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更新
登基仪式结束, 陆昭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雍皇帝。
登基大典结束后第一次早朝,陆昭开始大肆封赏,令沈栖鹤为相, 统领百官,协助帝王处理奏折。乔驰为禁卫军统领,宋月为禁卫军副统领,乔炳封为一等公, 梅昭雪恢复身份,接管户部,为户部尚书。辛十一除去镇抚司总指挥一职外又获封一等侯,沈家大郎和二郎,还有乔家,辛十一手下都得了不少封赏和实职。
段家和忠勇侯的人虽也得了封赏, 但都是些金银绸缎或是听上去很唬人的虚职。
段御史脸色很难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发作了:“皇上, 相为百官之首, 沈三郎年纪轻轻,恐不能胜任,还请皇上三思!”
陆昭直接就反问:“段御史觉得静之不能为相, 那谁能?你吗?”
段御史虽觉得舍我其谁,但也没有厚颜无耻到直接承认。他冷着脸道:“总之, 沈三郎还不够格,朝中资历比他老的人多得多, 选谁都比他能服众!”
段氏一党的官员跟着附和, 众人叽叽喳喳说了一通,高坐上的帝王只是支额看着,不发一言。
众人心里打鼓, 竟一时都住了嘴。
大殿上寂静无声,年轻的帝王扫过众人终于开了口:“段御史,朕是在通知你们,不是征取你们的意见。朕说静之合适,他便合适!”
段御史心中不愤,但看新帝强硬的态度,此刻也不好公然回怼。
散朝后,众人出了大殿,段大郎就压低声音道:“沈三郎凭什么?如此年轻,就压到父亲头上!”
一旁的陈寺卿脸色不怎么好,段御史脸色更是难看,瞧见忠勇侯路过,他立刻出声喊住对方,质问:“方才在朝堂上,侯爷为何不争?难道就眼真真看着沈三郎那后背骑到我们头上?”
忠勇侯拧眉:“如何争,圣上明显偏帮沈三郎,老夫若争只是找骂!”威王已经和圣上达成协议,若小皇孙真成了太子,沈三郎得个相位又如何。
等小皇孙登基后,郑家必定为世家之首。
段御史不知道双方的交易,但不妨碍他离间,他冷笑道:“忠勇侯不会以为圣上时常带着小皇孙,就会对郑家特殊吧?圣上再喜欢孩子,等他有了亲子,自然就不会稀罕小皇孙了。更何况,我们这位新圣上可不比先帝,手段了得,又狠辣!六皇子、三皇子,王相,魏国公,凡是和他作对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你现在不争,就等着后悔吧!”说完,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人快速走了。
忠勇侯被他说的心里打鼓,等威王出来后就把段御史的话说了,又道:“如今他也顺利登基,立储的圣旨还是要快点下我们才能安心。”
威王迟疑:“皇上才刚登基,又让沈相给曦儿当老师,我们现在就提这个会不会太心急?”
忠勇侯立刻道:“皇上都十九了,再不急他就要娶妻生子。你想,他若是有亲子,还会把皇位让给曦儿?”
威王沉吟:好东西当然是留给自己亲儿子。
曦儿的东西他从来不想分给别人。
威王咬牙:“本王这就去见圣上,提提立储的事。”说完,转身就往紫宸殿去。
他一路心事重重,思考着待会要如何说比较好。才到紫宸殿外老远就听见自己儿子的笑声,一步跨入紫宸殿后,就瞧见自己儿子正坐在陆昭边上,在玩玉玺。
一双小手还没玉玺大,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玉玺举高。
威王心惊胆战,刚要出声提醒,小孩儿一个没拿稳,那玉玺就直接砸到了地下,咕噜噜滚到了他脚边。
田禧哎呀一声直奔过来,捡起玉玺:“哎呦喂,小祖宗,这是玉玺啊!”
眼看着玉玺被磕了一个角去,威王眼皮直跳。快走几步跪到了御案前,急切赔罪:“皇上,曦儿不是有意的。”
小皇孙快步跳下桌跑到他身边,很高兴的拉着他喊:“父王,你进宫啦,快看我练的大字,沈相教我写的,好看吗?”
威王没空看,拉着他道:“还不快给你皇叔认错!”
小皇孙一脸无辜,在要被威王拉跪下的时候,陆昭就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哥不必苛责曦儿。”
不是什么大事?
威王,田禧和殿内一众伺候的人都默了默:那可是传国玉玺,别说摔了,就是碰一下都是天大的事。
新帝对小皇孙也太过纵容。
小皇孙立刻喜笑颜开:“皇叔最好了。”
陆昭走过来,揉揉他脑袋,吩咐田禧:“先把曦儿带到偏殿去玩,待会再过来。”
田禧应声,放下玉玺立刻过来牵人。小皇孙不太愿意,一旁静静喝茶的沈栖鹤抬头瞧了他一眼,他立刻乖乖任由田禧牵走了。
其余伺候的宫婢也识趣的退下后,陆昭才问:“大哥有话要说?”
威王点头,看了眼沈栖鹤。
陆昭:“大哥有事尽管说,朕和静之无秘密。”
威王心惊:这两人关系已经如此亲近了?若小七为了沈三郎这般神仙人物不娶妻生子也说得过去。
当下也不再迟疑:“皇上答应微臣的事什么时候办?”
陆昭和沈栖鹤都知道他说的什么事,陆昭坐回原位,温声道:“这事很快就能办,但朕希望忠勇侯能把镇南军的兵符交到朕手里。”
威王拧眉:“圣上,之前说好臣退让您就立储,现在又要追加条件?”镇南军是他最后的底牌,如果交出去了,万一对方反悔不立曦儿他也无可奈何。就在他要恼怒时,陆昭又道:“也非朕要追加条件,朕只是希望将来曦儿继位,大权不会旁落。”
沈栖鹤也放下茶盏,温声道:“威王也知先帝多年来的苦恼,难道你希望将来曦儿和先帝一样,做个傀儡皇帝?”
威王沉默不语:他当然不希望自己儿子如同自己父皇一样软弱可欺,但现在让郑家交出镇南军他也做不到。
陆昭见他神色挣扎,于是道:“这样吧,我们双方各退一步。兵符朕可以不要,但忠勇侯必须把兵符交到你手里,待曦儿将来登基后,你需把兵符交给曦儿。”她本来就只打算这样做,但一开始提高了要求,再退步威王就更容易答应。
果然,威王听后松了口气,点头:“可以。”兵符抓在他手里,他可以保证镇南军绝对服从自己儿子。
陆昭摆手:“那大哥先回去拿到兵符,朕确认后便下旨立储。”
威王朝他一礼,转身走了。
等人走远,沈栖鹤才问:“您确定要立小皇孙为储?”就算现在反悔,威王和忠勇侯一党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陆昭喝了口茶:“静之知道的,我的身份,不可能娶妻生子。曦儿聪慧懂事,你好好教导会是个明君。”
沈栖鹤沉默几息,然后才道:“等过几年您完全掌握朝廷也不是不可以恢复身份……到时候自然可以取皇夫,生个小皇子……”
陆昭噗嗤一声乐了,调侃问:“那静之可愿当我皇夫?”
沈栖鹤面显薄红,正要说话,陆昭就起身:“罢了,就当我没问。若我真恢复身份,那这皇位就名不正言不顺,不如直接传给曦儿。”关键是,她必须回去自己的世界,不能在大雍留下任何牵挂。
能多留一段时间稳定朝局已经是她能做得最大让步了。
沈栖鹤靠在扶手上的手渐渐收紧,还想再说什么,就听陆昭道:“我新学了一套针法,这次肯定能治好你的腿。静之,你躺到软榻上去,我取针来。”说着就要去拿自己惯用的银针。
沈栖鹤一听,腿本能抖了一下:“微臣觉得还是不必了吧……”虽说他耐力强,但每回那么长的银针往腿里扎,多少有些渗人。
“什么不必。”陆昭拿了银针推着他就走,然后强行将他摁进了软榻中,伸手就去掀他的外衫。
沈栖鹤谪仙般的脸涨红,着急忙慌道:“微臣国子监还有要事……”他刚抬起上半身,又被陆昭一把摁了下去:“什么要事能比你腿重要?别动,我要下针了!”
两人拉扯间,田禧就带着小皇孙进来了。
小皇孙看到两人的动作,眨巴两下眼睛,疑惑问:“田公公,皇叔和沈先生在干嘛呀?”
两人说话间,沈栖鹤的裤腿已经被陆昭完全拉了上去,露出一双匀称修长的小腿。
两人动作实在暧昧,田禧老脸通红,一把抱起好奇宝宝,逃也似的跑了。
一刻钟后,陆昭收了银针问:“静之感觉如何?”
