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卡廖佩向一封未寄出的信件发作起来。
“这是说——他还浪费了一张纸。”
卢西恩了然地点了点头。
安别洛斯起身掩上一半窗门,从写字台拿走了空白的纸张。
“秋天也将要到来了。”
这话音里发着笑声,如同听见一件可笑的事一样:“然而有些昆虫没法越冬。卢卡,一旦秋季过去,它们就会死亡。”
机械钟仍在发着单调的响动,兆示第二个小时的到来。
公爵并不对继承人的目光作回应。
秋日的前夜,卡廖佩仍未发觉一切缓慢行进的迹象,只一昧陷入焦灼的思索。
工作,是当然没什么新意的,交际和娱乐也一如既往。
一切都由于日复一日而显得并不新奇,那些不论高尚的还是卑下的事件,都难以激起他的思考。
他感到人不能总为太多事费心。假使老让他发觉有什么龌龊的事正在发生,那对他的精神毫无助益。
他自己现在正进行的这一件就够叫他疑神疑鬼了。
然而哪里有一个理由——合适的理由,能够叫他感到心安理得。
法理上,案件已经撤销。似乎没道理使索恩持续处于一个临时判决的影响之下。
情理上,他反对索恩和科沃斯的恋爱,原本就并不出于光彩的考量。
如今这种心理已逐渐滑向一种可耻的古怪境地。
侯爵夫人固然感激而可怜他。
卡廖佩了解这位男性Beta一向认为自己性情和顺,因为他无意显得乖张。但其中那种微末的审慎疑惑总使他感到古怪。
与此同时,一些不情愿的成分使他感到不适。
假使索恩不是自由人,而是能花钱买到或真的罪犯,他也不至于陷入这么严重的困惑。
然而大规模的、显然的奴隶制当然已在这片土地上远去——从他目所能及的地带上远去——成百上千年之久。
为了个人的需要,便去呼唤奴隶制度的回归,当然并没有道理可言。
他想,为了他的道德和理性着想,也许不应当继续下去。
“是吗,但愿他的确真的这么想。”
卢西恩冷笑一声,即使多么轻巧,这语气仍显得尖刻,泄露出发冷的轻蔑。
“不必探究这种想法,卢卡,我只是有必要呈现它——您为什么不能只是听着?”
安别洛斯完全不朝他的继承人投去目光。
一气吐露这么多龌龊的事对他的精神大约十分不利、又或是气泡酒和蒸馏酒忽然两相作用起来——他感到头痛。
卢西恩并不决定体恤任何生理不适。
“阁下,人很难不对这种显然的思维异常感到困惑。”
这尽力显得平静的声调使安别洛斯产生了不合时宜的联想。
安别洛斯向他的继承人惋惜地投去一眼,把头摇了一摇,便用靠在沙发上的手臂支着头向门看去:没有任何声响。
他颇感失望地转回脸来:
“孩子,不是所有人都和您似的天然认同世上有一种正直的秩序——”
他又开始老调重弹:“您和您的父亲真像。”
卢西恩几乎愤怒地看向他。
卢西恩,他的长子和继承人,面孔上除了双眼的其它任何部分都同安别洛斯美丽的伴侣毫不相像——就是那双眼睛,也由于奇妙的遗传而显出色相上的古怪偏移。
卢西恩这副发怒的神情使他不适时地想起另一个人,也就因此不能提前规避这个话题。
卢西恩声称:“人绝不天然认同世上有什么秩序。”
安别洛斯当然看见望来的一双青蓝色的眼睛。
他对这颜色怀着某种古怪的疑虑,只是一向不表露。
他的长子正慢条斯理地发话:“人的秩序、道德,一向是后天建立的结果。”
那双眼睛看在他脸上,执意要找出点什么来。
“我一向以为您曾经参与这个过程,但现在我不确定。”
安别洛斯礼貌地笑了一笑。
“我打算把这个悬念留到结尾,卢西恩。”
第二个小时开始了。
直到进入一向用以起居的那个套间之前,卡廖佩都试图坚定一个想法。
放走拉弗勒尔,一切便回到正轨。
然而一踏进房间,他就立时困惑起来。
如何保证拉弗勒尔什么都不讲出口去?
