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占为己有?哥哥的一切,都本该是我的。”
“尤其是你,嫂——子。”
“是你先占有我。”
*
夜雾渐浓,车灯映亮雨线。
加长林肯在金碧辉煌的会所门口停靠,司机拉开车门,黑伞倾斜下,出现一张清冷疏离的雪白面容,乌发与大衣皆似毫无重量地柔软垂落,里面的西装矜贵考究,与全1车牌相互映照。
皮鞋踏入雨幕,女人面无表情,气场逼人,连在二楼窗边注视的几人都不禁紧张。
“孟叔,您确定赵总会同意联姻?”
年轻的富家公子无声吞咽,说话时,眼睛还无法从赵绪亭身上收回。
“赵总回国后,身边一个男人都没有,老赵总在世时就有让她结婚的打算,但没能成功,现在她在集团一手遮天,恐怕更难。”
更何况赵绪亭是个什么人?从小在伦敦接受精英教育,连续跳级,拥有顶级大学的双学位,各方面奖项不胜枚举,回国后不过几年便从母亲手中成功夺权,这样的天之骄子,肯来这种相亲性质的聚会,已让圈内为之动荡。
沉稳的中年男音缓慢响起:“就算不遵从生母的意志,她也不会拒绝京城赵家那边的遗产。如果不在30岁之前结婚,几十处风水宝地拱手让人,我要是赵绪亭,就会选你这种附属产业,知根知底的小公子,免得势均力敌的世家插手遗产分配。”
他笑了笑,“或者像她前男友那样,彻底的普通人,甚至还是个孤儿。”
富家公子脸色不太好看:“我听说赵总和前男友感情很好,要不是当年对方身世贫寒,抵挡不了老赵总的阻挠,主动离开,兴许她真的愿意与他走下去。”
“你担心他突然回来,赵绪亭选择复合?”
“我只是觉得,现在赵总手握大权,他们之间已经没有阻碍了。”
远处旋转楼梯,赵绪亭清瘦高挑的身影隐现,男人意味深长地笑笑,低声说:“是啊,很有可能,毕竟我们这位赵总最是长情,眼里除了那个被拆散的drew邱,装不下任何人。”
赵绪亭走近临窗的沙发,几人纷纷起身相迎。
赵绪亭淡淡扫视一圈,做了个“坐”的手势,在最上首的位置坐下后,其他人才跟着落座。
富家公子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赵绪亭本尊,比新闻照片上还要美无数倍,精致又纤秀,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淡的气息,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他看得痴迷,被身边人提醒才回神,轻声开口:“赵总喜欢喝红酒吗?我在会所里存了几瓶conti,年份不错。”
赵绪亭这才把目光真正投向他,若有若无的一眼。
男子喉结滚动。
赵绪亭意兴阑珊。
正要开口,一阵柔风洒落她的后颈,似指尖轻轻抚摸。
男声温柔清澈,如春风落下,又带着早春料峭的寒凉:“赵总更喜欢leroy。”
赵绪亭指尖一动,并非因为对方俯身说话时拉近的距离,而是太过熟悉的声线,以及那只朝桌面高脚杯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
白里透粉,凸起硬朗,一看就很有力。
是会让人痛的手指。
赵绪亭极度缓慢地侧眸,捕捉到这名男服务生的侧脸。
会所正在办假面活动,所有服务生都戴着水晶蝴蝶面具,只露出嘴唇和下巴,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他容颜非凡。
更重要的是——
赵绪亭瞥向他左耳的银色耳钉,又透过面具眼部的黑网纱,目光短暂交汇。
漂亮的蓝眼睛,泛着银灰,隐隐闪动,在周正的东方面孔中极为罕见。
也是好久不见。
竟然还真敢回来。
赵绪亭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微眯起眼,手搭在腿上,食指缓慢蜷缩,像猫玩弄失而复得的玻璃珠。
脚下铺有大面积的高级手工地毯,服务生走近时没有丝毫脚步声,不知何时推着装红酒的车,不偏不倚横插在赵绪亭与富家公子的沙发中间。
富家公子打量他190左右,气质卓群到让人忽视一身侍者制服的身形,脸色紧绷:“你是?”
“我是晏烛。”
晏烛笑了一下,略有些腼腆,嘴唇两边上翘的弧度熟悉又好看。
“老侍酒师临时不适,为表歉意,经理为赵总取来一支典藏的leroy。”
富家公子“哦”了一声,依旧警惕,望向赵绪亭含笑道:“赵总,我刚和孟叔谈过,现在就开门见山了,不知道您对我们的婚事意下如何?”
赵绪亭挑了一下眉,似乎对他的话饶有兴致,但没有立即回应。
空气寂静下来。
落针可闻的氛围里,晏烛倒酒的手指一顿,红酒顺着瓶口哗然离轨,洒落在地。
包括赵绪亭锃亮的黑皮鞋,也溅了几滴,黑红交织,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蛊惑。
赵绪亭终于开口,却不是对提问的二代,而是晏烛,嗓音悠然清幽,听不出情绪:“怎么分心了?”
晏烛低着眉眼,看不见神情,声音有些哑:“很久没倒过酒,生疏了,抱歉。”
富家公子不以为然,笑道:“原来是生疏了啊,我还以为是故意用酒弄脏赵总,引起她的注意呢,就说小晏一看就不是这种人,对吧?”
