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鬼沦陷》 第1章 活着的祭祀 “这鬼地方!” 黎想拄着根竹棍,一脚踢开挡路的枯枝,气喘吁吁地站在半山腰上。 他抬头看了看山顶那片终年不散的白雾,心里直发毛。 临近清明时节的雾山。 白茫茫的雾气,从山脚一直漫到山顶。 听说灾年的时候,进山找吃的山民,出来都跟丢了魂似的,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清了。 村里老人说,那是遇见山神了。 可没人告诉过黎想,自家族坟和祖屋会在深山老林。 黎想掏出手机看了看,信号栏依旧是个大叉叉。 他叹了口气,继续往上爬。 老爹临终前,神秘兮兮地说老家给他留了大笔遗产。 结果就是让他来这个,连导航都找不到的地方祭祖? “老爹啊老爹,您老人家要是真在天有灵,好歹给我指个路。” 黎想对着空气抱怨,“要不您老显个灵,在坟头立个牌子‘祖宗在此,速来上香’怎么样?” 回应他的只有几声鸟叫,还有——啪! 一坨新鲜的鸟屎,精准命中他的鼻尖。 黎想手忙脚乱地想要擦掉。 这趟寻祖之旅简直糟透了。 从高铁转大巴,大巴转轮渡,轮渡转小电驴。 这一路折腾下来,他的屁股都快坐出茧子了。 正纠结着,头顶的树叶一阵“沙沙”作响。 黎想抬起头来。 刺眼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恍惚间好像看见个人影一闪而过。 “谁在那儿?”黎想后背一凉,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抓紧背包带子,心里直打鼓,老爹该不会是骗他的吧? 这深山老林,哪来的族坟和祖屋? 他还在神游中,就感觉到肩膀一沉。 等他僵硬地扭头,就见到一个惨白的小纸人正歪着脑袋在看着他。 “妈呀!”黎想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结果刚跑两步,背包一轻。 他回头一看,背包居然飘在了半空中。 一个穿着古怪的少年蹲在墓碑上,嘴里叼着从他包里翻出来的棒棒糖。 “嗨~”少年咧嘴一笑。 “鬼啊!”黎想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栽进了溪水里。 冰凉的溪水瞬间淹没了他,四周变得一片漆黑起来。 ****** “唔。”黎想迷迷糊糊睁开眼,刺眼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 他揉了揉眼睛。 这哪? 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挠着头发推开了门。 院子里,几个白影围在一颗榕树下玩耍,听到开门声,“唰”的一下全不见了。 “见鬼了。”黎想揉了揉眼睛,撒腿就往长廊跑。 跑着跑着,他的耳边就响起老爹的声音。 “黎琊,我必须去昆山。” “大哥,当镇鬼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会死的,原本十二年前,你就可以下山的。” “算了,如果是他,那不如还是我。” 黎想立即刹住脚步,单手扶在门框上直发·抖。 透过门缝,他看见屋里摆满了牌位。 一个穿青色长袍的少年盘腿坐在垫子上画符。 “你醒了。” 少年手指一弹。 符纸“呼”地烧起来,纸灰飘飘荡荡落了一地。 黎想看着纸灰,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我、我听见我老爹的声音了。” 少年这才转过身。 黎想这才看清他的脸,脸色异常苍白,眼睛却亮得瘆人。 最诡异的是,他看黎想的眼神,活像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黎想吓得一动不敢动。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老爹说的大笔遗产该不会就是这一屋子的牌位? “那个……”黎想壮着胆子问,“你……你是人是鬼?” “我?”少年笑了笑,那笑容让黎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是你小叔,黎琊。” “什么?”黎想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老爹可从来没提过,他还有个活见鬼的小叔。 黎琊转过身来,宽大的衣袖随风轻轻摆动。 “你老爹一直把你保护得很好。” 黎想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这屋子里的气氛太诡异了。 满屋子的牌位,飘飞的纸灰,还有眼前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的少年。 “那个……我的背包……”黎想硬着头皮开口,眼睛忍不住往黎琊身后瞟。 他的背包就搁在供桌旁边,拉链大开着,里面的零食被翻得乱七八糟。 黎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下一刻,他从袖子里摸出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在黎想眼前晃了晃,“我喜欢你的棒棒糖。” 