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映琉吃完一整串糖葫芦后，才朝天海楼走去。
在离门口还差几步路的距离时，他听见成微澈站在门口，咋咋呼呼问旁人：“大师兄呢？他怎么还没来，你们看见大师兄了吗……噢，在这。”
明映琉衣裳颜色鲜艳，成微澈余光一下就瞥见了。
他笑着迎上来，调侃道：“刚好酉时。怎么一向提前到的大师兄也踩上点了？”
明映琉垂眼看着地面：“抱歉。”
一旁站着的陆星和乌景：“……”
他们看着道歉的明映琉，忍不住悄悄对视一眼。
见鬼，他们怎么会有大师兄很心虚的错觉？
“好啦，二师兄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乌景见人一本正经道歉，直接走过去一把勾住了明映琉的肩膀，笑着道，“在门口聊什么天，上楼说话去。”
众人无一反对。
在小二的引导下，全都往楼上去了。
天海楼修得异常宽大，成微澈身为宗主亲传弟子，不是缺灵石的主。旁人嫌贵的价格，对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他包下了一整个连通的房间，足有普通房间两个的大小，足够活泼的少年们打闹了。
或许是私下彼此有过约定，又或许是其他原因，挑座位时，大家虽然都在偷看明映琉，却无一人往他身边凑。
一共就三张桌子，最后就两张坐满了人，剩出一张留给了明映琉和其他三位亲传弟子。
“托大师兄的福。”成微澈拉开凳子往那一坐，在凳子嘎吱嘎吱的声音下感慨道，“这还是我第一次享受这么空的桌子呢。”
明映琉不语，只是有点担心的斜了眼发出声音的凳子。
倒是对面的乌景开口了。
他笑眯眯道：“你要是不习惯，可以问问师弟师妹们谁那桌有位置，去挤挤嘛。”
乌景此话一出，另外两桌登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谦让声。
竟是连商量这步都直接略过了。
陆星坐在明映琉对面，她分好碗筷，闻言抬眸看了看三人：“那儿哪来的空位？别胡扯了，快坐吧。”
乌景扯着明映琉坐下了。
四人刚好一人一边。
“大师兄，你可别听乌景瞎扯。”成微澈嚷嚷道，“我是真心想和一起的，才不会嫌弃人多人少呢。”
即使真的嫌弃明映琉也不会介意，他点头：“我知道。”
他们尚且在楼下时，小二就已经提前把每桌菜上好了。成微澈只管给面前的白瓷碗中倒入紫红色的酒，然后每人分一碗。
酒是事先冰过的。倒在碗里，醇厚的酒香中掺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闻着更多是凛冽清雅的味道。
明映琉对这个味道并不抵触。
只是……
明映琉看着眼前的白瓷碗，眉峰几不可微蹙了下。
他自记事起，从未饮过酒。
师父也没喝过。
“大师兄放心。这酒是果子和茉莉花泡的，跟果汁一样，不醉人的。”成微澈打小就爱上房揭瓦，是以练成了察言观色的高超本领。他见明映琉迟迟不动，结合场景，一下就猜到了他的犹豫。
成微澈从善如流劝说：“出来玩喝点酒怎么了！我们每次出来都喝这种，女孩子喝也没醉，不信你问星儿她们？”
明映琉看过去，少女们便笑盈盈点着头。
陆星：“二师兄这次倒没骗人，这个酒确实好喝。不过大师兄不想喝可可以不喝。”
也不是每次出来，她们所有人都会喝酒。
乌景晃起明映琉的手来，可怜兮兮看着他：“喝嘛喝嘛，就当是哄哄你好久不见的好朋友啦——”
鸡皮疙瘩起了明映琉半边胳膊。
他不动声色将手挪了挪，看着乌景，拒绝的话停在了嘴边。
明映琉偏头看看同样期盼自己的成微澈和陆星，又将目光放在自己面前的瓷碗上。
里面的酒香远不如花香浓郁，只是喝一两碗的话应当不成问题。
不忍好友期盼落空，明映琉纠结片刻，还是端起碗尝了口。
入口酒味很淡，起初有些涩，过后便泛起甜来。咽下去后，茉莉花香和果香就沿着喉咙一路蔓延而下。
明映琉缓缓眨了两下眼睛，神色淡淡点点头。
成微澈和乌景都笑了。
成微澈万分自信：“我猜你就会喜欢。”
言罢，他看向其他人。
“快吃东西吧。听掌柜的说，待会城内还有场烟花呢，看完了咱们也就差不多可以回去了。”成微澈道，“下次要出来可就得再等一个月了。”
他语重心长：“少年们，珍惜当下啊。”
闻声，众人唉声叹气。可很快又都嬉闹起来了。
碗盏碰撞声伴着酒香在房间内不断回荡。
明映琉不爱说话，加上抿了点酒，精神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他眨着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坐在靠窗的桌旁，观察着屋内众人的一举一动。