那个永久标记还在那里。事到如今,没法叫它离开索恩的腺体。
他显然——并不情愿促成这桩好事发生。
可悲的第二性征。
从意识足以支撑人去探寻这一现象之前,Alpha和Omega的联结便已这么长久地留存在世上。时至今日,也只能预防此类联结的发生而不能抹除。
卡廖佩想起一件十分紧要的事——他不记得是否曾经成过结,因为那之后他直接在那张床上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从严肃的方面考量,只能先当这回事发生过。
悖逆自然天性总得付代价,要在不毁伤腺体的前提之下剪除永久标记的情形是完全没有的。
对于索恩,这显然并不合算。
一具正常的躯体,不论如何也不应无端受那么严重的毁伤。何况即使那么做,他要怎么生活呢?
为此卡廖佩驳回数分钟以前的那个想法,暂时维持现状。
这使他感到一些悲凉的无奈。
至今的二十余年,他完全来不及作什么关乎爱情幻想。
因此,他并不能想象头一回发生这种联结便是在这样的情形里。
然而还有什么办法可供施行?一切都步入了覆水难收的境地。
出于自身的道德考量,卡廖佩当然仍旧期望世上一切伴侣都的确或多或少地相爱。即使在他所处的这片地界里,此类期望只是一种虚伪的矫饰,或者头等下作的谎话。
不体面的通婚即使在纸面上生效,仍然不受制定者们私人的认可。
只有极其特别的情形里,这类婚姻产出的子嗣才具有完全继承权。
如果他能够保证没什么合适的人选——而他长达一生的秘密婚姻里不犯重婚罪,他能够在遗嘱里——或者假托他人指定他的继承人。
假使他在生前没有让人发现这个污点,这一切都可能发生。
卡廖佩感到一切都完全是清晰明了的。
他可以拜访几个专业人士,询问关于撤销案件的卷宗的去向,然后他能顺理成章地咨询建议。
然而绝不能使对方察觉这一切是为他的私人事务。
他决定把即将诉诸于口的头衔削减两级,离这个国家更远。
假使超出游学可能行经的范围,最好选择一个普遍认识里法系和本国相近的地区。
也许他能够使用巧妙的方法把这一回事遮蔽过去。
他原本——反正也被认为是一位热心的人。
这当然并不由于卡廖佩的确真的认为一切理应发生。但假使他重新把拉弗勒尔变成一个罪犯或什么别的东西,那太麻烦,而且毫无必要。
索恩本来就并不喜爱他,他想,没必要加剧那种厌恶。
假使这个永久标记产生出什么结果。一位不仅出身低微、而且缺乏自由的家长,显然无益于它的成长。
卡廖佩感到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在头脑里自行显出一条切实可行的道路来。
这令他倍感愉悦。
不冷不热的一阵风正在窗前同任何卡廖佩目所能及的事物共舞,出奇晴朗、却并不过于光芒四射的天色也显出难得一见的可爱面孔来。仆人端来咖啡或茶的脚步声也颇有一种奇妙的韵律。
卡廖佩在写字台边坐下,便开始回信。而他向霍桑寄去的那一封,他想:大概还在路上。
即使他动用更迅捷的渠道送出这封信,霍桑也注定没法在第一时间收到。
一旦此人远离首都,一切原本近在眼前的权势便隐约不见,没法再对他造成任何显而易见的影响。
霍桑一向乐于把考究的漂亮信件抛在装废纸的抽屉里。直到他感到无法拖得下去、又或者某日兴之所至。
他用手刨两下、或是用笔拨一拨。
要在团状物里找到几封呈矩形的漂亮纸片当然并不艰难。假使霍桑没有不幸弄脏它以至于无法阅读——
他们总有幸得到一封辞藻精美而看不出来处的信笺。
这一向要花费至少数周。
霍桑注定无法及时收到信件,一向由于他自身的缘故。
然而这一封信注定特别。从收件人不能收到它的理由上便显露无疑。
霍桑尚未踏上通向外省的任何交通工具。
这座城市的一切运力当然并未受阻滞。他只是不能脱开身去。
在秋季之初的繁忙活动开之前,卡廖佩就始终计划如何度过它:宴会、仪式、弥撒、交际、传统和不传统的节庆、秘密的寻人。
