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知云轻轻拍了拍卜雨,“我们到了,该下车了。”
卜雨哼了两声,从母亲的身边被迫回到现实世界。
她伸了个懒腰,脸色看起来红润了许多。
“我说这么暖和呢,原来是盖着邬先生的裘衣。真是多谢了。”卜雨身子暖了过来,心情好了不少。
说完便自顾自地跳下车,跟着小春卸东西去了。
“小姐,这些东西我们来做就好了。”知云将邬求言的裘衣叠好放在一旁,说完也跟了出去。
四人大包小包地把东西拎到了帐篷前,卜雨跟邬求言比对着清单上整理自己所需的东西。
“小姐,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过来了?”
草原上温度不高,但太阳却大得很,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
知云抬手作檐,盯着远方的几个小黑点好一会儿才敢确定。
卜雨跟邬求言闻言都起身看去。
“游牧人回来了。”邬求言开口道。
他皱着眉盯着那几个越来越近的黑点,心里想的是怀暻也会在里面吗?
“你那么紧张作什么?”卜雨看邬求言一脸紧绷的样子。
“有吗?”
“有。”卜雨和知云异口同声道。
邬求言尴尬地笑了笑,“这几天没休息好罢了。”
“你又开始做梦了吗?”卜雨颇为关心地问道。
“这倒没有。这个地方还是有些说法的,来这儿之后,我就没再做过之前的梦了。”
“趁我们现在还在这儿,邬先生好好调养一下吧。如果需要我帮忙,请不必客气。”
卜雨看着邬求言的侧脸,这人被噩梦纠缠了一路,都不曾向卜雨寻求帮助。
阴通师的心魔,就是要靠自己克服才行。被同行治愈的,都不作数。
邬求言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一行人马的烟尘渐渐逼近,也不知听没听见卜雨说的话。
游牧人快要靠近帐篷区域时速度慢了下来,身后带起的飞尘随风散去。
卜雨数了数,一共是十匹马。只不过待他们走近了才发现,有一匹马上载着的是两个人,一人在前策马,一人好像是被绑在前面的人的背上。
“阿爸阿哥回来了。”依古丽从帐篷里冲了出来。各个帐篷里陆陆续续地都有人探出头来。
那十人的队伍呈一行前行,在快到帐房之时,中间的策马之人抬手一个手势,后方的人渐渐减慢了速度,与前面的三匹马拉开了距离。
待到近前,马匹减慢了速度。一名满脸胡髯的中年男子先翻身下马,依古丽跑着冲向他,“阿爸!”
“依古丽,我的宝贝。”男子也跑上去,一把将依古丽抱在怀里,带着她转了好几个圈。
“阿哥呢?”依古丽开心地咯咯笑,好不容易喘口气问起她阿哥。
这时,驮着两个人的马慢慢跟了上来。为首的罩面男子下马,准备去搀另外两个人。
中年男子急忙上前说道:“殿下,我来吧。”
怀暻并没有撒手,两人一起把后面那个处于昏迷中的年轻男子给抬了下来。
“索南!发生什么了?”艾米拉跟着跑了过来,看见丈夫奥穆尔平安归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两人把儿子索南从马上架了下来。
索南像是已然失去了意识,被两个人扶着身体像面条一样软,站也站不住。
艾米拉上前轻轻呼唤着儿子的名字,可回应她的只是一张死气沉沉的脸。
卜雨离着他们有一定距离,尚且看不清看艾米拉怀里抱着的索南是什么情况。
“奥穆尔,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儿子怎么了?”
艾米拉的脸上不再有笑容,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向下撇去,像是母狮发难前的蓄力。
“我当时说索南还小,不要让他跟着你们去,万一遇上什么危险。现在好了,你就把索南这样带回来见我?”
奥穆尔解释道:“索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变得爱睡觉了。我们怎么叫也叫不醒。”
艾米拉听见这一番说辞,不由得气笑了。
她转过头去问一旁站着的怀暻:“殿下,上了年纪的骏马脑子都糊涂了,奥穆尔的话我不敢听,但殿下的话我信。”
卜雨等人站在侧方,只能看见怀暻的背影。
她看见怀暻俯身蹲了下来,握着索南的胳膊,跟艾米拉说了什么。
艾米拉的脸色从质疑到不可置信,渐渐泪水蓄满眼眶,在低头看向儿子索南时,泪水砸落在他的脸上。
奥穆尔跪在地上,伸手抱住艾米拉和索南,一脸坚定地向艾米拉说着什么。
艾米拉听完神色微滞,瞪大眼睛向怀暻确认着什么。
接着令卜雨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艾米拉突然扭头看向人群,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在看到卜雨他们之后,激动地抬起手指着他们。
知云见状拽了拽卜雨的袖子,“小姐,她是在指我们吗?”