黎想:“……” 鬼应该不吃糖的? “你到底是谁?” 年轻人就是没耐心。 黎想直接了当地问起来,“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老爹说的族坟在哪?” 黎琊慢吞吞地撕开包装袋,把棒棒糖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问题真多。” 他站起身,整个人飘忽得像张纸片。 “跟我来。” 黎想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穿过长廊时,他总觉得暗处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可一转头又什么都看不见。 “别乱看,”走在前面的黎琊不用回头都知道黎想在做什么,“它们不喜欢被盯着。” 黎想抽了抽嘴角,他现在转身就跑还来得及吗? 两人来到后院。 黎琊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座小土坡,“那就是族坟。” “就这?”黎想瞪大了眼睛。 他想象中的黎家族坟好歹得有个气派的墓碑吧? 眼前这些长满杂草的小土包算什么? 黎琊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嗤笑一声,“你以为呢?黎家世代镇守雾山,死后自然要埋在阵眼上。” “等等,什么阵眼?什么镇守?”黎想一头雾水,“老爹从来没说过这些啊!” 黎琊转过头,定定地望向他,“你老爹没告诉你的事多了。” 他伸手在黎想眉心一点,“比如这个。” 黎想只觉得额头一凉,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变了。 原本普通的小土坡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绿色符文,像一张大网把整个山坡笼罩其中。 “这是什么?”黎想已经不是震惊可以表达的。 “封印。”黎琊收回手,“雾山底下压着东西,黎家世代看守的就是这个。” 黎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信息量太大了,他的大脑已经宕机了。 “你老爹临终前把你叫回来,是想让你继承镇鬼的位子。”黎琊上下打量了黎想一番,嫌弃地皱起鼻子。 “不过你看起来不太靠谱。” 黎想感觉到自己是被一个纸片人鄙视了,“我才不要当什么镇鬼,我要回家。” 黎琊耸耸肩,“随你。” 他转身往回走,“不过提醒你一句,没有我带着,你走不出这片雾。” 黎想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这都是什么事? 老爹临终前给他挖这么大个坑。 现在好了,他被困在这个鬼地方,面前这个古怪少年还一副“爱走不走”的态度。 “喂!”黎想追上去,“你总得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黎琊脚步不停,“等祭完祖再说。” “那什么时候祭祖?”黎想不依不饶想要个答案。 “今晚子时。”黎琊斜眼睨向他。 黎想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西斜了。 他咽了口唾沫,“一定要晚上吗?” 黎琊停下了脚步,回头冲他微笑,“怎么,怕了?” 黎琊硬着头皮逞强起来,“谁……谁怕了。” “那就好。”黎琊点点头,“毕竟晚上它们比较活跃,祭祖效果更好。” “……”黎想抽了抽嘴角,他现在认怂还来得及吗? 山上夜幕很快降临,雾气比白天更浓了。 黎想缩在屋子里,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汗毛都竖起来了。 “给。”黎琊扔给他一件外袍,“穿上,该走了。” 黎想一脸慌张地接住,发现是件样式古怪的青色长袍,跟黎琊身上那件很像。 “这是什么?” “工作服。”黎琊已经走到门口,“快点,错过时辰就麻烦了。” 黎想不情不愿地套上衣服,跟着黎琊往后院走。 月光下,那些小土坡看起来更阴森了。 黎琊不知从哪摸出把香,点燃后分给黎想三根,“拿着,待会儿,我说什么,就跟着说什么。” 黎想紧张地点头,手里的香差点拿不稳了。 黎想站在一个坟头前,清了清嗓子,“列祖列宗在上。” “列祖列宗在上。”黎想赶紧跟上。 “今有黎家不肖子孙黎想……” “今有黎家不肖子孙黎想……” “愿继承镇鬼之位……” “愿继承镇鬼之……”黎想猛然反应过来,“等等,我没说要继承啊!” 黎琊转头看他,月光下,那张苍白的脸显得格外瘆人,“完了,话都说一半了。” 所以他这是被套路了?黎想简直不敢置信地瞪着黎琊。 就在这时,地面震动起来。 黎想惊恐地看着黎琊面前的那座小土坡。 土层开始开裂,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这、这、这……什么情况?”黎想不仅肩膀在抖,连声音都在抖。 黎琊一脸淡定地站在原地,“正常流程,别慌。” “正常个鬼啊!”黎想转身就要跑,却被黎琊一把拽住了胳膊。 “跑什么?”黎琊指了指裂开的坟头,“我们祖宗要见你呢。” 