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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章

作者:文本墨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卜雨皱着眉头从里屋出来。


    知云见她脸色不太好,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小姐?”


    卜雨摇了摇头,“没事。”


    “阴通师傅,我家老头儿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一会儿自然醒来就好了。”卜雨说完就从包里拿出了三包物件儿递给了老妇。


    老妇接过,举起一个仔细看了起来。那是用符纸折的三角包,外面依稀能看见黑色的墨迹。拿在手里轻飘飘的,里面倒不像装了东西。


    “这是?”


    “安神符,里面有安睡丸的粉末,每晚睡前把符烧了,把符灰冲进水里喝下去。一共三剂,喝三晚就好。”


    卜雨向老妇解释完,拿出笔记和竹笔,准备开始记录。


    她接着问道:“老伯最近有没有去过一些平时没有去过的地方,或遇到了什么烦心事、特殊的人呢?这些都有可能是导致他突然陷入梦魇的原因。”


    “他平时也就去田里待着,一待就是半天。什么烦心事和烦心人,都没听他提起过。”老妇一脸愁容。


    “不要着急伯母,您再仔细想想,老伯有没有说一些平时没说过的事?”


    老妇思来想去,还是记不起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真是的,你看我这脑子,真是老糊涂了。”老妇自责道。


    “没关系,等老伯醒来再问问他便可。”卜雨安慰她道,“家里是只有您跟老伯住着吗?还有没有其他家人?”


    老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才开始说道:“没有,就我们俩。早些年,我们有个儿子,在他十岁那年,掉河里淹死了,自打那时候,就剩我们老两口了。”


    老妇摩挲着拐杖,接着说道:“其实,我们并不是本地人,只是留在原来的家里,每天晚上都会梦见我的孩子,每天都要看见他死在我们眼前,一次又一次。我们受不了啊。后来听人说阔克苏尔能净化人们的梦,我们犹豫再三,还是卖掉家里所有的东西,来到这里定了居。”


    “就这么着几十年也过来了,哪怕这里的气候再不好,我们也选择留了下来,就因为在这里我们不必再记起那段痛苦的回忆。可没想到的是,就在昨晚,那个梦又回来。”老妇说到这里眼里已蓄满泪水。


    卜雨和知云看了彼此一眼,知云上前抚着老妇的背,“伯母,您节哀。”


    “您同老伯做的是一样的梦吗?”卜雨问道。


    “是。”


    卜雨从布袋里掏出了装着安睡丸的瓷瓶,找了一个药袋倒了十粒出来,封好口放到桌子上。


    “伯母,这几天,您每天晚上睡觉前吃一粒吧。吃了就不会做梦了。”


    老妇收下,嘴里说着谢谢。


    卜雨看着眼前这情况,不便再接着待下去,便起身问道:“您方便跟我们说一下老伯平时去种地的地方在哪吗?”


    “可以,只是我腿脚不好,没办法带你们过去。”


    “您跟我们说怎么走就行。”


    卜雨临走的时候,将原本准备好的银钱又添了些塞给了老妇。


    “我们先去田里看看,给您的东西先吃着,我三日后会再来。”


    “好,谢谢,谢谢。”老妇捧着钱袋,连连道谢。


    直到两人走远了,知云才问道:“小姐,看你刚才从里屋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这个梦有些棘手吗?”


    卜雨也在思考着什么,“倒不是棘手,这种情况放在以前的案例里,是再普通不过的了。只是……”


    “只是什么啊?”


    卜雨回想起刚刚在梦境里的遭遇。


    青烛将她带到了一个水坝旁。沿着水坝边上,老伯正追着水坝里的什么东西。卜雨跑了过去,向老伯问道:“老伯,怎么了?”


    老伯着急地指着水里,卜雨向水坝里面看去,是一名男童,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随着水流起起伏伏,向着下游漂去。


    “这是谁?”卜雨问道。


    “是我儿子啊,我的儿子。”老伯一边擦汗,一边紧追着不放。


    卜雨看着平静的水面,沿着水坝外壁一圈的水却十分湍急。


    卜雨见石头垒起的坝壁坡度尚且和缓些,本想翻下去拦住男童。


    可紧跟着追了两步之后,一个急流将男童推出去了更远的距离。再往前看,那里的坡度根本没办法下人了。


    “儿啊,儿啊。等等爹啊。”


    卜雨转过身抓着老伯,“老伯,若有个台阶能下去就好了。”


