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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红狐金宝

作者:酿风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还回来做什么?”


    入沉未及反应,又觉猛风袭至。小狐狸竟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


    入沉被撞得后仰,不明所以时,又闻低声婴啼。


    “我就是没出息。”小狐狸哭得不能自已。


    便是入沉这一旁听者,听其哭声,都隐隐觉着喘不上气儿。


    “……”入沉双手撑地,噤声无言。


    日升日落。


    “喝水吗?”


    “无挂无碍,无执无念,是为逍遥。”


    狐狸丢下水瓢,“你怎么絮絮叨叨个没完?”


    入沉跟着瘸腿的小狐狸,嘴巴一刻不停。


    “执则迷,放则悟,此乃道之真谛。”


    “够了!”狐狸怒视入沉,“你这么厉害,读这么多书,怎么不去问问那写书的圣人,他可曾坐忘至亲至爱?可有悟清生死执念?”


    “顺应自然……”


    “闭嘴!”


    狐狸化作人形,取出泛黄皱纸,一把甩至入沉面门。“你当真厉害!说一句阴晴圆缺月,便一去三年又三年!留一句世间寻常事,又自顾自弃我而去!你把我当什么?


    我从来不如你聪慧,自不会同你一般豁达!我看一本又一本书,想一句又一句大道理,可我就是不明白,不通透!我生来,是为了修行成仙吗?是为了离开你吗?还是为了看明白离开你这件事呢?”


    入沉眉头紧锁,“我与你,有前世因果?”


    “前世……”狐狸眼神一空,凝滞许久。


    “明悟此身,勘破情劫,当真不易。


    我叫红狐,自枫山而来,我要突破天劫,得道成仙!我要大道通途……


    徒儿愚笨不堪。


    师父,你在哪啊?”小狐狸自顾自道。


    入沉听此,陷入长久沉寂。


    他清楚,道法自然。世间情物无法强求,执念过深,只会如眼前人般自困囹圄。可,若看此念不过一求解脱之法,又觉世事无为无变,痛苦虽缩,却仍旧长存。


    “道在心中。”入沉耳边,忽然响起师父话语。


    “师父。”


    入沉凝望小狐狸良久。“可否,让我明了前因后果?”


    信笺再次展开,朱紫墨色浮现。


    前世记忆蜂拥而至。


    秋叶落,新花生。无论寒冬酷暑,小书生都在那四四方方的小屋子里,头悬梁,锥刺股,熬夜点灯至天明。


    “这关键时刻,你怎么又发烫了呢?我千叮咛,万嘱咐,晚间关窗,天寒加衣!大事小事,你都如此疏漏!如何承你父志?如何出人头地?金榜,这方小家的未来,就靠你了。”


    金榜苦读二十载,重压赴考场,三年又三年。


    放榜七十二时,他看了七十二时。


    归家路途,垂头丧气的金榜,挪得比乌龟还慢。


    他踢着脚边石头,看向远处袅袅炊烟。栅栏前,一灰头土脸的妇人,正拿着铲子唤小儿回家。


    他怔愣望着,一动不动。


    妇人还在呼唤。许是久不闻稚儿应答,气得在炊烟旁狂骂不止。


    她声音洪亮,字字污秽,却仍不见小儿归影。急得她叉腰甩手,来来回回不停地走。


    “娘!”小孩五指沾泥,伸着手就奔向妇人。


    妇人气的跳脚,小孩却天真喊道:“母亲的眉毛竟能倒立!”


    “……”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可细听那言,竟是《三字经》?


    小儿任由妇人净脸净手。还没擦到胳膊肘,便双手捂住耳朵,边喊边跑回屋:“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渐渐的,妇人喝声在灰扑扑的雨幕中隐退。


    冰冷的雨锤猝不及防地捶在金榜脸上,他似才清醒。忙取下笨重的书箱,解开外衣,罩住那一摞一摞、厚厚高高的书墙。


    小路湿滑,他冷得发颤。一个眨眼,天旋地转。


    醒时,有枫林香气儿传来。


    夕阳西下,朵朵金花穿过窗格,晃动在层层纱幔间,浮游盛开。


    吱呀一声,朦胧倩影移近。


    女子身影印在纱帘上,于金榜心头绽放。


    他们做着寻常人家最寻常的事。小桥流水,劈柴布衣。


    他明白,偌大深山,只此一人家。他明白,他的痨病,是顽疾。


    六年前,他的父亲咳血而逝。孝期满,其母亦离他而去。


    “我未进你家族谱,不过一婢子而已。金榜,不要误前程,不要负我心。”


    三年前,咳病难抑,热疾难捱。无人在旁,金榜一日比一日消瘦。


    然这几日,其不再咳嗽,体内也愈发有力。


    望那神秘女子,不似凡间人。


    灰蒙蒙的山间,他亲眼瞧见聊斋之景。


    小狐狸踩着湿露,正仰头吸收日月精华。灯火移近后,又猛得转头!硕大狐头透着人脸,丝毫不掩青面獠牙。


    “啊!”


    金榜心惧万分,狂跳不止。半晌儿,见狐狸跃步跑远,即沉入黑暗。


    朦胧间,他听见吐信长虫嘶嘶蛇行之音。再睁眼,便是画中仙以袖覆他眼面,抱起他飞身而起的模糊光影。


    薄雾被风吹得乱了身形,似梦非幻。


    青粉月纱,他描摹她的眼眸。


    她却始终望向前方。


    烛火摇曳。


    “我知姑娘非同寻常。”


    画中仙终于看来,金榜却低下了头。“人妖殊途。”


    是的,人妖殊途。


    狐狸成妖不易,久久轮回,或才得一丝机缘。此一丝机缘,又需要千百份汗水浇灌,及日复一日的枯燥磨练,才能开花结果。


    此中艰辛险阻,只其自身可得体会。


    金榜不愿阻其路途。他无法明知自身会扰其修行,仍无耻受用她的付出。


    山脚,金榜幽幽转醒。


    他被狐狸丢下了山。


    伤感间,忽闻虎啸!他慌忙奔离。猝然,止步不前。


    “我竟还存着这般气力?”


