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的手机突然振动,接收到一条消息“下午四点,老地方。”
聊天页面只简单备注了一个名字“钱昱”。
很平常的称呼,聊天记录也是极其单一简洁的,看不出什么关系,但将丈夫的直系领导的身份安在男人头上,再简单也因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他们二人身上蒙上了绮丽的纱,花果味儿的香水,简约大方的手提包,小巧的装饰品手作偶尔出现在她的门口,顺带留下一张鎏金的名片。
梓云毕竟还是有那么点道德,但这份起始的惶恐却在接连不断的礼物中,很快变了味道,怀揣着的某种恶意猜想也因那人没有进一步的过界而渐渐淡去。
也许真的只是公司福利?下次会受到什么礼物?
升职的贺礼,宴会的小礼物,合作方的赠品,朋友送来不合心意的小玩意儿……所有的一切都假借着文邠的名义,套了一层公事的壳子,来讨好她。
说讨好却似有些自恋,或者说是打点关系,好像更为贴切。
他们再也没见过第二面,生疏的寒暄贯彻了整个页面,任谁来了,他都只是一个慷慨的,体贴下属的上司,他们之间在纯洁不过了,事实上也确实并未过界。
对面发完这句话就没有后续了,自顾自的开始,又自顾自的结束,像怪盗提前发的预告信,让人摸不着头脑,又觉摸出一丝刺激。
这还是钱昱第一次主动来找她,见面?
梓云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手机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不料下一刻又收到了一封匿名投递。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巨大的石膏像,冰冷森白的诡异雕像,**鲜明的肌肉线条,轻扬的薄纱隐约遮住关键部位,印象里似乎是家附近几百米的小教堂中央立着一副高大的雕像,余下几张更是诡异。
模糊的照片影影绰绰有时像风吹动树的影子,有时像张牙舞爪的怪物,看不清的影子藏匿在树影下,斜着拍的,以一种明显的偷窥的视角。总之,不是什么认得出的东西,大片的阴影遮住了约四分之三,是人的衣角?剩下的她辨认了许久,只看得出是灰白的建筑。
她想要查看投递者的信息,门却忽然被敲响,走近了,梓云透过猫眼看过去,是两个身着警服的人。
“有什么事吗?”
走在前方的女警从口袋掏出警官证“你好,我们是来调查你们小区最近发生的那起凶杀案的,方便谈谈吗?”
她拉开门,眯着眼睛仔细比照了这位警官的脸,“可以的,请进。”
“打扰了。”
为首的女警周芳跟在女人身后进了房间,这栋楼的住房都有着相似的布局,跟在身后的徒弟人高马大,踩着脚跟儿跟进去,他的身材很是结实,一进门房间似乎都缩小几分。
一个看起来十分憨直的男人,还带有刚从警校毕业的稚嫩,他一进来就将目光四处移动,不带丝毫掩饰,即使跟在周芳后面落座,小动作却不断,动作迅速的从兜里掏出录音笔,顺带拿出一台相机。
“这是?”梓云面上流露出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周芳见状,后知后觉地扯住他,歉意地对着梓云笑,“见笑了,他刚入职没多久。”
“没关系的。”梓云轻轻摇头。
“你干什么呢?乱动什么。”郑直顺着力道坐了下来,挠头装傻子,师徒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白脸小小的试探一番结束,这栋老小区,居住的大多不是老小就是病残,年轻人少,具有作案能力的成年人更少。
她们目前可以说是无头苍蝇,但说不定能横冲直撞出什么东西,只是目前看来,并无收获。
“我叫周芳,警局派我们来了解情况,这是郑直。”
“江梓云,是……又出什么事情吗?”
“只是例行调查,就今早的那件事,简单问几个问题就好。”梓云了然的点头。
“江女士一个人住吗?”
“我和我丈夫一起,刚出去没多久,你们或许还遇见了。”
周芳回忆着刚上楼遇见的几个人,确实有个男人,穿着居家的休闲服,脚步匆匆,只是接触时间短,天又黑没看清模样。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我们最近……不太好。”梓云扬起嘴角,却仍难掩僵硬,周芳觉察出什么,转移了话题。
“你们来这儿多久了呢?”
“三个月前吧。”
“哦,是新婚吗?”
“是的,父母催得比较急。”郑直拍了拍周芳,眼神示意周芳看向高处的结婚照。
“最近有发现什么异常吗?”梓云回忆了好一会儿,“没什么异常吧,我们来这儿没多久,人也没认全呢”她似乎是想起来什么,脸色变得不好,皱眉担忧的看向她“是那个人,还在我们这儿吗?”她的声音突然变轻,像是在害怕。
一系列表情动作都很自然,没有异样,周芳点点头算是默认。
“江小姐早上的时候一直在家吗?”
