春三月，燕子巷巷尾的那户人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桃树的花开得很好，繁茂的花枝伸出了院墙，泄露出几分春光给路过的行人。
这是陶陶的家。
今年刚满四岁的陶陶坐在家门口的石头台阶上，托着小下巴，仰着脸，看着从自己家院子里伸出来的桃花枝，想着今年他能不能吃到甜甜的桃子。
“陶陶。”
穿着绿裙子，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喊着人。
是邻居家的桃月儿姐姐。
“桃月姐姐。”年纪小的孩子声音又软又奶，生了张白白净净的软萌笑脸，让人看着心都化了。
桃月儿今年八岁，在整个巷子里最喜欢的就是自家对门这个又乖又好看的小弟弟了。
桃月儿走过来，提着裙子在陶陶旁边坐下来，摸出她娘给他买的酥糖，往陶陶手里塞了两颗。
“陶陶，又在等你爹爹回来啊。”
陶陶捏着酥糖，跟桃月儿道一声谢，乖乖点点头：“嗯，大爹爹去买菜啦，陶陶等大爹爹回来。”
陶陶有两个爹爹，一个大爹爹，一个小爹爹，两个爹爹陶陶都很喜欢。
“曲叔叔还没有回来啊。”杏儿一听这话就知道了。
陶陶一家是四年前搬到燕子巷来的，刚搬过来的时候陶陶还是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现在都能跑能跳了。
桃月儿现在都还记得，四年前梅子熟透的季节，自家对面的房子里搬进了人。
两个年轻男人，带着一个婴儿。
两个人都长得很好看，他们身上的衣服比城东王老爷身上的衣服还要好看。
桃月儿知道陶陶有两个爹爹，虽然和她家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曲叔叔跟柳叔叔都是很好的人，陶陶也很招人喜欢。
桃月儿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酥糖：“曲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呀？”
陶陶摇摇小脑袋：“不知道，小爹爹出门赚钱去啦，他说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好玩的。”
桃月儿闻言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陶陶：“那陶陶你岂不是要吃好一阵柳叔叔做的饭啦。”
“要不陶陶你来我家吃饭吧？”桃月儿喜欢陶陶，想了想，提议道。
“不用啦。”陶陶说，“大爹爹做饭也好吃的。”
桃月儿眼神复杂：“......”可是，柳叔叔只会做水煮青菜哎。
桃月儿吃过，真的......就只是个水煮青菜，寡淡的吃不出什么味儿来。
“陶陶。”略微清冷的嗓音对于门口排排坐的两个人都不陌生。
陶陶循着声音往那边看过去，看见了提着菜篮子从巷子外往这边走的男人。
男人穿了袭月白的长衫，长发高束，身长玉立，眸若点漆，清冷绝艳，俊美非凡的相貌给人一种距离感，一眼看去好似仙人一般。
只是仙人手里提着个装着萝卜青菜的竹篮子，一下子就坠到地面上来了。
小孩儿看见人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迈着小短腿往男人那边跑：“大爹爹。”
陶陶抱住柳玄清的腿，仰着小脸对他笑，弯成月牙儿的眼睛全是欢喜。
“你回来啦。”
“嗯。”柳玄清弯腰，一只手就把陶陶抱了起来，看见桃月儿轻轻点点头，“桃月儿也在啊。”
桃月儿站了起来，很是乖巧的点点头，喊人问好：“柳叔叔好。”
说来也奇怪，明明柳叔叔也不凶，可是桃月儿就是不敢在柳玄清面前跳脱。面对着这个邻家叔叔，她有种面对学堂里的夫子一样的感觉。
“大爹爹，吃糖糖。”陶陶搂着柳玄清的脖子，把桃月儿给他的酥糖分一颗给柳玄清。
柳玄清张嘴，吃下了小孩儿喂过来的糖：“谁给你的？”
“桃月姐姐。”
柳玄清：“那有说谢谢吗？”
陶陶点头：“有。”
“嗯。”柳玄清看着怀里的孩子，眼里染上一点笑意，“陶陶真乖。”
他转头看向一边的小姑娘：“桃月儿要进来玩吗？”
桃月儿摇摇头：“不用啦，我明天再来找陶陶玩吧。”
柳玄清不强求：“好，天色不早了，不要在外面多逗留。”
桃月儿：“嗯，我知道了。”
桃月儿家就在对面，柳玄清倒也不用太担心，抱着陶陶开门回家。
桃月儿看看柳玄清篮子里的菜，看向陶陶的目光都带着一点同情。
白水煮菜真的不好吃。
柳玄清抱着陶陶进了院子。
这处宅子算不得大，但是胜在齐全。前主人是个读书人，宅子的布局也是雅致，该有的东西都有，院子的老桃树下扎了个秋千。
柳玄清把陶陶放下来，摸摸他的脑袋：“我去做饭，陶陶在院子里玩一会儿好不好？”
