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铁巷僻静,刘麻子一群人气急败坏。
“害我大哥掉只耳朵,这小杂碎,今天非得把他拖出来,给大哥报仇!”
林慕冬紧紧缩在角落里,脸色苍白。
嘴角残留一点血迹,不是他的。刘麻子伙同一群人想碰他,他挣扎的时候张嘴咬下刘麻子半个耳朵。
被逼近巷子里,慌乱中林暮冬推倒巷口的柴垛,连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一群人拦在外面。
巷子里三面围墙,高如参天,只有前面一条出路,被那群人堵住,他们拿棍子和刀往里面闯,闯不进来就骂,路过的人不敢帮忙。
这些人不会放过他,林暮冬擦擦眼泪。从地上找到一根木刃,紧紧攥在手里,他要拿木刃和他们拼,拼过不就自我了断,绝不让他们得手。
捏着木刃的双手颤抖,林暮冬摸一摸脖子温热柔软,又哇一声哭出来。
他下……下不去手。
满脑子都是怎么办的时候,巷口叫骂声忽然停了,林暮冬呆呆看过去。
是昨天帮他的那个人。
萧刈脸色阴沉,长棍揍在离得最近的泼皮身上。于此同时,大强的板砖擦肩飞过,双方手下都不留情。
刘麻子和萧刈有过节,他最清楚这群人的手段,也交过几次手,若不是每次都打赢,落在他们手里没什么好下场。
他听见巷子里哭声脆弱,脚下跑的更快,心提到嗓子眼。
冲到巷子口一看,萧刈猛松一口气。
这小哥儿虽然怯懦,却还不笨。知道推倒柴垛保护自己,竟然又能咬掉刘麻子半只耳朵。
他笑了笑,方才还紧绷的眉头骤然舒展,在看到人没事以后,萧刈慢悠悠看向刘麻子,眼底坏笑加深。
萧刈棍子扛在肩上,脚踩着被板砖砸倒的刘麻子,一副散漫吊儿郎当的模样,一时间分不清谁更混。
“久违,”他先打声招呼。
然后低头俯看刘麻子:“和弱不禁风的小哥儿玩多没意思,还是我来陪你玩,你想怎么玩?站着,躺着,或者倒挂着?”
“选一个。”
刘麻子紧紧捂着半只耳朵,血从指缝溢出,对萧刈,他是忌惮的,只因每次都打输了。
大强跟在一旁,也想学萧刈的威风凛凛,发现手里是块不太威风的板砖,只好把板砖往空中抛了抛。
这么一对比,他俩显得更混。
刘麻子呸一声:“这小杂碎我看上了,你俩趁早滚,少管嫌事。”当着这么多小弟的面,这点面子要保住。况且他耳朵没了,说什么也要出口恶气。
语气是狠厉的,只是半张脸都被萧刈踩进土里,看上去像拔了毛的野鸡嘎嘎叫。
他身后那些小弟有些退缩,被萧刈和孙强打怕了,有不争气的,撒腿就想跑。他们平时仗着刘麻子的势,耀武扬威的,真碰上硬茬就腿软。
萧刈没了耐心,轻啧一声棍子落下:“我就爱多管闲事,你不选,我来帮你选。”
巷子里,林暮冬已经不哭了,他抹抹眼泪,颤颤巍巍爬上柴山,红肿的双眼可怜巴巴望着萧刈。
“躲好了,别出来,”萧刈看他一眼,又道:“眼睛也闭上。”
林暮冬乖乖点头,双手紧紧捂住双眼。
耳边顿时惨叫一片,他既害怕又担心,偷偷放开一丝指缝。
刘麻子那么多人,他们只有两个。
等再睁眼时,地上三五个倒了一片。萧刈和大强身上挂了彩,但和刘麻子比起来,显然是轻伤。
林暮冬赶紧爬下柴垛,大步跑向萧刈。
路过刘麻子的时候,他停下来犹豫了一瞬,一边害怕一边抬脚猛踹上去。
萧刈扑哧一笑,还是个有仇就报的小哥儿。
“不用害怕,今日揍他们一顿,够他们在床上躺半个月。”萧刈转头对大强道:“不是喜欢玩?给我吊起来,让他们荡秋千玩个高兴。”
大强笑嘻嘻的,目光在萧刈和林暮冬身上来回来,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被萧刈瞪一眼,他才跑去捆人。
萧刈救了人,又打赢架,这会儿很高兴。
他扫一眼,刘麻子一伙人好像不是很高兴,看来玩的不尽心,他将几个泼皮扒了裤子,才肯罢手。
三五个被倒挂起来,路过的百姓对他们恨之又恨,趁他们无法反抗,往几人脸上呸口水。他们都是家里姑娘哥儿被刘麻子言
语调戏过的,恨不得这畜生吊死在这里。
林暮冬紧跟萧刈身后,亦步亦趋贴着,人走他也走。
萧刈停步回头看他,林暮冬就轻抬眉眼,用小心又忐忑的目光回望。
“我送你回去,你阿奶呢?”