黎琊跟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黎琊,“我能不见吗? ”你说呢?”黎琊微微一笑,手上用力,直接把黎想往坟前一推。 “啊啊啊啊!” 第2章 活着的祭祀 黎想眼睁睁看着坟头裂开的缝隙里伸出一只青灰色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他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就被黎琊一把掐住人中。 “你疯了吗?”黎想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这特么叫正常流程?” “这就吓到了?”黎琊蹲下身,用棒棒糖戳了戳黎想的脸,“刚才只是开个玩笑,真正的祭祖仪式还没开始。” 黎想一把拍开他的糖,“你管这叫玩笑?” “对呀。”黎琊无辜地眨眨眼,“每一任新人都要被这么吓一次,这是家族传统。” 黎想气得两眼都要翻白。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老爹把他支到这儿来,根本不是什么继承遗产,而是想看他出洋相。 “我要回家。”黎想从地上爬起来,“什么镇鬼,什么封印,关我屁事。” 黎琊也不拦他,只是慢悠悠地道:“行啊,不过我得提醒你,刚才的仪式已经开始了,你现在走的话……” 他故意拖长音调,“那些小可爱可能会跟着你回家哦。” 黎想脚步一顿,僵硬地转过头,“你什么意思?” 黎琊努努嘴,示意他看脚下。 黎想低头一看,差点吓得原地升天。 他的影子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好几个模糊的影子。 此刻正紧贴着他的影子移动。 “这什么鬼东西?”黎想拼命跺脚,想把影子甩开。 “别费劲了。”黎琊咔嚓嚼碎棒棒糖,“它们已经认为你是下一任镇鬼了。” 黎想都快哭了,“我什么都没答应啊。” “但你踩祭坛上了啊。”黎琊摊手,“这就相当于默认接受了。” 黎想这才发现刚才跪的地方是个刻满符文的阵法。 他气得直跳脚,“你这是诈骗。” “随你怎么说。”黎琊转身往祠堂走,“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要么乖乖完成仪式,要么带它们回家。友情提示,它们特别喜欢半夜爬进被窝里看人睡觉。” 想到被一群鬼影围观睡觉的画面,黎想打了个寒颤,只能骂骂咧咧跟上去。 祠堂里阴风阵阵,烛火把牌位照得忽明忽暗。 黎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扔给黎想。 “这是什么?”黎想满怀戒心地问,生怕这书会长出牙齿咬人。 “黎氏镇鬼录。”黎琊掏出另一根棒棒糖,“从今天起,你就是黎氏第七十三代镇鬼。” 黎想翻开族谱,第一页就写着“黎氏镇鬼录”几个大字。 他越看越傻眼。 原来黎家世代镇守的雾山下,镇压着一个“不可说”。 而祖坟就是封印大阵的阵眼。 “等等。”黎想像是意识到什么,“你说你是我小叔?” 黎琊点点头。 “那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年轻?”黎想狐疑地问。 黎琊凑近黎想耳边,压低声音道:“因为我早就死了啊。” 黎想手一抖,镇鬼录“啪”地掉到地上。 “你、你、你……”黎想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骗你的啦~”黎琊捡起镇鬼录放回供桌。 祠堂里比白天更加阴森了。 烛火摇曳间,黎想注意到那些牌位似乎都在微微颤动。 更诡异的事,他总觉得那些牌位的名字在盯着自己看。 “别紧张。”黎琊点燃三炷香递给他,“先给祖宗们上柱香。” 黎想战战兢兢地接过香,学着黎琊的样子拜了三拜。 就在他准备把香插·进香炉里,听到一阵细微的“咯咯”笑声。 “你……听到了吗?”黎想的手一抖,香灰掉在了供桌上。 黎琊面不改色,“听到了,是六姨太,他生性就爱笑。” 黎想差点把香扔出去了,“六……六姨太?” “嗯,民国时期嫁进来的。”黎琊指了指最边上的一块牌位,“他生前是个戏子,死后也改不了爱笑的毛病。” 黎想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他居然被一个牌位耍得团团转。 他僵硬地把香插好,就看见飘飞的纸灰。 那供桌上的牌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新的,上面赫然写着“黎想”二字。 “这又是什么阴间操作?” “提前准备嘛。”黎琊淡定地上香,“反正早晚用得上。” 这短短一天,黎想现在只想连夜买站票逃跑,“那我现在能走了吗?” “急什么?”黎琊从供桌下拿出一个木匣子,“给你的入职礼物。” 黎想一脸警惕地看着那个雕着古怪花纹的木匣子,“里面是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黎琊把木匣子塞到他手里。 黎想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古朴的铜钱,上面刻着“镇鬼通宝”四个字。 “这是……” “你的工作证。”黎琊解释道:“戴上它,那些东西就不会轻易招惹你了。” 黎想半信半疑地把铜钱挂在脖子上,就感觉到周围的阴冷气息减轻了不少。 “接下来呢?”