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想手一抖,画册“啪”地掉在地上。
窗外传来了“嘻嘻”的笑声。
几个小纸人趴在窗台上看热闹,相互交换着“又来一个倒霉蛋”的眼神。
黎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黎琊顺着他视线望去,不以为然地道:“习惯就好。”
黎想瞪圆了眼睛,这习惯就好?哪一个正常人能习惯?
“不要怕,来,我教你个祖传手艺活。”黎琊抓起一把剪刀和一叠黄表纸塞到黎想手里。
“折新的小纸人,之前的那些都累坏了。”
黎想看着手里的工具,又看看院子里那些活蹦乱跳的小纸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彻底碎成了渣渣。
“你骗我的吧?这些小纸人,它们有意识?会累?”
“那当然有。”黎琊说得理所当然。
“小纸人分很多种,有替身纸偶,就有降灵纸偶。”
“每一个降灵纸偶里都附着位先祖的灵识碎片,不然我闲着没事让你看族谱?”
“小叔,你是不是又骗我?”黎想被他骗多了,手中的剪刀吓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僵着脖子扭向那本画册,又指了指院子里的小纸人,“你是说,我昨晚在跟一群祖宗玩飞行棋?”
黎琊没想过黎想会这么迟钝,有意提醒他,“你就没发现有些小纸人特别机灵吗?”
黎想回想起昨晚有个特别狡猾的小纸人。
总能在关键时刻,把他打回了起点。
当时他还以为是运气不好,现在想想,那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也太魔幻了。”黎想喃喃自语,但看着院子里那些小纸人,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一群祖宗齐聚一堂,就为了骗他玩飞行棋?
这说出去谁信?
“别想太多,习惯就好。”黎琊弯下腰,捡起剪刀,重新塞回黎想手里。
“来,我教你。”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
黎想不愧有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学生,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也会乖乖的跟着黎琊学习了折纸人的全套流程。
怎么折、怎么念咒、怎么用朱砂笔“点睛”。
当他第一个亲手制作的小纸人在掌心摇摇晃晃站起来时。
“它会做什么?”
他捧着小纸人,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它捏扁了。
黎琊扫了眼那小纸人,“这取决于唤醒的是哪位先祖的灵识。”
仿佛为了印证黎琊的话。
那小纸人伸直腰板后,麻利地爬上黎想的肩膀,先是体贴地帮他整理了下衣领。
黎想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心想这老祖宗还挺贴心的。
结果下一秒,小纸人一抬手“啪啪”两下,左右开弓给他两个大耳瓜子。
“嗷!”黎想捂着脸往黎琊身后躲,“小叔,它打我。”
那小纸人爬到了黎想头顶,叉着腰气鼓鼓地跺脚,纸片做的脚丫子踩得他头皮发麻。
黎想委屈巴巴地揉着脸,“这老祖宗的脾气也太大了。”
这小纸人看着轻飘飘的,下手倒是真狠。
看着黎想都快哭出来的表情,黎琊勉强止住笑,把暴躁的小纸人拎下来仔细端详。
“让我看看这是哪位老祖宗?”
他眯着眼睛辨认小纸人身上的纹路,哦豁一声,“是六姨太。”
“六姨太?”黎想吓得往后一仰,“那个男的六姨太?”
“那可不就是嘛。”黎琊把小纸人往黎想肩上一放,“说来还是你厉害,我折了那么多次纸人,从来没把六姨太给招出来过。”
小纸人一听这话,得意地翘起二郎腿,结果下一秒就两眼发晕,“啪叽”一下栽了下来。
“哎呦,我的祖宗诶。”黎想赶紧接住,发现它的纸腿都软趴趴了。
他紧张地问:“它……它死了?”
“死什么死?”黎琊接过小纸人检查了一下,“灵气不够了而已。”
他吹了口气,小纸人就蜷缩成一团,眨眼睛变回了一张普通的黄表纸。
“这就完了?”黎想有些失落,眼巴巴地看着那张黄表纸。
“急什么?”黎琊把黄表纸折好,“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每个降灵纸偶唤醒的先祖灵识不同,性格能力也各不相同。
甚至有些特别的降灵纸偶得看机缘,才能唤醒。
只是他没有想到,黎想第一次唤醒的会是六姨太。
黎想揉着还在发烫的脸颊,“这也太真实了。”
“这才哪到哪啊。”黎琊憋着坏笑,还想再逗逗他。
黎想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好奇地道:“小叔,那你折好的小纸人平时都在哪?”
黎琊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都在这里。”
他打开了匣盖,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十张黄表纸,“它们休息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黎想凑近细看,发现每张纸上都用朱砂画着不同的符文,“这些符文是什么意思?”
