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起:“今天这咸鸭蛋,油还挺多的。”
他的声音在清晨很舒朗。
“嗯,放了有一个多月了。”卫南亭随口接道,“下次多做点。你喜欢?”
“还行,配粥挺好。”许明起就着咸菜吃完四张蛋饼,又喝光一碗稀粥,最后还剥了个咸鸭蛋。他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端起碗筷往灶台边走。
灶膛前,卫南亭正低头用火钳拨弄着余火,刚烙好最后一张饼。听见动静,她抬起眼。见许明起要收拾,听见动静站起身:“诶,你放着,我来。”
“哪有白吃的道理。”许明起已经将碗放在盆里,他对着灶膛前的她笑笑,“你去歇着,或者看看书,这儿我熟。”
卫南亭没再争,她拿起抹布擦桌子,目光却跟着他在不大的厨房里转——他个子高,在这老厨房里偶尔得微微低头,动作却利落得很。
厨房里一时只有碗碟碰撞的轻响。
卫南亭到灶台前利落地铲起锅里那张饼,搁进竹篮,又往锅里添了水。她从案板旁拎起抹布,在桌面上细细擦起来:“我也不能在这儿白吃白住。你给我派点活吧,什么都行。”
“你早起给我做饭,怎么能算白住?”许明起看她垂着眼擦桌子,睫毛纤长,像栖息的蝶翅。
“做饭我自己也要吃呀,多做你那份,不过是顺手的事。”她手下没停。
“我正想和你说这个。”许明起语气认真起来,“早起做饭太费时间了。这样的早晨,本该用来背书、做题。让你把宝贵的时间花在给我做饭上……不划算。”
“现在天热,做多了也留不住,会坏。”卫南亭摇摇头,“没关系,我烧火的时候也能在灶边看书。”
“那……我们轮着做早饭?”
“你高三了,一刻都耽误不起。”
“你马上高一,打基础一样要紧,也不能耽误。”
两人同时为对方考虑,话撞在一起,相视一笑。
“那这样吧,”卫南亭提议,“我就简单做些,煮几个白水蛋,就做咸菜,尽量不费时间。”
她在空间做,一点不费手也不费事。
“好。”许明起点头,“那家里的粮食、鸡蛋这些,你都别买了,我来出。”
“行。但白天你得给我安排活计——”她抬起眼,目光清亮,“我是要挣工资钱的。”
“成。”许明起爽快应下,“那你今天的活儿,就是骑车去收鸡蛋。按大小,收购价控制在一角二到一角五之间。”
他一边利落地洗碗,一边解释:“高于这个价,除去车脚钱、路上的损耗,咱们就没什么赚头了。一个月给你开三十块工钱。”他顿了顿,道:“要是鸡蛋收得好收得多,有奖励。”
还有员工激励政策,卫南亭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好的,许老板,保证完成任务。嗯,超额完成任务!”
“老板?”许明起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摇摇头,继续转身去放碗。
卫南亭擦完最后一角桌面,将抹布浸在水盆里洗净、拧干,平平展展铺在灶台上:“就这样说定了。”
顿了顿,她又想起什么,问:“那鸭蛋收吗?”
许明起略一思考:“暂时不收。不过你可以留心看看,谁家是养鸭大户、能稳定供蛋的。将来若有需要,再联系不迟。”他补充道,“最好是近河的人家,有水,干净,鸭蛋蛋黄才红亮,收回来也好卖价。”
卫南亭点点头,记下了。
“对了,你早上说今天要带我去个地方,是哪儿啊?”
