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游戏[无限]》 第1章 偿罪 “……4月3日,我市某区民小区发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造成一人死亡。市公安机关立即启动命案侦破机制……” “又出事儿了?” “可不是,真是稀奇了,前些年都没有什么事儿……这次,听说头都不见了” “嚯……” 路过的行人步履匆匆,埋头窃窃私语,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同一篇报道,启辰市治安严明,如此惨烈甚至猖狂的案件简直少有。 被害人的尸体就那样被摆放在人来人往的安宁小区门口,如果不是早起的清洁员发现,不知道会有多少个人看到那具尸体,造成多大的社会影响。 不过半天,消息便长了脚似的传遍,小区的人家家户户关紧了门窗,楼下的公园也无人问津了。 江梓云正踱步走过街头的路灯,下午四点,秋风萧瑟,雨已经下了三天,手机屏幕在她脸上闪烁着莹莹微光,青蓝色的帽衫遮住淅淅沥沥的小雨,轻易融入人群。 【任务找出凶手并完成扮演。 手机:市面上普通手机,功能齐全。 手表:起装饰作用的手表,比其他手表贵了一点。】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向前走,小区门口早已没了痕迹,所有的一切都早已被冲刷干净,三两个警察还在警戒线外职守,神情严肃地拿着本子问询进出小区的人。 她关上手机屏幕,最后闪烁的是三楼刘姨在群里发送的消息“我听警察说,杀人犯说不定就在咱们这栋楼里呢,你们可一定要小心啊。” 刘姨的儿子外出打工,刘姨总会在早上在外面捡些纸箱,塑料瓶之类的,和周围的阿姨们都相处的不催,那个清洁员便是她“情报网”中的一员,听她们说,尸体身上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干干净净的,穿着一身西装,脚上的皮鞋锃光瓦亮。 脚步声回荡在老式楼梯,不断向上传递,她和丈夫住在四楼,没有电梯的老式居民楼在愈暗的天色下显得可怖,感应灯略微迟钝,上了三四阶才发觉要亮,让人不至于两眼抹黑,裸露在外的小腿肚幽幽传来一阵凉意。 即便放轻了脚步也还是有细微的声音,也许是楼下的居民,墙壁上满是小孩的涂鸦,红红绿绿的笑脸,还有几道抓痕,大抵是野猫。 逼仄的楼道上方的窗口很小,需要踮起脚尖向上蹦起,才能看到窗外,此时天已经变成绀青。 自进入小区便紧绷的神经,走到门口才稍微放松,梓云微微偏头似是随意的瞥向完全没了光亮的楼梯口,拐角处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反光,又隐去。 钥匙刚放入门锁,门把手却突然下压,梓云本能向后退了一步,一只苍白的手臂拉开了门,里面没有开灯,一双眼睛藏匿在门后的阴影里注视着她。 眼睛很黑,同房间里的黑融为一体,她能感觉到这股视线,却无法准确地锁定,同门一样高的男人挡住了进去的路。 “文邠?你要出去吗?”梓云率先开口,清丽的脸乍然露出一抹笑,如同雨后冲刷过翠绿的嫩芽。 两颊的鬈发带着雨水的潮湿气,她两手空空并没有带伞,陈文邠沉默不语,缓慢而彻底向后拉开了门,门口的光隐约照出他的脸,像是从未晒过阳光的苍白不健康的肤色,浅色的嘴唇,略微凹陷的下颌,无一不凸显出他那双黑亮的眼睛。 “下雨了,我想去接你……老婆。”他语气温和极了,温温吞吞,听起来像是滑润的珠子,仿佛开门时瞬间疏离警戒都是梓云的错觉,他体贴地蹲下身从鞋柜里掏出一双女士拖鞋,梓云反射性的缩了一下,没缩回去,明明看上去瘦弱的人,力气却大得厉害,陌生的触感紧握着她纤细的脚腕。 陈文邠握着她的脚腕,目不斜倚地盯着那点白皙的皮肤,喉结上下滚动一番。 “走到半路下起雨了,还以为今天会是个大晴天呢,哦对,听说咱这边出事了,我都在花店什么都没打听到呢。” 他听着妻子的碎碎念,挂着满足的微笑,手上将梓云的脚搁置在膝盖上,做得细致又认真。 嘴上回应着“也不是什么好玩的,说了怕你做噩梦。” “啊呀,我胆子那么小的?” “小区门口发现了尸体。” “没了?” 他无辜地抬头,梓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客厅开灯后温馨又明亮,大多是黄木的家具,角角落落放置着小盆栽和干花,花瓶里几枝红白的花骨朵,花瓣蔫蔫,边缘泛黄卷缩。 西墙顶上有一个方块在反光,梓云走近一看,是他们的结婚照,奇怪,之前是放在这里的吗? 高高的挂在圆形时钟的上面,险险要碰到房顶,颇有种束之高阁的意味。 黑色的西装,白色的婚纱,是最普通的影楼照,手挨着手,肩并着肩,两个人站得笔直。 除去一整张脸都不协调的弯扭的笑容,倒也称得上是郎才女貌。 看得越久,照片中央的人影在她的眼中逐渐扭曲,旋转……绚丽的色彩充斥了整个眼球,危险的警告声在脑海中喧嚣,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呕吐感凝滞在喉咙,不上不下。 在其他人眼中,她眼睛无神地盯着高挂的相片,仿佛失了魂。 “老婆?” 