他怀疑自己需要更多时间思考关于永久标记的一切。
这当然是个好时机——即使这一切原本就不可避免。
他希望的确能够弄明白怎么尽量在活着的时候解决一切问题。
为此,他叫人严加看守,然后他回到原本的住所。
头一天,他彻夜失眠,这当然并不由于认床的缘故,而由于另一个不能见人的原因。
他相信自己总会习惯。即使他并不乐意,而且也并不在这一天。
这天夜里他的头脑只是异常活跃,思考任何漫无边际的事物。
正日渐增长的黑夜不断从窗上不时灌进一阵短促有力的风,叫他从思想上感到无趣的寒冷。
侯爵夫人在那支军队里并没有相熟的人,卡廖佩倒是有那么一个缺乏名誉、曾经的同学在其中任职。
他仍然怀疑索恩是否的确受到霍桑的吸引,他决定在这以后把霍桑弄回来解决这个问题。
在这以前,他让人随时预备告知索恩的现况。
然而当过于充实的这段时间真的开始,他实际上分身乏术。
安别洛斯面色肃然地向卢西恩发表点评:“所以,一旦你很忙,就不要给自己找更多事做。”
这个夜晚,一切事物都显得消极起来,如同剥脱下一层美丽漆面、实际上并不尽人意的平庸器具显露出的衰败的本相。
卡廖佩在窗边就着月光写作。
都是先前在这事上太殷勤害的,现在他没法不介入到寻找科沃斯的秘密活动里去。卡廖佩怀着那种发冷的念头坐在窗边,感到一切都可恶至极。
索恩总是温暖的,然而他却并不在这里。
天知道科沃斯到底怎么着了——他为什么不能只是死了?
霍桑有提起科沃斯吗?即便只是暗示,那仍可能挑起不利的后果。
索恩追问任何与科沃斯有关的事,即便得到的结果并不真实。
那风平息下来。
卡廖佩划去一段措辞,又揣摩起新的表述。
收件者可能产生什么疑虑完全是可以预见的。对方同他关系平平,无法只用一顿晚饭糊弄过去。
卡廖佩按着纸张,书写几个名词,而后他摇一摇头,又划去它们。
最终他写完这封信,于是回到床上,决心次日把它誊录下来,再叫人送去目的地。
可此夜睡眠并不蒙蔽他的感官。
在他尚未知觉的情形之下,他这一夜就是这么同索恩——还有声称回到了外省的他的荒唐朋友,笼着同一夜似乎忽而降下的温度。
次日卡廖佩得知索恩开始关上虚掩的房门——当然也并不容许里面有什么人继续待着。然而房间里又别无什么其它的声响。
仆从问的不是时候,他一心指望把那封信投出去。
“那么他的饮食怎样?”
卡廖佩发觉报信的人面色古怪,似乎感到十分紧张。
“一如既往,大人。”
“既然他没打算杀了自己。”
卡廖佩把目光从这人身上移开,泄露出些许受了打扰的不满:“他爱关着,就让他关着。”
仆从即刻恭敬地表示了解。卡廖佩又讲出几件关于递信的事,就任他出门去了。
有办法忙碌的人都在节庆之前愈发忙碌起来。
弥撒即将开始的前两天,拉弗勒尔故态复萌,开始拒绝进食。
弥撒结束之后他为此回了一趟别馆,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现象,只好认为一切不过是拉弗勒尔心血来潮。
他怀疑拉弗勒尔由于远离标记对象产生了什么不适,为了防止对方感到不适,他加固了那个标记。
当夜已走不及,卡廖佩只能让马夫预备及早履行他的职责。
然而,次日早晨的天色尚未亮起,温度仍然发冷。
他下了床。
床罩上的褶皱比任何与昨夜相同的时刻都更少——当然,那些时刻拢共并未发生几回,而且大部分并不在这里度过。
他希望看见任何能够展示精确时间的物品,他怀疑怀表摔坏了,而他一时不能找到。
风吹过来。
他把绒毯往上拉了一拉,盖过索恩放在枕上那只手的一半。
索恩动了一动。
他身上一切浅色的特征,就是在并不发亮的天色也仍然还是鲜艳地跳进卡廖佩眼里。
索恩仍未醒来。
卡廖佩发觉自己简直有些害怕看他睁开眼睛。
于是卡廖佩去寻找那只表,但并不能找到。他怀疑索恩可能在某个时刻醒来,有意披上晨衣悄然地立即走出卧室。
