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醒来时》 第1章 第 1 章 序章:墙中之眼 ■年 ■月 ■日天气:阴霾 这栋老宅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滨海市旧城区的边缘。我是陈远,受雇于新业主,负责这栋被称为“柳巷17号”的百年老宅的修缮设计工作。今天,工人们在拆除二楼书房那面斑驳的护墙板时,发现了异样。 墙壁内部并非实心,有一个狭小的、被刻意封存的夹层。灰尘簌簌落下,一个约莫A4纸大小、锈迹斑斑的铁盒,在昏暗的光线中显露出来。它沉甸甸的,上面挂着一把早已锈死的锁。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升。通常这种隐蔽之处,藏着的不是财宝,就是秘密。而秘密,往往比财宝更沉重。 我遣散了工人,独自留在空旷的、充满腐朽木头和尘埃气味的房间里。用手钳费力地拧开锈锁,盒盖开启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笔记本。 笔记本是黑色的硬皮封面,没有任何字样,边角磨损严重,透着一股岁月的陈旧感。我深吸一口气,解开油布,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是娟秀的钢笔字,但墨色深浅不一,显是不同时期写就。开篇的日期已经模糊,但内容,却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扼住了我的呼吸—— “醒来。第一个感觉是疼,头骨像被劈开又粗劣地缝合……”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仿佛被钉在了老宅冰冷的地板上。窗外天色由明转暗,我浑然不觉,彻底沉浸在了这本名为“林晚”的女子的日记里,沉浸在她那段始于车祸失忆、充满甜蜜与惊悚的诡异人生中。 日记的记录断断续续,笔迹从初期的工整,到后期的潦草、颤抖,甚至有些页面沾着疑似泪痕或……其他难以辨认的污渍。阅读的过程,如同在黑暗中摸索一幅残缺的拼图,每一片都透着令人不安的寒意。 (以下为日记内容实录) ■月 ■日天气:未知(窗外只有灰白的光) 醒来。 第一个感觉是疼,头骨像被劈开又粗劣地缝合。光线刺眼,我眯着眼,模糊的视野里是一片炫目的白。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 然后,我看到了她。 她就坐在床边,逆着光,轮廓被窗外的光线镀上一层柔和的晕。见我睁眼,她立刻俯身过来,一张极其精致却写满疲惫的脸庞凑近。她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盛满了担忧和……一种沉重的喜悦。 “晚晚?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医生!”她的声音带着沙哑的急切。 晚晚?是在叫我吗?记忆是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我是谁? “我……”喉咙干涩。 “别说话,先喝水。”她小心翼翼地用吸管喂我,动作轻柔。指尖碰到我的脸颊,冰凉。 医生诊断:车祸,脑震荡,幸运无大碍。但存在严重逆行性遗忘。 失忆。我是一片空白。 她握着我的手,很紧。“没关系,晚晚。只要你在就好。我叫沈知遥,你是林晚。我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沈知遥。林晚。 名字像钥匙,却打不开任何门。她的情感真挚,可我心底,有一丝蛛丝般的寒意掠过。 ■月 ■日天气:晴(她说) 出院,回到“我们”的家。高档公寓,极简风格,像样板间,空气里有她的香薰味。 她无微不至。我像机器人,学习“林晚”的习惯:咖啡加一颗糖,讨厌胡萝卜,睡前看书。回忆会引发头痛,她总是握住我的手说:“想不起就别勉强,我陪你。” 她的温柔像一张网。我溺毙,却窒息。 下午,我翻找“我”的东西。衣服合身,风格统一。对着镜子,脸孔陌生。床头柜里有崭新的书,安眠药,一本空白素描本。我拿起来,有种模糊的熟悉感——我该会画画? “在找什么?”她悄无声息地出现。 我吓一跳,本子掉落。她捡起,微笑:“你呀,总说学画画,买了就没动。现在正好重新开始。” 笑容无懈可击。但她出现得,太悄无声息了。 ■月 ■日天气:阴(心里) 第一个不协调的音符。 刷牙,薄荷牙膏很辣。我皱眉。她在旁边,自然地说:“你一直用这个,说清爽。” “是吗?”直觉却倾向水果味。我没说。 中午,她拿出相册,帮我“恢复记忆”。全是我们的合影,到处旅行,日常恩爱。她讲述着,声音温柔。我却像在看别人的电影。 直到一张照片:“我”在书房看书,阳光洒落。标注:“某个慵懒的午后。” 我的目光停在“我”握书的手上——是左手。可这几天,我吃饭写字,都用右手,很自然。 心一沉。是角度问题?还是……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累了。”我合上相册。 “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她摸摸我的头。 有的是时间。这句话,像句咒语。 夜深了。 她睡了。我偷偷找来这本空白本子。必须记下来。甜蜜,违和,恐惧。 我叫林晚。我失忆了。我的恋人沈知遥,完美得像梦。 如果完美是裂痕呢? 如果空白是被擦拭的结果呢? 我到底是谁?睡在我身边的她,又是谁? 笔尖的沙沙声,是这死寂里,我唯一的真实。 (陈远的批注:日记在此处中断。纸页在此处有轻微的卷曲和污渍,像是被汗水或泪水浸过又干涸。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包裹了我。