梓云转过身,眼睛仍有未散尽的迷茫,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墙边,陈文邠正疑惑的看着她。 他脱下了外套,露出木黄的里衣,颀长的身形显露出来,大抵是经过锻炼的,不过分夸张,也不显瘦削。 他顺着梓云的视线看了过去,“怎么了吗?” “没什么?刚看着这照片挂的好像有点歪?想起来我们都没拍过什么像样的照片呢。”她自然地说。 “哦,是有点,我等会再调整一下?这几天不忙,可以一起再拍几张呢。” “那倒不用了还能看,你那个老板肯放你走了?” “我一年三百六十天伺候他,请个假休息也说不到我几句。” 文邠腼腆地笑了笑,从厨房端出碗姜汤,温热的水雾还悬在上方,“当时结婚确实仓促了些,现在都觉得像梦一样,委屈你了。” “看来淋雨了的人是你,说什么傻话呢。”梓云嗔道。 她接过姜汤一饮而尽,全身都温热起来。 “明天要加班,不如后天吧,我看天气预报说没雨,正正好。” 梓云见他表情认真,也收敛了笑意,看向他打趣“哟,不得了啦,大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处了,只是最近雨下的勤,等天晴了再说吧。” “……好,快去洗澡吧,饭差不多好了,衣服收了放在衣柜里了。”文邠不再多言,柔顺的头发搭在他的鬓角,朦胧的灯光下显得可亲温顺。 她的这个丈夫给人的感觉也如同那碗姜汤,妥帖温暖。 一切表面上都那样的平和,梓云目送他去厨房,咕噜咕噜的声音起起伏伏,空气中传来淡淡的鸡汤味儿,混合着草木香。 客厅正对着的木门,是她的房间。 他们的婚姻更像是一场有名无实的交易,陈文邠的父母身体不好,而梓云则是浅显地看中了他的脸和钱,两个人一拍即合,策划了一场骗局。 更确切地说,没有结婚证却有了婚礼,没有夫妻之实,却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陈文邠尽职尽责的扮演了一个温和多金的丈夫,他像是真的将梓云看作了他的妻子,无所不应,无所不容,是了,他给梓云的印象便是如此,陈文邠向来是沉默而肯定的。 他们在一起三个月了,他一直是平和的,好像从来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情绪,他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膏像。 也许梓云突然给他一巴掌,他也许会温顺的侧过脸,低头反思,再一双水漉漉的眼睛望着她,将脸贴上她的手心“抱歉,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当然这个猜想确实来源于某一次的意外。 文邠对她一直很好,是一位贤良的丈夫,按照古代的说法,大概早就以贤良淑德的名义闻名四海了,而梓云充当的就是她背后的风流浪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金钱和时间是散不尽的,任她挥霍的。 这太让人着迷了,没有人不想拥有这样一个完美伴侣,以至于此刻抽身,仿佛是一种亵渎,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长达三个月的戏剧,在即将迎来终期的时刻,陈文邠却先一步反悔了。 哪怕他看穿了梓云某种轻浮流连的品质,却仍旧心甘情愿奉献出一切可以奉献的来滋养她。 “就这样下去,不好吗?” “你在说什么呢?”梓云不可置信地说,文邠低着头坐在沙发上,语气明明还是和平常一样,梓云却觉得一阵阴冷爬上脊背“我们两个一直维持这样的关系,不好吗?” 他自顾自地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做饭洗碗,上交工资,一切都交给我,你想有事业,我就支持你的事业,你只需要每天考虑要什么,怎么花钱就好了。” 梓云愣住,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这并不健康。”她听见自己说。 文邠站起身,捧住梓云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像小动物般蹭了蹭“我离不开你。” 于是所谓交易的时间不断延长,这种选择是否正确,时至今日,梓云仍想不明白。 再等等,再等等,等到再去拍一张婚纱照吗? 梓云一双细长的弯眉拧作一团,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无止境的温和包容会滋生轻视。 房间的床头也摆放着一张他们的合照,照片中的两个人中间隔了一拳,大概是从什么大合照里截取出来的,背景里还有其他人的身影,两个人穿着学生时代的衣服盯着镜头,梓云和其他人一起微笑,陈文邠黑黝的眼睛斜着瞥向梓云。 人只有爱是活不下去的。 梓云刚想将其合拢,便听见“叮”的一声。 【获得照片1(不算双人照的双人照) 任务找到“他”隐藏的秘密】 梓云疑惑地在脑子里翻找一圈,对这张照片没什么印象,大概就是一张普通的毕业照,许是陈文邠放的,她们对进入对方的房间倒没什么特殊的界限,陈文邠之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比如在她生气后,精美的饱含歉意的礼盒就会出现在房间里。 