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太后说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赵雪婉就逃出宫了,任凭宫里派多少人要她进宫,她都不去。
她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骠骑将军,他们两个常年在边疆,很少回京,听闻他们很快回京商讨她的婚事,她头疼得很。
看来此事是逃不过,这回她真得嫁人了。
十月初九,下雪了。
她在雪地里做了一尊雪塑的土地公公,对着土地公公双手合十许愿:“土地公公,请赐给我一个高大威猛,仪容俊朗,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吧。”
“我不能娶你。”
“我也不能娶你。”
忽然,两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转身看见李仁和李义,“嘁”了一声,翻了一个白眼,叉着腰说:“哎,拜托,我也不想嫁给你们。”
李仁上前一步,神色决然,扬声道:“我与梦棠姑娘两心相许,情深意重!绝不负她,更不会另娶他人!”
李义也上前一步,抱着双臂,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已心有所属,至于属谁,你别问,反正我不会娶你。”
“你跟梦棠私定终身,那是你的事,跟我无关。”她上前一步,看着李仁说。
“至于你的心属谁,我不想知道,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我也不想嫁给你。”她转头看向李义说。
“你们,两个,我都不嫁,少来烦我。”她摆了摆手,叫他们滚。
“母亲说太后有意要你嫁给大哥,大哥不会娶你,太后和长公主肯定要你嫁进我们家,大哥不娶你,那就是我要娶你,我可说清楚啊,我对你可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李义扬起下巴说。
说的在理。
他们两家的母亲是闺中密友,自然是想结成一家,而且李家的家主是当朝右丞相,位高权重,执掌实权,皇上和太后自是想她嫁入李家。
“三弟,你怎么也在这?你什么时候来的?”李仁看到长廊有个熟悉的身影,仔细瞧了瞧,看清是自家的三弟,喊他过来。
“刚来,有点事。”一身墨衣的李烬走过来,站到赵雪婉的面前,抬起手帮她戴上帽子,给她的衣领打了一个结。
她赌气似的又解开他打的结。
他抬眼看她,没说话,又给她的衣领重新打了一个结,轻轻地拍了拍她肩上的雪,转身对李仁和李义说:“忙完了,走了。”
-
丞相府。
李真卿负手走进院子,在为太后指婚的事烦恼,忽然听见家里养的西戎獒在叫,看向叫声的那边,看见了那个让他烦恼的身影。
西戎獒是西戎王族的赠礼,名唤血牙,是皇上转赠予李烬的。
它状如小狮,凶悍异常,连许多男人都不敢靠近的猛獒,却在赵雪婉面前俯首帖耳。
亭子里,赵雪婉故意把手伸进血牙的嘴里,假装“啊”了一声,指着她的手腕,十分正经的模样说:“你咬我!”
被冤枉的血牙懵懵地看着她,汪汪叫了两声,似乎在替自己喊冤。
“你咬着我了。”她装作委屈地说,抓它的耳朵凑近说。
她使劲揉它,在它耳边汪汪叫,又倒在它身上,用脸贴它,它要逃还追着它亲,一个人跟狗玩得乐此不疲。
太后懿旨赐婚,此乃天恩,岂敢推辞。
昭华郡主自小和李家走得近,他的妻子和二房妾室都十分疼爱这个孩子,把她当自家小孩养,这孩子心性纯善,聪慧机灵......
李真卿还在心里想着,忽然看见亭子里的赵雪婉和狗打起来了,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太闹腾了。
不但她闹腾,她的亲爹,那小老头也很是闹腾,四十几岁的人了,还跟三岁小孩一样喜欢作恶作剧。
这俩父女都是贪玩的性子,从前不知道弄坏府里多少东西,既怕他们吵,也怕他们静悄悄,一旦静悄悄,准没好事发生。
要是她真嫁进李家,和狗打架的戏是得天天看了,而且她爹要是回京,她和她爹三天两头得把府里掀翻天。
太后想让郡主和李仁成亲,因为李仁是世子,大房的嫡长子,年方少壮便已官居三品,更得陛下青眼,深得圣心,早有入主中枢之势,亦属意其承袭丞相之位。
但是,李仁日后是丞相府的家主,要是李仁娶了郡主,郡主就是当家主母,想想她当府里主母的样子就心里发慌。
唉......
该如何是好。
李家三兄弟走进院子,看见赵雪婉坐在亭子里趴在桌上和血牙说话,她戴着白羔绒暖帽,帽子上面绣了两只黑眼睛,加了一个狗耳朵。
有凉风穿亭而过,洁白帽檐上的细绒被风拂动,微微起伏。
她轻轻扯帽绳,两只狗耳朵忽上忽下地动,跟血牙的真耳朵似的可爱。
李家三兄弟向父亲行礼,李真卿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儿子,在心中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屋了。
赵雪婉跑过来,说有办法了,叫上李仁和李义去偏厅。
李烬站在亭子外,看他们三个离开的背影,听见父亲喊他,转身走进屋。
“我知道了,我们可以找个神棍算命,说我跟李家八字不合,不能嫁进李家,这样你就可以娶梦棠,你可以娶你心有所属的姑娘......”
