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王姨说谢涧智商很高,没想到有一天夏夕怡能够切身体会。
那天晚上,谢涧给夏夕怡讲了两个小时的题。
离开的时候连臭脸都懒得摆,冷声丢下一句“人笨就多读书”,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对于他的总结陈词,夏夕怡深表赞同。
在将谢涧这位新老师收录进学习计划后,心满意足地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他们关系的转变,让夏夕怡心情极佳。
以至于周一上学时,姜悦悦时不时就要大呼小叫地摇晃她,让妖魔鬼怪快从她身上下来。
最后她烦不胜烦,在课间时稍微透露了一点靠山的秘密给她。
对此,姜·不学无术·悦悦表示十分不解:“补习有什么好开心的?”
夏夕怡摇头叹息:“你不懂。”
这句话被同桌视作挑衅,赏了她一个锁喉。
但她其实表达的就是字面意思。
高二(1)班中,她的名次常年稳居第二,第一是学习委员,有点学霸病,不爱教人。
高一时她便尝试过朝他虚心请教,在经历了几次“这你都不懂”“都是书上有的”“作业不都做过”后她就不再尝试了。
相比之下,谢涧反而要温柔得多。
虽说教人的时候少爷抱手翘腿,一副万分后悔的表情。
但不论她问出什么样的愚蠢问题,他还是会耐心地重讲一遍。
和他表面的样子截然不同。
所以说姜悦悦不懂。
她一年以来最盼望的就是这个石头一样冷硬的哥哥能稍微别再那么抗拒自己,现在好像终于看见了点希望。
怎么会不开心呢?
只可惜这种开心并未持续多久。
谢涧总是很忙,似乎上周六一天就是他全部的休息时间。
从周日开始,五天,她都只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隔壁传来开门关门的动静。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谢涧竟然比她这个高中生起得还要早。
夏夕怡洗漱完下楼时,只能看见他衬衫西裤离开的背影。
一周过去,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相处模式。
—
周五,班会课。
老班宋明突然宣布期末考试的日期,就在三周后,教室里瞬间哀鸿遍野。
而他则老神在在地拿起水杯细嘬了口茶,待同学们哀完后,再度发布一个重磅消息。
分班。
从他们这一届开始实施,高三时整个年级按期末考名次排班,一二班分别是理科文科实验班,将享受全校最好的师资力量。
消息一出,全班顿时炸开了锅。
姜悦悦皱起脸苦哈哈地看向夏夕怡,像是要上演一出再见爱人的戏码。
一节班会,全班就没有消停几分钟,下课铃打响时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老班满脸麻木,走下讲台,用中年发福的身子艰难地挤开人群,路过夏夕怡桌边时,小声说了句:“跟我出来一下。”
这句话可以说是学生时代最令人恐惧的一句。
夏夕怡一瞬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犯了什么错误。
到了走廊终于清静些,宋明转身,先是叹了一口气。
夏夕怡下意识屏息。
“小夏啊,因为星阳那小子给你惹的麻烦,我都听说了,作为父亲我在这里和你道个歉。”
没想到话头落在了这件事上,夏夕怡张了张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答。
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宋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开始细数自己儿子的错处。
面前的班主任年纪已经有些大了,手背在身后,面露愁容。
“我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没担当,要不是领导过来和我说了,我还不知道林同学总是……是为什么。”
最后一句话说的含糊,但夏夕怡也听得明白。
林方朵对她的敌意老师们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明真相,也不敢去管。
更何况造成的后果也并不严重。
可现在为何突然找她提起这件事?
夏夕怡眼神一动,低声问:“宋星阳上周一没主动和您说吗?”
“嗐。”宋明满脸闹心,摇摇头,“他只和我说发现学校有霸凌事件,又什么都说不清楚,最后还是陈主任来了,他才把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我。”
陈主任……
就是那天那位圆滚滚的老师吗。
“你认识谢涧吗?就是他那天看见了你受伤,让陈主任尽快解决的。”
宋明的话在她耳中放慢,重播,最后提取出最关键的信息。
——谢涧帮了她。
峰回路转,原来她自以为的见死不救并没有发生。
上周一戛然而止的情绪再度死灰复燃,好像汽水,甜滋滋慢慢地在胸口处冒着泡。
“我……知道他。”
宋明点点头,抬头看她,抬手压了压她的肩膀。
“总之,林同学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一会儿我让她来和你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的成绩很好,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学习,为期末考做准备,别让这些琐事分了心,明白吗?”
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最多就是道歉,想要处分是不可能的,毕竟校董的面子摆在那。
夏夕怡没打算为难,缓缓点下头。
很快,宋明把林方朵喊了出来。
女生高出她大半个头,因为看人的时候从不低头,所以好像在用鼻孔看她。
夏夕怡没有回避她的视线,抬头认真盯着她的脸。
宋明用力地咳了声。
林方朵再横,也不敢明着和老师叫板,拧着眉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从喉咙里哼出“对不起”三个字。
像是施舍一样的道歉,夏夕怡摇摇头,轻声说:“我没听见。”
林方朵瞬间吊起眉:“你他妈——”
宋明大声制止:“林方朵!”