这个‘林晚’发现了什么?那个‘沈知遥’到底是谁?这本日记为何被藏在墙里?我继续往下翻,指尖冰凉。) 第2章 第 2 章 X月 X日天气:她说阳光很好 身体一天天好起来。知遥几乎寸步不离,她的照顾无微不至。早晨是温热的牛奶和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中午是严格按照营养师建议搭配的午餐,傍晚她会陪我在阳台上看日落,细数那些“我们”共同的回忆。 她说,我们是在大学图书馆认识的,我为占座帮她抢了她最爱的靠窗位置。 她说,我第一次下厨把厨房弄得一团糟,她一边抱怨一边笑着吃完所有焦黑的菜。 她说,我最怕打雷,每次雷雨夜都会钻到她怀里。 她讲述这些时,眼神温柔得像要溢出水来。我听着,努力在空白的脑海里勾勒那些画面,心里暖暖的,像被柔软的羽毛包裹。或许失忆是不幸中的万幸?它让我忘记了所有烦恼,只剩下一个完美恋人和一段被精心呵护的时光。我甚至开始贪恋这种无需思考、被全面接纳的安全感。 X 月 X 日天气:微雨 今天尝试自己冲咖啡。拿起糖罐时,我下意识地舀了两勺。知遥刚好走进来,笑着说:“晚晚,你以前只加一颗糖,说两颗太腻了。” 我愣了一下,看着勺子里晶莹的颗粒,一种奇怪的陌生感掠过心头。两勺糖……感觉挺自然的。 “可能……口味变了?”我试着说。 知遥走过来,接过糖勺,温柔地放回一颗,动作自然流畅:“也许吧,不过医生说要尽量保持熟悉的生活习惯,对恢复记忆有帮助。” 她说的有道理。我点点头,喝下了那杯“一颗糖”的咖啡。很香,但心里那丝微小的异样感,像投进湖面的石子,漾开浅浅的涟漪。 下午,我整理旧物,在一个抽屉深处摸到一个硬物,是一盒未拆封的水彩颜料。我愣住了。一种极其熟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我曾无数次摩挲过类似的盒子。 “知遥,我学过画画?” 她从书里抬起头,看了眼颜料,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随即微笑:“你一直说想学,买了就没动过。怎么,现在有兴趣了?” “好像……有点熟悉。”我喃喃道。 “那太好了,等你再好些,我陪你画。”她放下书,走过来搂住我的肩。 她的拥抱很温暖,驱散了那点疑惑。也许真是我想多了。 X月X日天气:晴转多云 涟漪在扩大。 夜里口渴醒来,发现身边空着。浴室传来极轻微的水声和……压抑的啜泣?我心头一紧,轻声下床,走到虚掩的浴室门口。 知遥背对着门,肩膀微微耸动,镜子里映出她泪流满面的脸。那不是我熟悉的、带着担忧的温柔,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和……疲惫? 我正要开口,她却像有感应般猛地转身,脸上已换上了惯有的温柔,只是眼角还红着:“晚晚?怎么醒了?做噩梦了吗?” “你……在哭?” 她擦擦眼角,挤出一个笑:“没有,刚才洗脸,水进眼睛了。快回去睡,别着凉。” 她推着我回到床上,紧紧抱着我,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可那冰冷的泪水触感,和黑暗中她瞬间变换的表情,在我心里投下了更大的阴影。她为什么哭?为什么掩饰? X 月 X 日天气:阴 怀疑像藤蔓,一旦开始生长,就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 我开始下意识地观察。我发现知遥烹饪时动作极其熟练,但餐桌上从不会出现香菜,她说“我”讨厌那个味道。可昨天在厨房,我明明看到她处理食材时,手指碰到香菜,眼神里闪过一丝……近乎怀念的神情? 我翻看“我们”的相册。照片很多,笑容很甜。但几乎所有照片里,我的姿势、表情,甚至穿衣风格,都高度一致,像经过精心设计。有一张海滩合影,“我”的比基尼颜色鲜艳,可我的指尖触摸照片时,心里却涌起一种对那种明亮色彩的轻微排斥。 最让我不安的是,这个“家”。太干净了,太整齐了。没有随意搁置的书籍,没有未完成的手工艺品,没有任何能体现“我”这个个体存在过的、带有生活痕迹的“杂乱”。它完美得像酒店套房,或者……一个布景。 今天,我趁知遥接电话的功夫,悄悄走到书房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我盯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属于“林晚”的脸,努力地想:我是谁?我真的喜欢只加一颗糖的咖啡吗?我真的讨厌香菜和鲜艳的颜色吗? 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给不了我答案。 但我似乎能感觉到,在这张看似平静的面具下,有另一个模糊的、试图尖叫的灵魂。 知遥回来了,脚步声很轻。“晚晚,在看什么?” 我转过身,努力笑得自然:“没什么,觉得脸色好像好点了。” 她走近,端详着我的脸,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眼神复杂:“是啊,我的晚晚,快好起来了。” 她的触碰依然温柔,但我却感到一阵寒意。“快好起来”,是什么意思?是恢复健康,还是……变成她期望中的、完美的“林晚”? 陈远深吸一口气,窗外夜色浓重,老宅寂静无声,只有日记中的恐惧,在黑暗中无声地蔓延。他继续翻开了下一页。 第3章 第 3 章 (陈远坐在老宅尘埃弥漫的地板上,指尖拂过日记本上日渐潦草的字迹。他能感受到笔尖划破纸背的力度,仿佛能看见林晚在恐惧中颤抖却强自镇定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读下去。) X月 X 日天气:阴郁,像我的心情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在每一个看似寻常的细节里生根发芽。