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烛看向她背后远处一长排的落地窗。
暮色四合,正是“晚上”。
晏烛喉结上下滚动。
赵绪亭听见这一声性感的吞咽,仿佛顺着硕大喉结,被咽下的是她。
她指腹相捻,很有定力地起身:“今晚不行,我可不想被传染,拿完东西就回去吧。”
晏烛捏了捏她换下的皮鞋,眼中闪过一丝恼意。
过了一会,晏烛把皮鞋和他的运动鞋并排摆在一起,敲响书房的门:“赵总,您还没有吃饭吧,我做了饭再走。”
赵绪亭正在看文件,随意嗯了一声,看完才回味过来。
走到餐厅,晏烛已经离开了,桌上放有一张便签纸,中文字迹漂亮,柔中藏锋。
开头问候的英文却还保留回忆里邱某人的独家写法,丑得像甩了几条意大利面在纸上。
dearting:饭菜都在锅里,我还做了一些便于加热的面点和小菜,放在冰箱里了,工作忙也别忘记吃饭。
赵绪亭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点东西还要他叮嘱。
赵绪亭冷哼了一声,双手捏着便签的边边看了许久,先返回书房,把便签夹进她的日记本里。
第二天,晏烛到董事长办公室报到。
赵绪亭从未看过他穿正装的样子,眼睛不可避免地亮了一下。
和彰显紧致身材的制服不同,赵绪亭让人准备的西装与他周正契合,衬得晏烛高挑瘦白,里面是白衬衫和简约的条纹领带,一条蓝丝带挂着工牌,气质干净,沉稳斯文,又有种说不出的禁欲,尤其是在她看过他野性勃发的模样后。宛如一杯清纯的温白开水,喝下去满腔却尽是荷尔蒙的味道。
赵绪亭双腿交叠,捏了捏钢笔,惜字如金:“不错。”
晏烛笑眯眯地说:“赵总眼光好。”
晏烛的工位在赵绪亭办公室玄关,她桌上用来监控的电脑屏就能看见,工作之余偶尔瞥一眼,疲惫好似能够缓解。
虽说入职,勉强算是助理,但赵绪亭暂时没给晏烛派什么重要的工作,只让他跟着她手下人打杂,主要目的是放在眼皮子下看着,晏烛却比她想象中能适应,不仅高效高质、毫无怨言地完成工作,还会发现某些高管都疏忽的小缺漏,向赵绪亭指出和请教。
越是交流,赵绪亭就越对他投以不一样的眼光。
晏烛把顺手做的思维导图投屏到她电脑,说完自己对几个电车行业竞品的见解,一回头,与赵绪亭深深的眸光相对。
“怎么了?”
“没。”赵绪亭轻轻摇一下头,“我很好奇,晏家是怎么破产的。”
“养父盲目扩张,还不起贷款。”
和赵绪亭调查到的一样,她支着脑袋看他:“能把你教成这样,应该不会那么盲目吧。”
晏烛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这是在夸我吗?”
赵绪亭扭头看向电脑,晏烛心情很好笑了一下,在她耳边说:“我比你以为的那种人更能干,是吧。”
赵绪亭耳朵有些痒,下意识哼道:“我以为什么了,事实摆在这里,教给你实战知识的人都把自己玩破产了。”
即便是那样平庸的师父,晏烛都如此优秀,要是他早早就对这些感兴趣,让赵绪亭来教,肯定更好。
晏烛叹了口气,落寞地说:“没有人教我,学校里也不教这些,都是我自己观察琢磨的。”
赵绪亭眯起眼睛看向他:“真的?”
她对他有很高的信任,可此时依旧冒出几分怀疑,毕竟就连赵锦书都教导过赵绪亭如何在谈判桌运筹帷幄、如何将利益最大化等,即使赵绪亭大多时都是在被打压的经历里学到的。
很多经验,如果不是自己有足够多阅历遭遇一遍,或者长者倾囊相授,就算他的体检测量表上智商一栏有160+,也不可能参悟这么透、算得这么深。说得难听点,他提出的某些手段,有些过于阴毒。
晏烛不像是个心机深重的人,赵绪亭更不希望他是,所以更愿意相信这些坏点子是他从别处学来的。她信任邱与昼,乃至如今有所改变的他,正因为知道他底色里没有心计,还有点呆。赵绪亭能给予一个这样的人信任,但要是他聪明到机关算尽,她就要重新考量了。
晏烛和她对视,眨巴了一下眼睛,懵懂地说:“养父眼看弟弟没法康复,想让我继承公司,但始终有所提防,所以我走了文学保送的路子,他死后我进入大学才多选了门金融,刚才那些对策,有的是我自己想到的,还有些是接送他去和各路老板应酬的时候听见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赵绪亭松了口气,语气有些重:“你不要什么都学,我不喜欢阴谋诡计。”
“哦,对,新闻都说您是顶尖的阳谋家。”晏烛笑了笑,“既然您不喜欢,我就不学。”
赵绪亭满意了,回味一番他的话,皱起眉头:“晏家好歹也是个门户,司机都请不起,让你去接送?”
