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照是在一阵咖啡香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陌生的环境让她有几秒钟的茫然。灰白色的窗帘缝隙中透进晨光,简洁的木质家具,墙上挂着一幅抽象画——然后她想起来了,这里是沈知言的公寓。
主卧的门被轻轻敲响。
“林姐姐,你醒了吗?”是沈知言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几分,带着晨起的沙哑。
林晚照迅速坐起身,理了理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醒了,请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沈知言站在门外,并没有进来的意思。他已经换上了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看上去清爽利落。
“我煮了咖啡,烤了吐司,要用早餐吗?”他问。
“好的,谢谢。我马上来。”林晚照应道。
等沈知言轻轻带上门,她才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她拉开一点窗帘,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刺得她眯起眼睛。
城市的早晨刚刚苏醒,街道上的车辆还不算多,远处的建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她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向浴室。
镜子里的人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但整体状态比昨晚好多了。她用冷水拍了拍脸,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化妆品简单打理了一下,这才走出房间。
沈知言正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料理台前煎蛋。他的动作娴熟,背脊挺直,阳光从侧面的大窗户照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需要帮忙吗?”林晚照问。
他转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不用,马上就好。咖啡在桌上。”
林晚照走到餐桌旁,倒了一杯咖啡。浓郁的香气让她精神一振。她小口啜饮着,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在厨房忙碌的沈知言。
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奇特的矛盾感——他有着属于年轻学生的清瘦身形和干净气质,却又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超乎年龄的沉稳和掌控力。
“知遥醒了吗?”她问。
“还没,”沈知言将煎蛋装盘,“她喝醉后一般会睡到中午。”
林晚照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你今天不用去学校?”
“上午没课。”沈知言端着两个盘子走过来,放在桌上,“实验室的工作下午才开始。”
他在她对面坐下,将其中一盘推到她面前。煎蛋的火候恰到好处,吐司烤得金黄,旁边还配了几片牛油果和小番茄。
“没想到你这么会做饭。”林晚照拿起叉子。
沈知言微微挑眉:“没想到?”
林晚照笑了笑,没解释。在她的认知里,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还依赖着外卖度日。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木质桌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林晚照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奇妙——她和闺蜜的弟弟,一个比她小六岁的年轻人,在周二的早晨共进早餐,气氛自然得仿佛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今天的庭审是几点?”沈知言突然问。
林晚照看了眼手表:“十点。我八点半就得出发。”
“证人证词的问题,有解决方案了吗?”
她有些惊讶他还记得这件事,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只能看今天交叉询问的发挥了。”
沈知言点点头,没再追问。他起身又给她倒了一杯咖啡,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早已熟悉彼此的习惯。
“你经常画画吗?”林晚照想起昨晚看到的那幅画,问道。
“偶尔。”沈知言坐回椅子上,“物理和艺术在某些层面上是相通的,都是对世界本质的探索。”
林晚照若有所思:“听起来很哲学。”
“只是个人爱好。”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而问道,“你呢?除了法律,有什么爱好?”
这个问题让林晚照怔了怔。她已经很久没有被问及工作之外的生活了。
“以前喜欢看书,”她想了想,“现在大部分时间都被工作占据了。”
沈知言注视着她,目光沉静:“只为工作而活的人生,会不会太单薄了?”
这句话说得直白,却并不让人感到冒犯。林晚照自嘲地笑了笑:“你说得对。但律师这个行业,尤其是诉讼律师,很难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沈知言引用了一句老话,眼神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只要愿意挤,总还是有的。”
林晚照正要回答,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她的助理。
“抱歉,我接个电话。”她站起身,走向客厅的窗户旁。
电话那头传来助理焦急的声音:“林律师,对方刚刚提交了一份新的证据材料,是关于三年前的那起商标争议案,他们想用它来证明我们当事人有前科...”
林晚照的眉头渐渐皱紧:“什么时候提交的?”
“今天一早。法官已经接受了,说可以在今天的庭审中讨论。”
“把材料发到我邮箱,我现在就看。”她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
回到餐桌旁,她发现沈知言已经收拾好了餐具,正站在料理台前洗碗。
“有麻烦?”他头也不回地问。
林晚照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方提交了新证据,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沈知言关掉水龙头,转过身,靠在料理台边:“需要我帮忙吗?”
她愣了一下:“你怎么帮?”
“我可以帮你分析证据的逻辑漏洞。”他平静地说,“物理研究本质上就是不断寻找理论和实验之间的逻辑断裂点。也许我能提供不同的视角。”
林晚照看了看表,距离出发还有一个小时。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谢谢。”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助理刚刚发来的文件。沈知言擦干手,走到她身后,俯身看向屏幕。
他靠得很近,林晚照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混合着一丝咖啡的醇厚。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发梢,带来一种微妙的痒意。
“这里,”沈知言突然伸手指向屏幕上的某一段落,“时间线对不上。他们声称的商标申请日期,比实际注册日期晚了两个月。”
林晚照仔细看了看,眼睛一亮:“你说得对!这个时间差足以质疑他们证据的真实性。”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沈知言的目光。那么近的距离,她能够清晰地看见他瞳孔中的细碎光芒,以及眼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你很擅长这个。”她说。
沈知言直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只是基本的逻辑判断。”
林晚照转回头,继续浏览文件,但刚才那一瞬间的靠近让她心跳有些紊乱。她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因为找到了案件突破口的兴奋。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里,他们一起梳理了证据材料,沈知言指出了几处逻辑上的矛盾点,虽然细小,但在法庭上或许能成为突破口。
“谢谢你,”林晚照合上电脑,真诚地说,“这些发现很有帮助。”
沈知言只是轻轻点头:“举手之劳。”
林晚照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她转过身:“替我向知遥道别,等她醒了告诉我一声。”
“好。”沈知言站在玄关,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林晚照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在背面写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如果...如果你以后需要法律方面的咨询,可以打给我。”
沈知言接过名片,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掌,带来一阵微妙的触感。他的目光在名片上停留片刻,然后抬眼看向她:“我会的。”
林晚照点点头,转身走向电梯。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沈知言还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离开。
去法院的路上,林晚照的脑海中不时浮现出早餐时的对话,以及沈知言靠近时那双沉静的眼睛。她摇摇头,试图将这些画面驱散。
他只是知遥的弟弟,一个聪明但比她小太多的年轻人。她提醒自己。
然而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轻轻反驳:他真的只是这样吗?
庭审持续了一整天。林晚照利用早上发现的逻辑漏洞,成功地质疑了对方证据的可信度,为当事人争取到了喘息的空间。
休庭时,已是傍晚六点。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法院,打开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姐姐醒了,头痛欲裂,正在抱怨你抛下她先走了。”
林晚照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能想象沈知遥揉着太阳穴抱怨的样子。
她回复:“告诉她,活该喝那么多。你怎么样?”
短信几乎是立刻回了过来:“很好。庭审顺利吗?”
林晚照有些惊讶于这种即时的回应,仿佛对方一直握着手机等待她的回复。
“还算顺利,谢谢你的帮助。”
“不客气。”
她站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这个对话。最终,她还是收起了手机,向停车场走去。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疲惫。林晚照抬头望向天空,暮色四合,几颗早出的星星已经在天幕上闪烁。
她想起沈知言说的那句话:只为工作而活的人生,会不会太单薄了?
也许他是对的。也许,她应该尝试为自己挤出一点时间,去做工作之外的事情。
比如,认识一个有趣的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自嘲地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还有堆积如山的案卷要处理。
但内心深处,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似乎正在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