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服务区很新,听名字像是为了附近旅游景区新建的。江边宜种植,一排排老式砖瓦房嵌在农田里,冬天的一切都是光秃秃、静悄悄的。
荣谦予醒时觉得有点冷,身边的同事已经不见了人影。看车载导航似乎已经走了大半,在家附近的服务区。
可能是去上洗手间了。
荣谦予想着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冬天天黑早,这会儿天边已经出了晚霞,稀疏的彩云飘在灰蓝色的天空里。他记不清噩梦的具体内容,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后面似乎是个充电桩。
太麻烦人家了,路费怎么说也该自己出。荣谦予不能忍受自己再想下去,将手边的车钥匙放进口袋里,推开车门。
好冷。
他在冷风里打了个寒颤,将身上的羽绒服裹紧了些。他想将拉链拉上,可衣服似乎卡在了后面,荣谦予感受到手上的汗水在银灰色的拉链上打滑。
冷风吹得手指越发僵硬,一波一波如汹涌的海浪灌进大敞的衣服里,拍打着他本就感到不适的心肺,仿佛要将他艰难的呼吸彻底击碎。
一只脚下车,另一只脚抬起。
站不稳。
荣谦予后知后觉地扶住门框,自嘲地笑了笑。
站都站不稳。
汗水被吹成冰雨,滑过他瘦削的脸颊,掉进喉咙边的衣领里,荣谦予再也忍不住,大力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呃……咳咳……”
几步路而已。荣谦予不甘心,一只手拢紧羽绒服一只手扶着车身,艰难地向车后走去。
很快就好。
随着每一次肩膀的起伏,大量的冷空气灌进肺部,导致下一次更吃力的呛咳。
荣谦予抬起冰冷的手,试图阻止寒冷空气的进入。
可这不过是杯水车薪。他渐渐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虚弱的身体无法支撑剧烈的咳嗽,他仅剩的意识被一阵窒息感彻底夺取,嘴唇微张,手不受控制地垂落,衣服被风吹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旁的路灯突然亮起,荣谦予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正以诡异的姿势趴在车后。
要去付电费来着。
荣谦予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清醒,下意识将羽绒服拉起来,这次拉链出乎意料地听话,衣服顺利地合上。
再用冻僵的手指戳向屏幕上“点击充电”的按钮。
没有反应。
荣谦予以为是自己手太冷的缘故。他将手放回衣服口袋里,被冻的没有知觉的手指在暖和的衣服口袋里慢慢融化。
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件。
车钥匙。
先把充电枪插到充电口里吧。
凌廷泽的车看上去就不便宜,车钥匙设计的低调奢华,荣谦予猜其中一个按钮大概是开充电口的,用指腹小心按下。
“哒”一边,一个充电口缓慢打开。
荣谦予将车钥匙放回口袋里去拿充电枪,平日里拿起来毫不费力的充电枪今天好像又千斤重,荣谦予吃力的将它拔出来。
衣服很厚,没折腾多久荣谦予就出了一身汗。外面吹冷风,里面有在淌汗,荣谦予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温差,秋衣湿乎乎的黏在身上,羽绒服虽然隔热、可手脚额头都暴露在寒风里,不同部位传来的不同温度感知好像在本就被吹得麻木的大脑里打架。
不知道是不是角度不对,充电枪怎么也插不进充电口,荣谦予换了几个角度都无济于事,越着急头脑越热、视线越模糊,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在发烧。
抽出一只手撑着额头,似乎隔了几秒手才有了碰到滚烫额头的触觉。
发烧了吗?
荣谦予无力再管这些,凌廷泽的车他不敢用力动作怕弄坏,自己现在不清晰可别好心帮了倒忙。
身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烧后,一系列不适反应都跟了上来,荣谦予感觉到一两次头部传来的刺痛,好像有人用针捅着眉角,他走远了些怕充电枪刮花车,没注意身后,猛地撞上一边的路灯。
“嘶、呃……”
一声痛呼从唇边溢出,荣谦予再拿不动沉重的充电枪,无意识地松开手,充电枪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像一枚炸弹轰向荣谦予脆弱的耳膜。
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自救上,可早已冻僵的手指越发不听使唤,过热的大脑无法处理这混乱的现场,简单的任务在炙热的呼吸里变得千头万绪,荣谦予焦虑不堪。
头疼……不,停下来。我要先做什么?
捡起充电枪?
可充电枪好重。举不动。
回到车里?
