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河湍急奔涌,直泻而下。河上横架一桥,名唤清桥,桥下却是常年聚集着乞丐,污秽狼藉,臭气熏天。
谢锦斜倚着清桥的石柱,眼皮沉重得只想小憩片刻。除非走投无路,她死也不会踏足这桥底半步。
目光扫过石桥一处棱角尖锐的石缝,她心头忽然窜出个念头。若是一头撞上去,是不是就能回家了?可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石面,又猛地缩了回来。
她还不想死。
今天,是她穿越到这“宋朝”的第二天。两天前,她还是个为餐厅运营连轴转的餐厅经理,凌晨三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准备歇息,谁知眼前一黑,便猝不及防地猝死了。
再次睁眼,人已躺在清桥边的杂草丛里。起初听闻这里是宋朝,谢锦还暗喜自己历史不差,或许能凭此立足,可很快便发现,这根本不是史书上那个风雅繁华的大宋。
……
她在此,一无亲人,二无朋友。还是个“黑户”。工作找不到,睡觉的地方倒是能路上随便选。
因清桥这片是乞丐常常抱团取暖的地方,时常会有达官显贵为博名声来此地装模作样的施舍食物,所以谢锦一直守在这里,未曾离开一步。
须臾,周围的乞丐逐渐跑到桥上来,谢锦听着四周嘈杂的声音也睁开眼睛。
眼见前方来了一队人马,人马中央站着一位中年人,他摆摆手,旁边的下人纷纷拿出白面馒头与稀粥递给涌上去的乞丐。
那拿了粮食的乞丐连连喊,“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为首的下人怒吼,“这可是我们的礼部尚书!是你们在世亲父!什么先生!会不会讲话!”
乞丐连连改口,“多谢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谢大人!”
那尚书抬手,“诶!住口!”他向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假意拍拍嘴,表示说错了。弯腰继续发放粮食。
谢锦见状,埋头看了眼自己只剩骨头的肚皮,她迅速起身往人马中央挤。可好不容易挤到中央时,她发现那尚书已经走了。
而为首的人也早早收起了馒头,轮到她时,连稀粥都不愿意给了。
“大……大人,给,给口吃的吧!”一旁的妇人抱着婴孩跪下,直接哭了出来。
谢锦顺着话说,“大……大人……”
可没等她把话说完,那人嘴一撇,怒道:“吃吃吃,吃个屁啊!你们这群臭乞丐怎么还没死干净。赶紧滚!没发现尚书大人已经走了吗?!还敢舔着脸往上要,我呸!晦气!”
他转身要走,谢锦连忙拉住他的袖口,低声求道:“大人……你哪怕不给我,留一个馒头给她吧!她抱着孩子困难的多……”
说着,谢锦投眼于身旁的妇人,妇人黑黢黢的脸上划过几滴泪,怀中的婴孩不知是死是活。
那人当即甩开谢锦的手,力气大了些,谢锦连带着整个人摔在地上,只听他笑道:“关我屁事?诶呀,你们这些乞丐找条河跳了不就罢了。旁边不正好有条河吗?这馒头,老子还有用呢!给你们,糟蹋!”
谢锦强撑着身体站起,她再次拉住那人,“尚书放粮救民本是好事,你怎可从中作梗!你是不是要拿着这馒头去倒卖?这黑心钱你也赚,要不要脸?!”
那人听罢脸色一沉,迅速扫了眼四周人的面孔,见没有熟悉的人,当即一个巴掌扇了上去。
谢锦脸色苍白,一个红润的巴掌印刻在脸上,她饥肠辘辘,当场被这巴掌扇在地上,难以动弹。
“小贱人,再敢乱说!小心老子要了你的命!”
痛……
这个古代人打的好痛!
谢锦头一晕,脸上的痛感她强行忍了下去,拖着虚弱的身体她再次站了起来,这次她没有乞求,直接跳上了那人的背,她两个胳膊死死勒住那人的脖颈,大喊:“来人呐!尚书家的下人欺负难民啦!来人呐!尚书家的人贪污粮食,还想杀人呐!来人呐!”
那人左右摇晃,想把谢锦摔下去,可谢锦胳膊锁地紧,一直未能成功。听谢锦大喊,他也急了。本想大声回怼,可谢锦勒住他脖子,实在不能发声。
“来人呐!调戏良家妇女!坏事做尽!丧尽天良!尚书家的下人欺负百姓啦!”
声音迅速引来了周边百姓,霎时,清桥被围的水泄不通。
其余下人连忙上前帮忙,可谢锦死不放手,嘴里接着喊:“救命啊!杀人灭口啦!天子脚下,没有王法!视人命如草芥啦!”
那群下人听后顿时傻了,哪有的事?!怎么越喊越离谱!