晏烛云淡风轻地回忆:“不是的,我当时没成年呢,有专职开车的司机,我的任务一般是以送东西为由替他挡酒,那些叔伯不会灌我太多,之后就可以带着他离场了。”
赵绪亭眉皱得更深,想要说两句,又想到那毕竟是这家伙已故的养父,说不准有多少感情,生生憋了回去。
晏烛凝视她抿起来的薄唇,和为他心疼不平的眼神,手指微微蜷了蜷,竟一时看得出神。
投屏在赵绪亭电脑的手机屏幕忽然弹出消息。
xxx:晏同学,周末班长生日,请客去轰趴馆,一起来吗?
xxx:[憨笑]哥把我爸车要过来,来回路费也省了,就当还你上回请我吃饭。
赵绪亭早就想到晏烛如今的校园生活会丰富多彩,但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种滋味。
还轰趴,庆生,请吃饭呢,有钱请客送礼吗他?
赵绪亭向椅背一靠,双手环胸,姿态冰冷,晏烛瞥她一眼,缓慢拿起手机,忘记解除投屏,回复的内容也出现在赵绪亭电脑上。
赵绪亭才懒得提醒他,也并没有偷窥癖,随手拿了本书看。
晏烛:不了。
xxx:哎呀,来呗,我偷偷告诉你啊,班长一大美女暗恋你两年了,你就算给寿星一个面子嘛。
xxx:而且你也可以趁此机会试着接触一下异性,大学不谈段恋爱多没劲啊!!
赵绪亭面无表情,翻开一页。
没劲——
晏烛回复他:我有主了。
赵绪亭睫毛降下,抬起离晏烛近的那只手,托住脸颊,心想这书编得也不是那么没劲。
xxx:?
xxx:???????!什么时候
xxx:行吧,那我去给她说声,先说好,你不是骗我的吧?
晏烛:没有骗你的必要。
xxx:……也是哈哈哈那下次我单独请你一顿
xxx:额我还想问,我那天不是感冒了么,你回去没被传染吧?
晏烛:没事。
结束短暂的对话,晏烛的视线先望向电脑屏幕,再到赵绪亭托脸的手指。
手指修长,骨感很强,将侧脸挡得全然看不见表情。
晏烛看向她手里的书,目录页。
晏烛笑道:“不好意思,忘记结束投屏了。”
“上班时间是给你和朋友聊闲的吗?”赵绪亭淡淡地说,“下不为例。”
“嗯,好。”晏烛解释,“其实算不上朋友,我没有朋友。”
“哦?”赵绪亭轻抬了下眼皮,又垂下去,“胡说。”
“是真的。”
“我反正不会主动请普通同学吃饭,连被传染感冒都不介意。”
“如果是朋友,他就不会总想着要还了。”晏烛往上翻他们的聊天记录,两下就到了头,“在会所遇见您那天,我看孟总对您不是非常尊敬,听说他家里也是做电商生意的,人脉圈有重合,才请客想要打听一下,可惜他也一知半解。”
赵绪亭暗自腹诽,孟贯盈对她不敬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赵绪亭没打算把牵扯上一辈的恩怨负担带给晏烛,没有人与她一同承担那些的义务,而且,对邱这种自小渴望家庭爱的人来说,要是知道赵绪亭与长辈关系很糟糕,不知道会怎么想。同情或者疏离都不是她所愿,最好以为赵绪亭被妈妈叔叔等人捧在手心,羡慕去吧。
赵绪亭把书放回原位,不紧不慢地上下打量晏烛,转移了话题:“你请吃饭前知道他感冒吗?”
晏烛似乎对她的问题有些意外,默了两秒后低声道:“怎么会这么想呢?”