黎想稍微放松了点。 黎琊像是终于等到好戏开场,“走,带你去见见前辈们。” 他领着黎想穿过祠堂的后门,来到一个白天没见过的院子。 院子里整整齐齐摆着七口棺材,每口棺材上都贴着不同的符咒。 “这又是什么阴间团建?”黎想后背抵着木柱上,死活不肯再往前一步。 “你的前辈们啊。”黎琊拍了拍最近的一口棺材,“来,打个招呼。” 棺材盖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只干枯的手伸出来,朝黎想挥了挥。 “我——”黎想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在他昏迷前,他听见黎琊忍不住吐槽的声音,“又晕又晕,怎么就晕个没完没了!” 当晚,黎想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被无数双鬼手往地底拖,而黎琊就站在旁边啃棒棒糖,还冲他挥手,“嗨,欢迎加入纯血牛马大家庭。” “啊啊啊——”黎想吓到惊醒,就发现窗外飘着几十个小纸人。 每个都长着他的脸,还冲他咧嘴笑。 “黎琊!”黎想崩溃大喊,“这又是什么阴间新玩法?” 他刚喊完就后悔了。 那些小纸人齐刷刷转过头,用空洞的眼睛盯着他,嘴角裂开的弧度越来越大,直接裂到耳根。 黎想瞪大了眼睛,看清了那些小纸人居然是用黄表纸扎的,就是清明节烧给死人的那种。 “大半夜吵什么?”黎琊打着哈欠拉开隔断门,嘴角还叼着根棒棒糖。 他瞥了眼窗外的小纸人,“哦,它们在排练欢迎仪式。” “用我的脸?”黎想抖着手,指着那些小纸人。 “不然用我的?”黎琊理直气壮,“你是新官上任,总要有点排场。” “去他的排场。”黎想抓着枕头砸了过去,被黎琊一个侧身轻松躲开。 窗外的小纸人发出“嘻嘻”的笑声,在夜风中飘来飘去,活像一群索命的幽灵。 黎琊随手抓住一个小纸人,“这是你的替身纸偶,以后替你挡灾用的。” 他说着,把小纸人往黎想脸上一拍。 “卧·槽!”黎想只觉得脸上一凉,再睁眼时,看见“自己”站在床头冲他笑。 这个纸人版的黎想连睡衣皱褶都复刻得一模一样,就是笑容比本人灿烂十倍。 “惊喜吧?”黎琊得意地转着棒棒糖,“以后你睡觉它们干活,你摸鱼它们背锅,完美吧?” “完美个鬼!”黎想抓起第二个枕头砸过去,“所以院里那口棺材也是给我的惊喜?” “那是三叔公。”黎琊弯腰捡起枕头,拍了拍灰尘,“他脾气最好,所以让他第一个跟你打招呼。” 黎想抽了抽嘴角,死死盯着黎琊,“你们黎家都是这样的?” “哪样?”黎琊顺手把枕头抛了回去。 黎想一时躲闪不及,被枕头砸个正着。 “就是……就是……”黎想抓着枕头,比划了半天,最后颓然放下手,“算了,当我没问。” 黎琊靠在隔断门上,抬了抬眼,“你以为大哥为什么临终前非要你回来?” “你以为这些年为什么总能逢凶化吉?” 他指了指黎想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每一年你生日都会换个新的护身符。” 黎想摸着从小到大每隔生日都会换新的护身符。 他想起小学那次车祸,大巴车滚下山崖,就他一人毫发无伤。 还有高中时那场火灾,整层楼都快烧光了,唯独他的寝室连烟都没进。 “如果我拒绝呢?”黎想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不死心地想要甩手不干。 “你会死的。”黎琊从口袋里摸出把纸钱撒向窗外,“看到没?那些瞪着吃席的宾客都请好了。” 黎想脸色煞白,“所以我根本没得选?” “有的选。”黎琊站直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山上的空坟头,任你选。” “……”黎想一时无语,最后嘲讽地笑了起来,“我还真是谢谢你。” 第二天清晨,黎想挂着两个黑眼圈被黎琊拖到祠堂。 供桌上摆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上用朱砂写着书名。 “从今天开始特训。”黎琊翻开书页,“先学最基础的驱鬼符。” 黎想看着纸上扭曲的符文,头都大了,“这跟鬼画符有什么区别?” “本来就是鬼画的。”黎琊点头,“第六代镇鬼,闲着没事就研究这个。” 听了这话,黎想只想给自己几个嘴巴子。 祸从口出,他闭嘴,闭嘴。 练了一上午,他画废了二十几张黄纸。 最接近成功的那张刚画完就自燃了,差点烧着他的额发。 “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黎琊叹气,一脸宗门不幸的表情。 黎想不服气,“你带过几届?” “就你一个。”黎琊面不改色,“但肯定是最差的。” 午饭时间到了。 黎想看着碗里漂浮的纸灰,嘴角抽搐着想要开骂,就看见黎琊淡定地从碗底捞出一截烧了一半的香烛。 那香烛还冒着青烟,烛泪滴在米饭上,把白米饭染成了灰黑色。 “凑合吃吧。”黎琊面无表情地嚼着半生不熟的米饭,“那位就这水平。” 黎想刚想问“那位”是谁,就听到“啪”的一声,一块黑漆牌位凭空出现,砸在了黎琊脑门上。 那牌位看着就沉,砸得黎琊的额头立刻红了一片。 “六姨太,你太飘了。”黎琊眼皮都没抬一下,反手抓住牌位就丢回供桌上。 那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人比鬼还恶,小心我拿你加餐。” 