他的嘲讽意味明显,晏烛只是不失礼节地笑,拿起洁白的口布,半跪在赵绪亭身前:“我这样的人,怎么敢弄脏赵总?”
公子嗤笑:“说得好听,不是已经弄脏了么。”
晏烛淡笑,不再回应。
赵绪亭俯视晏烛闭合的嘴唇,微微翘起脚尖,皮鞋上的红酒滴缓慢下滑。
晏烛轻柔地擦拭,动作之小心,不像在对待鞋履,而是隔着质感上乘的真皮,抚摸足部肌肤。
赵绪亭盯着他泛粉的指尖,脚腕处涌上轻微的酥麻感。
她压眉,淡声道:“这种手工皮鞋沾上酒污,基本等同报废。”
晏烛仰视,眼眸藏在深黑色的纱后,嘴唇微微张开,似是无措,捧鞋的手都加了力度,掐紧了。如果不是因为姿态顺从,几乎像个镣铐。
“我赔您。”
赵绪亭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无可挑剔的身体:“你拿什么赔?”
她一副被扫兴的样子,用鞋尖轻盈挑开晏烛的手,起身边走边说:“看来今天不是谈事的好日子,失陪。”
富家公子也站起来,想要挽留,与被称作孟叔的男人对视,对方却只摇了摇头,显然谁都无法左右赵绪亭的决断。
公子哥对晏烛很是不满,可与这种人计较未免自降身价,所以只是恨恨瞪过去一眼,恰好撞见晏烛一眨不眨地望着赵绪亭的背影。
唇边居然挂着说不出来的笑意,十分……诡异。
像恶犬盯着一块势必占有的骨。
染上红酒液的口布折叠整齐,装在他胸前口袋里,远看像一个深红色的标记。
下一秒,晏烛精准地朝他转过脸。
阴柔烟消云散,俨然是一个苦笑,公子哥收回视线,这才发现刚才自己背后冒了点冷汗。
会所顶层的专属套间,助理正在给浴缸加水,门没关,书房里隐约能听见水声。
赵绪亭优雅地坐着,接过秘书递来的花茶。
“说。”
经理忙同她汇报会所近期的情况,末了道:“小晏挺不容易的,本来也是个小少爷,几年前家里破产,爸爸扛不住,自焚了,妈妈又不知道逃到哪里,他一个人带着有精神病的弟弟,又是打工又是念书,压力大,犯点错也难免。”
赵绪亭抬眸看她。
经理被看得发虚,开始犹豫替一个无亲无故的下属求情是否正确。
可晏烛自前几天入职钢琴师后一直表现很好,规矩到被人议论清高,应当不会故意博关注。要不是侍酒师有突发状况,晏烛主动帮忙,这活都遭不到他头上。
经理终于不忍道:“您看能不能原谅那孩子?他现在还在光华读大学呢,要不我以后安排,不让他出现在您面前就是。”
秘书在一旁抿唇,低下了头。
赵绪亭缓缓道:“那孩子?他多大了?”
经理品不出她问这话的意味,老实回答:“19岁。”又补充,“身份证上的年龄。”
赵绪亭神情晦暗难明,沉默片刻,问:“身份证上也是这个名字吗?挺少见的。”
“嗯嗯。日安晏,蜡烛的烛。”
赵绪亭一向不是会多言的性格,经理想到面具下那张太优越的脸,心里浮现一个猜测,补充介绍:“说起来,晏烛和您一样是双学位呢,据说当年被保送国内数一数二的文学系,又自己多修了一门金融,现在上大二,门门都是满绩,得了好多个全国竞赛的大奖,晏家出事后有好几家想收养他,可他一直记着晏家的恩情,没有抛弃弟弟,还拿奖金还债。”
赵绪亭本来露出倦怠的神色,不知有没有在听,最后却牢牢盯着经理:“听上去他不是晏家人。”
“嗯,晏家在圈子里不算显赫,您没听说过很正常。”经理说,“晏烛是被收养的,不清楚具体什么时候,但是晏家声称他一直在深山里跟着隐居的老先生研习文学字画,大概三四年前上了高中,才慢慢在大众眼前露面。”
不知道是不是经理的错觉,听到这个年份,赵绪亭冷笑了一下,秘书也忍不住抬头看来一眼。
还没等经理有所猜测,套间的门铃响了起来。
经理想,应该是晏烛来求情了,毕竟赵总刚在下面最终也并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的处罚,他要是还想在赵总好友家的会所混下去,怎么说也得自己来一趟。
赵绪亭的首席秘书应当也是这样想的,朝赵绪亭走近两步,莫名含着期待:“赵总,让他进来?”
赵绪亭靠在沙发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冷淡地说:“19岁的兼职男大学生,有什么好见的。”
“小苏总最信任您了,会所都交给您管,得帮她仔细审查一下这些服务生,要是混进来来历不明又别有用心的,就不好了。”
赵绪亭淡道:“好吧。”
经理立刻去开门,回来时却脚步仓促。
赵绪亭的视线向她侧后方偏移,没有人跟进来。
她刚眯起眼,听见对方说:“赵总,晏烛在下面出事了!”
浴室的水声断了。
助理从里面走出来,开关门的吱呀声很吵。
赵绪亭纹丝不动,交叉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什么事?”
经理颤声道:“中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