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茶马村的人皆是前朝余党,居心叵测,我们查到他们要反靖的计谋,为了社稷安稳,万万不可留啊。”冯历山故作慷慨激昂地大喊。
“可有证据?”赵雪婉走出来,站在他们面前。
冯历山:“他们这些年在武阳做生意赚了很多钱财,还在村里秘密训练私兵,定是有造反之心,请郡主明查。”
杨雅瑾:“郡主,我们听闻武阳城夜市繁盛,西域商贾云集,往来贸易,就想来此地谋生,村中男丁白日练功,实属无奈之举,我等绝无私募兵力之心,昔日因晟人身份受尽欺辱,这才想着操练些拳脚,此举仅为强身健体,遇事时稍有自保之力,绝无他意。”
赵雪婉听着他们的口述,未立即回答。
冯历山急道:“郡主,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就此放过他们,等同于放虎归山,他日将后果不堪设想啊。”
“郡主,民女所言句句属实。”杨雅瑾跪下,虔诚地行礼,“恳请群主明辨是非。”
“经商致富是他们立足的本事,至于私兵,你又拿不出证据,没有证据就杀人,还想屠村。”赵雪婉站到冯历山的面前,怒色瞪他,“无凭无据,仅凭猜度就定罪杀人,莫非在这武阳地界,王法纲常还比不过你冯副将的一念之断吗?”
“郡主,他们进村屠/杀当日,若非有镇抚监察史韩大人在,恐怕我们全村人都要命丧黄泉。”杨雅瑾泣声跪下,“官府强行押我们入狱,逼我们认罪,我们绝无反靖之心,绝不认罪!”
“冯副将。”赵雪婉怒色道。
“下官在。”冯历山慌张地跪下。
“让监察史来见我。”赵雪婉站在树围的土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冯历山,“她和她的村人,还有监察史,今晚都住进你的府里。”
“死一个人,都算在你的头上。”
-
亥时。
冯历山府邸。
以往这个时辰,赵雪婉还没歇息,今日发生这么多事,她更睡不着,叫侍女和典卫进屋说话,问他们怎么看今天的事。
赵雪婉靠在榻上,吃着糕点,慢悠悠地说话。
“倘若冯历山说的是真的,杨雅瑾和他们那边的晟人要反靖,刑部的周侍郎到武阳最快也要五六天,就算他到了,也未必能很快查明真相,若是晟人还有其他的秘密军队,在这段时间,晟人很有可能会先发制人,提前反叛。”
“倘若冯历山说的不是真的,那这段时间,冯历山很可能会为了脱罪做假证据栽赃他们。”
侍女:“郡主,那个冯历山,看面相就不是好官,他的手下更不是什么好人,当街杀手无寸铁的老人,抬尸体的时候推搡小孩,小孩摔在地上了还踩他。”
典卫:“杨雅瑾不一定是好人,但冯历山绝对不是好人,又贪又色,他就一副将,有这么大的府,四十三个外来的晟人都能安排住下,我们刚刚去他后院看了,每个院都有不同的女人。”
赵雪婉:“还有武阳的监察史,杨雅瑾说当日屠村,是他救了茶马村的人,茶马村的人都被押进监狱了,今夜忽然出现,而且还是全部都出现在街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应该是这个监察史。”
忽然,赵雪婉拍了拍桌子,“没错了,给我们送信,请我们进武阳的人是监察史,设计让茶马村的人出现在我面前的,应该也是监察史。”
武阳本不是回京的路线,是有一天她收到监察史的书信才改了路线。
“监察史帮茶马村的人,站的是杨雅瑾这边,那很有可能冯历山才是不可信的那个。”赵雪婉扶着下颌,一下一下地敲鼓起来的脸颊。
赵雪婉又拿起一个糕点吃,吃得腮帮子鼓起,“但是,万一监察史叛变了呢,他要是已经跟晟人一个阵营了呢?也有可能是这次他护不住晟人,所以才引我入局。”
现在看来,哪一个都不可绝对信任。
他们几个人坐在一起,都摸着下颌沉思。
忽然,有人敲门。
侍女和典卫立即警惕地站起来。
门外传来护卫的声音:“郡主,冯副将求见。”
“让他进来。”赵雪婉对典卫说。
典卫走去开门,随他进来,跟在他身后,提防着他。
“郡主殿下,扰您安歇,臣罪该万死,下官思虑再三,不敢不报于殿下知晓。”冯历山恭敬行礼道。
“何事?”赵雪婉坐直,看着他问。
“杨雅瑾乃前朝公主,茶马村许多人都是她的部下。”
“他们在武阳看似经商谋生,实则韬光养晦,其心可诛。”
“她身边藏有众多精兵,总督大人严令卑职护佑武阳西城周全,下官方才被迫下令清剿。此患不除,恐祸延武阳,危及整个靖国!下官忧心如焚,故先行决断,万死难辞其咎!”
