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凌轻舟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砸在凌寒心上,“哥,如果我的腿能有别的办法,早就治好了。我不会在这轮椅上,一坐就是十年。”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凌寒,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无奈,“这十年来,我看着你在舞台上奔跑跳跃,看着你健康、充满活力……而我,连最基本的站立都是一种奢望。”
他微微停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苍凉:“我这副身体,从小就比别人弱,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哪怕只有一丝微光,我也必须抓住。我不想放弃,至少……努力过,就算结果不如人意,也不会留下遗憾。”
这些话,凌轻舟说得平静,没有抱怨,却比任何激烈的指责都更让凌寒难受。
他肩膀垮了下来,先前那股非要阻止的任性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寒低下头,不敢再看弟弟的眼睛,声音闷闷的,带着自责:“对不起,轻舟……是哥不好……是我……”
他想起了母亲说过,是因为他在母体里抢夺了太多营养,才导致弟弟先天不足,体弱多病,甚至双腿瘫痪。
这份愧疚,一直深埋在他心底,是他无论取得多大成就都无法摆脱的阴影。
他将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们本是同时降临人间的双生兄弟,却因为他的掠夺,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一个光芒万丈,一个沉寂暗淡。
弟弟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线生机,他有什么资格,因为自己那点可笑的占有欲和混乱的私心,就去阻止?
如果……
如果女人的手法真的能让轻舟好转,哪怕只是减轻一点痛苦,那都是天大的好事。
凌寒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神复杂,挣扎与愧疚交织,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他走到凌轻舟面前,蹲下身,手轻轻放在弟弟的膝盖上,声音沙哑:“哥明白了……是哥太混账了。”
他闭了闭眼,“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如果……如果她真的能帮你,哥……哥支持你。”
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弟弟十年的痛苦和渺茫的希望面前,他刚刚萌芽的私人情感,显得有些自私。
他无法,也再没有立场去阻止了。
凌轻舟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他太了解凌寒了,直率、冲动,内心远不如外表那般强硬,尤其是面对与自己体弱相关的责任时,那份愧疚感是最大的软肋。
利用这一点,凌轻舟心中有一丝歉疚,但这点歉疚很快被坚定的决心覆盖——他必须阻止哥哥与危险的女人继续深入接触,趁现在还来得及。
两人各自平复了心绪,客厅安静。
凌轻舟不再犹豫,拿出手机,找到了白茉莉的号码。
之前删除了微信,但号码还保留着。
他按下拨号键,将手机放在茶几上,甚至刻意点开了免提,以示坦荡。
冗长的等待音后,电话自动挂断了,无人接听。
凌寒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
细微的反应没能逃过凌轻舟的眼睛。
他抬起眼帘,语气温和:“哥好像……很担心她接电话?”
凌寒心头一跳,眼神飘忽,转移话题:“我……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万一她还在气头上,说话难听,不是让你更难受吗?要不再考虑考虑?或者换个时间?”
凌轻舟没有接话,静静看了他两秒,然后再次按下了拨号键。
第二次,依旧无人接听。
“你看!我就说吧!”
凌寒声音急切,“她肯定不想理我们!算了,轻舟,我们……”
“事不过三。”凌轻舟淡淡打断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手指没有丝毫停顿,第三次按下了拨打键。
这一次,等待音只响了几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喂……?”一个带着浓重睡意、慵懒沙哑的女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声音像是被蜜糖浸过,带着软糯,尾音微微上挑,透着一股性感与妖娆。
因为开着免提,声音毫无保留地钻进了兄弟二人的耳中。
凌轻舟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镜片后的眸光闪动了一下,显然也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声音。
凌寒听到声音的瞬间,整个人被定住,血液涌上了头顶,脸颊、耳朵、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这声音……太熟悉了!