我开始了一场无声的调查,对象是我自己,以及这个我称之为“家”的华丽囚笼。 今天午睡醒来,一时恍惚,习惯性地用左手去拿床头柜的水杯。很自然,仿佛这个动作重复了千百遍。水杯碰到嘴唇的瞬间,我僵住了。左手?沈知遥明明说过,我一直是右撇子。 我盯着自己的左手,一种荒谬的割裂感袭来。身体的记忆,和被告知的记忆,哪一个才是真的?我尝试用左手握笔,在废纸上划拉。线条笨拙,但那种掌控感,却比用右手时更让人觉得……熟悉? 我迅速把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心跳如鼓。这点细微的差异,沈知遥会发现吗? 晚上,我装作不经意地问:“知遥,我小时候学写字,有没有被老师骂过左撇子?” 她正在插花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抬头,笑容温柔得无懈可击:“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右撇子呀。不过你表妹是左撇子,小时候你总学她,还被阿姨说过呢。”她自然地走过来,捏捏我的右手,“这只手,可是我握着学会写我们俩名字的。” 表妹?她第一次提起。我心头一紧,顺势问:“我还有表妹?她现在在哪儿?” 沈知遥的眼神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阴霾,但很快被惋惜取代:“很多年不联系了。那孩子……命不好,出意外走了。”她轻轻抱住我,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伤,“别提这些伤心事了,晚晚。现在有你陪着我就够了。” 拥抱阻隔了视线,我看不见她的表情。表妹?意外?是照片上那个女孩吗?这解释天衣无缝,却像早已准备好的台词。那份悲伤,真切得让我几乎要相信,可心底的寒意却挥之不去。 X月 X日天气:闷热,雷雨前夕 恐惧和好奇像两只手,不断拉扯着我。我变得异常敏感,开始留意沈知遥不在的每一刻。 今天,我注意到客厅那盆长势喜人的绿萝。沈知遥说这是我最喜欢的植物,她每天精心照料。可我靠近时,鼻腔却泛起一阵细微的痒意,忍不住想打喷嚏。我对绿萝过敏?还是心理作用? 我试探着,在她面前用手指轻轻拂过绿萝的叶片。她立刻紧张地拉住我的手:“小心点,这叶子边缘有时候利,别划伤了。”她拿来湿巾,仔细地擦拭我的指尖,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控制欲。她没有提及任何过敏,她的关心聚焦在“物理伤害”上,完美避开了我真正的试探。 还有音乐。她说我们最爱一起听古典乐,特别是某位作曲家的夜曲。可当旋律在房间里流淌时,我感到的是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压抑,而非她所描述的“宁静幸福”。我记忆中(如果那能算记忆)似乎更偏爱某种带着节奏感、甚至有些吵闹的吉他民谣。这感觉毫无来由,却异常强烈。 我开始在夜里假装熟睡,倾听房子的声响。除了沈知遥轻浅的呼吸,还有一种极其低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声,仿佛某种机器在持续运转。声音来自哪里?我分辨不出。这个家,像一个精密运转的仪器,而我是其中一颗即将脱离轨道的齿轮。 X 月 X 日天气:暴雨 今天发生了两件事,让平静的表面出现了裂痕。 下午,雷声轰鸣。我站在窗边看雨,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楼下花园的一角。我似乎瞥见一个模糊的白影一闪而过,像是一个穿着睡裙的女孩身影。心脏猛地一缩!是眼花?还是……那个“表妹”? 我猛地回头看向沈知遥。她正坐在沙发上看书,侧脸在灯光下静美如玉,似乎对窗外的异常毫无察觉。但在我转头的瞬间,我好像看见她翻书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晚上,我借口想听点轻松的,换了个音乐电台。一首节奏明快的流行歌响起时,我的脚趾不自觉地跟着节奏轻轻点地。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沈知遥捕捉到了。 她放下书,看向我,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探究的、近乎审视的光芒,虽然只有一瞬,又恢复了温柔。 “晚晚,”她微笑着,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以前可从不喜欢这种吵闹的音乐。” 我心中警铃大作,强装镇定地笑了笑:“偶尔换换口味嘛,总觉得房间里太安静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过来,关掉了音乐。寂静瞬间笼罩下来,比雷雨声更让人窒息。她伸手,理了理我鬓角的碎发,指尖冰凉。 “安静点好,适合你休养。”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只需要记得那些美好的、宁静的时光,就够了。” 她不需要记得。她只需要记得她为我筛选好的“事实”。 这一刻,我几乎可以肯定,她在有意塑造我,抹去我过去的痕迹。那个真实的“我”,到底是谁?现在又在何处? 我害怕了。不是因为可能存在的“鬼魂”,而是身边这个活生生的、用温柔编织囚笼的人。 合上日记,陈远背后沁出一层冷汗。林晚的恐惧如此真切,她像在黑暗中摸索断头台的边缘。沈知遥的掌控细致入微,几乎令人窒息。那个“表妹”的设定是真是假?楼下的白影是幻觉还是确有其事?林晚的身体记忆似乎在顽强地抵抗着被篡改的过去。 而最令人不安的是,沈知遥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林晚的“苏醒”。