被艾米拉这么一指,她身边的人都向这边看来。
卜雨感到局势不妙,“邬先生?”她朝着一旁的邬求言询问道。
邬求言还是那副泰山崩于眼前而岿然不动的样子,看着怀暻和两名男子起身向他们走来。
不管是好是坏,这都是一个和怀暻打照面的机会。邬求言心想。
“我们得想办法留下来。”邬求言回道。
还没待卜雨问明白,那三人已及至眼前。
为首的怀暻身形挺拔且壮实,走起路来脚下生风。
他戴着一顶边缘磨损的皮帽,帽檐下露出半张轮廓分明的脸,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一双金黄色的眸子锐利如鹰隼,正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卜雨一行人。那目光像是带着钩子,能轻易穿透人的伪装,直抵心底。
奥穆尔紧随其后,脸上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看向他们的眼神里既有求助的恳切,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顾虑。
怀暻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空气中仿佛都凝固了几分,连风都似乎屏住了呼吸,不敢轻易吹动这紧绷的氛围。
周围的人双手环于胸前,低着头伏下身子。卜雨跟着邬求言也行了礼。
“殿下安康。”邬求言低着头问安。
“你们是阴通师?”怀暻问道。
卜雨低着头,从怀暻的话里听不出半点草原人的口音。在阔克苏尔住了这半年,他们几个跟当地人的交流的过程中都不免被带跑几个声调。
“是的,殿下。”邬求言回道。
“起来吧。”怀暻令道。
卜雨的视线从地面重新回到怀暻身上。
“从哪里来的?”
“扬州。”
“几人?”
“四人。”邬求言指向身旁的人依次说道。
“扬州卜知府之女,婢女刘氏,车夫小春,民邬氏。”卜雨几个人一一颔首。
“你是邬湍之子?”怀暻将他们四个人看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到邬求言身上。
邬求言没想到怀暻已知晓他的身份,讶异之余,还是镇定地回了声是。
“想必你本领不比邬湍寐官差吧?”
“殿下言重了,民之所学远不及家父。”
“不必谦虚,现在有条人命等你出手相助呢。”怀暻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温和。
奥穆尔终于能开口说话了,“朋友,请你看看我的儿子。”奥穆尔说着蹩脚的汉语。
“殿下,请允许卜氏之女同民一起救治。她是一名十分优秀的阴通师。”邬求言拱手请道。
怀暻终于将视线落到卜雨身上。他看着眼前这个十六七岁样子的女子,对邬求言的话抱有疑问。虽是如此,但还是同意了。
“那有劳两位了。”
得到了怀暻的同意,奥穆尔忙不迭地给他们领路。
邬求言和卜雨来到这名青年的身边。
艾米拉不停地抚摸着索南冰凉的脸庞,嘴里念念有词。
她说的是当地语言,卜雨只能听懂一两个词语——“阔克苏尔”、“保佑”……
众人将昏迷的男子抬进帐内,怀暻屏退众人,只留卜雨、邬求言、奥穆尔和手下一名男子在内。
偌大的空间里一片静寂,除了火堆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和奥穆尔祈祷的声音,只剩下卜雨和邬求言在的角落里,还在窸窸窣窣地准备着东西。
“他这样昏睡有多久了?”卜雨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怀暻将原本盯着邬求言的的视线落在了卜雨身上,而后开口道,“九天。”
“中间有没有醒来过?”
“有三四次睁开过眼,但神志不清,没办法交流,没一会儿便又睡回去了。”
“在他昏睡期间有没有其他异状?比如惊起、大汗、呓语。”
“没有。就只是睡着而已。”
“他的饮食怎么解决?”
“只能喂些水。”
卜雨停止了询问,跟着邬求言一起观察起索南的体外特征。
索南昏迷时的脸色十分难看,眼周发黑,颧骨凸起,腹部因没有食物的填充而凹陷下去。身体薄得像张木板,让人感觉一折即断。不知道这副身体还能坚持多久。
邬求言把了索南的脉象,又将他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外伤。根据现下信息推断,极有可能是陷在梦里出不来了。可以入梦一试便知。”
卜雨跟邬求言交换了个眼神。
卜雨转身对着怀暻说道,“他叫什么名字?”
“索南。”
“他最信任的人是谁?”
“我。”怀暻没有半分犹豫。
“有什么事是只有你们两个知道的?”
卜雨看怀暻皱起了眉头,便解释道,“他不认识我,我贸然进入他的梦境会引起他的怀疑。我需要以最快的方式获取他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