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秘书给赵绪亭传讯:赵总,司机已经在楼下了。
赵绪亭下意识看了眼晏烛的腹肌,眸光隐忍。
晏烛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怎么了,我该走了吗?”
“嗯,你去停车场吧。”
赵绪亭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一眼都不再看晏烛。
晏烛若有所思,仔细盯着她冷淡的侧脸,问:“可我这样穿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很丑。”
赵绪亭烦躁地敲击键盘:“丑就丑了,爱去不去。”
晏烛微微眯眼,笑了一下:“那我真的走了。”
赵绪亭暗暗咬着牙,一脸漠然。
活动正式开始没多久,秘书一脸喜色地走进办公室:“赵总,太好了……”
她看见赵绪亭阴沉的表情,顿了一下,严肃道:“我们查出先前的coser确实跟孟总一起飞到美国,已经对他下达业内封杀了。赵总,您的决策真是无比正确,现在现场和网络弹幕反响都很好,就连原先coser的粉丝也基本毫无异议,孟总这次又竹篮打水一场空。”
秘书不由感慨,真是颜值即正义啊,虽然晏烛连脸都没全露,就去那儿站了个桩,当块背景板,都够用了。
秘书严谨询问:“需要我把弹幕汇总给您确认舆论情况吗?”
“你盯着就好。”赵绪亭浏览完文件,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说,“孟贯盈给我安排的那个相亲男士叫什么?”
“您是说尹桥,尹先生吗?”
“对。”赵绪亭单手解开领带,重重地丢在桌上,“我记得今天尹家会过来谈他们超市下季度登录线上的合同,你去问问尹桥来不来。”
与赵绪亭猜测的一样,因为尹家内部大都想促成这段婚姻,所以平时由两方老总私下单独洽谈的小会议,把尹桥这个名义上的二把手也带上了。
赵绪亭破天荒没有穿正装,而是换了身很有腔调的长款黑裙,还戴着一条珍珠项链,整个人看起来又薄又高雅。
小会结束,赵绪亭身为东道主,留他们在食堂的单独包厢吃了个晚饭,之后看了眼手机,悠悠地擦嘴、洗手,说:“我还要外出,就不送二位了。”
尹家兄弟立刻跟着起身,尹桥的眼睛定定看着她:“您要去哪?正好我开了车,顺路送您吧。”
赵绪亭淡淡地点了点头,一同乘电梯到停车场。
电梯门刚开,一辆在她名下的吉普也正好倒车入库。
车窗正对她们,幽暗漆黑,反射冰白色的灯光,在地下停车场的寒气间十分阴森。
晏烛坐在车里,笼罩在阴影下,一贯的温和面色凝固在脸上,一眨不眨地与赵绪亭隔空对视。
赵绪亭没有多看一眼,慢条斯理地跟在尹桥身后,上了他的车。
坐在后排的右侧,赵绪亭眉目舒展,心里却没有预料的那样期待,开怀,反而有点空虚。
她把这归咎于尹桥的车内饰单调,故而显得很空。
尹桥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您给我的定位,angelbell,似乎是个酒吧?”
赵绪亭倦怠地说:“嗯。”
尹桥握紧方向盘:“看不出您还会去这种地方。”
赵绪亭皱了下眉,尹桥咳嗽一声,立即道:“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是觉得更了解您了。当年您在伦敦的时候,我在德国留学,整个欧洲的华人圈子都知道您遗世独立的美名。”
优秀、优雅,而不优柔。清冷、清癯,清高到不近凡尘。
说神话未免太过遥远,但“赵绪亭”三个字,在她们的圈子里,的确是一轮难以企及的明月。
尹桥自小也是众星捧月,眼高于顶的公子哥,从未瞧得上谁,得知可能有机会与赵绪亭联姻,却激动得几宿无法入睡。
尹桥突然想到她那个传闻里的前男友,眼红之余,多了丝感谢,毕竟有他存在,才说明赵绪亭不是不需要感情的。
他斟酌着问:“赵总介意我一会先路过光华附中,给侄女送个东西吗?”