镜子逐渐被水汽笼住,浴室里只听得见淅沥沥的水声,蜿蜒的流向地漏,水流裹挟着些许发丝,泡沫,在尽头变得脏污。 窗外只剩一片月光,星星点点在月光的余晖下不甚清晰,雨停了。 陈文邠在厨房里忙碌,腰上系着围裙,勾勒出清瘦的身材,香味直勾勾的钻进她的鼻子里,梓云端坐在白色餐椅上,单手撑脸静静地观察陈文邠为她忙前忙后,眼尾微向上吊,腮上淡淡的红晕,二人一静一动颇为和谐。 剥了壳的虾,剔了刺的鱼,被用公筷整齐地摆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上。 男人脊背挺直,肩宽腰窄,侧脸线条锐利流畅,鼻头却稍方钝,单侧有个不甚明显的梨涡,下颌边沿的一颗痣异常显眼。 “听刘姨说是早上发现的,你没被吓到吧?” 文邠忙碌的手顿住,歪头似是在回忆“嗯……没看到,早上离开的时候就发现围起来了。” “房间的照片怎么换了?我看上去好小,陈同学不可以早恋哦。”偏圆的眼变成弯弯的月牙,文邠闻言轻笑“哎呀,已经没办法了,等我回到那时候一定会告诉陈同学的。” 他又接着解释“之前那张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摔坏了。” “真的?”梓云咬着筷子,露出几颗米白的牙,狡黠地笑,文邠难得避开她的目光,脖子都开始泛红,淡然的眉眼俱是淡淡的意,抿唇显得羞赧。 梓云见他如此便也不再逗弄,她的吃相秀气,一筷子要分成几口,细细咀嚼缓慢地吞咽,似乎把吃饭这件事当成一件需要认真对待的重要事项,文邠松了口气,又见她头发半干的披散在耳后,微卷的弧度波浪般的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摇晃不定。 “怎么不擦干,小心头疼。”他蹙眉,放下筷子去拿毛巾,“哪有那么快啦,我好饿的。” 她享受着温柔的擦拭,头发一点点变干,等陈文邠坐回到椅子上,她却突然说“文邠,既然你不忙了,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 本来温暖亲昵的气氛瞬间停滞,静默的空气让时间缓慢的行进,随着筷子轻轻搭在碗沿的敲击声,文邠的心逐渐下坠,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就转到这个。 他不解地说:“分开?是想搬家吗?我也有这个意思,前段时间正好有同事给我推荐呢……”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文邠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喉咙干涩,“那是什么意思?”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还未飘落到地面。 “我们现在的生活不好吗?是我刚哪里做错了吗?你不喜欢擦头我也可以帮你吹干,是菜不合味口吗……” “文邠,我们本来就是假的,不是吗?你很好,是我不好。” 梓云轻蹙眉头:“最近又出了这种事,我实在是害怕……” 他对前一句话装聋作哑,忽视内心的刺痛,听到后一句,陡然一下子找到了解救,“你担心杀人犯?别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不……” “我们可以搬到你花店那边,这样你工作也方便。”他嘴里飞速地说着。 “文邠……”梓云甚至找不到时机打断他。 陈文邠期许地看着梓云,却见她没有丝毫的喜悦。他的心脏似乎都在不断紧缩,他不断翻动着记忆,是什么原因呢,脑海不断闪回他们的曾经,走过的每一条路,接触的每一个人。 突然,一张令人作呕的脸闪过,那个不断向她妻子献殷勤的贱人。不断加深的念头,使得压抑的情绪不断发酵蔓延,低头的动作看不清他俊秀的眉眼,垂下的眼睫显出黯黯的影。 “文邠……”梓云甫一开口,文邠的心就不断下沉,果不其然,只听梓云叹了口气,仿佛是下定了决心,“爸妈那边我会去和他们说,财产……” 他的声音隐隐颤抖,其中的恳求溢于言表“是我,我哪做的不对吗?身为你的丈夫……我会很努力的,我以后会做的更好的,你不满意的,我都可以改,我都会改的。” 他恳切抓住她的手,他的身子也在细微地震颤,从手掌传递到梓云身上,慌张无措,即便这个时候,他也控制着力道,细密的汗渍黏腻的附着于手掌心。 “你做的很好……” “那为什么要分开?”他整个人紧绷着,从胸腔发出的声音沉闷,他手指抠住桌边,桌布丝线被扣出一道深深的痕。 “为什么不能永远在一起,为什么总是要丢下我一个人?”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梓云只沉默地看着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文邠勉强地拉起嘴角,指尖紧攥发白“我让你困扰了吗?抱歉。” “我想……我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文邠……”由于起身的动作太大,椅子在地面拉起难听的拖拽声极不礼貌地发出尖锐的声音。 