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铺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时,刘石让人停了工。他蹲在树下抽烟,看着铺了一半的路,烟灰掉在衣襟上也没察觉。“最后这截,得用最匀的石板。”他掐灭烟蒂,指着堆在旁边的石料,“挑二十块光面的,嵌珠要密,得让老远就看见亮。”
壮丁们应声去挑石板,王铁匠扛着块尺厚的石板走在最前面,石板压得他脖子上的青筋直跳:“这石质,比前面的硬三成,铺在村口,马车碾十年都不带裂的。”
张婶带着妇女们筛灵珠种碎渣,这次挑的都是鸽蛋大的紫珠碎,透着温润的光。“刘师傅说了,村口是脸面,碎渣得挑最好的,”她把挑好的碎渣装进竹篮,“你看这紫,多正,比去年的成色还好。”
孩子们围着老槐树打闹,手里攥着没被选中的小碎渣,往石板缝里塞着玩。墨渊走过去时,脚边滚来颗绿豆大的白珠,他弯腰捡起来,阳光透过珠渣,在掌心映出个小小的光斑。
“墨大哥,刘师傅让你去量路宽。”凌恒跑过来喊他,手里拿着卷皮尺,“说村口人多,得比里面宽两尺,过马车才方便。”
墨渊跟着凌恒往回走,皮尺在手里晃悠。路两旁的野菊开得正盛,黄灿灿的,风一吹就往石板上落。已经铺好的路段上,嵌着的珠渣在阳光下闪,像撒了把碎钻,走在上面,脚步声都透着清亮。
刘石正在画最后一块石板的纹样,用炭笔在石面上勾出朵完整的灵珠花,花瓣层层叠叠,比之前的谷穗纹复杂不少。“这是收尾的花,”他抬头对墨渊说,“得画得活泛点,像刚从地里摘下来的。”
墨渊量好路宽,在地上钉了根木桩:“宽一丈二,够两辆马车并排走了。”他看着刘石笔下的灵珠花,花瓣边缘带着卷,像被风吹过的样子,“这花嵌出来,晚上看肯定更亮。”
“那是自然。”刘石得意地扬了扬眉,“我特意让张婶留了带金边的碎渣,嵌在花瓣尖上,月光一照,跟沾了露水似的。”
日头偏西时,最后一块石板的凹槽凿好了。王铁匠的徒弟提着灰浆桶过来,手稳得像钉在地上,往槽里抹浆时,薄厚均匀得不差分毫。“这手艺,快赶上城里的石匠了。”刘石看得点头,“明年让你去铺镇西头的路。”
徒弟脸一红,手里的抹子差点掉了。张婶赶紧打圆场:“年轻人手脚活泛,多练练就成。”她捏起颗带金边的碎渣,往花瓣尖上放,“看这位置,正正好。”
孩子们都凑过来看热闹,张屠户家的小子踮着脚,下巴都快贴到石板上:“刘师傅,这花能发光不?”
刘石被逗笑了,刮了下他的鼻子:“能啊,等月亮出来,你来看,比你娘的银镯子还亮。”
天擦黑时,最后一块石板终于铺好了。刘石让人搬来张方桌,摆在老槐树下,又让人端来三碗米酒。“敬土地,敬手艺,敬咱青石镇的日子。”他端起碗,声音洪亮,“这路啊,从今往后,就替咱扛着风,挡着雨了!”
墨渊和王铁匠跟着端碗,酒液洒在石板上,渗得飞快,像被路喝了进去。周围的村民们都鼓起掌,孩子们在石板路上跑来跑去,脚步声“咚咚”响,惊飞了槐树上的夜鸟。
凌恒提着盏马灯走过来,灯光照在最后那块石板上,灵珠花的金边碎渣果然亮了起来,真像沾了露水,闪闪烁烁的。“刘师傅,你看!”他指着花瓣,语气里满是惊喜。
刘石笑着点头,眼里的光比马灯还亮。墨渊望着整条路,从村口的灵珠花,到巷尾的谷穗纹,石板在灯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嵌着的珠渣像落了一路的星星。风穿过老槐树的叶隙,带着野菊的香,也带着石板的凉,吹在脸上,格外清爽。
张婶端来刚蒸的馒头,热气腾腾的。大家围着桌子坐下,手里拿着馒头,嘴里说着话,目光总忍不住往石板路上瞟。王铁匠咬了口馒头,含糊道:“明儿我赶第一趟车,从这路上过,看颠不颠。”
“保准不颠。”刘石拍着胸脯,“我铺的路,比城里的青砖路还平。”
墨渊没说话,只是看着石板路上的灯影。他知道,这路不只是石头和珠渣铺成的,还有村里人的力气,手艺人的心思,还有那点藏在日子里的盼头。就像老槐树的根,扎在土里,也扎在每个人的心里。
夜深了,大家渐渐散去,石板路上只剩下马灯的光。墨渊最后一个离开,他走得很慢,脚踩在石板上,能感觉到珠渣的微凸,不硌脚,反倒像路在轻轻挠着脚心。走到灵珠花石板前,他蹲下身,摸了摸花瓣尖的金边碎渣,凉丝丝的,带着月光的温度。
远处的粮仓里,传来谷物翻动的轻响,那是守仓人在翻晒最后的灵珠种。墨渊站起身,往回走时,身后的石板路在月光下一直铺到巷口,像条闪光的带子,系着青石镇的白天和黑夜,也系着往后的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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