“这是每个先祖的印记。”黎琊解释起来,“就像身份证号一样,每个符文都对应着一位先祖的灵识特征。”
当然能不能唤醒另说。
虽然这些小纸人只附着一些灵识碎片,但都保留着生前的部分能力 。
除非一些不喜欢被约束的先祖灵识,大多小纸人并不在意在匣子里沉睡。
就在黎想还想询问什么的时候,院门口就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花花绿绿的小纸人慌里慌张地冲进来,和平时使用的黄表纸不同,它们身上染得跟七彩虹似的,什么颜色都有。
最前面那个粉色小纸人跑得太急,一头撞在了门框上,一下子摔了个四脚朝天。
“怎么回事?”黎琊皱起眉头。
那个粉色小纸人晕乎乎地爬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其他几个也叽叽喳喳地围过来,纸片小手乱挥。
黎想看得一头雾水,“它们在说啥?”
“你老实待着,我出去看看。”黎琊收起木匣子,一把按住黎想的肩膀,自己快步往外走。
他刚出门口,就听到院墙外传来一阵“吱吱吱”的怪笑。
黎想没忍住好奇,跟出来一看,就发现一只胖得跟煤气罐成精似的黄鼠狼蹲在了墙头。
它的怀里抱着个油纸包,嘴里还叼着个油光发亮的大鸡腿。
“黄……黄鼠狼!”黎想一嗓子嚎出来。
他可是听老人说过,这玩意儿会讨封,被借运的人最后都遭雷劈,劈得比烧烤摊的鸡柳还焦脆。
黄鼠狼被他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大鸡腿就掉在地上。
它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了,结果发现对面是个生面孔,眼珠子一转,立马人模人样地站起来,前爪叉腰。
“小后生,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黎想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整懵了,脑子一抽,“我看你像个偷鸡腿的煤气罐。”
黄鼠狼一听,气得直跳脚,“你才煤气罐,你全家都煤气罐。”
它龇牙咧嘴地蹦跶着,一个没站稳,直接从墙头栽了下来,‘啪叽’一声摔到了黎琊脚下。
黎想一看情况不对,反应那叫一个快,掏出手机就按110,“喂?我要举报这里有成精的……”
“我举报你大爷。”谁成想到手机刚拨通,黄鼠狼一个飞扑,“啪”地一爪子把手机拍飞了。
手机在地上滚了两圈,屏幕直接碎成了蜘蛛网。
黄鼠狼一脚踩在手机上,疯狂蹦跶,“让你见识见识黄大仙的厉害。”
地上的手机里传来一阵电流杂音,紧接着冒出个机械音。
“你好,这里是‘清道夫’……”
黎琊一听到这声,脸色就黑如锅底。
他扯过旁边一个彩色小纸人,“唰唰”几下把黄鼠狼的嘴筒子捆起来。
“我的手机啊!”黎想看着碎成蜘蛛网的屏幕,眼泪汪汪。
“修屏要288,288!我的花呗还没还完。”
他拽着黄鼠狼的尾巴就嚎,“你说你,骗财骗色都行,干嘛非要跟我的钱包过不去?”
欺负穷学生,是最没有人性的。
“你跟个黄鼠狼讲什么道理?”黎琊瞄着哭的伤心欲绝的黎想,“起来,我现在就送你下山。”
黎想抽抽噎噎捡起手机,又拎着扭来扭去的黄鼠狼,纠结起来,“那这玩意儿咋办?”
他瞅着黄鼠狼,愁眉苦脸地盘算着,“总不能扔路上吧?吓到别人怎么办?”
“少废话,跟上。”黎琊懒得再回这个脑回路清奇的黎想,提起纸片人递来的灯笼就走。
“来了来了。”黎想拖着黄鼠狼屁颠屁颠地跟上,嘴里还念叨,“小叔,你说这玩意儿能炖汤吗?听说黄鼠狼肉挺柴的。”
黄鼠狼一听,气得直翻白眼,“你才柴,你全家都柴。”
黎琊没理会身后的争吵。
他推开了山门,手中的灯笼“呼”地自燃起来。
明明还是清明时节,天空却飘起了雪花。
“咦?下雪了?”黎想好气地伸手去接。
那些本该冰凉的雪花化成了黏糊糊的黑色液体,糊得他满脸都是。
“小叔……”他刚想喊人,就发现黑雪像活物一样往他口鼻里钻,呛得他直咳嗽。
身后传来“咚”的倒地声,黎琊却没有回头。
他从虚空里拽出一个人影,踮起脚尖,仰头就亲了上去。
“我会回来的。”他一遍遍地重复着,“相信我。”
……
他的脖子上,墨色的山茶花纹路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那个人影执起他的手,在空中画下一道血红色的符咒。
“咻”的一下,符咒钻进了黎琊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