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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偿罪

作者:渡舟初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梓云,你把我当狗玩是不是”一道带着怒气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胡说什么,我没养过狗。”梓云本能地皱眉反驳,面对面贴着的脸是一个十**岁的少年,竖着眉毛,长脸薄唇,额角下的脉络隐隐浮现,看上去焦躁难安。


    少年将她逼到墙角,一只手抵住墙,滚烫的气就呼呼地拍在她的额头,热气直往她脸上钻,脸颊浮现出淡淡的粉。


    “那你把我当什么?你整天要我做这个,要我做那个,你不是说你们马上就要离婚了吗?”


    他的眼睛和文邠不同,清澈明亮,只是此时半眯着眼,眼底的墨越聚越浓,他也越发的咬牙切齿“还是你就是想支开我,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还是说……都是在骗我?我们连朋友都不是。”到最后,甚至听上去有些哽咽。


    这番唱念做打,怨夫之言,叫人听见,还当她江梓云是什么薄情寡义,抛夫弃子的人,梓云立刻正色道“该打,你胡说些什么,我在你面前就是这样的人吗?”


    她是严厉地批评了,可在赵意眼中,挺翘的鼻尖大抵因着紧张冒出细汗,细绒绒的滚落脸颊,一颗颗石子儿在白瓷的池子上咕噜着。


    她的软声温语好似自那窄窄的喉咙里流出来的,像笼子里的莺儿啊,雀儿似的,话也被他转化成,语气哀哀,“你是这样想我的吗”,没谈过恋爱的某些有心人哪里听的了这种话,只觉热气直冲上脑门,直挺挺的像根柱子。


    她两只手臂没力气般的抵在他的胸口,欲语还休,指尖扭捏的绕缠勾起他的衣角,白色蕾丝披肩外套粗糙地随着动作磨蹭他裸露的蜜褐色皮肤。


    似是失落垂头,泫然欲泣的模样,晨露倏然压弯了花瓣,便是兰垂素颈之态。


    男生肢体僵硬,灯光阴影下,见不到他的面容,只露出一只耳,桃花红,胭脂粉。


    梓云见他不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东西,又轻声哄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昨天刚同他吵完架吗?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她又将人拉近,距离她素白的脖颈仅有几厘米。


    “你送我的饼干,我都吃了,很好吃,花也好漂亮,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茉莉?你不知道我真的……”戛然而止的述说,最后弱弱地说“很喜欢你。”


    也喜欢小狗,喜欢小猫。


    纤细的手指微微蜷曲,轻微的接触,明明隔着衣服皮肉,赵意却快要被鼻尖的香气迷晕了,他的心里却泛起了痒,不适应地呼吸吐了口气,松了些桎梏,下压眉头还是装出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但赵意心里也清楚,梓云就是现在让他道歉,他也是……要考虑一二的。


    她们二人之间若说真有些什么,那也不见得,只是心里总含着一口气,哭也罢,闹也罢,他也是要说的,尽管,他名不正言不顺。


    赵意端着那副神气,锐利的眼,瞳孔偏小像两颗黑色的檀木珠子,低着头向下是微微起伏的山谷,向上是红艳的远峰,他不自在地撇过头,两人的姿势任谁来了都看不出一丝清白,尖锐的指甲轻轻抽动,无意间刮蹭着他衣服的褶子。


    赵意居高临下的见她乖巧的待在自己怀里,表面低眉垂眼,楚楚可怜,可怜他还在被尖锐的指尖戳刺着脖颈的皮肤,一开始的针尖大小的疼也变成了细密的火热的痒,刻进骨子里的搔痒。


    她今天刻意打扮了一番,嘴唇和她的指甲一样红,衣服也是精挑细选的,细细小小的绑在肩上的带子,遮不住光滑白皙的肩。


    男人酸里酸气地夹起嗓子“你和我出去的时候怎么没见穿的这么漂亮。”


    梓云顿感莫名其妙,今天走的急,她明明是随便一套就出来了,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不会说话就闭嘴。”


    良久,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乖乖闭嘴,埋进她的肩窝,鼻子蹭蹭她的耳垂,小动作不断,大动作不敢,发丝在脸上凌乱散开,像小羽毛。


    “你们不是吵架了?我在隔壁都能听见。”


    “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她尾音很轻,最后几个字更是轻不可闻。


    “我成年了。”他突然说。


    “嗯?我知道啊。”