他听到声音脚步一顿,僵直了身子,却没回头,只在路过门廊时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 咔哒一声落锁,门外与室内倒是换了副光景,傍晚海蓝色的天已然丝丝缕缕地涌出了墨,那轮昏黄浊浊的月也像是某种巨大生物俯瞰的眼。 他的影子在门口徘徊后离开,梓云一个人坐在客厅中央,昏黄的灯光映出不规则的形状。 第2章 偿罪 手边的手机突然振动,接收到一条消息“下午四点,老地方。” 聊天页面只简单备注了一个名字“钱昱”。 很平常的称呼,聊天记录也是极其单一简洁的,看不出什么关系,但将丈夫的直系领导的身份安在男人头上,再简单也因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他们二人身上蒙上了绮丽的纱,花果味儿的香水,简约大方的手提包,小巧的装饰品手作偶尔出现在她的门口,顺带留下一张鎏金的名片。 梓云毕竟还是有那么点道德,但这份起始的惶恐却在接连不断的礼物中,很快变了味道,怀揣着的某种恶意猜想也因那人没有进一步的过界而渐渐淡去。 也许真的只是公司福利?下次会受到什么礼物? 升职的贺礼,宴会的小礼物,合作方的赠品,朋友送来不合心意的小玩意儿……所有的一切都假借着文邠的名义,套了一层公事的壳子,来讨好她。 说讨好却似有些自恋,或者说是打点关系,好像更为贴切。 他们再也没见过第二面,生疏的寒暄贯彻了整个页面,任谁来了,他都只是一个慷慨的,体贴下属的上司,他们之间在纯洁不过了,事实上也确实并未过界。 对面发完这句话就没有后续了,自顾自的开始,又自顾自的结束,像怪盗提前发的预告信,让人摸不着头脑,又觉摸出一丝刺激。 这还是钱昱第一次主动来找她,见面? 梓云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手机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不料下一刻又收到了一封匿名投递。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巨大的石膏像,冰冷森白的诡异雕像,**鲜明的肌肉线条,轻扬的薄纱隐约遮住关键部位,印象里似乎是家附近几百米的小教堂中央立着一副高大的雕像,余下几张更是诡异。 模糊的照片影影绰绰有时像风吹动树的影子,有时像张牙舞爪的怪物,看不清的影子藏匿在树影下,斜着拍的,以一种明显的偷窥的视角。总之,不是什么认得出的东西,大片的阴影遮住了约四分之三,是人的衣角?剩下的她辨认了许久,只看得出是灰白的建筑。 她想要查看投递者的信息,门却忽然被敲响,走近了,梓云透过猫眼看过去,是两个身着警服的人。 “有什么事吗?” 走在前方的女警从口袋掏出警官证“你好,我们是来调查你们小区最近发生的那起凶杀案的,方便谈谈吗?” 她拉开门,眯着眼睛仔细比照了这位警官的脸,“可以的,请进。” “打扰了。” 为首的女警周芳跟在女人身后进了房间,这栋楼的住房都有着相似的布局,跟在身后的徒弟人高马大,踩着脚跟儿跟进去,他的身材很是结实,一进门房间似乎都缩小几分。 一个看起来十分憨直的男人,还带有刚从警校毕业的稚嫩,他一进来就将目光四处移动,不带丝毫掩饰,即使跟在周芳后面落座,小动作却不断,动作迅速的从兜里掏出录音笔,顺带拿出一台相机。 “这是?”梓云面上流露出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周芳见状,后知后觉地扯住他,歉意地对着梓云笑,“见笑了,他刚入职没多久。” “没关系的。”梓云轻轻摇头。 “你干什么呢?乱动什么。”郑直顺着力道坐了下来,挠头装傻子,师徒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白脸小小的试探一番结束,这栋老小区,居住的大多不是老小就是病残,年轻人少,具有作案能力的成年人更少。 她们目前可以说是无头苍蝇,但说不定能横冲直撞出什么东西,只是目前看来,并无收获。 “我叫周芳,警局派我们来了解情况,这是郑直。” “江梓云,是……又出什么事情吗?” “只是例行调查,就今早的那件事,简单问几个问题就好。”梓云了然的点头。 “江女士一个人住吗?” “我和我丈夫一起,刚出去没多久,你们或许还遇见了。” 周芳回忆着刚上楼遇见的几个人,确实有个男人,穿着居家的休闲服,脚步匆匆,只是接触时间短,天又黑没看清模样。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我们最近……不太好。”梓云扬起嘴角,却仍难掩僵硬,周芳觉察出什么,转移了话题。 “你们来这儿多久了呢?” “三个月前吧。” “哦,是新婚吗?” “是的,父母催得比较急。”郑直拍了拍周芳,眼神示意周芳看向高处的结婚照。 “最近有发现什么异常吗?”梓云回忆了好一会儿,“没什么异常吧,我们来这儿没多久,人也没认全呢”她似乎是想起来什么,脸色变得不好,皱眉担忧的看向她“是那个人,还在我们这儿吗?”她的声音突然变轻,像是在害怕。 一系列表情动作都很自然,没有异样,周芳点点头算是默认。 “江小姐早上的时候一直在家吗?” “是的,我家是丈夫工作忙啦,我开了家花店,但不是很常去。” 这片区域大概有三家花店,有两家位于偏远的北部,汽车的话大约需要二十分钟。 “您的丈夫平常几点上班呢?” “大概八点钟左右就离开了,离公司有点距离,要做十几分钟的高铁呢。” “晚上几点回来呢?” “一般六点钟左右到家,但经常会帮我去买些东西,也说不准。”梓云略显迟疑,有些想不起来文邠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最近有没有认识的人失踪或是突然没联系了?” “没有,我平常宅在家,也很少出去。”这次回答的很快。 “……好了,大概就这么多,叨扰了。”他们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 “我送送你们。”梓云赶忙站起身。 走到门口,进门就闻到的浓郁花香再次传来,周芳看向花香最重的地方“诶,这是什么花?” “白茉莉。” “很香呢。” “哦,还是上次从花店带回来的,刚回来的时候更香呢,满屋子都是茉莉味儿。” “说的我也想去买一束了。” “可以啊,就在出了小区左转第一个路口,你有空,我可以帮你留意下。” “好啊,有机会一定来。” “师傅,你这么有情调啊。”周芳瞪了郑直一眼,后者咧着牙嘿嘿一笑。 “江小姐和丈夫也要注意安全,天黑了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周芳提醒道,梓云点点头,眼里也因她的话溢出些担忧。 “知道了,我会多注意的。” 他们拒绝了梓云再送的请求,“江小姐,就送到这儿吧。” 二人并肩走下楼梯,脚步声也重叠蜿蜒向下。 “有什么发现吗?” “大体上没说谎。” “嗯。” “……”郑直沉默了一会开口,“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周芳示意他继续,“家里有很重的生活痕迹,绒布沙发,瓷器杯,散落的玩偶,沙发边的女士衬衫,但江小姐表现出来的不像是会喜欢收拾这些的人,不然那个衬衫就不会凌乱的出现在沙发上,但除了那几个地方,房间却割裂的有很强的秩序感,尤其是她丈夫的位置,桌椅之间的距离刚好平行且相隔一尺,餐具的花纹和朝向一致,还有厨房,调料甚至按高矮,瓶子的颜色排放,应该是她的丈夫。” “生活习惯不同嘛,这就是你们常说的……强,强迫症。” “可是……” “嗯?” “她丈夫的东西只有门口挂着的外套,和鞋柜的拖鞋,还有两套餐具,应该是走的匆忙,除此之外一点痕迹都没有,没有任何体现他个人印记的东西,如果不是江小姐说是他们两个人住,完全看不出来,更像做客的客人,也许是个人习惯。” 周芳鼓励他继续说,“但结婚照摆放的位置让我觉得很奇怪,挂得太高了,一般进去根本就看不见,可他们才结婚三个月啊,却像是……”他皱眉挠头。 “不喜欢却不得不把它挂起来一样。”周芳接着他的话说。 “是啊,但她的人际关系很干净,作案嫌疑目前来看不算大。” “等法医报告出来,应该就能有点眉目了。” 郑直憨憨一笑,周芳看他这副样子,开玩笑“你小子演技不错啊,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去拿个影帝,演戏的好苗子。” 郑直没敢告诉周芳他其实没怎么演。 “嘿嘿,都是您教的好。” “呵。” 周芳嗤笑“少拍马屁。” “不过,江小姐明明看上去才适合去演戏啊。” “怎么你也春心萌动了?那就好好去奋斗,不然谁看得上你。”周芳想起梓云,她也很少见过那样将艳与清糅合的恰到好处的人。 二人拌嘴着走到楼下,“小姨?”周芳扭头,一个高挑的男生拎着黑色垃圾袋,向她招了招手,“你来的正好,连你一起问了。”周芳拿着本儿三两步过去,擒住他。 “什么啊?”男生的手被别到身后,龇牙咧嘴,嘴里还喊着疼。 周芳松开手,给了他一棒槌,“最近那起案子咯,别装不知道。” 赵意瞥向五楼的窗户,淡青色的窗帘半遮半掩,“你们有怀疑的对象了?” “没有。”周芳继续说,“尸体送检了,结果还要一阵子,你最近忙什么呢?你妈老说联系不到你。” “上学啊,还能干嘛。” “我有你的课表。”周芳假笑,举起本子作势要打他,男生一躲,像一只矫健的大马猴。 “顺便去兼职啦。” “行,别忘记给你妈回电话,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游荡?” “那当然是……没有了。”脑袋获得第二个棒槌,赵意委屈地抱头蹲在地上“小姨问这些干嘛不去看监控。” “监控两个月前坏了,真是的,你们物业这次要被好好批评了。” “哎呀,他们总那样。”赵意也没替他们辩解,“小姨有什么发现一定要告诉我哦。” “告诉你有什么用?” “你侄子好歹是大学高材生诶,而且消息灵通得很。” 周芳不耐烦地挥手,转身离开。 “师傅,你侄子没说实话啊。”郑直故作深沉地摸摸下巴。 “看出来了,臭小子,他一脱裤子我就知道他要放哪门子屁。” 她顿了顿继续道,“总归不是什么大事,他要能老老实实地算是我们家烧高香了。” …… 电视机播放着新闻,赫然就是“无头男尸”,小媒体故作弥彰的抓住热点,侃侃而谈扩大恐慌…… 这样的警察可是副本里的稀有资源,梓云刚开始还以为是在装模作样,但看二人办事的态度,原来是真警察啊。 失踪的头颅,是为了不被发现身份?可现在技术那么发达,DNA又不会骗人,凶手莫非没上过学? 