闻言,赵雪婉恍然大悟,点头说:“原来如此。”
接着,冯历山照着刚才的意思还反复说了很多,大致意思是他们杀晟人和抓晟人都是为了武阳,为了靖国,是忠义之举。
但是,还是一个证据都拿不出来,依然是空口无凭。
见他废话很多,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赵雪婉让他退下,又和侍女典卫思考刚刚冯历山说的话。
不久,又有人敲门。
这次是杨雅瑾求见。
杨雅瑾一进门,就向侍女讨了纸笔,在纸上写下:“殿下,恐隔墙有耳,恳请允准民女近前禀奏。”
侍女将纸呈上来。
赵雪婉凑前看,点头准予。
侍女和典卫警惕地盯着杨雅瑾的一举一动。
“殿下,高光佑要造反。”杨雅瑾面色凝重地跪下,以气音吐出几字,声如游丝,几不可闻。
高光佑是武阳城总督。
他不止是武阳总督,安都、青州两城亦在其辖下,佣兵十五万,手握重兵,多骁勇善战之辈。
“接着说。”赵雪婉坐直了,脸色沉下来。
杨雅瑾:“民女的弟弟在武阳军中当兵,偶然听得冯历山向高光佑密奏火药与军机要务,心疑之下暗中查探,窥得其谋逆实证,舍弟方将此事告知于民女,次日便被害身亡。其间因果,绝非巧合!”
赵雪婉:“实证在哪?”
杨雅瑾:“实证已交予监察史大人。”
见赵雪婉没立刻回答,杨雅瑾上前几步,被侍女和典卫拦住了,她只好继续说:“殿下,民女所言句句属实。”
赵雪婉:“何时开始增收规费的?”
杨雅瑾:“回殿下,是三个月前,忽然强征新税,比先前增五番,商贾给不起,不交官兵就打人,甚至杀人。”
赵雪婉:“只有武阳的西城增收?还是整个武阳城都增收?”
杨雅瑾:“回殿下,西城增收五番,其余东城、北城和南城增收二番。”
见赵雪婉又沉默,杨雅瑾继续说:“冯历山、王元臻、张庆忠、郭子远、许玄、鲁仪、陈怀恩,这些人是谋反主力,我弟弟冒死将名单告知,惨遭敌手......”
她捂住胸口,潸然泪下。
忽然,又有人敲门。
门外的护卫说是监察史韩崇求见。
韩崇一进门,屋内的人都惊讶地看向他,只因他右边颧骨处一片乌青,高高肿起,像个发酵的馒头,嘴角渗出血丝。
很明显是刚被打过,而且被打得非常狠。
“见过郡主殿下。”韩崇摸着右脸行礼。
“免礼。”赵雪婉看他的伤势,都觉得好像自己的脸也开始跟着疼似的。
“禀殿下,下官在追查武阳城总督高光佑伪造火药军械失窃一案。”
“高光佑于三城之内横征暴敛,私募精兵,其不臣之心,已然昭彰。茶马村杨嘉贞曾密呈逆党名册,旋即遭灭口。今逆党为防机密外泄,竟行屠村灭口之暴行,老幼妇孺皆不放过,其状惨不忍睹。”
不愧是朝廷特派的监察史,先以寥寥数语廓清事要,而后他将茶马村一事,本末巨细,勘核周详,并无疏漏。
天色已晚,赵雪婉让他们先行退下。
当他们走出门外时,正好撞见高光佑。
他不动声色地与韩崇行官礼,不疾不徐地走到门外对护卫说“有劳通传,下官求见郡主。”
韩崇和赵雪婉并未走远,而是就藏在院内,观察屋内的动静。
坐在屋内吃糕点的赵雪婉摸着下颌,哼着歌儿,手指敲打圆鼓鼓的腮帮,歪头看今夜来访的第四人。
高光佑,曾有不少人和她提起过他。
如今,终于见上了,果真是豺声蜂目之相。
此人还真是声音像豺狼一样难听,眼睛像黄蜂一样狠毒。
他不像冯历山那般废话多,只说了十句,把屠茶马村的事全推到冯历山身上,绝口不提其余之事。
赵雪婉咬着后槽牙,听着他说话,在心里暗想:“可恶!诈伪之徒!”
她点点头,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郡主未踏足过武阳,不知武阳城内之事,下官得知此事,立即派人查探,方才得知冯历山做了如此荒唐之事。”
“我第一次来武阳,先前听说武阳的卤肉烧饼很好吃,还没吃到呢,明日我要出街买十个尝尝。”
高光佑假笑两声,恭敬行礼道:“郡主若是喜欢,下官这就让下人去做一份。”
“不吃了,很晚了。”赵雪婉打了个哈欠,伸了一下懒腰,“再吃就睡不着了,明日再吃。”
乱臣贼子,谁敢吃你的东西!
闻言,高光佑先行告退。
等高光佑出门后,赵雪婉喝了一大口水,躺在榻上,翘起二郎腿,双手摊开,没力气地说:“怎么还这么饿。”
府里的饭菜很咸,出门吃的小食大多是很小份的,也很咸,她吃不惯,尝了味道就给侍女吃。
她今天本来就没吃多少,刚刚吃的几个糕点虽然精致,但很小巧,一点也不管饱。
怎么武阳的食物都做这么小份 ,还这么咸。
她双手扶着脸,呜咽两声,嘟囔道:“卤肉烧饼......”
忽然,又有人敲门。
“怎么还有人啊......”赵雪婉躺在榻上,无力地看向屋顶喃喃自语,“都这么晚了......”
典卫走到门口,打开门接过一个小竹篮,关上门先检查一遍,发现一个熟悉的令牌,快步走进屋,说:“郡主,三公子遣人送来卤肉烧饼,不多不少,正好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