沈栖鹤脸上的潮红褪去,只觉得双腿酥酥麻麻的痒,似乎和之前扎完针后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但这种酥麻的痒意只是一闪而过,他迟疑着把自己的感觉说了。
陆昭眸子晶亮:“看来有点效果,往后三日扎一次针,你的腿肯定会好的。今日天色已晚,你就在我这睡吧。”
沈栖鹤不是第一次宿在朝露殿偏殿,陆昭这样说,他也未拒绝。
他们这边早早睡下了,威王和忠勇侯还在熬,正确的说是在耗着。忠勇侯自然是不肯轻易把兵符交出去的,就算是自己外孙也不行,但立小皇孙为储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他一时摇摆不定。
威王苦口婆心的劝:“难道兵符在本王手中外祖父还不放心?本王总归不会害您。若是稍晚,皇上改变主意,自己生了个孩子,就没咱们曦儿什么事了。您若在想争夺皇位,又得从下一代培养起,这得走多少年的弯路。您想想,您如今年迈,底下又有几个争气的。”
忠勇侯一想也是,如果错失这次机会,那次再想争储就难了。
“那您能保证皇上不是故意想骗郑家兵符,过后就废了曦儿?”
威王:“皇上承诺,在曦儿登基前兵符都可在本王手中。外祖父如果这还要犹豫,就等着段御史送孙女进宫诞下皇子吧。”
双方僵持到了子夜,威王终于拿到兵符,他一刻也不耽搁,立刻进宫面圣。
次日早朝,陆昭守信下旨立小皇孙为太子,让小皇孙即日搬去东宫。沈栖鹤为太子太傅,负责教导小皇孙。
圣旨一下,忠勇侯心下大定,觉得兵符交出去暂时值了。
其余人,包括沈栖鹤一派,五皇子等官员都不是很理解。就连辛十一、梅昭雪和乔炳等人都面面相觑。
段御史又站出来反对,上前两步高声道:“皇上!您还年少,尽可以娶妻生子,立威王之子算怎么回事?”他说怎么忠勇侯和威王一再退让,原来皇帝和他们达成了这样的交易?
但这也太离谱了。
若小皇孙登基,那将来不是郑家独大?
段御史一想到他一直在为他人做嫁衣,就无法接受。
陈寺卿等人也跟着附和:“是啊皇上,您还年轻,纵使,纵使……”和沈相情比金坚也不必如此。
当然皇帝断袖的话,他们是不敢明说的。
“纵使体弱,多调理一二,总能诞下皇子的。”
陆昭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朕少时流落在外,寒气入体,不久前又被谢金池伤了根本,太医说朕子嗣艰难,朕也是无奈……”声音里尽是落寞。
段御史看向沈栖鹤:“沈相你倒是说句话啊!”此刻他都没功夫计较沈栖鹤为相的事了,只想着有人能阻止陆昭这荒唐的决定。
沈栖鹤不疾不徐道:“皇上这样决定自然有自己的考量,段御史遵从就好了!”
遵从个屁!
段御史暗骂:你沈栖鹤就不为沈家考虑,白白让忠勇侯捡了便宜!
他撩开袍子就跪了下去:“皇上若不收回成命,微臣就一直跪着!”他一跪下,陈寺卿等大大小小十几个官员陆陆续续跪下。
“请皇上收回成命!”
声浪一声高过一声,陆昭甩袖:“你们爱跪就跪着吧。”说完,起身就走。
当她是先帝呢,又来威胁这一套。
但段御史显然做了完全的准备,不仅日日让御史台的人上奏。他门下的官员都消极怠工,大理寺、御史台、兵部都乱成一团,段御史还带着十几个官员日日进宫堵陆昭。
跪完金銮殿又跪紫宸殿,跪完紫宸殿又跪到朝露殿,总之,就是要逼迫陆昭收回成命。
陆昭只当没瞧见他们,继续批自己的折子:她坐着的还能怕跪着的,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到几时。
次日,段御史一党的官员干脆直接称病,都不上朝了。
陆昭连续看了十几封告假的折子,都被气笑了:“这段御史还真是有点手段,既如此,就别怪朕卸磨杀驴了。”
沈栖鹤:“皇上要怎么办?段家树大根深,没有罪名,不好动段御史。”
陆昭:“陆明珠那丫头近日不是不安分?”
沈栖鹤点头:“废后似乎留了不少人给她,她恨您入骨,估计是想替废后和三皇子报仇。”
田禧小声询问:“皇上,需不需要老奴把公主身边的人除去?”
陆昭摇头:“不必了,你去喊乔驰过来一趟。”
待乔驰过来,陆昭同他说了几句,乔驰不解:“皇上让卑职再安排两个人手给公主来刺杀您?”他耳朵是不是出现毛病了?
陆昭挑眉:“有问题?”
乔驰连连摇头,匆匆去办了。
沈栖鹤问:“皇上是想借公主的手除去段御史?”
陆昭笑得狡黠:“静之聪慧,段御史进宫堵朕,结果被公主的人杀了,这与朕何干,顶多算他倒霉。”
沈栖鹤落下一子:“那您得好好规划一二,除去段御史,其他几个御史和陈寺卿也一并杀了吧。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陆昭紧跟着落下一子:“正有此意。”
两人温言细语商量着杀人的事,直播间的观众听得毛骨悚然。
【空调不用电:艹,怎么觉得沈三郎和主播越来越像了?难道这就是近墨者黑?】
【八角莲:哈哈哈,沈三郎本来就和主播一路人,只能说臭味相投。要是他两正成了一对,这朝堂上的官员要默哀了。】
【基基复基基:当主播之前不是说完成任务后就要回自己的位面吗?主播走了,沈三郎怎么办?呜呜呜,不敢想象。】
直播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有人开始询问主播什么时候走?
陆昭没有回答,专心下棋。
一刻钟后,小太监匆匆来报:“皇上,段御史诸位大人又来了,正往朝露殿赶呢。”
陆昭落下最后一颗棋子:“静之又赢了,无趣。走走走,我们去玩更好玩的。”说着起身,推着沈三郎就往外走,边走边高声交代小太监道:“朕去藏书阁走走,你莫要让段御史找来了。”
她推着沈三郎走后,立刻有两名小太监鬼鬼祟祟走了。一人跑去给陆明珠偷偷报信,一人跑去知会段御史。
段御史得到消息,立刻带着人赶往藏书阁围堵陆昭。十几人赶到时,藏书阁内外守着两个侍卫,阁楼的大门紧闭。
段御史连忙上前询问:“皇上可在里面?”
侍卫点头:“在,但皇上吩咐,不准任何人打搅,段御史和诸位大人请回吧。”
段御史自然不可能回去的,他扯着嗓子便喊:“请皇上收回立太子的诏书,皇上不允,臣等就跪死在藏书阁外!”
众人以为这次还是同以往多次一样没有回应,没想到段御史话音才落,藏书阁内就传来砰咚一声巨响,声音大到大门都跟着震动。
段御史不管不顾直接推开了门就往里冲,正好利用这动静见到皇帝,当面逼迫。
然而,他刚冲进去,就看见陆昭被人追着砍到了楼下,青织推着沈三郎东躲西藏,大喊着救驾。
陆昭看到冲进来的大臣,直接就奔着他们而来,拉住段御史惊慌道:“段爱卿救命!王相余孽要杀朕!快,快护驾!”她面色病白,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模样。
二十几个刺客见她冲进人群,不管不顾也跟着砍了过来。
乔驰安排的人冲在最前面,一刀将段御史捅了个对穿。段御史只觉得腹部剧痛,迟钝的低头,鲜血汩汩留下:他只说说跪死在外头,没真死啊!
众官员惊叫连连,陆昭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扶着段御史的手都在抖:“段爱卿!来人来人,快救驾!”
刺客把刀抽出来,段御史没了支撑,直接倒地。
巡逻的禁卫军听到动静及时冲了进来,和刺客交锋。很快又有两名御史被杀,陆昭满手鲜血一直在喊太医,还试图用手去堵段御史肚子上的伤口,那模样看上去是真着急。
现场一片混乱,直播间的观众看得嘎嘎直乐。
这么多人里唯一会功夫的陈寺卿也受了伤,他捂着伤口退到一边,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他目光落在陆昭焦急的脸上,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皇上何时这么关心段御史了?
段御史要是死了,皇上不该放三天三夜的鞭炮庆贺?——
作者有话说:陆昭:嗯,戏过了。
第77章 更新
陈寺卿思考的瞬间, 其中一个刺客又一刀了结一个御史。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刺客中有一部分是冲着新皇去的,但有一部分是冲着他们来的。兴许最后新帝没事, 他们死光了。
新帝是想借刺客的手杀了他们这些刺头!
想明白的陈寺卿惊恐,在刺客奔着他而来时,他果断跑到陆昭身边,护着她就往外跑, 边跑还边喊:“保护皇上,快来人啊,保护皇上!”
“皇上放心,微臣誓死保护您。生是您的臣,死是您的鬼!”
陆昭挑眉,这是看明白形势, 在表忠心?