或许那个头颅就放在某个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一个有人来来往往,又不至于太明目张胆的角落,就等着某天,炸的所有人不得安宁。 陈文邠,一个像是根本不在意案件的恋爱脑,没有对尸体的恐惧,心里也没有对凶手的畏惧,是家庭的原因?还是成长过程中人际关系的缺失造成了他这样的性格,还是他就是凶手?梓云可没有忘记,开门时,那双眼睛里的阴鸷。 “咚咚咚。”门再次被敲响,两长一短,节奏十分鲜明,梓云脚步轻快,门口没有人,只地上剩下一盒手作的小饼干,饼干盒上粘了一支白茉莉,没有姓名。 梓云眼睛扫过对面的房门,笑着挥挥手,抱着饼干进门了。 临睡前有影子晃过门口,应该是文邠回来了,最后的意识消弥在厨房的冲洗声中。 玄月当空,窗户被轻轻推开发出细微的刮擦声,空调似乎有些旧了,轰隆隆的声音足以掩盖掉一些不想被发觉的声音,冰凉的物体贴在熟睡的女人脸上,微弱的反光映出不明显的人形。 手起刀落,梓云猛地惊醒,杂乱的发丝帖附在脸上让她恍惚想起梦里阴冷的匕首,指尖轻轻落在脖颈,冰凉的手指惊起一阵轻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寂静的夜里无风无月,房间里深邃的黑,她再次沉沉睡去,后半夜也总是不安稳,被子紧紧包裹住脚底,才汲取到些微的安全感。 …… 坏,坏极了,全身都是酸痛,醒来时自己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但她却觉得自己像是半夜做贼一口气跑了几百米。 梓云的睡眠很浅,按理说一般的声音就能吵醒她,她瞥向窗台的锁扣,没有被打开的痕迹,再看了眼门,是她自己反锁住的。 陈文邠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里静悄悄,冰箱上贴了张便利贴,锋利遒劲的笔划,“早餐热好了,记得吃,晚上会很晚回来,不用等。” 成熟的成年人将一切波涛压抑在平静的海面之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梓云昨晚已经预想到了此时的场景,毕竟每一次,都是这样的结果。 他却是因为某种原因而不愿或不能离开梓云。 她安静地遵循以往的作息规律,走走停停,动作懒散敷衍地扫地,堆满了灰烬的边边角角,装饰用的青瓷花瓶,橱柜,筷子盒,眼神不自觉飘向另一件卧室。 正中央高挂的结婚照依旧鲜亮,身形僵硬宛若两具劣质木偶演员,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前方,很是瘆人,下方钟表的指针咔嗒地旋转。 …… “小江出去呀?”一位老人热络地打招呼。 “刘姨,刚从超市回来?” “可不是,上姨那儿吃不?” “这次就不了,和朋友约好了。” “哦哦好,对了,最近可不太平,你要多注意安全啊,小姑娘一个别去危险的地方,天黑了可要早点回来哦……” 梓云笑着听老太太的嘱咐,老人布满褶皱的手掌温暖,给人厚实的安心感。 “好了谢谢刘姨,等我下次去你们家吃饭。” “好,好。”刘姨提着一袋菜,慢悠悠的上楼。 第3章 偿罪 “江梓云,你把我当狗玩是不是”一道带着怒气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胡说什么,我没养过狗。”梓云本能地皱眉反驳,面对面贴着的脸是一个十**岁的少年,竖着眉毛,长脸薄唇,额角下的脉络隐隐浮现,看上去焦躁难安。 少年将她逼到墙角,一只手抵住墙,滚烫的气就呼呼地拍在她的额头,热气直往她脸上钻,脸颊浮现出淡淡的粉。 “那你把我当什么?你整天要我做这个,要我做那个,你不是说你们马上就要离婚了吗?” 他的眼睛和文邠不同,清澈明亮,只是此时半眯着眼,眼底的墨越聚越浓,他也越发的咬牙切齿“还是你就是想支开我,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还是说……都是在骗我?我们连朋友都不是。”到最后,甚至听上去有些哽咽。 这番唱念做打,怨夫之言,叫人听见,还当她江梓云是什么薄情寡义,抛夫弃子的人,梓云立刻正色道“该打,你胡说些什么,我在你面前就是这样的人吗?” 她是严厉地批评了,可在赵意眼中,挺翘的鼻尖大抵因着紧张冒出细汗,细绒绒的滚落脸颊,一颗颗石子儿在白瓷的池子上咕噜着。 她的软声温语好似自那窄窄的喉咙里流出来的,像笼子里的莺儿啊,雀儿似的,话也被他转化成,语气哀哀,“你是这样想我的吗”,没谈过恋爱的某些有心人哪里听的了这种话,只觉热气直冲上脑门,直挺挺的像根柱子。 她两只手臂没力气般的抵在他的胸口,欲语还休,指尖扭捏的绕缠勾起他的衣角,白色蕾丝披肩外套粗糙地随着动作磨蹭他裸露的蜜褐色皮肤。 似是失落垂头,泫然欲泣的模样,晨露倏然压弯了花瓣,便是兰垂素颈之态。 男生肢体僵硬,灯光阴影下,见不到他的面容,只露出一只耳,桃花红,胭脂粉。 梓云见他不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东西,又轻声哄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昨天刚同他吵完架吗?