接下来的对峙,将会何等惊心动魄?陈远感到一阵寒意,仿佛能透过纸页,看到林晚在暴雨夜里那双充满恐惧和决绝的眼睛。他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下一页。 第4章 第 4 章 (陈远揉了揉眉心,老宅昏暗的光线让日记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但他仿佛能透过纸背,感受到林晚笔下那个越来越令人窒息的温柔囚笼。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阅读。) X月 X日天气:晴得虚伪 平静之下,暗流汹涌。自从那日音乐的小小“反抗”后,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沈知遥的温柔依旧,甚至更加无微不至,但那层温柔下面,多了一层看不见的、冰冷的审视。 她开始更频繁地“帮助”我回忆。不再是随意闲聊,而是带着某种引导性。 “晚晚,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看海吗?你赤脚踩在沙滩上,说沙子像糖。”她看着我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像两面镜子,映出我茫然的脸。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有点模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是啊,”她满意地笑了,指尖轻轻梳理我的头发,“那天你还被贝壳划伤了脚,是我背你回的酒店。” 她讲述的细节栩栩如生,情感充沛。可每一次,当我试图顺着她的描述去深入“感受”时,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只有一种强烈的、被植入的疏离感。这些“记忆”像精美的油画,好看,却没有温度,没有气味,没有当时心跳的触感。 我像一台被输入数据的机器,努力运行着别人设定的程序。而真正的操作系统,在我意识的深处沉默着,发出微弱的警报。 X 月 X 日天气:闷 我开始秘密地、小心翼翼地测试这个世界的“边界”。 趁她洗澡,我快速翻阅书架上的书。在一本厚厚的《医学词典》里,我找到一张夹着的、字迹潦草的便签纸,上面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林晚”和一个电话号码,墨水已有些褪色。林晚?这不是我的名字吗?为什么会被单独写在这里?像是一个需要被记住的信息?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迅速将纸条藏进口袋。就在这时,浴室水声停了。我慌忙将词典塞回原处,假装在看旁边的小说。 沈知遥擦着头发走出来,目光扫过书架,然后落在我脸上,微微一笑:“在看什么?” “随便翻翻。”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她走过来,拿起那本词典,随手翻了两页,又放下,状似无意地说:“这本书还是以前帮一个朋友查资料时买的,没什么用。”她的手指,恰好拂过刚才夹着便签的那一页。 是巧合吗?我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X 月 X日天气:阴,有风 试探变成了冒险。 今天下午,我说想试试做饭。沈知遥显得很高兴,系上围裙在一旁指导。切番茄时,我“不小心”让汁水溅到了旁边一本摊开的烹饪书上。我连忙道歉,抽出纸巾擦拭。 书页上印着一张彩色图片,是某种意面。而在图片旁边的空白处,有几行极淡的、铅笔写的字迹,似乎是一个购物清单,笔迹……与我之前发现的便签上的字迹很像!上面写着:“全麦面包,低脂牛奶,草莓(晚晚最爱)……” 晚晚最爱……草莓? 沈知遥从未说过我喜欢草莓。她总说我喜欢蓝莓,因为抗氧化。 我的手抖了一下。沈知遥立刻接过我手中的纸巾,温柔地说:“没关系,一本书而已。你看你,手都抖了,还是去休息吧,我来弄。” 她自然地合上那本书,将它放到了一边。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周身的气场有瞬间的凝滞。 晚上,那本烹饪书从厨房消失了。 X月 X日天气:雷雨 今夜,我被一个极其清晰的梦惊醒。 梦里,我不是在这个冰冷的公寓,而是在一个充满阳光的、有些凌乱的房间里,墙上贴着乐队的海报,桌上散落着画到一半的素描。一个笑容明媚、梳着马尾辫的女孩(是照片上的“表妹”!)拉着我的手,兴奋地说:“姐,快看!我抢到票了!”她晃着两张音乐节的票。 然后画面一闪,是尖锐的刹车声,刺眼的白光,和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猛地坐起,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那个房间,那个女孩,音乐节……如此真实!这才是我的记忆碎片吗? “晚晚?做噩梦了?”沈知遥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睡意和关切。她打开床头灯,温暖的光线照亮房间,也照亮她毫无破绽的脸。 我看着她,突然鼓起勇气,声音沙哑地开口:“知遥……我好像……梦到一个音乐节……还有,一个女孩,叫我姐姐……”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 沈知遥脸上的温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虽然只有一瞬,但我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闪过的震惊,以及……一丝恐慌?