林方朵愤愤地闭上嘴,几秒后才咬着牙:“对,不,起——行了吗?”
夏夕怡还是摇头:“没诚意。”
“我——!”
林方朵显然无法忍受这样三番两次的挑衅,她的面部都开始狰狞起来。
但班主任在一旁看着,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深吸一口气,低下头。
“对不起。”
这次终于正经了起来,乍一听好像真带着一丝后悔。
不过肯定不是后悔找了她麻烦。
夏夕怡不再看她,转头朝向宋明,“可以了,但我不接受。”
表完态,她向老师道了谢,在他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绕过他们回到班里。
班里除了值日生,几乎都走光了,但姜悦悦还在。
担心地问这问那,最后露出小狗般亮晶晶的崇拜目光。
“哇……夏夏你好飒,换我我肯定不敢。”
夏夕怡浅浅勾起嘴角,揉了把她的脑袋。
她并不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飒的,她只是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是在她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最大的反抗了。
而且不论是宋明的头疼还是林方朵的恼怒,此刻都不在她的在乎范围内。
她现在满心想的只有,赶紧回家。
—
可惜事情总不会顺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
从杨叔叔口中得知,谢涧今晚又有应酬。
与上周不同,夏夕怡得知此消息时大失所望,再次发出疑问。
为什么一个大三的学生会这么忙?
对此,王姨只解释道,谢家少爷身份不同,先生太太对他期望很高。
于是一顿饭又吃得冷冷清清。
回房后,一直到深夜,楼下才隐隐有了一点动静。
夏夕怡正好做完一套英语卷子,眼神一动,将脑袋往门内口方向伸长。
很快传来王姨的声音,“少爷您又喝酒了,我去给煮解酒汤。”
接着是谢涧的,因为喝了酒,嗓音比平时还要低哑。
“不用忙,解酒汤对我没用,您去休息吧,我先回房睡了。”
脚步声渐渐上了楼,路过她的门前,然后进了隔壁。
夏夕怡缩回脖子,捏着卷子的一角来回搓着。
看来今天谢涧没有喝太多酒,至少还能走——
咚。
一声闷响从隔壁传来。
揉搓卷子的沙沙声顿住,缓缓扭头往身后那道墙看去。
一分钟后,她站在谢涧房门口,做贼似的敲了敲他的门。
“哥哥?”
“哥——哥——?”
“谢涧?”
连续三次呼唤都没人应,夏夕怡一咬牙,压上门把手,很轻很慢地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然后便看见一个黑影倒在房内的地上。
这回更像鬼了。她一惊,房门便被她彻底打开。
完整的,呈大字倒在地毯上的谢涧展露在眼前。
有时候也会替谢涧无奈,回国两个星期,两次被她看见如此“不一样”的少爷。
猜测他应该不会想让第三个人看见,夏夕怡认命走进房门,就像上次那样将他放上了床,打开了床头的小灯。
大概是睡得浅,他对灯光的敏感程度比上次要深。
夏夕怡刚直起身,就发现谢涧就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无声看着她。
眼底都是谴责的情绪。
“……”她迟疑,“吵到你了?”
谢涧的眼睛闭上一秒后又睁开,黑沉的视线重新回到她身上。
有点无措,夏夕怡抿起唇,“……那,对不起?”
安静几秒后,谢涧移开了视线。
……也是昏头了,干嘛要和醉鬼说话?
她觉得自己脑子可能缺了点什么,起身去浴室将毛巾打湿了出来,帮他擦了脸,解开了衬衣的第一颗扣子好让他透气。
没打算再用捏鼻**,今天没雨,一颗扣子而已,反正谢涧也不知道——
一转头又对上了谢涧的目光。
她倒吸一口凉气,“……解颗扣子好睡觉,你不会这也要和我计较吧?”
他缓缓眨了下眼睛,依旧是闭上一秒后睁开。
“……”好像发现了什么,她试探,“不和我计较行吗?”
他挪开了视线。
明白了,答案肯定就眨眼,否定就扭头不看她。
默然片刻,夏夕怡看着缓缓把脑袋再次转回来的少爷,一直在脑海中盘旋迟迟无法问出口的疑问再度冒头。
她心生一计。
“哥,我想问你个问题。”
她小声开口,微微倾下身,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单,“你让陈主任解决林方朵的事,是不是在帮我?”
说到最后几乎用的是气音,话落后,房间内一时只有空调运转的响动。
明知道醉鬼的答案不一定可信,但或许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她才能问的出来。
安静中,夏夕怡几乎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夏夕怡都快放弃时,谢涧在她的视线里,缓慢地眨了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