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她又将人拉近,距离她素白的脖颈仅有几厘米。 “你送我的饼干,我都吃了,很好吃,花也好漂亮,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茉莉?你不知道我真的……”戛然而止的述说,最后弱弱地说“很喜欢你。” 也喜欢小狗,喜欢小猫。 纤细的手指微微蜷曲,轻微的接触,明明隔着衣服皮肉,赵意却快要被鼻尖的香气迷晕了,他的心里却泛起了痒,不适应地呼吸吐了口气,松了些桎梏,下压眉头还是装出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但赵意心里也清楚,梓云就是现在让他道歉,他也是……要考虑一二的。 她们二人之间若说真有些什么,那也不见得,只是心里总含着一口气,哭也罢,闹也罢,他也是要说的,尽管,他名不正言不顺。 赵意端着那副神气,锐利的眼,瞳孔偏小像两颗黑色的檀木珠子,低着头向下是微微起伏的山谷,向上是红艳的远峰,他不自在地撇过头,两人的姿势任谁来了都看不出一丝清白,尖锐的指甲轻轻抽动,无意间刮蹭着他衣服的褶子。 赵意居高临下的见她乖巧的待在自己怀里,表面低眉垂眼,楚楚可怜,可怜他还在被尖锐的指尖戳刺着脖颈的皮肤,一开始的针尖大小的疼也变成了细密的火热的痒,刻进骨子里的搔痒。 她今天刻意打扮了一番,嘴唇和她的指甲一样红,衣服也是精挑细选的,细细小小的绑在肩上的带子,遮不住光滑白皙的肩。 男人酸里酸气地夹起嗓子“你和我出去的时候怎么没见穿的这么漂亮。” 梓云顿感莫名其妙,今天走的急,她明明是随便一套就出来了,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不会说话就闭嘴。” 良久,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乖乖闭嘴,埋进她的肩窝,鼻子蹭蹭她的耳垂,小动作不断,大动作不敢,发丝在脸上凌乱散开,像小羽毛。 “你们不是吵架了?我在隔壁都能听见。” “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她尾音很轻,最后几个字更是轻不可闻。 “我成年了。”他突然说。 “嗯?我知道啊。” 赵意捧起她的脸,仍像个小狗到处嗅嗅,声音沉闷“那能不能……如果你们分开了,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梓云的沉默让他的心渐渐下沉,他又慌乱地开口“算了,我开玩笑的,只要你不离开,给你当狗……也不是不行。” “你怎么在这儿?”她没管他,好似忽然想起来。 “我朋友今天让我帮他上一天,他家里有事儿,不然,我还看不见呢。”说到最后又带了一丝醋意。 “那你先忙哦,周末有空的话还能带你出去转转,最近注意安全,少走夜路……”梓云敷衍地给他画着一张好大的饼,为了稳定小狗的情绪,需要适当的奖励,梓棠早就熟练于此。 赵意年纪小,是最好糊弄了。 赵意也确实听不清她嘴里叽里咕噜吐出些什么蜜语甜言,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十八岁的青春男生哪里经过这些手段,只怕不用勾勾手,就能像咬骨头似的贴上去,那胡乱的从润泽的花蕊里吐出来话,大抵总是安慰他的,他随意胡乱附和的点点头。 削薄的脸本因那圆满的眼显得可亲些,却见半眯着眼,他松了手退后,又不甘心,声音又逐渐大了,给自己助威似的“你惯会哄着我吧。” 末了,轻轻贴了上去,睫毛颤巍巍的扫过梓云的脸颊,一阵风鬼鬼祟祟地落在嘴角。 “我走了,你要一直念着我。”瞧着她不断振动的手机,他手心攥得刺痛。 走了几步又转头,隔着一臂的距离,压下眉头“你……他也不让你多穿点,气温下降的这么快,又老是下雨,我明天给你送件厚衣服过来。”说罢,梓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便匆匆走进男厕,识趣地躲了起来。 好在四周也没什么人看见他们的纠缠。 她慢吞吞洗把脸,手机又在台面震了几下,整理好披肩,黑鬃的头发慵懒的披散下来,裙摆后半部分坠在尾巴骨,水红色的绸缎牡丹花似的展开,也不是全然静止着的,随她的呼吸,胸脯的起伏,绽开,又绽开,勾挠着白净得反光的玄色地板,镜子里的女人高挑明媚,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就这么一会功夫,文邠就已经发了五六条消息,最后一条信息是“老婆?我来找你。” “我马上就来。” 陈文邠不知道怎么的下午没去上班,据说是某黑心老板善心大发,只是还没等吃几口菜,某个宽肩窄腰戴着口罩的年轻服务员就向她悄悄使了个眼色,她无视了几次,最终无奈被堵在了厕所门口。 年轻的服务员摘下帽子,晒得深褐色的皮肤已经被口罩勒出浅浅的印,额上还挂着薄汗,没什么怪味儿,倒有类似皂角的清香,像是一个淌着蜜的巧克力蛋糕,方知道哪里是什么动手动脚的普通服务员,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德牧。 