“是的,我家是丈夫工作忙啦,我开了家花店,但不是很常去。”
这片区域大概有三家花店,有两家位于偏远的北部,汽车的话大约需要二十分钟。
“您的丈夫平常几点上班呢?”
“大概八点钟左右就离开了,离公司有点距离,要做十几分钟的高铁呢。”
“晚上几点回来呢?”
“一般六点钟左右到家,但经常会帮我去买些东西,也说不准。”梓云略显迟疑,有些想不起来文邠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最近有没有认识的人失踪或是突然没联系了?”
“没有,我平常宅在家,也很少出去。”这次回答的很快。
“……好了,大概就这么多,叨扰了。”他们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
“我送送你们。”梓云赶忙站起身。
走到门口,进门就闻到的浓郁花香再次传来,周芳看向花香最重的地方“诶,这是什么花?”
“白茉莉。”
“很香呢。”
“哦,还是上次从花店带回来的,刚回来的时候更香呢,满屋子都是茉莉味儿。”
“说的我也想去买一束了。”
“可以啊,就在出了小区左转第一个路口,你有空,我可以帮你留意下。”
“好啊,有机会一定来。”
“师傅,你这么有情调啊。”周芳瞪了郑直一眼,后者咧着牙嘿嘿一笑。
“江小姐和丈夫也要注意安全,天黑了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周芳提醒道,梓云点点头,眼里也因她的话溢出些担忧。
“知道了,我会多注意的。”
他们拒绝了梓云再送的请求,“江小姐,就送到这儿吧。”
二人并肩走下楼梯,脚步声也重叠蜿蜒向下。
“有什么发现吗?”
“大体上没说谎。”
“嗯。”
“……”郑直沉默了一会开口,“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周芳示意他继续,“家里有很重的生活痕迹,绒布沙发,瓷器杯,散落的玩偶,沙发边的女士衬衫,但江小姐表现出来的不像是会喜欢收拾这些的人,不然那个衬衫就不会凌乱的出现在沙发上,但除了那几个地方,房间却割裂的有很强的秩序感,尤其是她丈夫的位置,桌椅之间的距离刚好平行且相隔一尺,餐具的花纹和朝向一致,还有厨房,调料甚至按高矮,瓶子的颜色排放,应该是她的丈夫。”
“生活习惯不同嘛,这就是你们常说的……强,强迫症。”
“可是……”
“嗯?”
“她丈夫的东西只有门口挂着的外套,和鞋柜的拖鞋,还有两套餐具,应该是走的匆忙,除此之外一点痕迹都没有,没有任何体现他个人印记的东西,如果不是江小姐说是他们两个人住,完全看不出来,更像做客的客人,也许是个人习惯。”
周芳鼓励他继续说,“但结婚照摆放的位置让我觉得很奇怪,挂得太高了,一般进去根本就看不见,可他们才结婚三个月啊,却像是……”他皱眉挠头。
“不喜欢却不得不把它挂起来一样。”周芳接着他的话说。
“是啊,但她的人际关系很干净,作案嫌疑目前来看不算大。”
“等法医报告出来,应该就能有点眉目了。”
郑直憨憨一笑,周芳看他这副样子,开玩笑“你小子演技不错啊,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去拿个影帝,演戏的好苗子。”
郑直没敢告诉周芳他其实没怎么演。
“嘿嘿,都是您教的好。”
“呵。”
周芳嗤笑“少拍马屁。”
“不过,江小姐明明看上去才适合去演戏啊。”
“怎么你也春心萌动了?那就好好去奋斗,不然谁看得上你。”周芳想起梓云,她也很少见过那样将艳与清糅合的恰到好处的人。
二人拌嘴着走到楼下,“小姨?”周芳扭头,一个高挑的男生拎着黑色垃圾袋,向她招了招手,“你来的正好,连你一起问了。”周芳拿着本儿三两步过去,擒住他。
“什么啊?”男生的手被别到身后,龇牙咧嘴,嘴里还喊着疼。
周芳松开手,给了他一棒槌,“最近那起案子咯,别装不知道。”
赵意瞥向五楼的窗户,淡青色的窗帘半遮半掩,“你们有怀疑的对象了?”