第3章 活着的祭祀 黎想默默扒拉着碗里的饭,心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突然间,他感觉到有人在扯他的裤腿,低头一看,一个小纸人在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 那纸人做工粗糙,脸上还用红笔画了个奇怪的笑脸。 “这又是什么情况?”黎想惊恐地看向黎琊。 黎琊往下一瞟,“它在帮你擦鞋。” “用我的脸?”黎想指着纸人脸上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 “不然用我的?”黎琊反问道。 黎想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老爹临终前看他的眼神那么复杂了。 这哪是继承祖产,分明是继承了一堆阴间债。 下午的特训更加离谱了。 黎琊带着黎想来到后山一处乱葬岗,指着口破棺材,“今天的实践课,躺进去体验一下。” “你疯了吧?”黎想转身就要逃,就被黎琊一把揪住后领。 “怕什么?我就在旁边。”黎琊不知从哪摸出根棒棒糖,一边舔一边说,“顶多被借个寿,死不了的。” 黎想刚想问他怎么不自己进去,就被黎琊一脚踹进了棺材里。 棺材盖“砰”地合上了。 黑暗中,黎想感觉到有冰冷的手指在摸他的脸,耳边响起窃窃私语。 “新鲜的镇鬼呀。” “长得真好看。” “听说胆子很小。” “六姨太说他贼能吃。” “那不就是传说中的饭桶。” “没用且能吃?” “祖坟冒不了青烟,不能怪孩子。” “冒黑烟能行吗?” …… 恶评! 通通是恶评! 他要投诉! 他要抗议! “黎琊,放我出去!”黎想拍打着棺材盖,声音都快喊劈了。 棺材盖突然打开了。 黎琊的脸出现在上方,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怎么样?和前辈们相处愉快吗?” 黎想连滚带爬地钻出来,发现棺材里多了几缕黑烟,还在空中扭来扭去。 “这算哪门子特训?”他指着棺材,手指不停地抖动。 “别激动。”黎琊递给他一张皱巴巴的符纸,“前辈们给你留了礼物。” 黎想低头一看,符纸上歪歪扭扭写着“欢迎入坑”四个字,落款是“你的祖宗们”。 “有病吧!”黎想气得差点把符纸撕了,“这群鬼但凡有个手机,都不至于这么无聊。” 黎琊耸耸肩,咬碎嘴里的棒棒糖,嘎嘣嘎嘣地嚼着,“习惯就好,以后它们还会给你发‘鬼信’。” “鬼信?”黎想一脸懵,“那是什么?” “就是半夜会出现在你枕头边的纸条,上面写着‘今晚别睡太死’之类的。”黎琊说得轻描淡写,完全不在意黎想会不会更害怕。 黎想绝望地捂住脸,“我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晚了。”黎琊拍了拍他的肩膀,“来了就别想走了。” 黎想:“……” “带你看个有趣的。”黎琊带着黎想来到山顶。 从这里俯瞰,整座雾山笼罩在淡淡的绿光中。 符文组成的巨网在黎想眼中清晰可见。 绿网中有个不断蠕动的黑影,像是被束缚的巨兽。 “那就是黎家世代镇压的东西。”黎琊咬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道:“每代镇鬼临终前都要加固一次封印。” 黎想一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能力,“如果封印破了会怎样?” 黎琊转过头看他,勾了勾嘴角,“你晚上做的噩梦就会成真。” 越是怕鬼的人,越是能理解鬼的可怕,也就越懂得如何对付它们。 他其实特别期待黎想今后的成长。 回程的路上,黎想格外安静。 经过祠堂时,他停下脚步,对着供桌上的牌位深深鞠了一躬。 “想通了?”黎琊挑眉。 黎想看着不知吃了多少根棒棒糖的黎琊。 这才明白老爹临终前非要他带一罐棒棒糖来雾山的原因。 感情那是贿赂。 “小叔,你还是少吃点棒棒糖。”他良心建议。 “干嘛?”黎琊斜眼看他。 “你没医保,看不了牙医。”现在连手机号都实名制了,黎想很怀疑自家小叔是黑户。 黎琊仿佛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等会儿晚饭,你少吃点。” 饭吃多了,他都怕黎想跟头猪一样,只长膘不长记性。 “啊?”黎想跟在他后头,坐在木凳上,看着桌上那盘冒着青烟的猪头肉,筷子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 “吃啊,怎么不吃?”黎琊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嚼得满口留香,“这可是六姨太特意给你做的。” 这颜色怎么看都不像人间该有的烟火气。黎想看着飘散不去的青烟,假笑道:“六姨太真是贤妻良母。” 话音刚落,厨房里传来“咣当”一声响,活像是锅铲砸在了墙上。 “你干嘛骂他?”黎琊给他夹了块猪肉,“六姨太最讨厌有人说他是女的。” “男的?六姨太?”黎琊三观尽碎,但凡他叫六姨夫,自己都不会怀疑其性别。 “对呀。”黎琊淡定地夹起一块发黑的肉排,“祖宗们玩得花,你可别学。” “……” 从前车马慢,玩得花也没人知道。 现在不一样,黑历史都是高清的。 黎想一点也不敢吃。 他刚想放下筷子,就看见一个小纸人从桌底爬上来,用黑笔画的豆豆眼直勾勾盯着他。 小纸人手里还举着个更小的纸牌,上面用炭笔写着,“吃!不!吃!