虽然她立刻用更深的担忧掩盖了过去。 “傻晚晚,”她把我搂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带着诱哄的意味,“那只是噩梦。你没有什么妹妹,你是独生女啊。肯定是白天看太多电视了。”她的怀抱依旧温暖,但我却感觉像被冰冷的蛇缠住。 “可是……感觉很真实……”我喃喃道。 “记忆是会骗人的,尤其是生病的时候。”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晚晚,相信我,那些都是假的。我才是真实的,我在这里。” 雷声在外面炸响,照亮了她半张脸,那瞬间,我仿佛看到她眼底深处,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一闪而过。 她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着我,像要把我揉进她的骨血里,也像要彻底扼杀我刚冒头的、真实的记忆。 第5章 第 5 章 (陈远感到喉咙发紧,他仿佛能透过纸页,听到林晚压抑的喘息和沈知遥温柔表面下冰冷的算计。窗外的风刮过老宅腐朽的窗棂,像一声呜咽。他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下一页。) X月 X日天气:阴冷,像地窖 那次关于“音乐节”和“姐姐”的试探,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尚未平息,而水温,正在不知不觉中升高。 沈知遥没有质问,没有发怒,她只是变得更加“体贴”。我醒来时,早餐已经备好;我想看书,她早已将我“可能喜欢”的书放在床头;我稍有沉思,她便会关切地询问是否头疼,是否需要休息。她的存在感无处不在,像一张柔软而坚韧的网,将我牢牢罩住,几乎剥夺了我独处和思考的空间。 她开始更系统性地“帮助”我重建记忆。不再是随意闲聊,而是像上课一样,每天固定时间,拿出相册,指着某张照片,用她那把温柔的嗓音,事无巨细地讲述“我们”的过往。她的叙述逻辑严密,细节丰富,情感饱满,无懈可击。 但我开始在她的话语里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排练过的痕迹。某些形容词的出现频率过高,某些场景的描写过于完美,像背诵一篇精心打磨的演讲稿。她在用这些“甜蜜的过往”,覆盖掉我脑海中可能复苏的、真实的碎片。 X月 X日天气:小雨,黏腻不堪 我必须找到更确凿的证据。那个梦太真实了,那个叫我“姐姐”的女孩,那双充满活力的眼睛,绝不是我凭空臆想出来的。 我冒险了。趁沈知遥在厨房忙碌,我溜进了书房,目标是那个上锁的抽屉。钥匙还藏在笔筒底部,我颤抖着打开。照片和病历还在,我快速用手机拍下照片和病历上那行诊断说明(“身份认知混淆与占有欲倾向”),心跳如擂鼓。 正当我准备关上抽屉时,目光被抽屉内侧顶部黏着的一个极小的、黑色的、类似纽扣电池的东西吸引。那是什么?以前紧张没注意到。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小心地把它抠下来,藏在手心。 刚合上抽屉,沈知遥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晚晚,在找什么书吗?” 我猛地转身,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那粒小东西。“没,随便看看。”我努力让声音平稳。 她微笑着走过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书桌,最后落在我脸上:“水果切好了,出去吃吧。”她的眼神,像X光,仿佛能穿透我的身体,看到我手心里的秘密。 整个下午,我都坐立不安。手心里那粒东西像块烧红的炭。它是不是某种警报器或监视器?沈知遥发现了吗? X月 X 日天气:大风 风暴前的宁静,最是熬人。 沈知遥提议晚上喝点红酒,说有助于睡眠和放松。我没有拒绝。酒液甘醇,她却似乎有心事,喝得比平时多。几杯下肚,她的话多了起来,眼神也带上了一丝迷离。 她拉着我的手,絮絮地说着“我们”的未来,等你好起来,我们去哪里旅行,我们要如何布置新家……她的未来蓝图里,每一步都有我,我被严丝合缝地镶嵌其中,没有一丝偏离的可能。 说着说着,她忽然伏在桌上,肩膀微微抽动,无声地哭了起来。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她哭。 “知遥?”我试探着问。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声音带着醉意和一种深切的悲伤:“晚晚……我只有你了……我真的好怕……好怕你再出事……好怕你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就这样,就这样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这一刻,她的脆弱无比真实。那强烈的依赖感和占有欲,几乎要将我淹没。我几乎要心软了,几乎要相信,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出于一种扭曲却深刻的爱。 但手心里那粒硬物的触感,及时地刺醒了我。眼泪,也可以是控制的武器。 X月X 日天气:晴,阳光刺眼 真相,以一种我意想不到的、残酷的方式,露出了冰山一角。 沈知遥出门了,说有个重要的“治疗会谈”。我确认她离开后,反锁了门,拿出藏好的那个小装置和偷藏的旧手机(她以为我早就忘了密码的备用机)。我上网搜索类似物品的图片,心跳几乎停止——那极有可能是一个微型追踪器。 