好远,走不过去。
就这样混乱的想着,荣谦予感受到自己的理智在一点点被躁狂的情绪蚕食。
停下来……求求了停下来吧。
终于,复杂的情绪撑出了极限,荣谦予如愿以偿的晕了过去。
真好。
*
凌廷泽买药付款时才发现手机开了太久的导航,没电关机了。找店员要充电器等到开机付完款才往回走,料想车上那人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
买个药的功夫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街边的路灯闪着昏黄的光,离车越近,凌廷泽越感觉不对劲。
灯下,似乎有个人影?
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快步跑去。
车是锁着的,本应该在车上吹着空调好好休息的人正晕倒在路灯边,情况并不好。
凌廷泽放下药袋子,先摸向荣谦予的颈动脉。
触碰到皮肤的那一瞬间,凌廷泽先被他冰凉的体温吓了一条,随后又感受到他缓慢却还算稳定的心跳和霜白嘴唇里吐出的阵阵热气。
雪白的皮肤上有一抹不知是冻伤还是因为发烧漾起的微红,凌廷泽翻开那人厚重的睫毛,看到一层翻着水汽的白。
晕的够彻底的。
先回到车里再说,凌廷泽大概看了一眼周围情况,推测荣谦予大概是想下车给他的车充电,却不知道这个充电桩本来就是坏的。
他将充电枪放回原来的位置,翻找起荣谦予衣服的口袋,不出他所料,车钥匙正被荣谦予攥在右手心里。
“松一下手,我们先回车里。”凌廷泽知道荣谦予大概现在听不到,于是直接上手,揉着荣谦予的指关节,让昏迷的人渐渐放松。
顺利拿出钥匙,凌廷泽打开车门,先将手伸进去试了试。
担心的过热容易导致失温并没有发生,荣谦予下车时关闭了空调。
还真是个节省的人。
凌廷泽默默吐槽,越发熟练的将晕过去的人抱回副驾驶位。将药袋放在他脚边,凌廷泽熟练地拆开刚买的针管,掰开药物用针头吸满。
上次做这个动作还是为了实验数据。凌廷泽苦笑,在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涂上碘伏消毒。
荣谦予太瘦了,又刚被冷风吹过,血管根根分明,凌廷泽找准位置将药退了进去。
“唔。”
荣谦予身体有一点反应,却无力支撑他清醒,凌廷泽注意到他的睫毛微微颤抖一下。
凌廷泽半个身子转到副驾驶位,拨开他潮湿的衣领,幸亏今天他没再穿那件高领毛衣,凌廷泽摸到颈椎下的寒穴,按揉着帮他缓解。
“嗬……嗬……”
在不自觉憋气吗?凌廷泽观察着荣谦予的呼吸,他似乎心事很重,有口气喘不上来。
拆开刚买的氧气瓶,跟着他的呼吸频率对准他微张的嘴巴按下去。
“呼……”吸了两口氧,荣谦予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观察到憋闷的情况有所好转,凌廷泽不再耽搁,将氧气瓶和重新装了温开水的保温杯放到他的手边,继续朝T城开。
天黑下来,却阻挡不了现代人过节跑外地的冲动,高速公路上依然拥堵,如果站远些看,车辆好像小蚂蚁,一排排在路上。
荣谦予不太清醒,时不时发出几声不适的轻哼。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又行了一段路,荣谦予的手机再次想了起来,凌廷泽犹豫自己帮忙接起还是叫醒他的时候,荣谦予像是突然触电一般地打了个哆嗦,将电话接起来。
“嗬唔,我,我在路上,快到了……哦,嗯……谢谢。”本来激动的声音随着电话那头的讲述慢慢冷了下去,急促的呼吸伴着打嗝似的吸气节奏,荣谦予的声音越来越低。
“怎么了?”凌廷泽问道。
车里一瞬间安静得只剩下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
荣谦予握着手机的指节绷得发白,眼眶不受控地热了起来。胸口像被什么揪住,一阵比一阵紧。呼吸忽快忽慢,怎么也吸不进气。
“情况不太理想……”
他下意识想按,手却麻得不听使唤,僵硬地垂在大腿侧。手机也跟着滑落下去,可模糊的视线无暇他顾,他只能努力压抑着哭声,将自己的狼狈深埋在生理性的痛苦里。
车灯一束束扫过黑夜,导航上T城医院的标志越来越近。
凌廷泽转弯时用余光一扫,他整个人都浸在情绪里,脖颈处的青筋隐约浮起一条线。
羽绒服堆在荣谦予身上,却压不住那股细微的战栗,像余温散得太快。透明的车窗反着灯光,照在那张苍白的侧脸上,把唇色衬得更淡。
“目的地在您左侧……”
原计划只是低血压的一不小心写high了没收住……以后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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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胡乱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