“没有。”周芳继续说,“尸体送检了,结果还要一阵子,你最近忙什么呢?你妈老说联系不到你。”
“上学啊,还能干嘛。”
“我有你的课表。”周芳假笑,举起本子作势要打他,男生一躲,像一只矫健的大马猴。
“顺便去兼职啦。”
“行,别忘记给你妈回电话,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游荡?”
“那当然是……没有了。”脑袋获得第二个棒槌,赵意委屈地抱头蹲在地上“小姨问这些干嘛不去看监控。”
“监控两个月前坏了,真是的,你们物业这次要被好好批评了。”
“哎呀,他们总那样。”赵意也没替他们辩解,“小姨有什么发现一定要告诉我哦。”
“告诉你有什么用?”
“你侄子好歹是大学高材生诶,而且消息灵通得很。”
周芳不耐烦地挥手,转身离开。
“师傅,你侄子没说实话啊。”郑直故作深沉地摸摸下巴。
“看出来了,臭小子,他一脱裤子我就知道他要放哪门子屁。”
她顿了顿继续道,“总归不是什么大事,他要能老老实实地算是我们家烧高香了。”
……
电视机播放着新闻,赫然就是“无头男尸”,小媒体故作弥彰的抓住热点,侃侃而谈扩大恐慌……
这样的警察可是副本里的稀有资源,梓云刚开始还以为是在装模作样,但看二人办事的态度,原来是真警察啊。
失踪的头颅,是为了不被发现身份?可现在技术那么发达,DNA又不会骗人,凶手莫非没上过学?
或许那个头颅就放在某个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一个有人来来往往,又不至于太明目张胆的角落,就等着某天,炸的所有人不得安宁。
陈文邠,一个像是根本不在意案件的恋爱脑,没有对尸体的恐惧,心里也没有对凶手的畏惧,是家庭的原因?还是成长过程中人际关系的缺失造成了他这样的性格,还是他就是凶手?梓云可没有忘记,开门时,那双眼睛里的阴鸷。
“咚咚咚。”门再次被敲响,两长一短,节奏十分鲜明,梓云脚步轻快,门口没有人,只地上剩下一盒手作的小饼干,饼干盒上粘了一支白茉莉,没有姓名。
梓云眼睛扫过对面的房门,笑着挥挥手,抱着饼干进门了。
临睡前有影子晃过门口,应该是文邠回来了,最后的意识消弥在厨房的冲洗声中。
玄月当空,窗户被轻轻推开发出细微的刮擦声,空调似乎有些旧了,轰隆隆的声音足以掩盖掉一些不想被发觉的声音,冰凉的物体贴在熟睡的女人脸上,微弱的反光映出不明显的人形。
手起刀落,梓云猛地惊醒,杂乱的发丝帖附在脸上让她恍惚想起梦里阴冷的匕首,指尖轻轻落在脖颈,冰凉的手指惊起一阵轻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寂静的夜里无风无月,房间里深邃的黑,她再次沉沉睡去,后半夜也总是不安稳,被子紧紧包裹住脚底,才汲取到些微的安全感。
……
坏,坏极了,全身都是酸痛,醒来时自己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但她却觉得自己像是半夜做贼一口气跑了几百米。
梓云的睡眠很浅,按理说一般的声音就能吵醒她,她瞥向窗台的锁扣,没有被打开的痕迹,再看了眼门,是她自己反锁住的。
陈文邠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里静悄悄,冰箱上贴了张便利贴,锋利遒劲的笔划,“早餐热好了,记得吃,晚上会很晚回来,不用等。”
成熟的成年人将一切波涛压抑在平静的海面之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梓云昨晚已经预想到了此时的场景,毕竟每一次,都是这样的结果。
他却是因为某种原因而不愿或不能离开梓云。
她安静地遵循以往的作息规律,走走停停,动作懒散敷衍地扫地,堆满了灰烬的边边角角,装饰用的青瓷花瓶,橱柜,筷子盒,眼神不自觉飘向另一件卧室。
正中央高挂的结婚照依旧鲜亮,身形僵硬宛若两具劣质木偶演员,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前方,很是瘆人,下方钟表的指针咔嗒地旋转。
……
“小江出去呀?”一位老人热络地打招呼。
“刘姨,刚从超市回来?”
“可不是,上姨那儿吃不?”
“这次就不了,和朋友约好了。”
“哦哦好,对了,最近可不太平,你要多注意安全啊,小姑娘一个别去危险的地方,天黑了可要早点回来哦……”
梓云笑着听老太太的嘱咐,老人布满褶皱的手掌温暖,给人厚实的安心感。
“好了谢谢刘姨,等我下次去你们家吃饭。”
“好,好。”刘姨提着一袋菜,慢悠悠的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