其中一人环视四周,看着四周百姓皆在观望,只好赶紧拿出馒头堵住了谢锦的嘴,“快快快,发了发了!把这些发了!真踏马晦气!”
……
妇人将又白又软的馒头分成两半,递给了怀中小孩,那小孩虽嘴里吃着香,但还不忘感谢谢锦,“谢谢姐姐!”
妇人:“是啊。谢谢姑娘了。今天若不是你,我们怕是没有明天了……”
谢锦嘴里嚼着馒头,顿时感觉噎着了,赶紧一口稀粥下肚,“没事没事,不妨事的。”
妇人一脸愁容,低声道:“只是……可怜姑娘了……您为我们出头,那是要挨打的……那尚书的管家可不好惹。说不好,来日要找几个人跟你算账呢。”
“算账?”谢锦突然回想起来,这是古代。找个姑娘打一顿根本算不上事,妇人说的不无道理。
可事态紧急,别无他法。
谢锦抱头痛哭,心中暗忖:“若真找上来,双拳难敌四手啊。”
妇人:“姑娘,你要不……走吧。我是老了,我女儿她爹死了,只能上京来找她舅舅。我走不了。但你可以。”
“走?”谢锦本能回道。
天地虽大,却容不下她。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去哪啊。现在看来,她是回不去现代了。可偌大的宋国,她能做的也只有和前世一样,做个商人?
但要做,目前也只能去外地做吧?
得罪了尚书府的管家,还是先保命要紧。
“走!”谢锦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你们说的没错。我确实要赶紧离开才行!”
先逃出京都,去外地做生意,重操旧业!
她喝完稀粥,四处张望,刚想收拾行囊,后又想起来自己现在就是个破乞丐啥也没有,压根不需要收拾。
谢锦挥手告别母女俩,转眼就见远处一伙人朝清桥赶来,谢锦心一紧,下一刻就奔向大街,融入人海。
“说曹操曹操就到!”谢锦心中暗道。
她飞速穿过人流,不一会就跑出数米远。可身后的大汉行动更快,转眼就追了上来。
谢锦跑的飞快,人群中极其明显,为了不被发现,她只好被迫停下脚步走在街道两旁。
她默默缩在人群中快走,刚松了口气,下一刻就听后面一声大喊:“人在那!快追!”
闻言,谢锦一急,再次快跑冲出人群。她拐了几道弯,不断往人多的地方冲,直到撞上一个男人,她才气喘吁吁的停下。
对方刚想说她,谢锦抬手打断,她回头看向后方,发现人没追上来,这才终于呼出一口气,整个人身子一软,瘫了下去。
“对不起……”谢锦敷衍的说。
“嘿!”男人身旁的随从顿时不爽,但等看清谢锦面貌,他又愣声说:“公……公主?”随从看向男人。
男人皱眉,与其面面相觑。
随从当即反应过来,公主脸上不会这样脏,更不会如过街老鼠般乱窜。
谢锦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只顾后方的人,没听清面前那人说什么。起身又道了个谦,“对不起哈。公子莫怪罪。”
说完,谢锦要走。
男人迅速和随从使了个眼色,两人顿时互通心意。
“喂喂喂!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道个歉就想走?”
随从上前抓住谢锦。
谢锦心想,“还遇上碰瓷的了?”
她转身,开始上下打量起那个男人,“怎……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别告诉我一个弱女子给你撞出事了。”
男人顿时急了,“你怎么说话呢,我又不虚。”
“不虚你想干嘛?赖上我了?”
随从:“你撞了皇……皇……撞了皇上手下红人的公子哥了懂不懂?”
“词儿还挺多。”
随从:“你甭管。”
谢锦无声叹了口气,“好好好,你说,怎么办?”
随从看向男人。
男人摸着下颚,思虑许久,说:“这样吧。赔我五百两。”
谢锦听后瞪大了双眼,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眼前这个男人长的眉清目秀,看着玉树临风的,竟然如此歹毒!还说不是讹人的!
她当即就怼了回去:“你说梦话呢!碰瓷也没有这样碰的啊!撞一下要五百两!我分文没有!”
男人看谢锦急了,连忙解释道:“你听我说完啊。还有第二个选项,我看你实在可怜,我家铺子呢也正招人。算帮我一个忙,我给你工钱。”
招人……?
谢锦沉声。
为什么找我?做梦呢?打着可怜的招牌就要我了?不会是,打黑工?
“打工?”
男人应声,“嗯。”
见谢锦迟钝,男人接着说,“每个月,一百两。不算少吧?但是你要做不好,就算给我白干。”
果然是打黑工!
那随从听罢连忙凑到男人耳旁,“殿下。她到时候真做不好怎么办?”
男人轻声回:“先留住她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