    金榜看向自己的双手。良久,转身回望,眼前是一座难攀的鸦青色高山。


    金榜知道,他无比渺小。渺小到每一步进发,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虎啸不间断传来,惊得金榜腿肚子直打颤。就在他克服恐惧,气喘吁吁地靠近山中唯一光亮时,却听见越来越猛烈的器物落地之声。


    金榜绕至屋后,见窗内,一黄一红缠斗不止。正院缸后,还立着一阴冷斜视的青黑大蟒。


    “起火了!起火了!”大火窜天而起,险些烧了金榜的眉毛。他抄起柴火,扯着嗓子大喊:“快跑啊!”


    大火蔓延,横梁焦断。


    金榜看见,狐狸转身衔玉,猛虎夺门而出。


    “咚!”


    金榜慌将手中火把掷出,却见那熊熊燃烧的火团,不似想象中大。


    说时迟,那时快。长虫顶起水缸,朝火团倾盆而下。


    一阵风来,狐狸立于原地,瑟瑟发抖。


    “姑娘!”


    金榜急忙跑近,看清伤势后,又浑身发僵,后悔不已。


    “我,我不想伤你……对不起。”


    金榜伸出手,颤颤巍巍靠近狐狸血红烧焦的皮肉,却几次颤抖回缩。“你还好吗?”


    猛虎幽幽踱步而出。


    狐狸化形,“多谢赐教。”


    见其衣衫破损,金榜当即眼疾手快,脱下外衫就往其肩头披去。见她未露抗拒之意,便狗狗祟祟的探出手,胆大地为她系起结儿来。


    “我来找你师父喝茶。”猛虎仰头,话虽对狐狸说,眼睛却睨着长虫。“她去哪了?”


    狐狸气势陡升,一字一顿道:“边春做客。”


    “边春?我看,大红尤在此山中啊。”


    金榜见猛虎言语不善,忙拉起狐狸的手,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把内丹收回吧。”


    “闭嘴!”


    “枫山阴盛阳衰已久,身为山君,我不能坐视不理啊!”猛虎缓缓靠近。


    “当年恩仇早尽,你是想结新仇,报旧怨吗?”狐狸挡在金榜身前,为其抵挡山君威压。


    “便是报往日恩仇又如何?我父死于你师之手,这是不争的事实!”


    “既是争王争霸,必定不死不休!这是你父,亲口说的话。当日赤狐降虎,我师已手下留情,是你父不甘落败,又行偷袭,致我师久伤不愈。你父心性浮躁,狂妄自大,落得当初下场,不过是其咎由自取!”


    “住口。如今我为砧板,你为鱼肉。竟还敢诋毁我父声誉!”虎啸震天。


    “你既讲事实,那我也论论事实。我师修行有成,统管枫山早有千年。这五百年来,我师念你修行不易,任你盘踞一方,不曾扰你洞府,是否为实?


    山中之事,遵循自然,鲜有干预。奖惩治罚,未曾偏私,是否为实?


    外敌侵扰,无论是谁惹的祸事,我师父都一力承担,是否为实?


    私以为,枫山之心,在于我师。这,你认是不认?”


    “我认。”恶虎露出獠牙,冥顽不灵,“认又如何?枫山之王,能者任之。弱肉强食,向来如此。”


    “我师父早说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小狐狸变回原型,狐尾高高竖起。“你以为,我们会任你作为吗?”


    “砰。”


    见恶虎奔来,金榜眼疾手快,拉下绳索。瞬间,门顶无数沙砾倾巢而出!金榜又趁其不备,抄起碎缸,再次往其眼面袭扰而去。


    虎爪拍来,金榜倒地不起。


    在猛虎往其面门踏来时,金榜忽闻小狐狸道:“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就能让你分不清对手是谁吗?就这本事,还想取代我师,称枫山之王?”


    红影一闪而过。


    待恶虎定睛,小狐狸已跃至院门前,咬起泛金藤蔓,缠向恶虎。


    几个来回后,恶虎被扼制当场。


    金榜撑地而起,见恶虎挣扎不止,藤蔓又隐有松动之势。自来不及多想,捂着伤口拾起水淹火把,猛敲虎头。


    后,静静盯视长虫。


    见长虫沉默不语,灰溜溜离去,才松了一口气。


    剧烈疼痛袭来,金榜故作平静,快步跑向小狐狸,翻来覆去地查看她的伤势。


    叶落,书中还丹救狐的描述在金榜脑中一闪而过。他突得提起狐狸,仅一息间,鼻尖就触到了她的鼻尖。


    望着狐狸发愣的眼睛,他的心狂跳不止。金榜闭上了眼。


    微风,来过三回。


    金榜睁眼:“难道……这样还不可以吗?”


    不及狐狸回应,一把金斧竟从天而降!那长虫杀了个回马枪!


    虎尾一卷,金斧当即竖起!


    “快阻止他!”


    藤蔓虽非凡品,却仍为金刃所克。虎尾劈砍几下,便挣脱开来。


    长虫立身恶虎后侧,态势危急。


    “小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这天道,它容不得精怪一步步来。我要顶住天劫,飞升上界!我要你这现行的大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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