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你对我这么好,我长大要嫁给你。”何胜楠总是这么语出惊人。
“哦呦,不可以的,他是你舅舅,不能和亲人结婚哦。”何胜楠还没上学,没人跟她说过亲戚之间不能结婚,说这话给她姥姥吓一跳。
“那你和姥爷为什么可以结婚呢?”何胜楠认真思考了半天,蹦出来这么一句话,给在场的几个人乐坏了。
“妈你看看送她去镇上上学去吧,我看这孩子也该上学了,傻的可爱。”章永生真的要被楠楠的脑回路笑死了,小孩子的脑子不会拐弯。
“哎呀不是你姥爷舍不得吗?这孩子挺好的,唉,爸走的早,爷爷奶奶也不要她,芳菲也不想要她。这孩子除了调皮捣蛋了点还可以,不过确实也该上学了,我改天去村里问问上学的事。”
“好”
梦里。
章永生从梦里醒来。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他的回忆。
看着身旁熟睡的妻儿,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是幸福的,虽然孤独。
何胜楠终于差不多好转了,可以在家休养了。
拆外架的过程比想象中疼。
医生用钳子夹住钢板边缘,稍一用力,钝痛就顺着骨头缝钻进来,何胜楠攥着床单的手沁出冷汗,指节泛白。
章永生站在门外,手里捏着章晓的小书包,眉头紧锁,直到医生说“好了”,他才松了口气,递过一杯温水。
“谢谢舅舅。”何胜楠接过水杯,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触电似的缩了缩。
这阵子他总带着章晓来,她那些不合时宜的心思被孩子气的喧闹压着,倒也安分了许多。
“感觉怎么样?”罗敏拎着保温桶走进来,孕晚期的肚子已经很显怀,走路有些迟缓,“我给你炖了鸽子汤,补补身子。”
何胜楠笑了笑:“谢谢舅妈,好多了,就是腿还有点僵。”
罗敏把汤倒在碗里,递到她面前:“医生说你这情况得慢慢养,回家可别逞强。你妈和叶叔叔说,一会儿直接去我们家接你,正好我炖了不少,让他们也喝点。”
病房里的阳光很好,透过窗户落在地板上,暖融融的。
何胜楠小口喝着汤,鸽子汤炖得很烂,带着淡淡的药材香。
她想起刚住院时,章芳菲趴在床边掉眼泪,叶泽民站在窗边抽烟,烟雾缭绕里,他的背影透着说不出的烦躁。
她变成正常人了吗?为什么还总想着。
“舅舅呢?”她往门口看了看,没见章永生的身影。
“去给你办出院手续了。”罗敏摸着肚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你舅舅这人就是心细,怕护工办不明白,非要自己跑一趟。”
何胜楠低下头,汤碗里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些日子,章永生给她擦身、按摩、梳头发,甚至在她因为盆骨骨折无法下床时,端屎端尿也从未抱怨过。
他总说“应该的”,把舅舅的身份摆到明面上。
可她知道,有些事也不寻常。
那些深夜里他悄悄来查房,看到她因为疼痛辗转反侧时,会默默调慢止痛泵的流速。
有时候手机上刷到当时车祸的新闻,会看她一眼然后出门叹气,可他眼睛明明红红的。
那些她随口提过想看的书,第二天总会出现在床头柜上。
这些好,像温水煮青蛙,让她差点忘了他们之间隔着什么。
“对了,”罗敏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晓晓刚才还说,等你好了,要教她折千纸鹤呢。”
“好啊。”何胜楠笑了笑,心里却有点发涩。
章晓,是她最羡慕的样子。
如果能有来生,她希望自己是章晓这种人。
章永生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沓单据。“都办好了,收拾收拾东西,等你妈他们到了就走。”
他把单据递给罗敏,目光落在何胜楠身上,顿了顿,“医生说回家后要注意姿势,不能久站久坐,也不能总躺着,得时不时翻翻身,伤口消毒的药我给你放包里了,记得让你妈按时换。”
他说得条理清晰,像在交代工作,眼神却没敢和她对视。
何胜楠点点头:“知道了,谢谢舅舅。”
收拾东西时,罗敏扶着她慢慢坐起身,章永生则蹲在地上,把她的书本、换洗衣物一件件装进包里。
他的动作很轻,叠衣服时甚至会把领口理平整,他永远都这么细致。
何胜楠看着他的头顶,忽然想起那天他给她梳头发的样子。
他的手指穿过打结的发丝,耐心地一点点梳开,阳光落在他发间,有几根白头发在发光。
那一刻,她心里忽然涌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太荒唐了。
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清醒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