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瑞宁先去了趟储秀宫,探青和浅花跟在后头,笑道:“这种小事让奴婢跑一趟就是了,何须劳烦殿下亲自来。”
“探青说的是,今早天气转凉了,到底还是有些冷,看这天色,不多时怕是要落雨。”
“无妨”,瑞宁并不多言,很快便被提前得了信的管事嬷嬷迎了进去。
院中宫女跪了一片,瑞宁扫了一圈,大多面色苍白,精神恍惚,其实不难猜,这几日她们担惊受怕,战战兢兢,唯恐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想必吃尽了苦头。
皇城外更不安稳,所以这事儿就抽不出人来管,情非得已,便求到了这位九公主身上。
若是再拖一段时日,这些宫女不是死于那怨鬼之手,也要被自己活活吓死。
瑞宁笑意盈盈,“本公主今日来,是来说好消息的,你们都起来吧。”
“听见没!”
嬷嬷立马喝道:“公主大驾光临,都皱着个脸给谁看呢!规矩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众宫女立马露出喜色来,倒不是因为那声斥责,而是公主殿下带来的好消息。
“那害人的鬼已经解决了,你们大可安心。”
话语刚落,已有不少年纪小的喜极而泣,齐齐磕头高呼“多谢公主殿下大恩!多谢公主殿下!”
“好了,不必再跪了”,少女转过身,自腰间取下一荷包,“嬷嬷,那些被害的人皆是无妄之灾,你将这些银票分发给她们的家里人,或是亲朋好友,我会让探青请大师进行诵经超度,也算是告慰亡灵了。”
“今生苦短”,少女垂眼轻叹,“来世便平安顺遂,长命百岁罢。”
院中顿时一静,有些宫女不由壮着胆子偷偷打量起这位公主,越看越觉得真是观音相菩萨心,一时又想起惨死的同伴,又悲从心来,低声啜泣。
“唉”,管事嬷嬷神色动容,眼角隐隐湿润,“殿下仁慈。”
返程时,果真下起了绵绵细雨,浅花早有准备,连忙撑起伞,几人走在宫道上,两边宫墙高耸,瑞宁微微抬头,看了眼。
须臾,迎面而来一行人,浩浩荡荡,为首的男子一身绛紫,锦衣华服,一手撑着伞,一手摇着折扇,瞧着分外违和。
走进时,那狭长的凤眼一挑,笑着看过来,语气颇为熟稔,“宁儿,好久不见。”
“三皇叔”,少女讶道:“您什么时候回的京?”
“方才”,男子从腰间摸出一个锦囊,“此番回京没给宁儿带什么礼物,只有一个小玩意,瞧着算是有趣。”
瑞宁惊喜地收过来,笑意盎然,“皇叔说的哪里话,皇叔给我的,便是这世间最为珍贵的。”
“哈哈哈哈哈哈,宁儿说话还是那么好听,好了好了,皇叔还有事要忙,得空了一定好好陪你玩。”
瑞宁欣然应下。
………
一连几日,春雨绵绵不绝,宫中为渡曜生大设宴席,为表欢迎,亦显重视。
瑞宁并未前去,称病在宫内研究那几桩案子,如此没过几日,便有人前来探望。
“阿祥,你怎么生病了?”
许是跟着家中前来赴宴,沈玉珠装扮得格外精致,藕粉对襟襦裙,环佩叮当,水蓝渐浅色披帛飘飘欲垂,翠玉莲纹耳饰一晃一晃,杏眼桃腮,灵秀动人。
小姑娘脾性好,过了一些时日,已然忘记了那日瑞宁的逗弄,眼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轻轻牵着瑞宁的手。
这边,宴席摆在未央湖上,三层画舫,丝竹管弦之音空灵婉转,美酒佳肴纵横交错,艳丽桃花在风雨中纷纷扬扬飘落湖面,花香酒气沁人心脾,远远望去,倒是有几分“温柔乡”的味道。
但舫内气氛却是异常古怪。
这是宴席的最后一日,只剩下京中世家的公子小姐。
那位天才捉鬼师仅第一日露了个面,甚至宴席还没过半,晾着一众王公贵族便走了,此后几日,再不见人影,只剩下他的几位同门在应对宾客。
从开始到现在,议论他的人源源不断,皆是言辞怨愤,极为不岔,他们哪里受到过如此轻视,虽然早已听说过传闻,但亲身领会到,又是另一回事。
但偏偏他又是皇室奉为贵宾的存在,所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待在这里,可谓是如坐针毡,笑也笑不出来,各个脸色僵硬难看。
仍然选择上去与那些高人搭话寒暄者也有,无非是为那神乎其神冠绝天下的盛名和事迹,打听一二,也有人面露好奇探究之色,却放不下脸面,只状似不经意地竖起耳朵偷听。
还有甚者认为传言不过是夸大其词,这渡曜生除了一副好相貌,也不过如此,心中不屑轻蔑,但这场宴席办的是华丽无比,干脆不理会这事,也把上面的焱阳派高人们当空气,自顾自玩乐嬉笑,旁若无人。
焱阳派的人倒是神色如常,面不改色。
瑞宁是被沈玉珠强行拉来的。
其实她早已料到这场宴席是何种情形,但亲眼目睹,还是叹为观止。
瑞宁扬起嘴角,挽着沈玉珠步入其中,满堂寂静了一瞬,忙不迭行礼。
“本公主来的晚了?”
一群人哪敢称是,又是好一番慰问公主殿下身子如何了,公主殿下怎么来了,公主殿下来怎么也不提前支个信云云。
瑞宁一一应答,耐心十足,再与焱阳派的人交谈了片刻。
“殿下,快过来!”
几位与少女相熟的小郎君小娘子把她团团围住,杜绝了那些想要前来攀谈的人,也源源不断地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殿下,你近日怎么不出宫了?我们都无聊得紧。”
“殿下,现下京中来了这么多捉鬼师,你是不是要跟着他们一起去捉鬼啦?”
“谢涯,你说的什么话,咱们殿下多厉害,以前没有他们的时候,殿下一人就足矣了!”
“对呀,应该是他们跟着殿下一起去才是!”
“有什么区别吗?”
“这你都不懂,区别可大了去了!我问你,你平时做事的时候,跟在你后头的,都是什么人?”
“这…是下人?”
“呃,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是跟班!”
是谢涯接的话,这位小郎君此刻眼眸发亮,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周围的声音一哑,小郎君顿时觉得自己说对了,“对,就应该是这样,那个阳什么派的人,该是来给我们殿下当跟班的,但殿下神通广大,当殿下的跟班,这是多大的幸事!”
“谢涯!”
方才反驳他的小娘子难以置信道:“下人和跟班有什么区别吗?你在说什么废话!”
“白姝言!”,谢涯也有些恼了,气冲冲的,眼看就要吵起来,瑞宁终于出声及时制止了一场闹剧。
这里吵吵嚷嚷,动静不小,自然也被不少人听去了,不知是觉得他们说的甚有道理,还是因为对焱阳派颇为不满,竟然都露出了笑意,还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这些瑞宁的好友都出自名门,在家中极为受宠,被保护得很好,加之年纪尚小,很多事情并不清楚。
但沈玉珠是知道的,且一想到那些事情就吓得掉眼泪,离席时,她小声与瑞宁耳语。
“那个渡曜生做你的跟班就挺好的,听说他们门派那么多人,他是最厉害的,能保护你。”
瑞宁一个趔趄,迅速转头环顾四周,沈玉珠这番话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让渡曜生当她跟班,除非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