这人比她还能演,也罢, 总不能一次性死太多人, 留个作证的还是有必要的。
一刻钟后,刺客全部被抓住,死了大半, 留下五个活口。而二十几个大臣,除了段御史, 还死了三个御史,一个兵部侍郎, 其余人伤的伤, 晕的晕,着实惨烈。
陆昭对着死去的这几人痛哭流涕,喝道:“快查, 势必要把王相的余孽全都找出来!”哭完,她又朝陈寺卿道:“段大人在宫中遇害,朕都不知要如何向段家交代,都是朕的错啊。”
陈寺卿捂着受伤的手连声安慰:“皇上,这也不是您能左右的,都是王相余孽的过错。臣等能为您死是莫大的荣幸,相信几位大人的家眷都能理解。”
陆昭又抹了把眼泪:“那还要劳烦陈寺卿去几位大人家中走一趟,替朕宽慰他们家眷一二。阿驰,去知会十一,陪着陈大人一起去。”
陈寺卿心下打鼓:看来皇上只是暂时放过了他,还得看看他今后的表现,是不是完全归顺。
他立刻点头应承,然后提着一口气跟随几个受伤的大人往宫外走。禁卫军抬着尸首跟在他们身后,来时有多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惨淡沉闷。等走出宫门,他才终于松了口气,但看到等候在宫外的辛十一时,整个人又不好了。
尽管心中不愿,还是要硬着头皮凑上去讨好:“肖小侯爷,您来了。”
辛十一冷淡点头,往他身后看了眼才道:“其余几位大人让镇抚司的人护送回去,陈大人先同本侯把段大人送回家吧。”
陈寺卿连连点头,跟在他身后把段御史送回了段家。
段家人早早等候在正门口,段夫人已经哭成了泪人,段妙仪和段妙玉姐妹一左一右的扶着她,神情也很悲伤。段大郎看过自家父亲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拉着陈寺卿哭着问:“怎么好好的进宫,人就没了呢?”
陈寺卿声音艰涩:“都是王相余孽,他们一早就埋伏在藏书阁伏击皇上,幸而我们去了。段大人是为了救驾牺牲,皇上感念段大人大义,特许段大人按一等公的爵位厚葬!”
人都死了,厚葬有何用?
段大郎心中如此想,但也不敢说,还要真诚向皇帝道谢。
从段家出来后,陈寺卿又在辛十一的陪同下去了其他几个陨命的大人府上,除了安抚宽慰,做得最多的就是夸新帝仁厚,王相一党可恶。
段氏一党都觉得这未免也太过巧合,怎么偏偏死的就是这次带头反对立储的几个大人,还每个都是一刀陨命。
段大郎怎么也不肯相信,待陈寺卿忙完后到段家祭拜时还是忍不住把肚子里的疑惑问出了声。
陈寺卿也不好明说,只拍拍他的肩头道:“人死为大,就不要追究太多,听我一句劝,等丧事办完后,赶紧辞官置仕做个闲散翁。如果可以,最好回荆州老家去。”这位新帝手段前所未有的狠,他不像其他帝王还给你找个罪名,那么多官员,说动手杀了就杀了。
陈寺卿觉得等时间差不多,他也该跑了。
保命要紧。
但段大郎就是个不听劝的,三日后早朝,还要拿遇刺一事出来说。痛哭流涕的跪在朝堂要一个说法。
陈寺卿只觉得脑壳疼,心中骂了百遍这个小舅子蠢!
过后又战战兢兢去看高座上陆昭的脸色,陆昭脸上丝毫没有怒气,依旧一副痛心疾首的惋惜模样:“此事确实是朕连累了段爱卿等人,朕已审问过,是二公主指使王相余孽刺杀朕。来人啊,将二公主带上朝来。”
很快,陆明珠被押了上来。
她神情依旧倨傲冷淡,完全没有一丝慌张,到了近前也背脊笔挺,不肯跪下。
田禧喝了一声大胆:“明珠公主,金銮殿上,为何不跪?”
“本宫是嫡公主凭什么要跪他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他杀我母后和皇兄,死有余辜!”她咬牙切齿:“本公主只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将他千刀万剐!”她永远记得自己冒雨跪在朝露殿外,这人都不曾出来看一眼的决绝。
她怒瞪着陆昭:“陆承祐,有本事你就杀了本公主,不然本公主还会找人杀你!”竟装都不装,直接就承认刺客是她派的了。
文武百官蹙眉,五皇子骂道:“陆明珠你是不是有病,是你母后和三哥活该,皇上宽宏,已经饶你不死,你还要刺杀他?”
陆明珠冷笑:“他宽宏?他宽宏就不会连外祖父一家都不放过!”她现在什么都有了,她就是要杀了他!
五皇子还要骂,陆昭就摆手示意他住嘴。然后一脸沉痛的看着陆明珠:“陆明珠,王家造反逼死先帝,朕未诛王家九族已经是格外开恩。你恨朕,朕可以理解,何故连段大人他们也不放过?”
陆明珠冷漠:“他们助纣为虐也该死!”在她看来,只能怪这些人倒霉。
她实在单纯,丝毫没想到这是陆昭故意在引导她胡说。
此话一出,段大郎和其余几个官员小辈都出离的愤怒,顷刻就把怒火转移到了她身上,一个个跪着要求处死陆明珠。
陆明珠还丝毫不知收敛:“本公主金枝玉叶,凭什么给他们陪葬!”
直播间的众人都怕她再说下去要挨打了,难怪王皇后和三皇子他们行动都瞒着陆明珠,这是真蠢啊。
冲动又自我,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还高高在上,不知收敛。
陆昭摆手:“先把公主押入大理寺天牢!”
禁卫军要上前拿人,陆明珠冷喝,不让人靠近。然后高昂起头,如同来时一样,自行走了出去。
人是被关入了天牢,但陆昭迟迟没有下诏处置。
段大郎几家人接连上折子,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处死陆明珠。就在陆昭准备下诏时,边关传来急报——长公主身死,南疆背弃当年的合约,大举出兵进攻边境。同时谢金池逃回凉州,凉州牧又反了。
大雍一时腹背受敌,西南两地急报不断。
文武百官顿时也顾不上死了几个臣子这等小事,纷纷提议让嫡公主继续去南疆和亲。先稳住南疆,出兵击退凉州牧才是正经。
天牢里的陆明珠听到消息终于慌了,整个人都止不住发颤:终究还是逃不过吗?听说当年本来就是要嫡公主去和亲的,她年纪小,母后就让长姐去了。
如今兜兜转转还是轮到了她。
陆明珠接受不了,同她关在一起的方嬷嬷就劝道:“公主,这次和亲您一定要去。王家覆灭,想要替皇后娘娘和三皇子报仇绝无可能,如今您又深陷牢狱。不如博一把,主动请缨去和亲,借助南疆可汗的势力报仇!”
“不,不!”陆明珠眼神慌乱:“本公主不去,本公主不要和亲!”听说南疆蛮人茹毛饮血,妻子都可让来让去,甚至还不如货物。
高贵如她,怎可沦落到那种境地。
她连连摇头,方嬷嬷抓住她的肩一劝再劝。陆明珠突然发疯,用力推了她一下,方嬷嬷身形不稳,重重往后倒去,后脑勺磕在身后的石墙上,没了声息。
陆明珠瞳孔惊惧,连连后退,看着不断往自己脚边渗的鲜血,整个人都是崩溃的。她大哭出声,也不知哭了多久,人反而冷静下来。
抱腿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一双眼睛毫无焦距的盯着自己鞋尖。直到天牢过道处传来脚步声,她才终于抬头,看向来人。
昏暗的牢房内烛火窜动,她眯眼适应了一下,才看清对方明黄的龙袍和那张令她厌恶的脸。
陆昭在牢房门前站定,看了眼死不瞑目的方嬷嬷,又转头看她,半晌都没说话。
陆明珠到底沉不住气,先开了口:“本公主告诉你,本公主就算死也不会去和亲的!”只是声音里没了以往的高傲,颤抖的尾音泄露了她的惧怕。
陆昭嗤笑:到底才十几岁的姑娘,这反应才正常。
“你笑什么?”陆明珠怒道:“你凭什么笑本公主?”
陆昭敛了笑意:“那你现在怎么不去死?让朕看看你不想和亲的决心!”
直播间的观众都看着,陆明珠愤怒羞恼,但就是没有勇气一头撞死。她呆了一瞬,眼泪就无声的往下落。啪嗒啪嗒,一滴滴砸进冰冷的地面,看上去可怜无助极了。
高傲的小公主仿佛此刻才意识到她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了。
直播间不少人看得心软,但想到这小姑娘一惯的作风,以及先前骂长公主命不好的模样,又觉得她活该。
陆昭也没功夫看她哭,最后道:“你放心,朕不会让你去和亲。”
陆明珠豁然抬头看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陆昭又继续道:“朕不是维护你,换做其他公主朕也不会让。况且,你也算间接替朕做了件好事。朕会剥夺你公主身份,贬为庶民,收拾收拾,明日去守皇陵吧。”至于到了皇陵怎么活着,段家人会不会放过她,就不在考虑范围了。
陆明珠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叫她间接做了件好事?她做什么了?
她想不通,注意力很快转移到贬为庶民上。眼看陆昭要走,她急得扒着牢门大喊:“你凭什么贬本公主为庶民?本公主是嫡公主,本公主不去守皇陵!”
直播间的观众忍不住啧啧。
【基基复基基:这陆明珠还真是蠢,都这个时候了还叫嚣。要是先帝在位,她就算是死也会被送去和亲吧。】
【未来首席主刀:确实,和亲是古代很多朝代的政治手段。牺牲一个公主,能换来数年安宁,文武百官都会觉得值吧,那个长公主不就是这样送走的吗?】
【冰糖雪梨:要我说主播就该狠心点,送她去和亲,让她体验体验长公主经历过的苦!】
上面一说,直播间不少人赞同,但陆昭始终未出一声。
次日早朝,她便下旨将陆明珠贬为庶人,丢去皇陵守陵,永不归京。
这下整个朝堂,除了沈三郎和梅昭雪、乔炳、五皇子还有威王几人没说话,其余人都反对。左都御史直接就道:“公主若不和亲,那我们必定腹背受敌,皇上这是要置豫州边境的百姓于不顾啊!”