她们二人的孽缘从搬进这栋楼里算起,也不过认识几个月,赵意就恨不得粘在她身上,刚认识时还装得热情开朗,称道什么姐姐弟弟,现在则日日夜夜盼着她和陈文邠离婚。 那么赵意是那种为了帮朋友打工,千里迢迢跑到离学校三公里外的地方来帮同学打工的人吗? 冰凉的手掌覆盖住敏感的肌肤,瞬间降了温。 他是怎么知道她们的行踪的?跟踪或是谁告诉了他。再联想到是谁告诉文邠的这家餐厅,答案显而易见。 短信的主人藏头露尾,送给她的一场别开生面的见面礼。 她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那个男人,能当上资本家的人,论起心眼,钱氏大概是位列前茅,遥遥领先的。 刚出门,眼前便是一堵肉墙,她下意识后退,一只手从身后将她揽住,跌进来人温暖的胸膛,梓云的脸传来软弹温热的触感。 “文邠?你怎么来了”梓云抬头同人对视住,有些惊讶。 “看你很久没出来,有些担心。” “肚子有些难受,你在这等了很久吗?”她回过头笑着问,眼里深处藏着些许试探。 “刚到。”梓云撩过他黝黑的双眼,男人神态从容温和,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贴在她腰际的手亲昵的将她扶正。 梓云点点头,拎着黑色菱形方格包走到他前面,鬈发一绺子搭在脸颊,她的头发是浓黑茂盛的,波浪似的大卷一层一层的披在身后,步态优雅如同丛林中悠闲的花豹。 二人许是刚和好,一个怕重蹈覆辙,一个心中计量,彼此沉默无言,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清脆响亮,心里却蒙上一层阴影,梓云不太清楚陈文邠是否在暗处看到了她和赵意的纠缠,披肩下摆被她揉捏出褶皱。 陈文邠悄然靠近她的肩,那头乌黑的发似乎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蓬起来,手伸向她的腰肢小心环住,隔着薄薄的衣服盖上她的小肚子,像一块厚重的热帕子,她僵直一瞬,又重新柔软起来,右手藏起反光的物体,小肚子被他的手亲昵地暖了暖“你贪凉,这几天该多注意些。” “啊呀,刚蹲了会儿,好些了,好些了,我们先出去吧,挡着人了可不太好。”她顺着他的话点点头,不经意扭着腰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迈着小碎步向外走去,尖细高跟哒哒的敲着莲花样式吊灯的影,仿佛是急促的小雨点扑打在莲花上,直打的莲花心里生出焦恼,伸长了瓣儿要去够那雨点,却苦于之间的隔膜悻悻矣。 “这儿的东西想必是不符合你口味了,我光想着你爱吃虾,却一时忘了它做法倒是和我们这边相异甚远,委屈你了”丈夫跟在她身后,微微蹙眉懊恼,他眉眼是极端正的,一眼望去,只觉得古代什么状元顶好的也不过如此了,冷玉白衬衫底搭着缁黑的风衣,配着同色西装裤,身形挺拔。 他知道这个消息还是上司随意提及的,本是为了投其所好。 江梓云随意晃晃手腕,残金色腕表点缀几颗荷叶绿碎钻,古不古,今不今,“味道是有点奇怪,但至少占了个鲜字。” 陈文邠颔首和着,伸出臂弯叫她挽着,挨碰着的肌肤俱是传来陌生,一个是汉白玉的石雕,一个是润透洗净的圆珍珠,属于梓云的温度垂坠在衣袖,留下温润的热,婉转的香,纤瘦白皙的手腕如同秀美的乳白丝绸。 二人默契的没有提及昨晚的争执,仍像对模范夫妻。 一阵铃声响起,打碎了两人的无声静谧,梓云率先歇了脚,等着他接电话,娉婷俏丽的一朵小花,天边还挂着一星半点的太阳,红色的潮汐逐渐滚上剩下的海岸,再是更深的红,更深的黑。 天就暗了,花儿也被冲刷进黑色的潮水里。 不知那边说些什么,他眉间起出一道淡淡的褶,仿若是浅色浮雕上突兀的添了古怪的一笔,便没有从前那样的自然之美了。 他期间又轻瞥梓云一眼,口中推辞一番,待挂断电话,文邠担忧又歉意的望向她,“老婆,公司临时有事,你想回家还是去哪里?我送完你再走。” 梓云见状,心中了然,此时倒懂事体贴起来,送她的事一字不提,荷叶绿的钻笼住斑斓的光。 陈文邠也只好一个人离开,进车之前又顿住脚,只见男人柔了眼专注的望着她,又是对没能给她一番好体验致歉,“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等过了这段时间……”被风寄来的话也匆匆的消失在风里,了无痕迹。 后面的话听在耳朵里有些模糊了,他那种眼神,那种包容一切的眼神,让梓云心里发毛。她几乎以为文邠刚听到了什么,可若是听到了,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会如此和蔼的,亲切叮嘱的对一个满心离开的妻子吗,倒真是大方的很,他难道真是一个“圣人”? 她又想起赵意,这个不知何时爆炸的炸弹,在这样一个鎏金的餐厅,他也变成了金里的碎箔,灿灿的向着她走过来,鲁莽诚挚的少年炙热的手掌心抓住她的手腕,细密的掌心纹路突兀的触感,某一刻,心跳也透过相连的指尖传递过来,耳畔响起了谁的心跳声。 随即,赵意那流转着金子光辉的眼睛逐渐黯淡,淡得清浅,化成了丈夫雾黑的眼,烟晶石一般明亮的眼,蒙蒙的雾总看不清内里的情状。 她站在车流车往的路旁,正思索着所谓的“老地方”,一阵脚步伴随着轻微的喘息停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