“医院。”
“啊?”许明起愣了一下,疑惑不解地看向卫南亭。
“哈哈哈,没想到吧?”卫南亭眨了眨眼,笑意里带着几分狡黠,“你信里不是说,医生不是说你身体还有点问题,让你按时吃药吗?今天带你去复查,看看好利索了没。”
许明起的心猛地一暖,喉咙里泛起些微涩意。家里从没人这般惦记过他的身体,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何止是身体,好像他的一切,在父亲眼里都该是“能自己扛过去”的,从不需要旁人操心。或者“抗不过去”才是他们期盼的,这样再没有人说晚娘不好。
许明起的心猛地一暖,像冬日里喝了一碗胡辣汤。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插过、犁过地、修过无数辆破自行车,却从没人问过他累不累、疼不疼。家里的父亲总说“小子皮实,摔打摔打就好了”,连他上次重感冒烧到浑身发抖,家里也没有人知道。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看卫南亭父母对待她的态度也是,不过自己是男的,在外面能想更多的办法。卫南亭是女生,他父母也不怕她独自在外,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对父母,心真是大。
两人各自推了辆自行车,一路往县医院去。
卫南亭骑的是她那辆小巧的女式自行车,车座上套着她聂勇妈妈缝的碎花布套,车把上挂着个竹编小筐,里面放着油纸包着的煎饼。怕复查耗时长,特意带的干粮。
聂勇?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以他的成绩,想必一定能考上他理想的高中。
她骑车的姿势很稳,腰背微微弯着用力蹬,浅蓝的布衫被风吹得飘扬,街上有停留的麻雀觅食,她猛按车铃,“叮铃叮铃叮铃铃”一声声脆响,惊飞了一地的麻雀。
然后她挥手,示意许明起快速跟上。
“哈哈哈哈——”银铃般的笑声撒在巷子里,引无数路人抬头注目。
两人很快到了医院。
这年头的县医院算不上热闹,若非实在熬不过去,没人愿意往这儿跑。寻常小痛小热,要么硬扛,实在扛不住了,就去山里采些草药熬水喝,省钱又实在。
卫南亭陪着许明起挂了号,一起找医生说明了情况。最后医生开了单子,让他去抽个血。等按医嘱做完一系列检查,医生让他们三天后来取结果。
出了医院门,两人便分了路:许明起得去对接客户,卫南亭则要去跑鸡蛋的生意。
可卫南亭刚走没两步,就撞见个意想不到的人。
“廖叔!”
廖昌明闻声停下脚步,抬眼看,眼前是一个漂亮却陌生的小姑娘,眼神清澈。
他有些疑惑:“丫头,你叫我?”
“是啊廖叔叔,就是叫你。”卫南亭点点头,主动解释道,“你不用奇怪,我不是坏人。我认识廖洁,之前也在小学校那边见过你。”
廖昌明一听,脸上顿时发烫。在小学附近被看见,十有八九是他去逮自家那个不成器的逆子。
“廖叔,你怎么来医院了?”卫南亭顺势问道。
“哦,廖洁身体不太舒服,我带她来看看。”廖昌明叹了口气。
平玉镇虽属河源县,但离晋宁县更近,看病也方便些。”
“廖洁生病了?”卫南亭连忙追问,“她在哪个病房?我去看看她。”
“在302,我陪你上去吧。”廖昌明没多想,侧身领着卫南亭往三楼走。
302病房里,廖老二正焦躁地在床边踱来踱去,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床上躺着昏睡的廖洁,脸色苍白得吓人。
自从妹妹在课堂上突然晕倒,被先送进乡卫生院,又紧急转到这最近的县医院,情况就一直没见好转。
医生方才的话还在他耳边打转,字字戳心:“你妹妹这病,必须得动手术,再拖下去,治疗难度也会大得多。不及时治疗,长大了不仅没法生育,”
妹妹是女娃,不能生育就没有孩子,他怎么能忍心让妹妹无后,孤单一生?
他当时急得声音都颤了:“要做手术。动手术……要多少钱?”
“最少得准备一万块。”
一万块!
这个数字像块巨石,狠狠砸在廖老二心上。他浑身上下连一百块都凑不出来,哪儿去弄这一万块?
他想过借钱,可亲戚邻居都是土里刨食的庄稼人,谁家不是紧巴巴过日子,哪有闲钱能借给他?还是这么大一笔钱。普通人十辈子才能挣到这么多吧。
思来想去,他认识的人里,也就卫南亭能拿得出这笔钱,跟她做两回生意,每次都是几百块的进项。
因为妹妹的病,他错过了两人之前约定的见面时间,如今连她家住哪儿都不知道。可前几天特意跑了趟柳河村,却没有打听到卫南亭自家的地址。
廖老二懊恼地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恨自己当时怎么就不多长个心眼,让卫南亭把地址写下来呢?