随着时间流逝，屋里的人放下了顾忌，彼此勾肩搭背，说着许许多多在山里经历的事。
明映琉被连绵不绝的说话声包围了。
少年们口中的事，无论是开心的还是烦恼的，在明映琉听来都很新鲜有趣。
他一面沉默听着，一面抱着碗小口小口喝着甜滋滋的酒，舒服得眸光微微亮了亮。
“烦，怎么修仙也每个月要考试？”
“我更烦啊，和我一个院子的那谁谁我都不想说，打呼噜打得隔了间房都能听着……”
“谁有我惨，好不容易上了练气五层，结果两眼一睁，发现居然是做梦！”
“噢，那可太好了。差点让你小子变成天才了。”
人群诡异一静，继而爆发出了笑声。
明映琉听着，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成微澈陪着明映琉喝了不知多少酒，终于是坐不住了。
他爱和大师兄待在一起是真的，但是无法忍受光喝酒吃菜就是不说话也是真的。
何况还是在旁边聊得热火朝天的情况下……
真要他端端正正吃饭，还不如一刀了解了他来得痛快。
“不行了，大师兄，你先自己喝着，我去凑凑热闹。”成微澈再坚持了半刻钟不到，发现明映琉还是只欣赏隔壁桌的热闹，并无参与的想法后，彻底打消了让明映琉融入其中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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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明映琉说了声，就乐颠颠跑去人多的那桌，和他们闹了起来。
过不了一会，陆星和乌景也被脸红彤彤的少年们拉走了。
不大不小的方桌前，最后就剩下一脸端庄稳重的明映琉。
明映琉低垂着眼，看着这一桌鲜少有人碰的饭菜。除了酒，其他的端上是什么样，到三人离开时还是什么样。
明映琉是第一次喝酒，只觉得喝下去甜甜的很舒服，不知不觉就多喝了一些。
房间内的一排窗户，要么全开要么半开。夜风一吹，明映琉原本明晰的脑子，此刻也迟钝起来。就连同门笑闹的声音，都变得时远时近，模糊不清。
对于滴酒未沾过的明映琉而言，果酒不醉人这个结论，显然是无比错误的。
清风吃得满室茉莉香。
微散的发丝自肩头垂落，被风带着拂过脸颊，泛起细微的痒。
明映琉支着肘，扭头看向了窗外。
天已经全黑了，悬挂在窗边的灯笼摇曳着明亮的光。
天海楼高，坐在其中，能将附近街道的景象经受眼底。
夜晚的留云城街道亮起一盏盏明灯，在潺潺流水声里，伴随歌声琴音形成了蜿蜒曲折的灯海。
街上的人声顺着窗户爬进来，和室内的打闹动静交杂着，嗡嗡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
明映琉费了好大的劲也听不清，只觉得好热闹。
热闹的气氛如一捧热水，化去了少年眉眼间的冷肃。
明映琉醉了。
混乱间，余光瞥见一道身影缓缓靠近他所在的桌边。
紧接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轻轻放在了明映琉手边。
“师兄。”那人开口喊了个称呼就沉默下来，良久后又开口，“酒皆醉人，喝点茶吧。”
沉稳内敛的声线恍惚带着一分不常开口的生涩。
明映琉扭头，先看向了桌上的茶水。
天海楼自然不会忽悠成微澈这个大财神。
可即使酒楼用了再好的茶，也无法和缙云山的比。
屋内有人哒哒跑动着，明映琉平静看着的茶水表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不、想、喝。
一直没动的明映琉倒叫对方误会了什么。
明映琉眼前的衣摆垂了下来，那人低声唤道：“映琉……师兄？”
这个声音……
明映琉心神微动。
他抬起略显沉重的眼皮，对上了一双黝黑沉静的眼眸。
像浸在深山溪水中的黑玉。
清寂带着淡淡的冷。
在明映琉看过去的瞬间，他飞快垂下了眼睛。
又是你。
明映琉启唇，只是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听见窗外传来砰的一声。
紧随其后的，是噼里啪啦的碎响。
绚烂的火光照亮了两张冷白的脸。
一个眼下泛着桃花般绯红的粉，一个则沉寂如素玉。
第一声烟花响过后，耳边就再也没能安静下来。
烟花一朵一朵在天幕炸开，扰乱了明映琉本就不甚清醒的思绪。
他被吓着了，心跳得比平时快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