昨夜在车上,情动之时,她在他耳边压抑不住的喘息和低吟,就是这样的腔调,慵懒的,性感的,像带着小钩子,能轻易撩拨起他的反应。
他在脑海中勾勒出她此刻的模样——一定是蜷缩在被子里,黑发铺散在枕头上,或许还穿着那件该死的紫色吊带,肩带滑落,眼神迷蒙……
这活色生香的想象让他心跳如擂鼓,口干舌燥,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浇头。
凌寒别开脸,不敢再看手机,也不敢看弟弟,只能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压下身体的躁动和脸上滚烫的温度。
-
白茉莉慵懒又性感的声音,与凌轻舟印象中言辞锋利、行为大胆奔放的女人不同,展现出了女性诱惑力的另一面。
然而,更让他在意的,是身旁哥哥过于剧烈的反应。
凌寒爆红的脸颊、慌乱躲闪的眼神,以及那副恨不得消失的窘迫模样,全都一丝不落地映入了凌轻舟眼中。
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超出了自己最坏的想象?
白茉莉等了几秒,没听到回应,带着被吵醒的不耐烦,嘟囔了一句:“谁啊,不说话……”
然后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忙音在客厅里响起。
凌轻舟没有再拨过去。
他判断出对方确实在睡眠中被吵醒,此刻再纠缠并非明智之举。
他放下手机,目光移回到几乎要把自己缩进沙发里的凌寒身上。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轻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平静,他不再迂回,直接开口,声音温和:
“哥,”
“你和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头皮发麻。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彻底暴露了,弟弟那么聪明,肯定起了疑心。
他脸颊上的热度还没退去,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却强撑着抬起头:“什么发生了什么?我能跟她发生什么?不就是路上碰到……”
“只是路上碰到,”凌轻舟打断他,语气平稳,“你会因为她一句没睡醒的问候,就脸红成这样?慌乱得像是被捉奸在床?”
“捉奸在床”四个字像是一记惊雷,劈得凌寒魂飞魄散。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声音因为心虚而拔得又尖又高:“凌轻舟!你胡说什么?!”
“什么捉奸在床!”
“你……你少污蔑我!我就是……就是天气太热了!”
他眼神四处乱瞟,根本不敢对视,那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让凌轻舟心中的猜测确信了几分。
凌轻舟没有再逼问,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
凌寒知道,弟弟看穿了他拙劣的谎言,只是……还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而已。
凌轻舟看着哥哥死活不肯开口的模样,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
凌寒的性子他太了解了。
骄傲又固执,他不想说的事,就算拿钳子也撬不开他的嘴。
他不再逼迫,转而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那个始作俑者——白茉莉身上。
既然从哥哥这里打不开缺口,那就从能掌握的信息入手,釜底抽薪。
他拿起白茉莉的资料,翻到某一页,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哥,你可能不太了解白医师所在的族群。他们的风俗……与我们这里很不一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资料上的文字,声音清晰而平稳,“他们奉行‘走婚制’,女子不婚不绑,身心自由。意思是,她们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伴侣,合则来,不合则去,没有任何责任与束缚。生下孩子,如果是女孩就带回族里,男孩则留给父方。”
他抬起眼,看向瞬间僵住的凌寒,语气带着一丝冷意:“简单来说,就是不对任何一段关系负责,也不受任何传统婚姻观念的约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凌寒脸上的血色褪去,他第一次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冒犯的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恐慌和难受。
“不……不负责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有些发颤。
白茉莉在车上那大胆直接的作风,想起她强吻他时的霸道,想起她事后平静甚至带着点交易口吻的道歉……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原来她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原来她的行为模式,在她的世界里是常态!
是他自己太保守、太较真,用自己那套规矩去衡量她,才会在车上跟她发脾气,才会……把她气走?
一股强烈的自责和后悔猛地涌上心头。
如果……如果他当时能理解她,能包容她一点,是不是她就不会走?
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那个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
他越想越觉得是自己的任性导致了这一切。
了解了这所谓的“族规”后,他非但没有觉得释然,反而更加焦躁。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实施这种走婚制?
按照这种说法,她岂不是可以喜欢一个就爱一个,看中了就可以跟对方……
那个画面让凌寒的心脏揪住,窒息般的难受。
他站起身,在原地烦躁地踱了两步,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看向凌轻舟,语气带着一种混乱的急切和莫名的宣告:
“我……我要去找她谈谈!”
谈什么?
他不知道。
或许是想问问她到底怎么想的?
或许是想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或许……只是想阻止她再去“走婚”别人?
总之,他不能再这样什么都不做了!
他绝不能接受她像对待他一样,再去对待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