她不仅在精神上囚禁我,在物理空间上,她也从未放松过监视!这个家,果然是一个精心打造的牢笼! 愤怒和恐惧让我浑身发抖。我冲进书房,发疯般地想找到更多证据。我撬开了那个装饰画的后板,什么也没有。我摸索着书架后的墙壁……当我的手碰到书架顶层一个几乎与墙壁同色的、细微的凸起时,下意识按了下去。 “咔哒”一声轻响,书架旁一块踢脚线弹开了!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暗格!暗格里只有一样东西——一个老式的、塑料外壳的MP3播放器,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向日葵贴纸,已经褪色。 我颤抖着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一个清脆、活泼、带着笑意的女孩声音瞬间涌入耳膜: “姐!生日快乐!没想到吧,我还留着这个老古董!这是我给你录的生日歌单,全是咱们最爱的乐队!第一首,《公路之歌》,走起!愿你永远像风一样自由!” 音乐响起,是激昂的吉他扫弦和鼓点。歌声出来的瞬间,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奔涌而出!不是悲伤,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烈的共鸣和酸楚!这音乐!这声音!我记得!我全都记得! 那种渴望奔跑、渴望挣脱一切束缚的感觉,像火山一样在我体内喷发!这才是真正的我!不是那个喜欢安静、听古典乐的“林晚”! 我瘫坐在地上,抱着MP3,泣不成声。我不是林晚?那我是谁?那个叫我“姐”的女孩,她在哪里?!沈知遥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她回来了! 我手忙脚乱地关掉MP3,塞回暗格,踢回挡板,用袖子狠狠擦掉眼泪,冲进洗手间。镜子里,我的眼睛又红又肿。 “晚晚?”沈知遥的声音在客厅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在洗手间!”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脸,强迫自己冷静。 脚步声停在洗手间门外。她没有进来,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说:“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但我却听出了那温柔底下,一丝冰冷的、审视的锐利。她感觉到了。感觉到这个“牢笼”里,出现了她无法掌控的变量。 水温,已经达到了沸点。伪装,快要维持不住了。 第6章 第 6 章 (陈远的手指微微颤抖,日记的纸页上,字迹透出一种绝望的狂乱。他感到自己正触及一个黑暗的核心。) X 月X 日天气:暴雨倾盆(如同我崩塌的世界) 那场对峙,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残酷。 MP3里那个叫“知夏”的女孩的声音,像一把钥匙,撬开了我记忆的锁,也彻底打破了沈知遥精心维持的假象。她回来后,我们之间那层温情的薄纱被彻底撕碎。 晚餐时,她不再扮演那个无微不至的伴侣。她坐在我对面,沉默地吃着,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在我脸上逡巡,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悲伤。 “听到那首歌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 我心脏骤停。 “《公路之歌》,”她放下刀叉,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眼神飘向窗外漆黑的雨夜,“林晚最喜欢的一首歌。” 林晚?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带着某种特殊意味地提起这个名字。 “她……是谁?”我声音干涩。 沈知遥转过头,目光牢牢锁住我,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有痛楚,有怨恨,还有一种扭曲的眷恋。“她?”她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苦涩,“她是我的爱人。曾经是。” 我的呼吸停滞了。她的爱人?那我是谁? “那场车祸,”沈知遥继续说,声音低沉下来,“死的不是我,也不是你。死的是林晚。” 我像被冰水浇头,浑身冰冷。林晚死了?那我这个被叫做“林晚”的人,是谁?! “而你,”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刺入我的眼睛,“我该叫你什么好呢?你甚至不配拥有你自己的名字。” 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 “你是那场车祸的另一个乘客,一个……微不足道的幸存者。”她的语气带着刻骨的讥讽,“你伤得很重,脸……几乎毁了。也奇迹般地,失忆了。”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冰冷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动作轻柔,却让我毛骨悚然。“医生说,你需要面部重建,也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来面对创伤。而我……”她的声音哽咽了,眼中涌出泪水,“我失去了林晚,我无法承受……我无法承受失去她那张脸!” 