“在阿嬷的铺子里,”林暮冬小声说话,这会儿又很害怕萧刈。
他刚才偷偷瞧见,男人打架时的凶狠。就算知道他不是坏人,也绝不是自己能惹的。
萧刈皱皱眉,他看出小哥儿怕他,没再多说话,领着人回码头。
林暮冬一身狼狈,站在码头擦擦眼角,用手指梳理头发,刚才争执中头发散落,手臂也被划伤。
见萧刈又看过来,他低声解释:“阿奶瞧见,会担心我。”
萧刈目光有一丝浮动,提醒他:“后面也乱了。”
林暮冬歪头看他,似乎有些愣神,半晌没反应过来,看上去有些呆呆的。
萧刈轻“啧”一声,眉间微挑,说不清是不耐还是觉得麻烦。
他走上前,伸手把林暮冬的衣领扯平。
小哥儿衣衫单薄,桃李镇的秋冬来的很快,尤其是这几天,他是怎么挺过夜里的?
那双手靠近的时候,林暮冬几乎僵在原地,呼吸里都有些畏惧。
上午刘麻子对他动手,逃难路上也有人抢他吃的,被欺负习惯了,恍惚以为又要挨打。
然而男人只是好心帮他整理,林暮冬松口气,鼻尖有些酸涩。
回到铺子里,店主夫夫看他安然无恙,谢天谢地谢萧刈。昨天夜里客人多,小哥儿主动帮着洗碗打扫,都是好人家的孩子,
自然是看不得受罪。
林暮冬顾不上自己,赶紧瞧瞧阿奶,阿奶还睡着。从河溪镇一路过来,阿奶在路上生了病,他带的钱所剩无几,背着阿奶去医馆求医,又被赶出来。
冬冬犹豫很久很久,才从随身包袱里取出手帕,一打开,里面只有十个铜板。
“给你,”林暮冬抿着唇,不敢抬头看。
萧刈靠在树下,抱着手臂好整以暇,他含笑打趣:“我帮你打一架,还得罪刘麻子,你就用十文钱打发我?”
林暮冬无地自容,手指将铜板攥地发白,目光惶惶:“我、我只有十文……”
见把人逼地快哭了,萧刈话音一转:“不都说英雄救美要以身相许,你怎么不……”
话没说完,萧刈戛然而止,脸色古怪扭曲。
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而不远处,大强远远看着,也呆若木鸡傻眼了,他哥在说什么?!
周遭安静下来,只剩落叶唰唰掉下的声音。林暮冬愣愣的,不知所措望着萧刈。
呆愣了好一会儿,他竟然傻乎乎点头。
萧刈猛转身,意识到自己闯祸,闯大祸了。他有些焦躁,挠挠散乱的头发原地踱步,匆匆走回小哥儿面前。
“我胡说的,你别当真。”
话音刚落,就见小哥儿瘪着嘴,被骗身骗心的可怜样,好像萧刈是那个负心汉。
萧刈更加手忙脚乱,转头对大强怒吼:“都怪你和顺子,非得拉我看什么话本。”
大强摊手翻白眼:怪他咯?