“是啊,皇上,一个公主可先拖住南疆,待我们击退凉州牧再和南疆开战也不迟!”
“公主和亲,百利而无一害!”
段大郎也高声道:“就算公主不去和亲,她刺杀皇上又伤那么多大臣,也该处死,而不是贬为庶民去看皇陵!”
反对一声高过一声,陆昭等他们都说完,才肃声道:“若你们不满,朕可以赐死公主,但大雍决计不可能和第二次亲!”
文武百官不解,陆昭一一扫过众人,问:“若是公主去和亲,几年后也像长公主一样殁了,南疆再犯,大雍当如何?是从你们世家中选出女子封做公主再送去和亲?段侍郎,你家女儿可愿意去?”
陆昭又接着点名有女儿的人家一一询问,百官一时语塞。
直播间的观众只觉得讽刺: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都会说,这下哑巴了吧。
段大郎不解:“既然皇上都能赐死公主,让她和亲不是更划算。若过后南疆再犯,皇上再出兵不迟!”
陆昭眸光凌厉的瞧着他:“我大雍有那么多儿郎,为何要送女子去受辱?还是你们觉得躲在女子裙裾后苟安脸上有光?朕就把话撂在这,南疆必须打,凉州牧叛乱也必须平。谁若有意义,现在就送自家女儿出来,朕即刻封她为公主,送去南疆!”
文武百官被她凌厉的眼神和气势喝住,都不敢和她对视。
昔日还有段御史能和皇帝叫板,现在段御史几个一死,朝廷就是皇帝的一言堂,谁还敢硬顶啊!
众人沉默之际,五皇子突然站出来附和:“皇上说得对!大雍可以战但绝对不可以和亲!不管是公主还是平民女子,绝对不可以让她们背井离乡,换取我们的苟活!”
沈三郎也终于出了声:“南疆蛮夷,狡诈成性,贪壑难填!此次毁约犯境毕然是凉州牧早有勾连,岂会因一女子而息兵止戈?微臣赞同皇上之言,出兵南伐,一雪前耻!”
威王终于也站了出来,跪到最前面请旨:“臣愿意前往南疆率兵杀敌!”
忠勇侯急了,频频朝他使眼色,但威王只当没看到,继续道:“臣在南疆待过一段时间,对那很熟,对南疆人也有所了解,臣有信心击退敌军!”他骨子里武者的血性激荡,绝不容退缩。
乔炳也跟着跪下:“皇上,臣愿意领兵平凉州叛乱!”
陆昭抚掌叫好:“好好好,朕准了!朕封威王为镇南军统帅,乔炳为宣威大将军,各领兵五万,后日出发杀敌!你们放心,朕早有准备,此战,我军必胜!”
文武百官都好奇怎么必胜。
陆昭起身:“诸位爱卿随朕移步东林校场。”
文武百官跟着她往外走,都在猜测新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走了一刻钟,终于到了东林校场,众人这才看到辛十一,如今的肖小侯爷早就在场内等候。
这东林校场原本是靠近上书房,用来给皇子们骑马射箭用的。如今宫中皇子都已经成年,校场自然就空了下来。宽阔的校场内除了辛十一和他十几个手下,只有孤零零立着的几个靶子。
辛十一等人见陆昭过来,连忙上前见礼。陆昭抬手,让他们起来,然后道:“十一,给诸位大人展示一下军监司最新研发的诸葛神弩和神火飞鸦。”
辛十一点头应是,抬手示意手下准备。
文武百官都盯着辛十一的方向看,时不时交头接耳。
“军监司?朝廷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地方?”
“弩倒是听说过,这诸葛神弩又是何物?还有神火飞鸦,这是什么?”
直播间的观众听见众人议论都兴奋起来。
【下雨天不打雷:哈哈哈,是时候让文武百官见识一下中华文明的结晶了。】
【基基复基基:这还只是开始,等我下次再弄些火铳、□□和构造图给主播,吓死那些南蛮!】
弹幕铺天盖地,全在催促辛十一动作快点。
校场暖日高照,春风习习,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中,紫煞端起手臂上的弓弩,扣动扳机。十支寒光闪闪的箭羽破空而出,准确无误射穿了百米开外的靶子,甚至整个靶架子都射得摔出十米远。
在场的文官吓了一跳,武官也惊得目瞪口呆:这什么诸葛神弩恐怖如斯!十箭连发!射程百米!射程和破坏力也太强悍了!
若是用在战场上……
文武百官都有些激动,威王更是直接上前,在辛十一的指点下亲自试用了一下。然后就对这弩爱不释手,连连夸赞道:“这东西哪儿来的?后坐力小,射程远,力道又强悍,那些蛮子定会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
群臣脸上担忧之色也少了些:有了这弩确实胜算大了些,难怪皇帝坚决不和亲。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
威王激动过后,又追问:“那神火飞鸦是什么?”
陆昭拍拍手,就见镇抚司的千户拿了一只形似乌鸦的木鸟过来,木鸟脚下有引线。辛十一亲自上前点了引线,引线冒出火花,一点点变短,刺啦一声,那支木鸟飞了出去,然后朝远处的靶子飞去……轰隆,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将附近三个靶子炸得四分五裂,到处飞溅。
凑到近前来不及躲闪的一个官员直接被碎片掀飞,侧脸都刮出了血沫子。
众人掩面呆滞,只觉得双耳轰鸣,脑子都也不会思考了。
这这这!!!!!成吨的爆竹也没这威力吧。
要是人被击中,甭管什么高手,立时就会被炸成碎末!
直到辛十一跑过去扶起那受伤的官员,群臣才反应过来,热烈又激动的讨论着,然后齐齐眸光炙热的看向陆昭:“皇上,有这两样东西在,大雍必胜!”
“皇上,这东西还有多少,快快送去南疆和凉州前线!”
众人都殷殷期待。
陆昭轻咳一声才道:“这神火飞鸦和诸葛神弩都只做了十支。”
“什么?”众人以为自己耳背:“怎么才十支?”
陆昭叹气:“诸位爱卿有所不知,制作这两样武器困难重重……”
威王:“有困难就解决啊,有什么比杀敌更重要!”
群臣跟着附和。
“有困难臣等都可为皇上分忧!皇上尽管说!”
陆昭在众人的催促中终于再次开口:“制作这两样武器其他困难都可以解决,唯独有一点,国库空虚,实在拿不出太多的银子……诸位爱卿若真想替朕分忧,就捐出部分家财,充盈国库吧。”
这——————
文武百官哑巴了。
好嘛,感情说了这么多在这等着他们呢。
第78章 更新
国库空虚不是一日两日了, 先帝在时就常为此忧愁。银子一直都在世家手里,怎么样让世家把银子吐出来是个难题。
当初抄王家魏家虽弄到了些银子,但郑家和段家也瓜分了不少。若是南疆和凉州都要开战, 这些银子显然是不够的。
谢金池逃走那日,陆昭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早早便让直播间的观众给她找各种兵器和热武器的制作方法,又特意建立了军监司秘密锻造。好不容易研究出两样容易造出来的兵器, 万事俱备只欠银子。
其实若是联合周家和沈家,也未必出不起这个银子。
但大雍有难,朝中世家宣贵怎么能独善其身!
必须要他们一起出血。
所以就有了现在这么一出。
但世家压制皇室已久,就算现在陆昭掌握了实权,他们虽臣服,但也不肯轻易出血的。陆昭问到后, 众人都纷纷低头,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就是不敢和陆昭对视。
陆昭拧眉:“诸位大人方才不是说可为皇上分忧?”
沈栖鹤先开了口:“皇上,沈家愿意拿出十万两白银替您分忧。”
陆昭欣慰点头:“你们看看静之,不愧是百官之首, 多大的觉悟,你们也和他学学!”
众人心中默默吐槽:沈相同您一个被窝睡觉, 他出银子,就是左手进右手出, 和我们能一样吗?
陆昭目光落到陈寺卿头上, 陈寺卿汗流浃背,立刻乖顺站出来接了一句:“陈家也愿意出一万两白银替皇上分忧!”他明白,自己现在只能投靠皇帝才能保命。
哎, 自己也得尽快找个好借口辞官才是。
陈寺卿一表态,其余官员也陆陆续续表态,但大多都是不痛不痒的意思意思,压根没有达到陆昭的预想。
不能明抢,只能利诱。
陆昭轻咳一声后道:“诸位爱卿可能还没太想明白,这样吧,朕会立一块碑,所有捐了银子的官员都会让工部的人刻录。按捐银子的多少,从高往低排,然后把牌子放到东牌坊门口,供所有百姓瞻仰。那个,田禧,兵部侍郎的五百两也得记上。银子虽少,也够买几车御寒的兵甲了。”
兵部侍郎脸一阵火辣辣的,臊的慌,连忙道:“皇上,臣让家里再凑凑,捐三千两吧。”功德碑上垫底也太难看了。
他一加,垫后的几人也纷纷找各种理由追加,但追到一定程度总有不要脸不要皮的人不在乎垫不垫底。
最后就最后吧,名声哪有实打实的银子重要。
捐款的银子再次停滞。
陆昭出了大招:“田禧,再替朕拟旨,大雍境内所有商户之家都能参与捐款。按照捐款的数额家中子弟可入当地县学、郡学读书,可参加科考,捐款数超三十万两者可直接入国子监读书,捐款超五十万两者朝中七品以下的官职可入职!”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都惊了。
左都御史连忙道:“皇上,朝廷职位怎可拿来买卖?商户乃贱籍,参加科举更是不可取!诏书一下,朝廷上下必定大乱!”