他向门边的人低声发表指示:“天气开始冷了,让他们把这里弄得暖和一点。”
门边的人为这一桩凭空多出的工作内容点了点头。卡廖佩不无歉意地又补上一句:“你的孩子会受到很好的教育。”
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才开始思考一件他所困惑的事。
理发师镜子里那双他自己的眼睛显出少见的阴沉,这令他惊奇。
他同贴身仆人谈着话,思维却几乎不在那上面,他的善解人意的仆从颇为体贴,并未在这样的时刻里提及任何重要事物,而全是不必在意的小事。
卡廖佩看着镜子里那双阴沉的眼睛,一种雀跃的感情——难于理解的快乐,从他肋下升腾起来,这叫他感到格外发亮的剪刀也显得十分漂亮,而一切尽善尽美。
他仍旧困惑,然而几乎笃信一个结果。他的思想为此放任一样期待的发生。
理发师走出门去,他开始扣上衬衫。
扣到一个较高的位置,他迟疑地在肩上摸了一摸,仍感到细微的刺痛。
齿痕当然仍在那里,不足的半夜并不能使它愈合。
他感怀疑索恩终于开始习惯了客房的生活,他怀疑绝食只不过是引出他的幌子。
卡廖佩发觉自己微笑起来。他的仆从给他套上马甲,不提起这一样莫名的快乐。他的仆从开始提起一些真正重要、亟需决断的事,而他以一贯轻松的语调作出决断。
这之后他离开此地,重新投入频繁的忙碌时光。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行进,在他的情人和表哥私奔的第十周的末尾。他几乎重新将要取得表哥的消息。
他称寻找的人和一位对方绝不了解、而又合理的人物具有亲缘关系,因而并未引起执着的探究。
在这封回信到来以前——卡廖佩正与会,而索恩当然仍旧还在老地方。
他感到索恩似乎变得几乎不像迫于无奈。
实际上,他受宠若惊。这当然并不是不好,只是好得有些超乎想象。
卡廖佩仍旧感到怀疑——偏偏是在霍桑上了这扇门之后。
不过几天之后,公开或私人的宴会总都需要出席。他重新得知索恩绝食的消息,并为此改动第三天晚间的行程。
“现在,请容许我把叙事的权力短暂交还给一只没有偏私的眼睛。”
他闲适地斜靠在扶手上,对卢西恩发出一声嘲笑:“您大可以不必这么——”
卢西恩的眼色始终严肃,当下显得更加不悦。
安别洛斯面向端坐的长子,唇边的小痣随着神情改换动了一动,陷在面上的微涡里。
卢西恩仍然端坐,显出辛勤生长的趋势。
安别洛斯笑了一声。
“如果我明天要去见什么大人物,我不会在前一晚这样折磨自己的脊椎。”
卢西恩尽力压下眉峰,试图显得更加严肃。
而安别洛斯仍然发笑,使这肃穆不能侵近分毫。
从讲述一开始,他就有意趋于闲散。
卢西恩感到无名的暗火正煎熬,那阵热量在血液里遍身流淌。
可思想上的寒冷同样热油一样游动。
他现在感到忽冷忽热了,这让他遍身发麻。
安别洛斯姿态闲适,无动于衷,只是显出浮浅的怜悯,似乎这一切并不古怪——
当人感到一切比预想更糟,总是如此无措。
此时一切词句杂乱无章,卢西恩不能说出什么巧妙的话。
最终,他低下头去,又抬起来。他看似思考了很久,实则什么也没有思考。
卢西恩一心专注于说话。这么一句话:
“那么我将支持西弗恩和我爸再续前缘。”
安别洛斯坐了起来。
卢西恩在荒谬的困惑里待得十分久了,直到现在。他感到一阵微不足道的报复快感。
“即使听了这么多,你还是不了解。”
安别洛斯向前倾身,笑容正从这张脸上飞速离去,只有一些表示愉快的残余的笑弧在这面容上并不愉快、礼节性的弯着。
卢西恩向后缩了缩。
“我还需要了解什么?从‘这位先生’剥夺了他人的疆界开始,我就没必要继续了解任何事。”
安别洛斯笑了一声。
这并非冷笑,同样也并不愉快。
笑容仍旧在这面庞上的双颊形成了陷下那枚小痣的微涡,似乎从一开始就长久地留在那里。
“你以为我能够‘剥夺’他人的疆界吗?”