    赵意捧起她的脸,仍像个小狗到处嗅嗅,声音沉闷“那能不能……如果你们分开了,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梓云的沉默让他的心渐渐下沉,他又慌乱地开口“算了,我开玩笑的,只要你不离开,给你当狗……也不是不行。”


    “你怎么在这儿?”她没管他,好似忽然想起来。


    “我朋友今天让我帮他上一天,他家里有事儿,不然,我还看不见呢。”说到最后又带了一丝醋意。


    “那你先忙哦,周末有空的话还能带你出去转转,最近注意安全,少走夜路……”梓云敷衍地给他画着一张好大的饼,为了稳定小狗的情绪,需要适当的奖励,梓棠早就熟练于此。


    赵意年纪小,是最好糊弄了。


    赵意也确实听不清她嘴里叽里咕噜吐出些什么蜜语甜言,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十八岁的青春男生哪里经过这些手段,只怕不用勾勾手,就能像咬骨头似的贴上去,那胡乱的从润泽的花蕊里吐出来话,大抵总是安慰他的,他随意胡乱附和的点点头。


    削薄的脸本因那圆满的眼显得可亲些,却见半眯着眼,他松了手退后,又不甘心,声音又逐渐大了,给自己助威似的“你惯会哄着我吧。”


    末了,轻轻贴了上去,睫毛颤巍巍的扫过梓云的脸颊,一阵风鬼鬼祟祟地落在嘴角。


    “我走了,你要一直念着我。”瞧着她不断振动的手机,他手心攥得刺痛。


    走了几步又转头,隔着一臂的距离,压下眉头“你……他也不让你多穿点,气温下降的这么快,又老是下雨,我明天给你送件厚衣服过来。”说罢,梓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便匆匆走进男厕,识趣地躲了起来。


    好在四周也没什么人看见他们的纠缠。


    她慢吞吞洗把脸,手机又在台面震了几下,整理好披肩,黑鬃的头发慵懒的披散下来,裙摆后半部分坠在尾巴骨,水红色的绸缎牡丹花似的展开,也不是全然静止着的,随她的呼吸,胸脯的起伏,绽开,又绽开,勾挠着白净得反光的玄色地板,镜子里的女人高挑明媚,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就这么一会功夫,文邠就已经发了五六条消息,最后一条信息是“老婆?我来找你。”


    “我马上就来。”


    陈文邠不知道怎么的下午没去上班,据说是某黑心老板善心大发,只是还没等吃几口菜,某个宽肩窄腰戴着口罩的年轻服务员就向她悄悄使了个眼色,她无视了几次,最终无奈被堵在了厕所门口。


    年轻的服务员摘下帽子,晒得深褐色的皮肤已经被口罩勒出浅浅的印,额上还挂着薄汗,没什么怪味儿,倒有类似皂角的清香,像是一个淌着蜜的巧克力蛋糕,方知道哪里是什么动手动脚的普通服务员,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德牧。


    她们二人的孽缘从搬进这栋楼里算起,也不过认识几个月,赵意就恨不得粘在她身上,刚认识时还装得热情开朗,称道什么姐姐弟弟,现在则日日夜夜盼着她和陈文邠离婚。


    那么赵意是那种为了帮朋友打工,千里迢迢跑到离学校三公里外的地方来帮同学打工的人吗?


    冰凉的手掌覆盖住敏感的肌肤,瞬间降了温。


    他是怎么知道她们的行踪的?跟踪或是谁告诉了他。再联想到是谁告诉文邠的这家餐厅,答案显而易见。


    短信的主人藏头露尾,送给她的一场别开生面的见面礼。


    她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那个男人,能当上资本家的人,论起心眼,钱氏大概是位列前茅,遥遥领先的。


    刚出门,眼前便是一堵肉墙,她下意识后退,一只手从身后将她揽住,跌进来人温暖的胸膛,梓云的脸传来软弹温热的触感。


    “文邠?你怎么来了”梓云抬头同人对视住,有些惊讶。


    “看你很久没出来,有些担心。”


    “肚子有些难受,你在这等了很久吗?”她回过头笑着问,眼里深处藏着些许试探。


    “刚到。”梓云撩过他黝黑的双眼,男人神态从容温和,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贴在她腰际的手亲昵的将她扶正。