众人跟着附和,若那些贱民和寒门之人因此获得了当官的机会,就会挤占世家的资源,这谁愿意啊。
陆昭肃声道:“国将不存,还要什么律法和规矩?如今大雍有难,他们能慷慨解囊就是大雍的恩人,让他们科举入朝为官有何不可?你们若是也能出银子,那你们家的子弟也能直接入朝为官。先前朝廷不是空下许多职位,这下也不用你们想破脑袋争了,都各凭本事吧。”
说到底就是凭钞能力,谁的银子多谁上。
陆昭以大雍安危做筏子,谁也说不出反驳的话,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圣旨公布出去的瞬间,所有商户都沸腾了:这可是他们脱离贱籍,光宗耀祖的好时候啊。能让自己后代当官,倾家荡产也值啊,这银子必须出。
文武百官还在观望时,中都的商户直接挤破了头跑到户部去交银子。五万两,十万两比比皆是,周云舒更是直接砸了一百万两,讨一个户部郎中的位子。
陆昭直接就允了,文武百官听到消息纷纷进宫劝谏。
“自古就没有女子当官一说,更何况户部郎中已经是正五品,都能上朝了。我等岂可和女子同朝为官!”群臣做出一副不屑为伍,义愤填膺的模样。
直播间的众人忍不住吐槽:要是这群人知道他们天天在拜的主播也是女子,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估计会气得捶胸顿足,一病不起吧。
但气过后能怎么办?还不是得拜。
陆昭大权在握,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睥睨百官:“不想和周财神同朝为官的官员现在就可以脱了乌沙,辞官回家。”
一句话无人敢回,也无人敢应。
他们很清楚,他们是在说气话,但龙座上的这位主是真做得出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整个金銮殿静悄悄的。
几息后,确定无人回答,陆昭才放缓了语调道:“诸位爱卿,朕知此举你们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但一切都是为了大雍。若此战不能胜,大雍覆灭,诸位又去哪为官?”
众人依旧沉默。
陆昭继续语重心长:“只是一个户部郎中而已,其余也都是七品以下的,能不能胜任留下来还得看他们自己。还是说,诸位大人担心自己连女子都比不过,回去被自家夫人嫌弃?又怕自己被后来者取代,所以宁愿反对都不想他们为大雍效力?”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金銮殿上的文武百官稳居高位多年,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不如走后门进来的。
京兆尹上前一步道:“他们既能为大雍出一份力,入朝为官臣等也能接受,但当官不比经商,需有考核。臣提议,就以三个月为期,若三个月后,他们能凭自己本事留下来臣等才心服口服!”
陆昭这次倒没有再否决,点头应允:“行,沈相你就督促吏部出一套考核章程,务必严格公正。”
沈栖鹤点头,这次文武百官终于没话说了。
散朝后,沈栖鹤亲自将户部郎中的官服和官印送到了周云舒手里。周云舒摸着那青色官服上绣着的白鹇,心中涌现万丈豪情,似乎已经瞧见自己穿上它站在金銮殿上的模样了。
沈栖鹤温声道:“皇上嘱咐,机会她给了,能不能稳住地位,就看周姑娘自己了。”这意思是,不会徇私,有能力才能长久。
周云舒眸光熠熠:“替我,不,替臣先谢过皇上,臣一定不负皇上栽培!”
沈栖鹤还没走出周府,就听见周伯侯欢喜的笑声,嚷着光宗耀祖,要摆三天三夜酒席庆贺。青织也跟着笑了两声:“看来以后早朝热闹了。”
沈栖鹤附和:“确实,朝廷也该换换新鲜血液了。”一群老顽固,尸位素餐,皇上此举是一箭双雕。
周云舒这边得了官位,世家生怕好位子都被抢去,再也坐不住,纷纷出手捐款。不过一日功夫,就募集了三百万两,足够第一批的兵器制造了。
第二日,乔炳父子和威王的军队先后从南城门,北城门出发。
陆昭出宫,带着小皇孙亲自去送别,先去南城门送乔驰父子。曾经的少年已经长成了英武的青年,身披金甲,手持银、枪,站在队伍前列,整个人精神奕奕。
众人见到陆昭,齐齐下拜,陆昭示意众人起来,高声道:“你们都是大雍的好儿郎,此战务必奋勇杀敌,班师回朝后,朕重重有赏!”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陆昭伸手拍了拍乔驰的肩,小声说了一句:“你行礼里面有我亲自配的金疮药和毒药,应急的时候用,平安归来。”
乔驰用力点头,声音铿锵有力:“皇上放心,我军必胜!”他等待这一日许久,从进禁卫军的那一日起就在为今日做准备。
他要靠自己的实力封将!
父子二人在众人的欢呼声翻身上马,领着大部队浩浩荡荡远去。
陆昭目送了片刻,又赶往北城门。
北城门威王的兵马已经整装待发,看到她来,也立刻跪下,三呼万岁。
陆昭抬手,照例说了一番鼓励的话。
田禧怀里的小皇孙突然扑到威王的怀里,红着眼睛喊了一句:“父王。”
一声铠甲的威王抱着小儿子,心里前所未有的柔软,温和宽慰:“别哭鼻子,父王走后,你要乖乖听皇叔和太傅的话,要好好念书,不准吃太多甜食。”此战,是为大雍而战,也是为他的曦儿而战。
威王暗暗发誓,一定要驱逐南疆那群蛮子!
小皇孙吸吸鼻子点头,小大人似的保证:“父王放心,曦儿一定听话。”
威王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把人送回陆昭手上。然后翻身上马,用力一挥马鞭,大喝道:“出发!”
春日灿烂,大军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青山峰峦之间。
小皇孙用力朝着远处挥手,直到最后一个人影都消失不见了,才趴在陆昭肩头问:“皇叔,父王会打赢吧?”
陆昭肯定点头:“会。”
小皇孙身上的离愁瞬间尽去,欢喜道:“那我们快些去军监司做神火飞鸦吧,这样父王肯定能早点回来!”
陆昭点头,抱着他往回走。
这一日,不仅送行的百姓兴奋,直播间的十万观众也心情激荡。仿佛这场战不是大雍要打的战,而是他们一起要打的战。
直播间外,不同行业、不同职位、不同年龄的观众都开始疯狂给陆昭搜集制作热武器的资料。每日根据送进宫的急报在线分析战局,分析地势,分析作战手法,同时出主意帮忙治理朝臣……这一忙就忙了整整一年。
问就是在忙救国救民的大事。
周云舒稳坐户部中郎的位子,期间还因为疏离户部历年沉积账目,献出简易记账法荣升成了户部侍郎,给梅昭雪打下手。次年科举,朝廷官员多了不少寒门子弟和商户之子,那些年迈不听话的官员渐渐被替代,朝廷上下一心,南疆和凉州捷报频传。
明昭三年秋,大雍大败南疆,威王的铁骑直捣南疆王帐,火器轰碎了南疆勇士的背脊。南疆正式投降,南疆达纳可汗写了降书,归还白皎、鹿台、银川三城。同时亲自随大军回中都称臣。为表诚意,不仅送出大量的战马和牛羊,还送回了长公主之女。
小姑娘手捧着自己母亲的骨灰看到中都城巍峨的北城门时,泪流满面:中都果然如阿姆说的一样雄伟繁华。
阿姆,我们回来了。
五皇子看着城楼下肖似长姐的小姑娘泪水也模糊了眼眶:小七做到了,他真接长姐和小阿雁回家了。
他冲下阁楼,喊了声阿雁,在小姑娘愣怔的目光中,欢喜道:“我是你五舅舅啊,你母亲的弟弟,走走走,快跟我进宫去,你皇帝舅舅也等着你呢。”
半个时辰后,达纳可汗只带了十几个亲卫和自己幼子,恭恭敬敬的跪在金銮殿之上,朝着高坐上的陆昭三呼万岁。
陆昭也没有为难他们,挥手示意他们起身。
达纳可汗这才起身,目光看到陆昭含笑的眉眼一瞬间,脑子有片刻的宕机:大雍的皇帝居然如此年轻单薄?
饶是如此,也无人敢看清这个年轻的帝王。
高坐上的人只是低低一垂眼,达纳可汗就觉得如芒在背,低头不敢再看。
倒是达纳可汗的幼子,十岁的达纳胡路一直仰起脑袋好奇的盯着陆昭看,达纳可汗用力扯了儿子一下,压低声音喝道:“不可无礼!”