“不可。”
“不可。”
她还没说完,遭到李仁和李义异口同声的反对。
“为何不可?”赵雪婉问。
“你母亲是长公主,我们父亲是丞相,说你跟我们家八字不合,那就是说我们两家八字不合,这不是小事啊。”李仁沉声道。
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这个假话,说李家和皇家八字不合,会陷李家于不义之地,这个方法不行,她一时着急没想到这点。
“啊,对啊。”她捶了自己的脑袋两下。
“还能有什么办法啊!”她把手撑在桌子上,仰天长叹。
“总之,我是绝对不能娶你的......”李义大声地说。
“你再说,我就叫血牙咬死你。”她听烦了,接连骂了他几句。
李仁:“眼下只能见招拆招,陛下和太后还没下旨,兴许另有人选。”
李义:“对啊,也有可能是魏文渊啊,他年纪轻轻就当上左丞相,擢升之速,历朝未见,陛下如此看重他,或许会让你嫁给他呢。”
赵雪婉拍桌子,笑着说:“那就好办了,我找神棍说我跟他八字不合......哎,不对,要是说他跟我八字不合,岂不是耽误了他的前程。”
李义:“你不嫁人了?怎么说谁就要用八字不合的办法?”
赵雪婉:“一辈子不嫁也行啊,我可忙着呢。”
但是,父母和皇上太后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定会给她寻到一个好人家,嫁是必须得嫁,只能挑个合适又听话的夫婿,然后她能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
他们仨又商讨了几个办法,但都觉得不合适。
府里的一名婢女小碎步地走到门外传话,让他们去膳厅用膳。
今天有很多肉,特别是大块的羊肉,闻起来香极了。
李家的大房和二房夫人热情地招呼赵雪婉入座。
她开心地张开双臂,使劲闻羊肉汤的香气,蹦蹦跳跳地坐在李智和李信的旁边。
这么冷的雪天,喝滚热的羊汤,热乎乎地下了肚,饮了一碗羊汤,暖腹舒心,诚乃快事呀!
热汤入喉,顿感暖意。
忽然,旁边两岁的李信被抱起来,李烬坐下,抱着李信坐在他的大腿上,把赵雪婉刚盛的羊汤抢过来,放在一边。
她皱眉看向他。
他把另外一碗放了一会的羊肉汤端在她面前,低声说:“太烫,喝这碗。”
随后,他也抢过了五岁的李智刚盛的羊肉汤,也把另外一碗放了一会的羊肉汤递给他,低声说:“不能喝太烫的。”
赵雪婉和李智端起李烬递过来的羊肉汤,仰头一饮而尽。
又有五盘大羊肉盛上来,李烬端一盘过来,放在赵雪婉的面前,夹起一小块,细细吹拂,才喂李信吃下。
一个婢女在侧边端菜上桌,没注意到李智忽然站起来,她手上装着鹿肋肉的瓷盘滑落在地上。
眼看最喜欢的鹿肋肉全部摔在地上,李智急得抬手要打侍女。
李烬抓住了李智的手,不让他打下去,把他轻轻地拉过来,沉声道:“阿智,不可无礼。”
“哥哥,没了,鹿肉没了......”李智委屈地哭了。
“阿智等鹿肉等了一天了,今天一直跑去膳房看,一时心急,阿烬你别说他。”李家主母杜静姝让婢女收拾先行退下。
“明天再让人送鹿肉过来。”李烬拂去李智脸上的泪,柔声道。
“今夜就让人送鹿肉过来!”李智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离李烬坐得更近了些。
“好。”李烬顺着他说。
用完膳,雪下得更大了。
赵雪婉不着急回府,在李府里和血牙,还有俩小孩一起玩。
李家大房夫人和二房姨娘坐在他们的旁边,一边笑着说话一边绣衣。
忽然,李义闯进来偏厅,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招手叫赵雪婉赶紧出来,拉上她去李仁的院子。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李义关上门,崩溃地举起双手大喊。
“怎么了?什么完了?”赵雪婉坐下,拿起桌上的糕点吃。
“我刚刚偷听到父亲说观天司昨日卜算,领掌大人亲断,你的命定姻缘在我们李家!”李义面色煞白,踉跄跌坐于地,失声喊道。
李仁一言不发,坐在主座上,扶额皱眉。
赵雪婉闭上眼,双手捧着脸,长叹了一口气。
忽然,有人敲门。
李义走去开门,打开门见是李烬,问:“三弟,何事?”
“我找雪婉。”李烬站在门外,看向在屋里发呆的赵雪婉。
“何事?”赵雪婉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到门口问。
“我明日要去武阳一趟。”李烬低头看她,缓声道。
他要去武阳,那就去啊,跟她说这个干什么。
“嗯。”赵雪婉点头回答。
“出门穿好衣服。”李烬按住要关上的门,往前一步,依然看着她说。
她又疑惑地看他,“嗯”了一声。
但是,他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李烬:“你不许去武阳。”
赵雪婉:“我不去。”
李烬:“也不许去安都和青州。”
赵雪婉:“我不去。”
“还有什么事吗?”赵雪婉见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又问道。
他抬起手,抓了一下她帽子的狗耳朵,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她听不清,以为是风太大,自己站太远,所以听不到,踮起脚疑惑地问。
“等我回来。”他俯身,抓着她帽子的耳朵又扯了扯,凑近在她耳边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