这笑脸动了一动,似乎听见可笑的事一样:“那不可能。”
安别洛斯眼下一弯,几乎显得和颜悦色。
“这事是完全没法办到的。”
他的长子并未领会那层含义,仍旧坚持:“那么这位拉弗勒尔甚至不该还待在这里。”
安别洛斯两手一摊。
“您的说法当然很有道理,但现状就是——他如今的确不再离开了。”
卢西恩狐疑地将目光移至那扇关闭的门。门仍旧闭着。
安别洛斯不再笑了:“这就是说他曾离开过。”
“我听得懂。”
卢西恩狐疑地看向他。
“你指望我立刻相信你没法对一个显然一直受着胁迫的人造成什么影响,那未免太苛刻,而且毫不现实。”
回答并未立时响起。
安别洛斯只是叹气。
“如果您总怀抱这样怀疑的态度,理清这回事恐怕比我想得更艰难。”
“您并没有在叙述当中彰显任何能够支持您毫无偏私的能力。”
卢西恩将气泡酒灌在杯里,仍旧拧起眉峰,保持一副严峻的态势。
安别洛斯发出毫无意义的含混声调,起身活动了一会,从书桌柜上取下一支笔。
白纸仍在桌上,他却并不立即书写什么东西。
“我得教您明白别轻易相信随和的人。可以叫他们办什么事,只是别相信他们。”
安别洛斯更换了座位——即使仍然还在同一张沙发上。
“当然,声称它毫无偏私并不准确。叙述它的人显然并不可能具有纯然的理性——幸运的是,每个人都只了解一点。鉴于先前的叙述者并不亲历以下任何一回事,他的任何想法都将从中剔除……我保留了一些猜测以作调剂,以便显示它仍然是个故事。”
霍桑的死亡并未在首都掀起任何波澜。
此人生前没有任何子女,遗书也疑似遭逢篡改。奇妙的是,这份财产却并未引起恶劣纠纷。
这由于此人的居所偏僻,缺乏交际。那些仍在下层的亲属仍以为他是个贫穷的学生——或者学徒,了解他发了迹的人少之又少。
他的居所出售以前,周遭传说自戕身亡的屋主仍在周边游荡,一度引起恐慌。
一连数周,不断有人目击他从林中涉水而出,水面上却并无倒影。
那个致命的伤口之上,皮肉外翻、血液干结,再没有什么东西从其中流淌出来。
目击者们所见的那个伤口的位置,大多不尽相同。
多数人相信它开在颈上,部分人相信它开在腕上。极少一部分,相信他是给贯穿了头部的。
爱好神秘学的部分居民,尽都同意他也许因为一贯的态度惹祸上身,遭到脾气怪异的林妖的诅咒。部分人相信他曾被什么恶魔附了身。
相当一段时间之内,没有人相信那栋凶宅真的被售出了。
直到数周以后,有人曾目击那里亮起灯来。
周遭纷纷扬扬地传说购房者可能加入什么秘密的结社,亦或者某类已远去的异教。
气候的陡然变化使一切索然无味,没有人再提起它。
大雪落下,那处偏僻居所的情况便不再为人所知。
卡廖佩回到别馆时,并未见客房的灯光。
他并不叫人准备饮食,只让人预备热水。门边的仆从声称房内并没有任何异常,与上一回没什么不同。他推开门扉,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薄被之下撑起一块似乎蜷缩的形状。
卡廖佩没有掀开它。
窗并不尽数关上,其中一扇开得十分大,即使并不非常寒冷,总有风倒灌进来。
卡廖佩阖上窗门时,尚未从那片倒影里看出端倪。只是依旧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想到一些方法能够用以规避问题。等他清洁一新,送信人传回的电报已送进他的房间:符合描述的青年并不编在他这位同窗下辖的营,但据他所闻这人显然活着。
卡廖佩走出卧室,去向书房,临时请来的秘书坐在电报机前,他口述了回复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