陶陶：“好。”
“不可以自己一个人玩秋千，知道吗？”
陶陶年纪太小了，一个人玩秋千很危险。
陶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自己很乖。
陶陶确实很乖，柳玄清很清楚。
柳玄清提着菜去厨房，从厨房的窗户这边可以看看院子里的场景，穿着淡青色衣裳的小不点蹲在桃树底下，把落下的桃花一朵一朵地捡起来放在他的小篮子里。
小篮子是陶陶的小爹爹给他做的，柳条编的小篮子，上面还扎着一朵小绢花。
今天的阳光很好，穿过桃树的花隙漏下来，落在树下的小孩儿身上，很暖。
柳玄清确实不会做饭，他以前从不重视口腹之欲，他的手艺最多能够将菜煮熟，能吃但不好吃。
可是陶陶不嫌弃，捏着自己的小勺子，坐在椅子上晃着腿，吃水煮青菜也吃的很开心。
对陶陶来说，可以跟爹爹一起吃饭就很开心，吃什么都开心。
“大爹爹，小爹爹什么时候回家呀？”陶陶嘴里包着一块萝卜，问他。
听见陶陶的话，柳玄清脑子里闪过一道红影。
他看着陶陶鼓鼓的腮帮子：“咽下去再说话，不能含着食物说话。”
“好。”陶陶听话。
柳玄清：“应该快了。”那些事情处理起来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
“过几日你应该就可以见到他了。”柳玄清用公筷给陶陶夹了一根青菜放进碗里。
“好呀。”得到答复的小孩儿很开心，又低下头吃自己碗里的食物。
柳玄清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幼童，微冷的眼眸带着些许柔和的光，屋子里的灯烛铺了一屋子的光，显得温馨。
*
昨夜下过一场雨，燕子巷的地面有些湿。
陶陶蹲在地上，看着两三个大孩子聚在那儿玩抓子儿。
他不玩，就是蹲在那儿看他们玩，手里捏着几块桃脯，这是带他出来玩的福善哥哥给他的。
福善正在孩子堆里玩抓子儿，一边玩着，一边也注意着旁边的陶陶。
偶尔看到陶陶被挤出去的时候，还会伸手把陶陶往自己身边拉过来一点。
“陶陶，不可以乱跑，不能离我太远了，知道吗？”
他娘说过，像陶陶这样乖的孩子最容易成为那些拍花子的坏人的目标了。
陶陶：“好。”
福善转过头对其他人说道：“你们不要挤陶陶。”
一起玩的孩子大多都是燕子巷里人家的孩子，也认识陶陶，听到福善的话也应着好。
陶陶年纪小，又生得乖，白白净净的漂亮娃娃爱笑又不皮，燕子巷的人家大多都很喜欢他的，包括孩子们。
“哎呀，哎呀。”轻快好听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来，一双手穿过陶陶的腋下，把他高高抱起，“看我找到了什么？一个小萝卜呀。”
穿着青白色衣裳的小孩儿被抱了起来。
红衣服的男人脸上带着笑，略长的凤眼弯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风流多情。
陶陶惊喜：“小爹爹！”
曲陌尘抱起人，贴贴陶陶的小脸蛋：“爹爹的小陶陶啊，有没有想爹爹？”
陶陶：“想呀。”
福善在陶陶被人抱起来的时候吓了一跳，看清楚抱起陶陶的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福善：“曲叔叔好。”
“嗯。”曲陌尘点点头，摸出来一把糖给福善，让他们区分。
“福善，我先带陶陶回去了。”
“好。”
曲陌尘抱着陶陶，往巷子里走。大人一走，几个孩子就聚了过来，围着福善分糖。
曲陌尘跟巷子里的关系不错，人没有大人架子，还经常分他们些零嘴吃食，也因着这个，孩子还挺喜欢带着陶陶的。
曲陌尘掂掂怀里的娃：“感觉轻了，柳玄清怎么养的你啊？”
陶陶手里拿着一个布老虎，是曲陌尘给他带回来的，听见曲陌尘的话帮自己大爹爹说话。
“大爹爹好呀。”
“好？”曲陌尘嗤笑一声，“这段时间的白水菜没吃够？”想也知道柳玄清能做出点什么来。
柳玄清吃的怎么样曲陌尘不关心，可怀里的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水煮青菜可不行。
曲陌尘问：“想不想吃好吃的？”
陶陶点头：“想。”
虽然他不讨厌大爹爹做的菜，可是他也承认小爹爹做菜更好吃。
同样是萝卜，小爹爹做出来的萝卜跟大爹爹做出来的不一样。
“走，回家给你做好吃的。”曲陌尘说，“可怜见儿的，都瘦了。”
他就出门半个月不到，娃至少轻了两斤。
柳玄清在家，看见抱着陶陶回来的人面色平淡：“回来了。”
曲陌尘嫌弃地看了人一眼：“嗯。”
已经习惯了曲陌尘这态度的柳玄清已经没有太大的反应了，脸都不带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