她的眼泪滴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所以,你做了什么?”我颤抖着问,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我做了什么?”她猛地抓住我的肩膀,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眼中是疯狂和痛苦交织的火焰,“我给了你一张脸!我用了最好的技术,按照林晚的样子,重塑了你这张脸!我抹掉了你过去的一切,给了你林晚的名字,林晚的身份,林晚的记忆!我把你,变成了她!” 我瘫软在椅子上,巨大的荒谬感和恶心感席卷而来。我不是替代品,我是……一个被窃取了身份、被强行植入另一个人生的傀儡!我的脸是假的,我的名字是偷来的,我的记忆是编造的!我所依恋的温情,我所恐惧的违和感,全都源于这场骇人听闻的欺骗!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尖叫着,试图挣脱她。 “为什么?”她死死抓着我,泪水汹涌,“因为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每天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受不了没有她的世界!我需要一张脸,一张属于林晚的脸,在我身边!哪怕这张脸下面,是一个空洞的、陌生的灵魂!” 她的爱,已经变成了如此可怕的占有和扭曲! “可是你越来越不像她了!”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你的小动作,你的眼神,你偶尔流露出的、那些不属于林晚的习惯!每一次都像是在提醒我,你是个冒牌货!都在撕扯我的伤口!” 所以,那些“治疗”,那些“引导”,是为了让我更像林晚?是为了维持她自欺欺人的幻象? “放我走!”我绝望地哀求,“我不是她!求求你放我走!” “走?”沈知遥松开我,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一个凄厉而疯狂的笑容,“你能去哪里?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你这个人了!你的过去已经被我彻底抹掉了!离开这里,你就是一个没有身份、没有过去的幽灵!甚至连你这张脸,都是偷来的!” 她的话像淬毒的匕首,刺穿了我所有的希望。是啊,我能去哪里?谁又会相信一个顶着别人脸孔的“幽灵”的话?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走到窗边低声接听。我隐约听到几个词:“……身份核查……有点麻烦……必须尽快……” 身份核查?麻烦?尽快什么? 挂掉电话,沈知遥转过身,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我们得离开这里,今晚就走。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更安全的地方?是更方便她彻底控制我,还是……让我彻底消失的地方? 恐惧给了我力量。在她转身去拿东西的瞬间,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冲向阳台!雨水冰冷地打在脸上,我却感到一种决绝的清醒。 “晚晚!”她惊恐的尖叫在身后响起。 我没有回头,爬上湿滑的栏杆,纵身跳进了楼下狂风暴雨的黑暗之中! (此页日记到此中断,字迹被雨水和泪水晕开一片。下一页是几天后,笔迹虚弱而颤抖。) X月 X 日天气:阴冷,如同我的心 我还活着。躲在废弃的桥洞里,脚踝肿痛,肋骨可能裂了,浑身冰冷。但比身体更冷的,是心。 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比失忆时更加渺茫。我连自己的脸都不是自己的。我是一个被精心制造的、盛放另一个人影子的容器。 沈知遥的爱,是对林晚的痴狂,而对我,是彻底的毁灭。她塑造了我,也随时可能毁掉我这个“不合格”的复制品。 那个电话里提到的“身份核查”和“麻烦”是什么?是有人开始追查林晚的“死而复生”,还是我的真实身份可能暴露?这对我来说,是危险,还是……一线生机? 我必须活下去。不仅要躲开沈知遥,还要想办法查清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张被换掉的脸下面,原本的我是谁?那场车祸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林晚的死,是否另有隐情? MP3里那个叫“知夏”的女孩又是谁?她和林晚、和沈知遥又是什么关系? 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但这一次,我不再是为了一段虚假的记忆而挣扎,我是为了找回“我是谁”这个最基本的答案。 这本日记,是唯一的真实。我必须写下去。 雨好像又大了。我得继续移动了。沈知遥一定在疯狂地找我。 第7章 第 7 章 (陈远的心跳与老宅外呼啸的风声同频,他仿佛能透过纸页,感受到书写者在冰冷与绝望中挣扎的每一次呼吸。指尖拂过因潮湿而微微卷曲的纸角,他继续沉浸在这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中。) ■月 ■日天气:阴冷,细雨绵绵 桥洞不能再待了。雨水倒灌进来,寒气刺骨。脚踝肿得像馒头,每挪动一步都钻心地疼。我用捡来的破塑料布裹住身体,像只丧家之犬,在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拖着伤腿,逃离了这个暂时的避难所。 城市在雨中苏醒,霓虹灯模糊成一片片冰冷的光晕。