“随你。”
尹桥顺竿爬地开启话题:“要是我侄女能向您看齐就好了,她现在上高三,过几个月就要高考,成绩一塌糊涂,结果成天嚷嚷着要大哥学国外那一套,捐楼让她上光华大学,还要念文学和金融双学位,就为了追随男神学长的脚步,真是胡来,幸好大哥这次不打算惯着她。”
赵绪亭这才来了点兴致的样子,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尹桥在后视镜里看到,心里激动起来,接着找话道:“说来也巧,我前几天才知道,她心心念念那个学长,就是那晚无礼冲撞您的侍酒生晏烛。”
赵绪亭似笑非笑:“你侄女叫尹南心?”
“对,您怎么知道?”
赵绪亭脸不红心不跳:“孟贯盈似乎说过。”
“那您居然能记得她,我家南心有福气了。”
尹桥笑,又想到晏烛,语气急转直下:“南心还说晏烛高冷得不得了,完全没办法接近,他回校宣讲,南心想合张影,给钱都不拍,说是不喜欢拍照。可那晚在会所,根本就是另一副样子。依我看,这个小晏没准心术不正,就故意吊着她呢。”
“哦,是吗。”
“很有可能。”一想到尹南心那个花痴的傻样,尹桥就恨铁不成钢,严厉地说:“我大哥查了下他的证件照,还有颗泪痣,跟个狐狸精似的。”
赵绪亭不知想到什么,罕见地笑了一下。
尹桥在后视镜里对着这个笑看呆了,赵绪亭却再度开口,口吻变沉:“尹先生,在背后议论他人非君子所为,若你家风如此,我会更慎重地考量与尹家的合作,若你能弃暗投明,尹家的家风在你的领导下及时改正,比你哥哥与孟总的小人之术会高明得多。”
剩下的时间,尹桥都在消化她的话,一路沉默,赵绪亭乐得清闲,掏出手机。
晏烛对她发来一条来自通讯录的好友申请。
等到了苏霁台名下的angelbellbar,赵绪亭才通过。
五分钟后,晏烛的消息发过来:赵总,我有东西要给您。
晏烛:您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好不好?
不得不说,他的话引起了赵绪亭的一点兴趣,但她没回,对着酒吧拍了张照片,走进她和苏霁台专属的包厢。
过了二十五分钟,赵绪亭把照片给晏烛发过去。
晏烛这次回得很快:天海城的那家angelbell?
赵绪亭眉头一皱,眯起了眼睛。
赵绪亭:你很熟啊。
晏烛:去过一次。
赵绪亭:哦,是吗?那你对这里的印象还真是深刻。
晏烛:我记忆力是比别人好一些。
苏霁台听说赵绪亭来了,匆匆从楼上下来,推门而入,便见到一张冰冷的脸。
苏霁台让跟在身后的侍者离开,自己把装酒的车推进房间,打了个响指:“怎么了呀,我的大小姐?”
赵绪亭这才抬起眼睛,幽幽看着她:“这里的来宾记录保留到多长时间前?”
苏霁台被她问愣了,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什么德行,我哪里知道这些呀,给你问问去?”
赵绪亭哼了一声:“嗯。”
“yes,madam.”苏霁台冲赵绪亭眨了眨眼,先把酒和小食帮忙摆好,然后才出门。毕竟赵大小姐的手是用来日理万机,操盘大局的,其他时候就该被好好伺候着,也就是她不怎么近人,否则一堆人得跟苏霁台抢着干。
赵绪亭其实不喜欢烟酒,但凡沾染都是为了纾解、冷静,麻痹神经,望着桌上的特调,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糟,又不好浪费苏霁台的心意,隔十来分钟勉强喝上一口。
第三口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却不是苏霁台。
赵绪亭与戴着冷帽、口罩的晏烛目光交汇,冷道:“谁让你过来的?”
晏烛身高腿长,堵在门口,仿佛一片黑云压下来。他没有立即回答,先横向扫了眼室内,眸光定格在赵绪亭手边的另一杯特调上,微眯着眼睛走近:“我以为您默许了。”
赵绪亭看见他手里拿的粉色气球小狗,哂道:“这就是你要送我的东西?”
晏烛:“活动现场给每个人包括工作人员都送了长条气球,我听说她们没有给您准备,多要了一个,光是气球不太好看,来的路上就学网上的教程扎了个小狗。”
“当然不会给我,我才不稀罕这种哄小孩子的东西。”
赵绪亭接过气球狗,下意识抚摸一下,觉得有点丢面子,立马把气球狗扔到她另一边,但怕弹到地上碰坏了,力度轻轻。
晏烛眨了眨眼,露出自进门后第一个浅笑:“还有一个。”
赵绪亭板着脸:“又是什么小孩玩的?”