达纳胡路连忙垂下脑袋,达纳可汗用蹩脚的中原话告罪:“尊敬的明昭王,小孩子不懂事,还望海涵。”
陆昭笑道:“无碍,朕瞧着小王子对我大雍甚是好奇,不如今后就留在宫中和太子一起读书,好好领略领略中原文化。”
龙座边上的小皇孙眸子凉凉,达纳可汗心中却打起了鼓:明昭帝这意思明显是要留下自己儿子做人质,他不敢拒绝,也不能拒绝。
启程来时他就知道会这样,所以这次带来的是自己最不受宠的幼子,也是庶子。
但依旧还是做出一副为难舍不得的表情:“这……小儿未曾离开过草原……”
陆昭打断他的话:“若是怕小王子不适应,可汗可多派些使者来中原陪着他,也可以一起学习中原文化。届时等他们回去,朕还会赐下医书、农书和纺织品,茶叶等特长让他们带回去。南疆的百姓若是学会务农纺织,就不怕挨不过冬日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达纳可汗,连朝堂上的百官都惊讶。
皇帝对待降臣怎得如此宽厚?不该嘲讽他们,羞辱他们,给他们难堪吗?
虽打算扣押达纳的小王子,怎么还准他和太子一起读书?
但当着外来人的面,谁也不敢问。
等散朝后,达纳人被安排进了官驿,威王领着小太子下去后。沈栖鹤就问出了口:“皇上此举是想做什么?”
陆昭眨眨眼:“自然是文化入侵。”
沈栖鹤不是很理解:“文化入侵?”
陆昭放下折子,耐心同他解释:“静之可知南疆为何屡犯大雍不止?”
沈栖鹤:“南疆物资匮乏,又不擅生产,每到冬日都缺衣少粮,哀殍遍地。为了存活只能南下劫掠,侵略中原。”
陆昭点头:“南疆地广,我们又不可能把蛮人杀绝。”那些南疆皇族和士兵还好说,无辜的百姓呢。
“不杀绝一点面临灾荒,他们还是会想到来中原劫掠。用威不能服,用德不能抚,那便用文化。让他们学习我们中原的文化,让他们融入中原,等那达小王子和达纳贵族完全认同中原文化,再放他们回去管理南疆。这就相当于我们外派了属臣过去,一旦两国再通商,今后南疆就很难再生出反叛的心思。”
沈栖鹤想到十年后,南疆各地都说中原话,和中原通商的场景,也不免赞赏:“皇上这招确实高明,将所有蛮人一步步汉化,确实比武力镇压好。但,据臣得到的消息,这达纳胡路并不是达纳可汗最喜欢的儿子,也不是嫡子,将来要当南疆的可汗恐怕有些难度。”更别提在中原一呆就是几年。
陆昭轻笑:“那不更好?只有在南疆受尽冷落,然后在中原感受到温暖,对中原对大雍才更有感情。等他入宫读书后,静之要教授他的是为人臣子该做的事,以及如何管理好南疆。十几年后,以大雍的实力,只要达纳胡路想,我们就能轻而易举让他当上南疆的可汗。”
她总是这样,每次提出新政见的时候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仿佛天生就是领导者。
沈栖鹤瞧着这样的她,心中柔软,点头应允:“皇上放心,臣知道该如何做了。”
陆昭起身,走到他身侧,笑得如沐春风:“静之同朕还真是心意相通,那你知道现在朕想做什么吗?”
沈栖鹤目光落到陆昭拿针的右手上,两条腿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又来了,持续两年,三日一次,一次不落。
圣上为了他的腿真是煞费苦心。
三日后,达纳可汗带着部分亲卫返回南疆,达纳胡路以及好几个达纳贵族留在了中都,达纳胡路住在了上书房,由几个翰林教导,沈三郎也会抽空给他上课。
小太子已经七岁,和达纳胡路很快混熟了,带着他在宫中到处乱窜。
起先还拘谨的达纳胡路慢慢开朗起来,陆昭待他很随和,偶尔也会赏赐些东西,相比较起来,宫里的生活比南疆帐篷里好太多了。
达纳胡路看着陆昭的背影,忍不住小声同太子道:“你皇叔对你真好。”
小太子眨眨眼:“那你认孤当老大,以后孤的皇叔也是你的皇叔,回南疆后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真的吗?”达纳胡路眸子亮晶晶的。
小太子点头,拍着小胸脯道:“下次,孤喊皇叔,你也跟着喊皇叔,皇叔肯定会应的。”
隔了老远的陆昭看着自家侄子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唇角忍不住露出点笑:“不错,知道收买人心了。”
沈栖鹤也跟着笑了,随即又蹙眉道:“皇上,北疆是解决了,但凉州那边传来消息。乔驰他们将谢州牧父子打回凉州后,两人就守着凉州城不出,已经僵持数月有余。”
“这谢金池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每次我军想攻城不是碰见飞沙走石,就是碰见大雨连连,连军监司的神火飞鸦都炸不开凉州的城门。再这样下去,入冬后凉州就寒冷非常,一旦补给不足,我军容易败北。”一次两次都还好,百姓中已经有人散播言论,说谢家长子是天命之人,朝廷军队必败。
久攻不下,必定影响军心。
“威王今日上了折子,请求带兵前往凉州支援。”
陆昭一口否决:“不用威王去,北疆虽臣服了,但近年也不可不防,威王还是要去守着南疆边境。朕打算御驾亲征,亲自解决谢家父子,扫平五州!”
她问过系统了,谢金池之所以迟迟不败,是因为有紫气值支撑,遇事总能化险为夷。
她的紫气值足够压过对方,而且只有她去,才能确保对方死透。
她在这个位面已经待得太久了,必须速战速决。正好接着亲征的机会,假装身受重伤,最后不治而亡,才好把皇位顺理成章的交到曦儿手里。
那这战,必须由她亲自去。
第79章 更新
沈栖鹤听罢, 头一次反对:“不可,皇上乃天子,不可轻易涉险!更何况, 您若走了,太子还小,谁来监国?”
“你啊,你是百官之首, 又是太傅,国子监门生众多,又有威信和声望,监国最合适。”陆昭看着他:“而且,这两年,朝中大权已完全在握。朝中有五哥帮衬, 宫中有宋月统领禁卫军,五城兵马、镇抚司、千机营都是我们的人, 就算我不在宫中, 你也能镇住局面!”
沈栖鹤还是不放心:“可是……”
陆昭直接打断他:“没有可是,静之,你知道我决定的事不会改。我身手你是见识过的, 更何况,近日不是还研制出了火药?”
提起火药, 沈栖鹤才稍稍安心了些:那玩意的威力他见过,那是比神火飞鸦还恐怖的存在。
沈栖鹤无奈点头:“既如此, 您放心去吧, 在你回来前,微臣定守好中都。”
次日早朝,陆昭宣布要御驾亲征一事, 群臣哗然。
此去凉州,短则半年,长要数月。一个国家,怎可这么长时间没有君主?
陆昭冷眼扫过群臣,肃声道:“朕是告知你们,不是同你们商议。凉州久攻不下,民间又有谢家子乃天命之人的传言。朕和谢家父子仇怨已久,这次御驾亲征,定要斩他们首级,以报当年之仇!”
民间的流言文武百官或多或少也有听说,再这么下去确实会动摇民心。再者,经过这么多年,他们也深知,这位皇帝决定的事无人可以更改。
既然沈相都不阻止,那他们更没有理由阻止了。
忠勇侯一党是无比赞同的,若皇上御驾亲征赢了更好,有任何意外,那太子便能继位。于是忠勇侯第一个跪了下去,高声道:“臣提前恭贺皇上凯旋!”
他一跪,忠勇侯一党也纷纷跟着跪下。剩余的官员瞧见五王爷和沈相都没意见,也只能跟着跪下。
临行前,陆昭招来薛太医,将治疗沈栖鹤腿疾的针法传授给他,交代他一定要三日给沈栖鹤施针一次,万不可慢待。
随后又瞒着辛十一将体内的母蛊取了出来。
秋高气爽,明昭帝率兵亲征,直奔凉州境内。
同行的还有肖小侯爷及一众亲卫。
………
远在凉州城下十里开外的乔炳父子接到信时,凉州城内已经大雪连天。次日天放晴,外头的帐篷到处挂满晶莹透亮的冰琉璃,不少兵卒冷得受不了,在帐篷外生了火烤热饼吃。
领头的伍长丢了根柴火到火堆上,快要熄灭的火立刻噼里啪啦的烧起来。火堆上炉子的水烧开,咕咚咚冒着热气。其中一个士兵边往热水里丢面饼,边压低声音小声问:“你们说,那谢大公子真是天命所归吗?”不怪他们瞎想是,实在是近日碰见的事太匪夷所思了。
另一个士兵啧啧两声:“难说,听闻圣上登基前就是被谢大公子伤了,中都防的那样严实,圣上还带了那么多的人,还叫他逃了……”
伍长拼命朝那士兵使眼色,那士兵浑然不觉还在继续说。直到听见身后枯枝脆响,他才惊惧转头,就瞧见乔驰冷肃的脸。
那士兵吓得把面饼一丢,蹭的起身,其余几个士兵也跟着起身。
乔驰高大的身影极具压迫性,冷冰冰丢下一句话:“自己去领罚,往后再听见你们散播谣言,舌头就别要了!”