    梓云点点头,拎着黑色菱形方格包走到他前面,鬈发一绺子搭在脸颊,她的头发是浓黑茂盛的,波浪似的大卷一层一层的披在身后,步态优雅如同丛林中悠闲的花豹。


    二人许是刚和好,一个怕重蹈覆辙,一个心中计量,彼此沉默无言,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清脆响亮,心里却蒙上一层阴影,梓云不太清楚陈文邠是否在暗处看到了她和赵意的纠缠,披肩下摆被她揉捏出褶皱。


    陈文邠悄然靠近她的肩,那头乌黑的发似乎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蓬起来,手伸向她的腰肢小心环住,隔着薄薄的衣服盖上她的小肚子,像一块厚重的热帕子,她僵直一瞬,又重新柔软起来,右手藏起反光的物体,小肚子被他的手亲昵地暖了暖“你贪凉,这几天该多注意些。”


    “啊呀,刚蹲了会儿,好些了,好些了,我们先出去吧,挡着人了可不太好。”她顺着他的话点点头,不经意扭着腰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迈着小碎步向外走去,尖细高跟哒哒的敲着莲花样式吊灯的影,仿佛是急促的小雨点扑打在莲花上,直打的莲花心里生出焦恼,伸长了瓣儿要去够那雨点,却苦于之间的隔膜悻悻矣。


    “这儿的东西想必是不符合你口味了,我光想着你爱吃虾,却一时忘了它做法倒是和我们这边相异甚远,委屈你了”丈夫跟在她身后,微微蹙眉懊恼,他眉眼是极端正的,一眼望去,只觉得古代什么状元顶好的也不过如此了,冷玉白衬衫底搭着缁黑的风衣,配着同色西装裤,身形挺拔。


    他知道这个消息还是上司随意提及的,本是为了投其所好。


    江梓云随意晃晃手腕,残金色腕表点缀几颗荷叶绿碎钻,古不古,今不今,“味道是有点奇怪,但至少占了个鲜字。”


    陈文邠颔首和着,伸出臂弯叫她挽着,挨碰着的肌肤俱是传来陌生,一个是汉白玉的石雕,一个是润透洗净的圆珍珠,属于梓云的温度垂坠在衣袖,留下温润的热,婉转的香,纤瘦白皙的手腕如同秀美的乳白丝绸。


    二人默契的没有提及昨晚的争执,仍像对模范夫妻。


    一阵铃声响起,打碎了两人的无声静谧,梓云率先歇了脚,等着他接电话,娉婷俏丽的一朵小花,天边还挂着一星半点的太阳,红色的潮汐逐渐滚上剩下的海岸,再是更深的红,更深的黑。


    天就暗了,花儿也被冲刷进黑色的潮水里。


    不知那边说些什么,他眉间起出一道淡淡的褶,仿若是浅色浮雕上突兀的添了古怪的一笔,便没有从前那样的自然之美了。


    他期间又轻瞥梓云一眼,口中推辞一番,待挂断电话,文邠担忧又歉意的望向她,“老婆,公司临时有事,你想回家还是去哪里?我送完你再走。”


    梓云见状,心中了然,此时倒懂事体贴起来,送她的事一字不提,荷叶绿的钻笼住斑斓的光。


    陈文邠也只好一个人离开,进车之前又顿住脚,只见男人柔了眼专注的望着她,又是对没能给她一番好体验致歉,“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等过了这段时间……”被风寄来的话也匆匆的消失在风里,了无痕迹。


    后面的话听在耳朵里有些模糊了,他那种眼神,那种包容一切的眼神,让梓云心里发毛。她几乎以为文邠刚听到了什么,可若是听到了,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会如此和蔼的,亲切叮嘱的对一个满心离开的妻子吗,倒真是大方的很,他难道真是一个“圣人”?


    她又想起赵意,这个不知何时爆炸的炸弹,在这样一个鎏金的餐厅,他也变成了金里的碎箔,灿灿的向着她走过来,鲁莽诚挚的少年炙热的手掌心抓住她的手腕,细密的掌心纹路突兀的触感,某一刻,心跳也透过相连的指尖传递过来,耳畔响起了谁的心跳声。


    随即,赵意那流转着金子光辉的眼睛逐渐黯淡,淡得清浅,化成了丈夫雾黑的眼,烟晶石一般明亮的眼,蒙蒙的雾总看不清内里的情状。


    她站在车流车往的路旁,正思索着所谓的“老地方”,一阵脚步伴随着轻微的喘息停留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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