死!” “这算威胁?”黎想快筷子指着纸牌,他宁愿生吃了这小纸人。 黎琊扫了一眼,“这是关心。” “用死亡威胁的关心?” “喜欢吗?”黎琊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爱之深,咒之切。” 黎想觉得这顿饭再吃下去可能要出人命。 他刚想找借口开溜,就感觉到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对着他吹气。 “别回头。”黎琊收起碗筷,“六姨太在检查你颈椎。” “用嘴检查?”黎想僵着脖子不敢动,感觉那凉气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的耳朵边上。 “他说你颈椎有点歪。”黎琊翻译道:“问你要不要试试他家祖传的鬼手推拿。” “不、不用了。”骗鬼就算了,骗人是不是太不道德了。黎想想都没想站了起来,没打算继续留下来给鬼豆腐吃。 黎琊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慢吞吞地把碗筷放在小纸人的头顶,让他运回去。 “年轻人就是好,跑的就是特别快。” 白天不吃饭,晚上饿得慌。这一点,黎想现在特别深有体会。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白天棺材里的窃窃私语还在他脑子里回荡——“冒黑烟能行吗?” 这群祖宗到底是有多嫌弃他? 正想着,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小纸人探头探脑地爬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块黑乎乎的糕点。 “给我的?”黎想已经学乖了,不会立即伸手去接。 小纸人点点头,把糕点放在床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脸,还是用他的脸擦的盘子。 黎想一脸无语,这日子没法过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脚底的被子被轻轻扯了一下。 “谁?”黎想试探着叫了一声,没人应答。 又一次的拉扯,这次的力道更大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顺着被子往上爬。 黎想吓得死死闭着眼睛,心里默念“都是幻觉”。 霎那间,有一个冰冷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 黎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用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一照。 白天那个小纸人正扒在他枕头上,手里举着新的纸牌,“睡!不!着!来!玩!啊!” “玩你个头啊!”黎想抓起枕头就要砸,纸人一个跳跃,灵活地躲开。 它不知道从哪摸出个更小的纸骰子,在床上骨碌碌地转了起来。 黎想这才看到床上多了个简陋版的棋盘,上面用黑笔画着歪歪扭扭的格子。 “大半夜的玩飞行棋?”黎想嘴角抽搐,“你们做鬼都这么闲吗?” 小纸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举起新写的牌子,“鬼!生!漫!长!无!聊!到!爆!” 黎想为它们都想掬一把同情泪了。 “行吧,就玩一局。”他盘腿坐在地上,跟纸人开始了一场人鬼对决。 半个小时后,黎想输得怀疑人生 。 “这不科学!”他盯着小纸人的第三个六点,“你肯定出老千了。” 小纸人得意地扭了扭身子,举起早就准备好的牌子,“鬼!不!需!要!科!学!” 黎想气得去抓小纸人,转头就看到窗外飘着十几个小纸人。 每一个手里都举着牌子,“我!们!也!要!玩!” 黎想:“……” 他算是明白了,这地方以多欺少,做鬼比做人精彩多了。 玩了一整晚的飞行棋,黎想第二天起床时,整个人都是飘的。 他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的脑浆都快摇匀了。 “昨晚玩得开心吗?”黎琊给黎想送了早餐过来,带着揶揄地道。 “你早就知道?”黎想没好气地往嘴里塞馒头。 “当然,那些小纸人可是我亲手折的,”黎琊顺手递给他一袋豆浆,“给,趁热喝。” “……”黎想瞪着黎琊那张欠揍的笑脸,突然很想捏爆手里的豆浆,喷他一脸汁。 “哎哎,别瞪我啊。”黎琊举手投降,嘴角的笑意一点儿也没减。 “这不是怕你闷出毛病来嘛。” 他打了个哈欠,“你说你要是在我这山上憋疯了,传出去多不好听。” 黎想狐疑地打量着他,“小叔,你在山上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都没跟社会脱节?” 他只是单纯好奇,这些年黎琊一个人在山上是怎么过的。 黎琊翻了个白眼,从袖子里“唰”地甩出一叠小纸人,拍在了黎想脑门上。 “傻孩子,我不下山,不代表我的小纸人不能下山。” 黎想接住从头顶撒落的小纸人,发现它们脸上居然画着各种表情包。 有捂脸哭的,有狗头的,还有个戴着墨镜的小纸人对他比了个“耶”。 这让他觉得自己活得比一张纸还命苦。 “吃饱了就赶紧起来。”黎琊一脸嫌弃。 “年纪轻轻的,体力这么差,玩个通宵就蔫了。”话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画册。 “喏,把这个收好。” 黎想连忙空出手去接。 画册入手沉甸甸的。 一翻开,里面全是工笔绘制的人物肖像。 每幅画的旁边都详细记载着生卒年月和生平事迹,有些还附带着奇怪的批注。 “多认认。”黎琊拍着他的肩膀,特别语重心长,“这都是咱们家的老祖宗们,可千万别喊错辈分了。” 黎想困惑地抬头,“为啥?” 他刚问完就后悔了,只看到黎琊一双黑眸静幽幽地望着他。 “因为他们现在呀,都变成鬼了。”黎琊顿了顿,笑得愈发温柔。 “你要是喊错了,丢的可就是活人的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活着的祭祀 第4章 活着的祭祀 黎想手一抖,画册“啪”地掉在地上。 窗外传来了“嘻嘻”的笑声。 几个小纸人趴在窗台上看热闹,相互交换着“又来一个倒霉蛋”的眼神。 黎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黎琊顺着他视线望去,不以为然地道:“习惯就好。” 黎想瞪圆了眼睛,这习惯就好?哪一个正常人能习惯? “不要怕,来,我教你个祖传手艺活。”黎琊抓起一把剪刀和一叠黄表纸塞到黎想手里。 “折新的小纸人,之前的那些都累坏了。” 黎想看着手里的工具,又看看院子里那些活蹦乱跳的小纸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彻底碎成了渣渣。 “你骗我的吧?这些小纸人,它们有意识?会累?” “那当然有。”黎琊说得理所当然。 “小纸人分很多种,有替身纸偶,就有降灵纸偶。” “每一个降灵纸偶里都附着位先祖的灵识碎片,不然我闲着没事让你看族谱?” “小叔,你是不是又骗我?”黎想被他骗多了,手中的剪刀吓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僵着脖子扭向那本画册,又指了指院子里的小纸人,“你是说,我昨晚在跟一群祖宗玩飞行棋?” 黎琊没想过黎想会这么迟钝,有意提醒他,“你就没发现有些小纸人特别机灵吗?” 黎想回想起昨晚有个特别狡猾的小纸人。 总能在关键时刻,把他打回了起点。 当时他还以为是运气不好,现在想想,那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也太魔幻了。”黎想喃喃自语,但看着院子里那些小纸人,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一群祖宗齐聚一堂,就为了骗他玩飞行棋? 这说出去谁信? “别想太多,习惯就好。”黎琊弯下腰,捡起剪刀,重新塞回黎想手里。 “来,我教你。”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 黎想不愧有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学生,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也会乖乖的跟着黎琊学习了折纸人的全套流程。 怎么折、怎么念咒、怎么用朱砂笔“点睛”。 当他第一个亲手制作的小纸人在掌心摇摇晃晃站起来时。 “它会做什么?” 他捧着小纸人,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它捏扁了。 黎琊扫了眼那小纸人,“这取决于唤醒的是哪位先祖的灵识。” 仿佛为了印证黎琊的话。 那小纸人伸直腰板后,麻利地爬上黎想的肩膀,先是体贴地帮他整理了下衣领。 黎想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心想这老祖宗还挺贴心的。 结果下一秒,小纸人一抬手“啪啪”两下,左右开弓给他两个大耳瓜子。 “嗷!”黎想捂着脸往黎琊身后躲,“小叔,它打我。” 那小纸人爬到了黎想头顶,叉着腰气鼓鼓地跺脚,纸片做的脚丫子踩得他头皮发麻。 黎想委屈巴巴地揉着脸,“这老祖宗的脾气也太大了。” 这小纸人看着轻飘飘的,下手倒是真狠。 看着黎想都快哭出来的表情,黎琊勉强止住笑,把暴躁的小纸人拎下来仔细端详。 “让我看看这是哪位老祖宗?” 他眯着眼睛辨认小纸人身上的纹路,哦豁一声,“是六姨太。” “六姨太?”黎想吓得往后一仰,“那个男的六姨太?” “那可不就是嘛。”黎琊把小纸人往黎想肩上一放,“说来还是你厉害,我折了那么多次纸人,从来没把六姨太给招出来过。” 小纸人一听这话,得意地翘起二郎腿,结果下一秒就两眼发晕,“啪叽”一下栽了下来。 “哎呦,我的祖宗诶。”黎想赶紧接住,发现它的纸腿都软趴趴了。 他紧张地问:“它……它死了?” “死什么死?”黎琊接过小纸人检查了一下,“灵气不够了而已。” 他吹了口气,小纸人就蜷缩成一团,眨眼睛变回了一张普通的黄表纸。 “这就完了?”黎想有些失落,眼巴巴地看着那张黄表纸。 “急什么?”黎琊把黄表纸折好,“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每个降灵纸偶唤醒的先祖灵识不同,性格能力也各不相同。 甚至有些特别的降灵纸偶得看机缘,才能唤醒。 