晏烛微微一笑,从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赵绪亭心中一动,却立即注意到盒子上的英文品牌名,蹙眉抬眸:“她们今天给你开多少钱?”
“按照原先的coser给的,两万六千。”
“这牌子的小型珠宝没有低于三万的吧。”
晏烛打开盒子,里面是个珍珠蛇耳坠:“单边耳坠,没有那么贵,只要两万三,可惜和您身上的成色还是没法比。”
赵绪亭想到让人调查的他可怜的财务状况,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但又怀疑晏烛看出她生气,想靠买首饰来哄一哄了事。这是他从哪里学来,用在谁身上的手段?
赵绪亭硬邦邦地说:“我从不缺这些。”
“我知道。”
晏烛垂眸,“我只是看您右耳打了耳洞,却没有佩戴过耳坠,想新买一个。赵总是把以前喜欢的款式弄丢了吗?”
赵绪亭一怔,下意识看向他左耳的耳钉。
赵绪亭小的时候,负责照顾她的其中一名保姆心理扭曲,趁其余人不在的时候骗赵绪亭打耳洞,实则享受用曲别针扎进皮肉的快感。等扎完,随便擦干净血,就把赵绪亭的头发披下去,加以遮盖。
但保姆没想到赵绪亭不是一般早慧,别的小孩还不谙世事的年纪,她当晚就走进保姆的卧房,趁其入睡捆绑四肢,用订书机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一个耳洞。
后续自然是保姆被赶走,赵绪亭得到了赵锦书难得的嘉奖,只不过全宅的佣人都对她从恭敬转变为惧怕,除了日常沟通,再无半句闲聊,每天都过得落针可闻。
赵绪亭对邱与昼讲过这件事,次日他就自己偷偷跑去打了个耳洞,也不嫌疼,还傻傻地说什么一人一边。
但现在,晏烛的耳钉已经换了一个。
他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赵绪亭的耳坠,也在她回国次年就丢失了,就在这家酒吧。
酒吧这种地方,特别是苏霁台专门开来寻欢作乐的酒吧,许多空间并没有监控覆盖,赵绪亭把酒吧内部甚至周边能找到的所有记录看了一遍又一遍,出动无数人,都一无所获。
赵绪亭的怒火好像一下子全消失了,不是清零,而是四散到身体每个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很空、很空的心脏,这次甚至没有轿车内饰可以嫁祸。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晏烛声音低哑地开口,将赵绪亭拽回现实。
赵绪亭默了几秒,把盒子接过来,放在手心看:“没,说得挺对的。”
晏烛深深看着她的眼睛:“那,您喜欢吗?”
赵绪亭不知道他上哪找的这么符合她审美的设计,不太习惯地说:“一般般吧。”
“不觉得丑就好。”晏烛似是松了口气,眉开眼笑,“这是我回国后第一次给人送礼物,还担心不会挑,效果很糟糕呢。”
赵绪亭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也没有送过收养人和弟弟吗?”
晏烛神色一暗:“晏家不过生日节日,要说送礼,只有养母和养父偶尔会给彼此买箱包配饰。”
他的眼睛在水晶灯照耀下格外清蓝:“刚才挑耳坠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他们二人互挑礼物的画面,那真是个很温馨的家庭。”
赵绪亭心轻轻一颤,不自然地别开眼:“你爱想什么想什么。”
晏烛“嗯”了一声,用温柔的声调说:“赵总,让我给您戴上吧。”
赵绪亭:“……哦。”
晏烛弯了下眼睛,显得更加温柔,倾身向前,却笨手笨脚,戴了好几次都没戴好,最后有点急了,“啪”地一声,胳膊肘撞碎了不属于赵绪亭的那杯特调。
晏烛挡在赵绪亭身侧,不让碎玻璃波及过来,指腹擦过她耳垂,终于戴好耳坠,语气可惜地说:“这酒还没动过,尹先生回来不会生气吧?”
赵绪亭抚摸着酥痒的耳垂,刚打算给苏霁台发消息说一声,听见晏烛这样说,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大概真以为和她一起喝酒的是尹桥。
这酒不会是他故意打翻的吧?
赵绪亭挑着眉望向晏烛擦拭桌面的修长手指,觉得不大可能,又有点隐隐的遗憾,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