现在可怎么办?
妹妹从小就乖巧懂事,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人。妈临终前攥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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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叮嘱要照顾好妹妹,他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可现在……
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妹妹,廖老二急得抓耳挠腮,眼眶一阵发烫。
他甚至想过,要是能用自己的命换妹妹好起来,他立马就换。
可眼下,除了抓耳挠腮,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他颓废地蹲下,使劲挠自己的头皮。
也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推开。
廖老二抬眼见到卫南亭的那一刻,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原本因焦躁而拧成疙瘩的眉头猛地松开,眼里的焦虑和愁苦瞬间被一种近乎灼热的光亮取代。
他直勾勾地望着卫南亭,嘴唇翕动着,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那副神态,竟如虔诚的信徒终于见到了日夜参拜的观世音菩萨,满是迫切的希冀与不自知的敬畏。
卫南亭是他的神,从天而降的女神!
一旁的廖昌明看得眼角直抽。
这混小子,哪有这么盯着人家姑娘看的?眼睛都快粘上去了,万一吓着人家可怎么好?
他清了清嗓子,带着点尴尬的训斥开口:“这是你妹妹的同学,收敛着点,别吓着人家。”
妹妹的同学?
卫南亭闻言,笑。
这可真是个可爱的误会。
她摆手澄清:“不是的廖叔,是我的妹妹和廖洁妹妹是同学,我因此才认识廖洁妹妹的,我和她不是同班同学。我叫卫南亭。”
“哦,原来是婷婷啊。你过来看廖洁,有心了。”廖昌明清楚了。
卫南亭:“不好意思,廖叔,我是偶然碰上的,什么也没有准备。你们还没有吃早饭吧?这里有几张饼,你们先凑合着吃。”
刚离开时,她本想将饼给许明起,可他没要。
廖昌明想拒绝,但他几乎两天没有吃过东西的肚子不允许。
他接过篮子,连连感谢。
卫南亭的目光越过廖老二,落在病床上昏睡的廖洁身上。小姑娘脸色苍白得像张薄纸,眼睫安静地垂着,呼吸很轻浅,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廖叔,廖洁这是得了什么病?……不严重吧?”她转头问廖昌明,杏眼里满是真切的关切。
一提起女儿的病,廖昌明刚舒展的眉头又狠狠拧了起来,嘴角也垮了下去,恹恹地说:“是心脏病,打小就带在身上的毛病。”
“医生怎么说?”卫南亭追问。
“说是……得动手术。”
廖昌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语气里满是挫败。
他是在田里能扛、在工地上能拼的汉子,哪怕让他上前线杀敌都不含糊,可一提到女儿的病,他就很无力。
给女儿凑手术费,他就彻底没了章法。一万块啊……把自己卖十回也凑不够这个数。
“嗝—”廖昌明噎了一下。
廖老二:“爸,你别噎着了,去打瓶热水来吧,还有,一会儿妹妹醒了该口渴了。”
廖昌明想到,还没有给客人倒水呢。他应了一声就提着暖水瓶往外走,病房里瞬间只剩下卫南亭、廖老二和睡着的廖洁三人。
廖老二立刻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个用报纸层层包好的钱,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
他将钱递到卫南亭面前:“老大,这是上次帮你卖货的钱,一共四百八十五块。”
卫南亭抬眼看向他,眼里掠过一丝赞许。
她果然没看走眼,就算妹妹住院急着用钱,廖老二也没动这笔该结算的货款,倒是个守信的。
她接过钱,问道:“你的钱,够住院费吗?”
廖老二的头垂了下去,显得有些局促,声音也低了些:“够、够的,我爸找亲戚街坊借了些,先把住院的钱交上了。”
“医生说什么时候动手术了吗?”卫南亭又问。
“没说具体时间,就说让先凑齐手术费。”廖老二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无力,满脸的茫然。
卫南亭见他稀里糊涂不敢面对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她安抚他:“别慌,一会儿你带我去主治医生办公室问问,咱们先把手术时间、具体费用、还有术后护理这些都问清楚。困难得一件一件解决,不能连它到底有多难都不知道,就先自己把自己打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