赵绪亭冷硬地教训他:“就算想要问和我有关的东西,怎么可以不顾及身体,以前就算了,现在你的一切尤其身体都是我的,不要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晏烛顿了一下,眸光微闪,眼睛慢慢弯了起来:“好,我都听你的。”
赵绪亭觉得他话语里的笑意像在挠她,心里有点痒,脸色板起来斜过去一眼:“你身体也是有够差的。”
晏烛挑了下眉,语气里有难以察觉的遗憾:“我连着洗几天冰水澡都不会感冒。”
“那吃顿饭就会了?”
晏烛不再反驳,笑了一下:“放心吧,够用。”
“够用什么?”
晏烛意味深长地看着赵绪亭,说:“够让您爽。”
这一眼像雨穿过伞,把赵绪亭浑身上下打得湿透了。
但凡她是一个不那样自持的人,即便现在是白日,也要关上门和消息通知,做一些他该做的事。不过赵绪亭还保有一丝理智,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晏烛感冒是感冒,传染给赵绪亭,凭她的体质,没准得烧好几天。
赵绪亭不动声色地夹紧腿,不悦地说:“你感冒什么时候好?”
晏烛从她话里品出一点迫不及待的意味,他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期待,淡道:“赵总很想看我摘下口罩的样子吗?”
赵绪亭顺势道:“哦,是蛮好奇你口中的‘底牌’的。”其实她早就见过他这张脸无数次了,还躺在一张床上过呢,只是晏烛不知道而已。
但他这样一说,她还真是有些怀念,那几张证件照,怎么能和眼见相比。
晏烛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最终露出一个温绵的笑:“很快就会好了。”
赵绪亭当时以为这就是句漂亮话,毕竟谁能预测自己感冒什么时候好全呀,结果第二天,她坐在前往waltz的林肯后排,接到晏烛来电。
“赵总。”晏烛青涩腼腆的温声响起来,“我的感冒好了。”
赵绪亭无声吞咽,看了眼手表,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赵总?”赵绪亭不回话,晏烛低低地叫了她一声,“您现在在哪里?”
赵绪亭撇了撇嘴:“车上。”
“是要去waltz参加慈善晚会吧。”
赵绪亭眯眼:“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身为您的助理,我当然要时刻了解行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天休假。”
“所以您才叫了靳秘书和另一位助理陪同吗?”
不知是不是经由电流的缘故,晏烛声音有些发沉,“赵总,我在那里工作过,怎么不带我去呢?要不是听别人说,我都不知道。”
“你那算什么工作过,就弹过几天琴。”赵绪亭不想晏烛去抛头露面,现在他感冒好了,口罩摘了,就更不可能。
她还没看过,waltz里那群鱼龙混杂的凭什么看。
况且今晚沈家派了沈施来,说不定要带那个服务生,让晏烛看到该多难过,他以为谁都和他一样清高不屈,从蒋肆和千金手里救下对方,差点把自己折进去,那人却一转头主动进了有钱有势的沈的包间。
电流音有几秒沉默,晏烛说:“嗯,也是。”
他很乖地没有强求随行,问候了赵绪亭今天的衣食出行,没多久就结束通话。
离waltz还有几个路口,苏霁台又打进来。
一般这个时候,苏霁台都在揽着男伴入场,转一圈,接着跑去双人约会,不会有空打电话来,所以一看见她的名字,赵绪亭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接起来,那边第一句话就是坏笑:“绪亭,你带人来怎么也不给我讲一声,我给你俩弄个小包间呀。”
赵绪亭一怔:“我带谁来?”
“你还能带谁,嗯?”苏霁台戏谑,“哎,好寂寞呀,人家以为能和你一起坐,都没叫男伴来,你居然偷偷让小助理先过来还不告诉我。”
“……晏烛去了。”
“你不知道?”苏霁台沉默几秒,呆呆道,“我看他穿着以前的制服,戴着面具,还以为你们要玩cosplay呢。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呀。”
听到有面具,赵绪亭松开眉头,依旧不大开心,这恐怕是十余年来他第一次明着忤逆她:“我确实不知道。更准确地说,我让他不要来。”
“哦,那我懂了。”
“你又懂什么了。”
苏霁台吊儿郎当地说:“你家小助理和你老情人相逢,本来该嗯嗯啊啊的,结果你不仅抛下他,要一个人来我这花天酒地的盘丝洞,还不让他跟来,他肯定找了之前认识的经理或者员工带进场,再装成服务生来捉奸了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