只是他没有想到,黎想第一次唤醒的会是六姨太。 黎想揉着还在发烫的脸颊,“这也太真实了。” “这才哪到哪啊。”黎琊憋着坏笑,还想再逗逗他。 黎想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好奇地道:“小叔,那你折好的小纸人平时都在哪?” 黎琊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都在这里。” 他打开了匣盖,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十张黄表纸,“它们休息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黎想凑近细看,发现每张纸上都用朱砂画着不同的符文,“这些符文是什么意思?” “这是每个先祖的印记。”黎琊解释起来,“就像身份证号一样,每个符文都对应着一位先祖的灵识特征。” 当然能不能唤醒另说。 虽然这些小纸人只附着一些灵识碎片,但都保留着生前的部分能力 。 除非一些不喜欢被约束的先祖灵识,大多小纸人并不在意在匣子里沉睡。 就在黎想还想询问什么的时候,院门口就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花花绿绿的小纸人慌里慌张地冲进来,和平时使用的黄表纸不同,它们身上染得跟七彩虹似的,什么颜色都有。 最前面那个粉色小纸人跑得太急,一头撞在了门框上,一下子摔了个四脚朝天。 “怎么回事?”黎琊皱起眉头。 那个粉色小纸人晕乎乎地爬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其他几个也叽叽喳喳地围过来,纸片小手乱挥。 黎想看得一头雾水,“它们在说啥?” “你老实待着,我出去看看。”黎琊收起木匣子,一把按住黎想的肩膀,自己快步往外走。 他刚出门口,就听到院墙外传来一阵“吱吱吱”的怪笑。 黎想没忍住好奇,跟出来一看,就发现一只胖得跟煤气罐成精似的黄鼠狼蹲在了墙头。 它的怀里抱着个油纸包,嘴里还叼着个油光发亮的大鸡腿。 “黄……黄鼠狼!”黎想一嗓子嚎出来。 他可是听老人说过,这玩意儿会讨封,被借运的人最后都遭雷劈,劈得比烧烤摊的鸡柳还焦脆。 黄鼠狼被他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大鸡腿就掉在地上。 它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了,结果发现对面是个生面孔,眼珠子一转,立马人模人样地站起来,前爪叉腰。 “小后生,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黎想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整懵了,脑子一抽,“我看你像个偷鸡腿的煤气罐。” 黄鼠狼一听,气得直跳脚,“你才煤气罐,你全家都煤气罐。” 它龇牙咧嘴地蹦跶着,一个没站稳,直接从墙头栽了下来,‘啪叽’一声摔到了黎琊脚下。 黎想一看情况不对,反应那叫一个快,掏出手机就按110,“喂?我要举报这里有成精的……” “我举报你大爷。”谁成想到手机刚拨通,黄鼠狼一个飞扑,“啪”地一爪子把手机拍飞了。 手机在地上滚了两圈,屏幕直接碎成了蜘蛛网。 黄鼠狼一脚踩在手机上,疯狂蹦跶,“让你见识见识黄大仙的厉害。” 地上的手机里传来一阵电流杂音,紧接着冒出个机械音。 “你好,这里是‘清道夫’……” 黎琊一听到这声,脸色就黑如锅底。 他扯过旁边一个彩色小纸人,“唰唰”几下把黄鼠狼的嘴筒子捆起来。 “我的手机啊!”黎想看着碎成蜘蛛网的屏幕,眼泪汪汪。 “修屏要288,288!我的花呗还没还完。” 他拽着黄鼠狼的尾巴就嚎,“你说你,骗财骗色都行,干嘛非要跟我的钱包过不去?” 欺负穷学生,是最没有人性的。 “你跟个黄鼠狼讲什么道理?”黎琊瞄着哭的伤心欲绝的黎想,“起来,我现在就送你下山。” 黎想抽抽噎噎捡起手机,又拎着扭来扭去的黄鼠狼,纠结起来,“那这玩意儿咋办?” 他瞅着黄鼠狼,愁眉苦脸地盘算着,“总不能扔路上吧?吓到别人怎么办?” “少废话,跟上。”黎琊懒得再回这个脑回路清奇的黎想,提起纸片人递来的灯笼就走。 “来了来了。”黎想拖着黄鼠狼屁颠屁颠地跟上,嘴里还念叨,“小叔,你说这玩意儿能炖汤吗?听说黄鼠狼肉挺柴的。” 黄鼠狼一听,气得直翻白眼,“你才柴,你全家都柴。” 黎琊没理会身后的争吵。 他推开了山门,手中的灯笼“呼”地自燃起来。 明明还是清明时节,天空却飘起了雪花。 “咦?下雪了?”黎想好气地伸手去接。 那些本该冰凉的雪花化成了黏糊糊的黑色液体,糊得他满脸都是。 “小叔……”他刚想喊人,就发现黑雪像活物一样往他口鼻里钻,呛得他直咳嗽。 身后传来“咚”的倒地声,黎琊却没有回头。 他从虚空里拽出一个人影,踮起脚尖,仰头就亲了上去。 “我会回来的。”他一遍遍地重复着,“相信我。” …… 他的脖子上,墨色的山茶花纹路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那个人影执起他的手,在空中画下一道血红色的符咒。 “咻”的一下,符咒钻进了黎琊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