林暮冬不是傻,相反,他是脑袋转的太快了。男人凶归凶,多半是个好人,跟着他,不用被人欺负。
只要他勤快一些,能保自己和阿奶一口饭吃。他没有退路了,唯有鼓起勇气一条路走到黑。
为了照顾阿奶,他情愿挂牌牌卖自己,这点委屈算什么。
但男人却说只是开玩笑,一盆冷水泼在林暮冬头上,他心沉了又沉,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极大的委屈难过。
林暮冬深吸一口气,压住难过,抬头眼巴巴瞅萧刈。
萧刈不是冲动的人,等他懊恼冷静下来道:“你不用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若是觉得愧疚,那更不用,我帮过的人少说也有七八个。今日为你打一架,也不过是早就看刘麻子不顺眼,我和他有过节。”
“总之,以后那些泼皮再找你麻烦,你找我便是。”
萧刈和店主夫夫交代几句,转身离去。
身后的小哥儿始终看着他的背影。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铜板,孤零零站在原地等萧刈回来,像是攥紧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希望。
看着萧刈头也不回,他手脚冰凉,缓缓低头双手垂落。
骡车一路西行出城,萧刈不似往常那样有赚钱的喜悦,他坐在骡车前一言不发,俊朗的眉眼里,多了一丝挣扎困惑。
灰骡跑的慢,鼻腔里打个喷嚏。中途歇息吃草时,灰骡笨拙地用头蹭一蹭萧刈,它也察觉出不一样。
“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大强端筐草料过来,让灰骡吃饱再上路。
萧刈虽提不起兴致,却存了力气重重踢他一脚,大强被踢笑了,大声道:“你瞧上人家就直说,何必扭扭捏捏的,这不像你。”
萧刈疑惑,脱口反驳:“没瞧上。”
骡子吃完草,他一跃跳上车,慢悠悠驱骡继续赶路。手上的伤口猩红,是救小哥儿时打架留下的,这会儿开始隐隐作痛。
萧刈心不在焉抚摸伤口,听大强在耳边喋喋不休。
“也是,只说你的模样,配个漂亮的也该。那小哥儿算不上好看,面黄肌瘦的,不如秋婶给相看的几个合适。”
怎么就算不上好看了?
萧刈仔细回想,虽说人瘦巴巴的,性格也胆小怯懦,但眉眼中天然有几分清秀,笑起来一定好看……
他也不是非得娶多漂亮的不可。
“照我看,赵家小哥儿就不错,模样漂亮,还会认几个字,人家也中意你,前后送了多少次荷包香囊,为了你非要闹着让爹娘来说亲。你要是不喜欢哥儿,姑娘也行,月华娘家就有一待嫁的。”大强继续叨叨。
他嘴里说个没完,萧刈早就没在听他说话。
一时冲动乱说话是要后悔的,萧刈抬起手,几乎要扇自己一巴掌,手掌在空中狠狠落下。
“疼!!”大强捂着膀子惨叫。
他没舍得打自己。于是怒火转移,怪大强拉他看话本子,过了今日,他再不看这些,也不学话本里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
回小河村的路不长,这次却走了很久。萧刈一个人活惯了,别说娶妻生子,就算平时和姑娘哥儿单独相处,他也没别的心思。
要是生活里忽然闯进一人,萧刈心底里有些抗拒,还有些迷茫。
大强还在喋喋不休,他绕回刚才的话题,道:“刘麻子那群人,无恶不作惯了,今日揍了一回,你小心他们伤好之后报复……”
萧刈忽然勒紧缰绳,眉峰拧起。
“做什么?”大强满脸疑惑,他哥今天不对劲,很不对劲。
“你说的对,”萧刈忽然调转方向,驱赶骡车往桃李县回去,骡车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就能看见城门口。
“刘麻子手段狠毒,被他咬掉半只耳朵,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桃李县就这么大,那小哥儿一个外来的,若是再次遇见刘麻子,该怎么活?
他可不是中意小哥儿,他就是不想自己辛苦救人白费力气。
萧刈一路奔跑,穿过稀稀拉拉的人群,从西门跑到码头。他气喘吁吁停下,脚步刹在原地。
不远处大树下,林暮冬没有发现萧刈。
他蹲在地上,眼角微红唇瓣紧抿。胸前卖自己的牌牌取下,面前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是镇上钱府的管家。
四百文,他要把自己卖了,钱府管家还跟他讲价。阿奶生病,要看大夫,要吃药,不这样,林暮冬不知道以后怎么活下去。
管家嫌他拖家带口麻烦,只肯给四百文。
他有些难过,强忍着哽咽,接过中年男人手里的钱。
奴仆和良籍是不一样的,卖出去,随主人家打发。林暮冬拗不过命运,他转身背对着,豆大水珠从眼眶落下。
哭的神智混乱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他。
萧刈笑着过来,抛抛手中钱袋高声道:“二两银子,我买下他了。”
林暮冬转身,水汪汪的眼睛震惊。
萧刈:我开玩笑的
林暮冬:眨眨眼[真的吗?无辜可怜委屈]
……
话说朋友们,英雄救美是不是太狗血太俗套,征求读者看法,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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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二两银子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