众人连连点头,肚子咕噜噜叫都没顾上,一溜烟跑了。
乔驰踩过厚厚的积雪,一路去到主帐。主帐内,乔炳和几个将领围着沙盘在研究。他一进去便道:“父亲,我们安营扎寨都有数月之久,再不攻城,士气都没了。”
乔驰沉声问:“可是听见了兵卒间的流言?”
乔驰不语,乔炳肃声道:“流言不必管,皇上不是要御驾亲征。我们再等十几日,说不定就到了。”到时候再行动不迟。
信和人是一起出发的,按礼说,最迟半月,人也该到了。
行军打战,最重要的是服从命令。乔炳这个主帅说等,乔驰也只能等。但王军不攻城,不代表凉州兵就不偷袭。
鸡鸣破晓至暗时刻,军营中的粮草突然着了火。
乔驰连忙带着人去灭火,询问为何会着火,守粮仓的人也很懵逼,只道好像是天降异火。
乔驰才不信什么狗屁天降异火,他断定是人为,一边吩咐众人灭火一边让所有兵卒戒备。只是还没来得及传命令下去,四面八方突然传来喊打喊杀声,主帅营帐被偷袭了。
王军被打得猝不及防,自己军营内,又不能使用神火飞鸦和诸葛弩,怕误伤。
军营四周全是号角声,喊杀声一片。乔驰带着人奋勇杀敌,一杆同样的长、枪从侧脸刺向腹部,他侧身躲过,迎面撞上谢金池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果然是这孙子!
一想到他伤陆昭至深,乔驰胸中怒气飙升,提枪就朝他刺去,两枪相撞,两人皆是被震得虎口发麻,倒退数步。
乔驰暗暗心惊,这人当年不是被挑断了手脚筋?就算接好,功夫也不该比从前还厉害吧。
梅昭雪被挑断手脚筋功夫都废了,这人是使了什么法子?
也只是想了片刻,他提枪就继续杀过去。谢金池也不恋战,转身就走。乔驰带着人追出一段距离,四周突然起雾,只是片刻功夫便伸手不见五指。
他立刻止住步子,吩咐众人:“小心,先退回军营。”
众人举着刀,沿着原路一步步往后退。身后有破空声传来,惨叫声响起,风声刮过乔驰面颊。他警觉躲过,挥舞长枪,大骂道:“有本事面对面单挑,藏头露尾,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他坚信,即便谢金池功夫比以前更高,他苦学多年也能战胜。
但谢金池显然不是从前头脑简单的谢金池,能来阴的,谁会正面刚。
密不透风的银、枪不断刺破浓雾朝着他要害处刺来,敌暗我明,饶是乔驰伸手再好还是受了不少伤。
肩背、手臂、脚踝,他身形不稳,踉跄单膝跪地。就在这一瞬间,银枪又至,直指他胸口。
咣当,乔炳的长枪挑开了对方的长枪,然后一把拉起来他,大吼道:“快走!”
但对方有备而来,哪里容得他们走。紧接着更多的刀尖朝着父子两个刺来,乔驰再次被打到地上,眼看着一柄雪亮的刀尖要刺穿乔炳的胸口,他急得龇牙大喊:“父亲!”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十支箭羽破空而来,将近在咫尺的刀剑一一打落。箭羽的嗡颤犹如划破浓雾的利刃,眨眼之间雾开天霁,天光大亮。
距离众人百米开外,三十几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最前面一人手握诸葛神弩,眼眸明媚,唇角翘起,再次瞄准:“谢大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来人赫然是轻骑简装的陆昭和辛十一等人。
“皇上!”乔驰父子高呼出声,眉眼尽是兴奋。
一瞬间,营地里所有人也都朝这边看来,看到陆昭后全都欢呼大喊:“是皇上,皇上的支援到了!”太好了,他们有救了!
被震脱兵器的沈柒眸色冷幽,眼看着占不到便宜,转身就跑,跟着他过来偷袭的人也立刻跟上。
陆昭冷笑,再次扣动扳机。
十支利箭像是长了眼睛,追着沈柒而去,这一瞬间,沈柒似乎记起当初和陆昭逃跑时,被无数利箭洞穿的痛处。
他想也未想,拉过就近的一名属下挡在了身后,然后飞身上马,飞奔而去。跟随他的亲卫见他如此,有片刻的凝滞,当转瞬纷纷上马遁逃。
乔驰提枪想追,陆昭肃声道:“穷寇莫追,你们刚遭遇重创,先修整要紧。”
乔驰这才作罢,和乔炳一起将她迎进了主账。
所有兵士让开一条道,朝着她跪拜,见她所到之处,雾气尽散,不禁啧啧称奇,近日军营里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陆昭坐到主帅的座椅上,辛十一等人跟着她坐下,立刻有人上来热茶。待陆昭喝过茶,缓了一口气,乔炳才问:“皇上怎么来得如此快?”
陆昭:“大部队在身后,朕同十一等人乘船抵达荆州,然后一路纵马疾驰。”
乔炳连忙道:“幸好来得及时,不然就叫谢金池那孙子偷袭成功了!”他有些不解:“这天也奇怪,天亮那会儿还好好的,突然就下起了大雾,可是他们使了什么诈?”
其余十几个将领也很奇怪,陆昭随意道:“不过是用了些药材燃烧产生的雾气,不必紧张,朕在此,他这些手段都用不上了!”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乔炳又蹙眉道:“粮草被烧了,冬日天冷,大军五万人只怕要挨饿。”
陆昭:“朕来时已经命周家就近调集粮草,最多两日就能送来,同时送来的还有一样好东西?”
“什么东西?”乔驰追问。
陆昭笑而不答,只道是攻城利器。
众人都隐隐期待起来,三日后,王军再次攻城。比神火飞鸦更厉害的炸药面世,轰开了凉州城的铜墙铁壁。
凉州军在炮火声中面白如纸,凉州牧和谢金池带着大军弃城而逃。局势完全扭转,不过两个月便连夺凉州十城,将谢家父子逼至北山黑矿场内。
当年的矿场被修筑加高,三面全是山,只有一扇石门可供通过,坚固结实的犹如巨大牢笼,连飞鸟轻易都飞不进去。
陆昭率领大部队逼到山门前时,高高仰望,心中感慨万千: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年她从这里逃出来,现在又将率大军踏破此处!
“系统,查看谢金池的紫气值。”
系统【好的主播,谢金池目前紫气值10,紫气值低于5,您和他将不再绑定。】
直播间的最上面突然滚动一条支线任务【滴,主播发布支线任务,杀死谢金池。】
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紧跟着响起【完成支线任务奖励人气值三万,抽卡十次,任务失败,电击惩罚一个小时,扣除人气值一万,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直播间的观众格外兴奋。
【空调不用电:主播,上啊,在这里再杀那孙子一次!这次务必让他死得透透的!】
【菠萝吹雪:还有谢弦那老家伙,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弹幕不断刷新,王军阵营出了几个嗓门粗粝的大汉上前骂门,怎么难听怎么骂。
“谢弦老儿,龟孙子该不会是怕了吧!快快出来受死吧!”
几人在阵前骂了一刻钟也不见人出来,陆昭高声道:“别骂了,直接上炸药!”再厉害也是石门,一斤炸药不够就上两斤,两斤不够就上十斤、百斤,总能炸开的!
就在士兵搬了炸药要往大炮里塞时,矿场的石门缓缓开了。
五万大军跟着陆昭抬头看去,正疑惑间,一群孩童被串成一串驱赶了出来。这些孩子大的有十来岁,小的只有三岁,衣着单薄,落在外头的手脚被冻得通红,哭哭啼啼的挡在石门口,不敢挪动。
石门砰咚关上,石门之上,同样是被串成一串,哭喊着自己孩子的妇人。
装火药的士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皆回头看向陆昭。王军数万人看着那些孩子和妇人出离的愤怒: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有妻子儿女的,谢家父子此刻将这些女人和孩子推出来,就是让他们堵住炮火的。
若是他们不忍心,数万大军又不能耗在这。若是他们攻,这些女人和孩子何其无辜。
谢家父子真真是阴险无耻。
乔驰显然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面,他的枪可以杀敌,但面对妇孺,还真下不去手。他也转头看向陆昭,无措问:“皇上,现在要怎么办?”
有些无解。
陆昭眉头拧得死紧:这沈栖还真没下线!
直播间的观众也都在骂。
【下雨天不打雷:艹,这谢家父子还是人吗?把这么多孩子弄出来,有病吧!】
【基基复基基:这些女人和孩子他早就藏在矿场的吧,以备不时之需!这种人要是真当了皇帝,肯定酒池肉林,百姓没好日子过!】
【贼拉风:忍不了了!主播,想想办法秒了那两个人渣!我给你刷一百个火箭!】
陆昭抬头看向石门上蓄势待发的弓箭手,朝身后王军摆摆手:“退后一里,先安营寨寨!”
众人齐齐应是,震得山间鸟雀乱飞。
待安顿好士兵,众人到了主账内商议策略。乔驰在沙盘前来回踱步,心焦道:“瞧这天气,半夜应该会下大雪,那些孩子和妇人穿着单薄,只怕熬不过,我们得尽快把人救下!”
