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墙中之眼
■年 ■月 ■日天气:阴霾
这栋老宅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滨海市旧城区的边缘。我是陈远,受雇于新业主,负责这栋被称为“柳巷17号”的百年老宅的修缮设计工作。今天,工人们在拆除二楼书房那面斑驳的护墙板时,发现了异样。
墙壁内部并非实心,有一个狭小的、被刻意封存的夹层。灰尘簌簌落下,一个约莫A4纸大小、锈迹斑斑的铁盒,在昏暗的光线中显露出来。它沉甸甸的,上面挂着一把早已锈死的锁。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升。通常这种隐蔽之处,藏着的不是财宝,就是秘密。而秘密,往往比财宝更沉重。
我遣散了工人,独自留在空旷的、充满腐朽木头和尘埃气味的房间里。用手钳费力地拧开锈锁,盒盖开启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笔记本。
笔记本是黑色的硬皮封面,没有任何字样,边角磨损严重,透着一股岁月的陈旧感。我深吸一口气,解开油布,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是娟秀的钢笔字,但墨色深浅不一,显是不同时期写就。开篇的日期已经模糊,但内容,却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扼住了我的呼吸——
“醒来。第一个感觉是疼,头骨像被劈开又粗劣地缝合……”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仿佛被钉在了老宅冰冷的地板上。窗外天色由明转暗,我浑然不觉,彻底沉浸在了这本名为“林晚”的女子的日记里,沉浸在她那段始于车祸失忆、充满甜蜜与惊悚的诡异人生中。
日记的记录断断续续,笔迹从初期的工整,到后期的潦草、颤抖,甚至有些页面沾着疑似泪痕或……其他难以辨认的污渍。阅读的过程,如同在黑暗中摸索一幅残缺的拼图,每一片都透着令人不安的寒意。
(以下为日记内容实录)
■月 ■日天气:未知(窗外只有灰白的光)
醒来。
第一个感觉是疼,头骨像被劈开又粗劣地缝合。光线刺眼,我眯着眼,模糊的视野里是一片炫目的白。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
然后,我看到了她。
她就坐在床边,逆着光,轮廓被窗外的光线镀上一层柔和的晕。见我睁眼,她立刻俯身过来,一张极其精致却写满疲惫的脸庞凑近。她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盛满了担忧和……一种沉重的喜悦。
“晚晚?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医生!”她的声音带着沙哑的急切。
晚晚?是在叫我吗?记忆是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我是谁?
“我……”喉咙干涩。
“别说话,先喝水。”她小心翼翼地用吸管喂我,动作轻柔。指尖碰到我的脸颊,冰凉。
医生诊断:车祸,脑震荡,幸运无大碍。但存在严重逆行性遗忘。
失忆。我是一片空白。
她握着我的手,很紧。“没关系,晚晚。只要你在就好。我叫沈知遥,你是林晚。我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沈知遥。林晚。
名字像钥匙,却打不开任何门。她的情感真挚,可我心底,有一丝蛛丝般的寒意掠过。
■月 ■日天气:晴(她说)
出院,回到“我们”的家。高档公寓,极简风格,像样板间,空气里有她的香薰味。
她无微不至。我像机器人,学习“林晚”的习惯:咖啡加一颗糖,讨厌胡萝卜,睡前看书。回忆会引发头痛,她总是握住我的手说:“想不起就别勉强,我陪你。”
她的温柔像一张网。我溺毙,却窒息。
下午,我翻找“我”的东西。衣服合身,风格统一。对着镜子,脸孔陌生。床头柜里有崭新的书,安眠药,一本空白素描本。我拿起来,有种模糊的熟悉感——我该会画画?
“在找什么?”她悄无声息地出现。
我吓一跳,本子掉落。她捡起,微笑:“你呀,总说学画画,买了就没动。现在正好重新开始。”
笑容无懈可击。但她出现得,太悄无声息了。
■月 ■日天气:阴(心里)
第一个不协调的音符。
刷牙,薄荷牙膏很辣。我皱眉。她在旁边,自然地说:“你一直用这个,说清爽。”
“是吗?”直觉却倾向水果味。我没说。
中午,她拿出相册,帮我“恢复记忆”。全是我们的合影,到处旅行,日常恩爱。她讲述着,声音温柔。我却像在看别人的电影。
直到一张照片:“我”在书房看书,阳光洒落。标注:“某个慵懒的午后。”
我的目光停在“我”握书的手上——是左手。可这几天,我吃饭写字,都用右手,很自然。
心一沉。是角度问题?还是……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累了。”我合上相册。
“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她摸摸我的头。
有的是时间。这句话,像句咒语。
夜深了。
她睡了。我偷偷找来这本空白本子。必须记下来。甜蜜,违和,恐惧。
我叫林晚。我失忆了。我的恋人沈知遥,完美得像梦。
如果完美是裂痕呢?
如果空白是被擦拭的结果呢?
我到底是谁?睡在我身边的她,又是谁?
笔尖的沙沙声,是这死寂里,我唯一的真实。
(陈远的批注:日记在此处中断。纸页在此处有轻微的卷曲和污渍,像是被汗水或泪水浸过又干涸。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包裹了我。这个‘林晚’发现了什么?那个‘沈知遥’到底是谁?这本日记为何被藏在墙里?我继续往下翻,指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