    老伯恍然大悟,“我记得再往前走有一个小路能下去。”


    卜雨再回头,果然视线里多了一条小路。


    男童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水流打了个旋涡,男童的身体在小路的下端停了下来。


    “我下去把他带上来。老伯,您在这等我。”


    老伯跑了一路,此时已是满头大汗,“好好。”


    卜雨拨开路两边的草,试探性地往下挪动着。她看着男童在水里起起伏伏的身体,低声说道:“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在卜雨就要抓住那男童的衣服之时,水流腾地暴涨起来,接二连三的水花打湿了卜雨的衣摆。


    男童翻转着身子,跟着激流向下游的断崖漂去。


    卜雨见状,两步并一步地追了上去。她踩着河坝边凸起的石头,深一脚浅一脚的。


    在临近断崖的地方,突然吹起了一阵邪风,不知从什么地方飘落了一阵纸钱。


    男童穿过纸钱雨,跟着水流飘走了,卜雨瞅准了一个落脚的石头踏了上去,一个急刹停在了纸钱雨的前方。


    卜雨的潜意识告诉她,她不能再追了。这纸钱是烧给死人的,出现在这里就是一个危险讯号。


    在梦里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梦魇在挑衅自己,但刚刚问了那老妇才知,原来是给他们已逝儿子的。


    “小姐,那男童是想在梦里害你吗?”知云听到这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毕竟梦魇会随机地攻击梦里的任何人。”


    “如果小姐你当时追了上去是不是很危险?”


    “或许吧。梦里的很多东西理智说不清楚,但一定得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纸钱对活着的人来说本就是不吉利的物件,梦里的纸钱雨说不定就是鬼门关的化身呢。”卜雨解释道。


    “那也太危险了吧小姐。”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心里萌生出的恐惧,知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像这种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梦魇还是比较少的,多留个心罢了。”卜雨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起伏。


    知云跟在卜雨的身后,向着老妇指的方向走着。


    她看着卜雨的背影,她家小姐比四年前长高了许多,总是低着的脑袋里隐藏着许多不轻易与人诉说的秘密,心思比起同龄的她来要沉重许多。


    生在官府门邸,就生长在权与利交织的网里。


    如今身在阔克苏尔的卜雨,又有几分自愿呢?


    知云心疼卜雨,心里不由得落寞几分。


    “那两个老人挺可怜的。”知云感伤道。


    “是啊,下次来的时候,多关照一下他们吧。”


    卜雨心想留下的药足够他们三天之内不会再被噩梦困扰。现在先去老伯常去的田里看一眼,希望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两人没走一会儿,来到了一小片郊地,被翻耕过的地,与旁边冻得梆硬的地,一眼看出了分别。


    “这难道都是老伯一人翻的啊?”知云在一旁感叹道。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种庄稼,正常人是不会做的。


    卜雨没有说话,她上前抓了一把被翻出来的土壤,是冰冷的潮湿。


    卜雨不知道老伯将要在这片田地上种什么样耐寒的种子才能长出像样的庄稼。


    她看着田埂头上的野花野草长得比其他地方的要更茂盛。


    “小姐,你喜欢的话,我们也摘几朵回去插在瓶子里吧。”知云说着便要上前折花。


    卜雨看着那小小的花蕾,“算了,或许是老伯种的,还是不要乱摘了。”


    “这不就是寻常野花吗?”


    “在这种地方,寻常野花要长起来也不容易。”


    卜雨想起老伯和老妇床头的那瓶花,花朵虽小,却充满了生机。有什么难关是两个人一条心过不了的呢?


    邬求言跟在大汉后面,穿过了屠宰区,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牛羊的尸体和残肢,红色的血水流到沟渠里,汇聚成了一条红色的小河。


    终于憋着气走了出去,邬求言不动声色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大汉领着他一会儿穿廊,一会儿过榭。要是忽略这冻透骨头的温度,这院落给人的感觉仿佛使人置身京都。


    越往这院落的深处走去,鼻息间的那股血腥味也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香火的味道,像是走进了一座佛堂。


    大汉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任先生,人带过来了。”说完转身向邬求言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邬求言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迟迟没有推开。


    他贴近门边听着屋里的声音。


    安静,只有安静。


    他此刻有些怀念那些牛羊的声音。走到这里,连一丝聒噪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邬求言抚了抚身上并不存在的衣褶,摸了摸整洁的鬓发,才终于抬手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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