乔炳拧眉:“倒是这个理,但城楼上埋伏了大量的弓箭手,我们人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射杀!”火药、弓弩和神火飞鸦都不能用,会伤及无辜。
众人商量了一通也没商议出结果,最后都看向陆昭。
陆昭五官太过敏锐,此时此刻,耳边似乎都能听见孩童的哭声和妇人的呼喊。
她斟酌再三后才道:“这黑矿场除了前面的入口还有一处后门,但要从后山绕过去。今夜子时,朕会亲率大军从前面洋装攻城,十一,你带领玲珑阁的部下从后山绕过去,那里防线会松很多。”
辛十一和三十几个部下领命。
陆昭找来纸笔画了一张完整的矿场地图交给他,又给了他防身的药粉,和几颗火硫弹,交代道:“你们的目的是混进黑矿场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届时朕会趁乱亲自带一部分好手攀上石墙,乔驰你和乔炳带人随时准备救下正门口的那些孩子!”
乔驰父子应是。
主账内没见识过陆昭身手的十几个将领犹疑:“皇上,攀石门危险,这种事还是卑职等去做吧。”他们也只是第一日见识过陆昭用弩,实在有些担心。
陆昭挑眉:“朕若是危险,你们几乎必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多说。待出了营帐都忍不住凑到乔驰身边压低声音问:“乔先锋,皇上能行吗?爬城墙这活多危险啊!”其实他们很想说,皇上细胳膊细腿,能爬上去吗?
乔驰哼笑一声:“你们加上我以及一营的将士,在皇上手里走不了一个来回!”
众人眸子睁大,不太相信。
乔驰继续道:“知道前禁卫军岳统领吧?”
众人跟着点头。
乔驰很是骄傲:“皇上一刀抹了他脖子。”
众人惊骇。
乔驰又道:“知道王家那个大宗师吧?也是皇上一枪洞穿了胸口!”
众人:“……”
真的假的,怎么越听越玄乎?
乔驰见众人不太相信,不耐推了推挡在面前的人:“好了好了,快散开,多吃两碗饭,夜里还得攻城呢。”
众人一哄而散,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火堆旁只剩下父子两个,乔炳边喝着热气腾腾的粥,边问乔驰:“你小子说实话,是不是早知道皇上身手了?”
乔驰呵呵笑了两声,点头讨饶:“早在荆州一线天被截杀那晚就知晓了,那夜在山上,不是什么大侠救了我们,是殿下把玲珑阁的杀手全杀了!”
乔炳惊讶放下碗:“那肖小侯爷还跟着皇上?”
乔驰:“那也不能怪皇上啊,是肖小侯先动手的。肖小侯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弃暗投明。”
乔炳一想也是,肖家平反、刘家被召回,哪一件不是皇上的功劳。皇上待他们这些属下亲厚,实诚,谁不愿意跟着这样的主子啊。
父子两个闲聊了会儿,很快又聊起今晚的具体行动,吃饱喝足后,众人轮流去休息。而辛十一早早带着部下从林子里出发,往后山去。
临近寅时,上万兵马整装待发,悄无声息靠近黑矿场,埋伏在附近。上万兵马就像是黑夜里蛰伏的巨兽,皆眸光森森的盯着黑夜里静默的孤城。
陆昭早已经换上夜行服,同样带了三十几个暗卫悄悄靠近黑矿场。
直播间的镜头拉高,漆黑夜里,在陆昭看来亮如白昼。
百米,九十米、七十米……十米……
城楼下的孩子们缩成一团,有的在浅眠,有的在呜呜哭泣,呜咽声裹着小雪在石门和山林间回档,哭得人心寒发冷。
城楼上的妇人也在啜泣,有的哭得大声了,石楼上巡守的士兵不耐烦用力抽着她们。她们也不敢再发出声音,只能咬牙往城楼下看。
一米,陆昭双手攀上城楼,往下搜寻自己孩子的妇人视线正好和她对上。妇人愣了愣,察觉到有兵卒往这边来,突然就捂着胸口往后倒去,恰好砸在了那士兵身上。
士兵骂骂喋喋,退后伸脚用力去踹她。其他妇人连忙聚过来哀求不要打了,石楼上所有的士兵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去。
就是这个时候,陆昭足下轻点,轻巧的如同梁上燕,翻上城墙,一刀将那踹人的士兵解决了。
众士兵这才反应过来,拔刀就要往陆昭身上砍,然而下一秒又翻上三十几个暗卫。几乎同时隐在暗处的王举着火冲了出来,乔驰带着大队的人马冲向城楼下的孩子。
“放箭!放箭!”最高处的士兵连忙吹号角示警。
陆昭和三十几个暗卫手起刀落,护着惊叫的妇人同时,一刀解决拉弓的侍卫。
杀掉一大片敌军后,石楼上突然火光冲天,内石楼以及石楼的两端突然涌现大量的人马。套在谢金池壳子里的沈柒暴漏在火光下,引箭拉弓对准陆昭,得意喝道:“路昭,我就知你会偷袭!你再动,所有人都会变成刺猬!”火光下,数万人马成合围之势皆举弓拉箭对准他们三十几人。
箭羽是全都抹了火油,若是射中,估计会被活活烧死。
妇人全都惊惧的后退,聚拢到陆昭等人附近。
陆昭轻笑:“是吗?那你有没有猜到朕不止偷袭一个地方?”
“什么?”沈柒眸子转动的瞬间,矿场后门、石屋、粮仓各处突然巨响,浓烈的烟气伴随着火光冲天而起。
石屋被炸得粉碎,兵卒惨叫声刺破长空,震得空中鹅毛大雪都有片刻的停滞。
沈柒眸色狰狞,就在他松开弓箭的一刹那,陆昭拔过身边敌人的刀同样掷了过去。然后整个人腾空而起,踩着飞刀冲向沈柒所在的位子。
“放箭!放箭!”沈柒不住吼出声,无数带着火油的箭矢铺天盖地朝着陆昭刺来。
城楼下的数万王军瞳孔聚缩,眸子里是冲天的火光和轻巧腾飞的身影……
他们的圣上如此英勇,他们也该如猛兽之师。
“冲啊!拿下反贼!”
“攻石门!”
哭泣的孩子被安置到了安全的地方,乔驰父子带着人用力撞击石门,大队的人马架着云梯开始往石墙上爬。
辛十一带着的人马也如黑夜里一条长龙,顶着谢弦的阻拦,一路往正门靠近。
沈柒在漫天火光中似乎看到大势已去,他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会再次败给陆昭。在陆昭落地时,抽刀狠狠朝着她劈去。
长刀覆雪淬冰,带着力破千钧之势,险险擦过陆昭面门。
陆昭单手扣住刀身,欺身靠近,左手扣住他手腕,一用力,刀从他手中脱落。陆昭准确无误接住刀,一刀朝着他胸口捅去。
沈柒抽刀抵挡,刀尖叮当一声撞在他的刀背之上,两人暗暗较劲。
沈柒冷笑:“你当这么多年我苦修是白费功夫……”
话还没说完,他手上刀咔嚓一声出现裂纹,然后裂纹朝着四面八方寸寸龟裂。眨眼之间,好好的一柄刀化成无数碎片崩落……
雪亮的碎片映出无数的雪花,每一片雪花里都能瞧见他惊恐的眼神。
噗嗤!
刀尖刺入皮肉的声音被喊杀声淹没,温热的鲜血争先恐后从他胸腔涌出,顷刻染红了脚下大片的积雪……
红的妖冶,像是在张牙舞爪的欢呼。
沈柒低头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胸口,眸光陡然猩红,突然一把抓住陆昭的手问:“你,你怎么没事?”
不可能的,他们命脉分明连载一起。
上一次,上一次陆昭想杀他就不行……
陆昭也学着他冷笑了一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当你用石门下无辜孩子和妇人作筏子时就该想到,你不配为天下之主!强者的剑该指向敌人,而不是弱者,你紫气值清零的那一刻,我便能杀你!”
沈柒瞳孔陡然睁大:所以,是他自己杀了自己?
不,他明明才是这个位面的气运之子,这个天下都该是他的!他怎么能输给一个来历不明的猎户?
“我就算死,也要拉着你!”他蓄了十成的力,照着陆昭胸口猛然拍出一掌。
然而,他掌心还没挨着陆昭,陆昭就把刀尖又往他胸口送了两寸,然后突然脱手,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从城楼上坠落。
漫天的飞雪伴随着她下落,她唇角甚至还勾着笑。
沈柒不解,困惑,总觉得自己可能又被算计了。但胸口的剧痛让他没办法思考,他四肢僵冷,浑身脱力的倒下……
倒下的瞬间,只看到奔上石楼的乔驰惊慌喊叫,追着人下坠。
石楼下,极速朝着这边奔跑,跪滑过来,伸手欲要接人的辛十一……
“皇上!”
“皇上!”
在一声声惊叫声中,系统叮咚一声响,格外的空寂响亮【滴,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杀死谢金池,覆灭谢家军’,超额完成任务,奖励人气值十万,抽卡十次,宿主是否现在就抽卡……】
“抽卡。”
在众目睽睽下,她仰面倒在了积雪中,一片洁白的雪花落在了她眉心。
她终于完全替代这个世界的位面之子,撑住了这片天。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