我混入最早班公交车上稀疏的人群,低垂着头,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遮掩着容貌。乘客们睡眼惺忪,无人留意一个浑身散发着污水泥土气息、瑟瑟发抖的女人。我与他们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两个世界。他们是真实的,有来处,有归途。而我,是一个窃取了他人面孔、被抹去过去的幽灵。 沈知遥的话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心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你这个人了。” 我必须找到一个答案,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属于我自己的、真正的名字。 我在一个偏僻的街区下了车,找到一家通宵营业的廉价网吧。空气混浊,烟味呛人。我用最后一点零钱开了台机器,躲在最角落的位置。开机时,屏幕的反光映出我苍白憔悴的脸——这张属于“林晚”的脸。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 我该从哪里开始?搜索“林晚车祸”?不,这太危险,很可能立刻暴露我的行踪。沈知遥一定监视着所有相关信息的动向。 我尝试回忆。抛开沈知遥灌输的一切,在我空白的记忆深处,还有什么?MP3里那个叫“知夏”的女孩的声音:“姐!生日快乐!” 姐?她叫林晚“姐姐”?如果林晚是沈知遥的爱人,知夏是林晚的妹妹?那沈知遥和知夏又是什么关系? 还有那场车祸。沈知遥说我是“另一个乘客”。是什么车?在哪里?也许……也许会有当时的新闻报道?不一定指名道姓,但可能会有时间、地点、车型的模糊信息。 我尝试搜索本地新闻,关键词“三年前车祸女性幸存者重伤”,日期范围设定在大概的时间段。屏幕上跳出大量无关的社会新闻。我一条条快速浏览,心跳加速,既怕找到,又怕找不到。 没有。 相关时间段内,符合“重伤幸存”条件的车祸报道寥寥无几,且细节完全不符。 是沈知遥抹去了所有记录?还是……她说的“三年前”根本是假的?车祸可能发生在更早或更晚?或者,地点根本不在这个城市? 绝望感再次袭来。我在信息的海洋里,捞不到一根属于我的稻草。 ■月 ■日天气:雨停了,风更冷 身上的钱花光了。饥饿和伤痛折磨着我。我不得不冒险,在一个早市偷了一个包子,被摊主骂骂咧咧地追了半条街,像过街老鼠一样狼狈逃窜。尊严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我躲进一个废弃的报刊亭避风。角落里堆着过期许久的旧报纸,散发着一股霉味。鬼使神差地,我开始翻找。或许,官方网络被抹去了,但这些被人遗忘的纸质垃圾里,会有一丝痕迹? 手指被粗糙的纸张划破,我机械地翻看着。大多是广告和无聊的社区新闻。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在一张泛黄破损的报纸中缝,一则小小的、不起眼的“认尸启事”吸引了我的目光。 时间,大约是四年前。描述一具在城郊水库发现的、无法确认身份的女尸。特征:身高体型与我相似,重点是……“面部遭受严重损伤,无法辨认”。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面部严重损伤!时间接近沈知遥说的“三年前”(她可能模糊了时间)!发现地点是水库,而非公路……但车祸后坠入水库,也说得通! 这会是……真正的林晚吗?沈知遥说她死于车祸,但实际上是溺水?还是说,这根本是另一个人?启事上留有一个联系方式,是警局的电话,但已经过去四年了。 这个发现让我浑身冰冷。如果这是林晚,那沈知遥关于车祸的说法就是谎言。林晚的死,可能根本不是意外?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月 ■日天气:多云,有阳光,但照不进心里 我根据报纸上的信息,找到了那家负责当时案件的郊区派出所。我不敢进去,只在远处徘徊。派出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神色匆匆。我能向警察求助吗?说什么?说我不是我,我顶着一张死人的脸?他们会把我当成疯子,还是……立刻通知沈知遥?沈知遥既然能抹去我的过去,她的能量可能远超我想象。 下午,我辗转找到水库附近,想要……凭吊?或者寻找更多线索?水库很大,风掠过水面,泛起冰冷的涟漪。我站在堤岸上,想象着“林晚”生命最后时刻的景象,一种莫名的悲伤和恐惧攫住了我。我和她,素未谋面,却被命运以最残酷的方式捆绑在一起。 在离开水库的路上,我意外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简陋的乡村教堂。教堂后院有一片荒芜的墓地。不知为何,我走了进去。墓碑林立,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声。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一块相对较新的墓碑吸引了我的目光。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笑容灿烂、眼神明亮的年轻女孩。下面刻着: 爱女沈知夏 愿天使指引你去往安宁之地 沈知夏!MP3里的那个女孩!她是真实存在的!她就葬在这里!而墓碑上的日期,赫然是四年前!与那则“认尸启事”的时间如此接近! 沈知夏死了,林晚也死了(据认尸启事),时间如此接近。这绝不是巧合!沈知遥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为什么对林晚的死因撒谎?她对我这个“替身”近乎偏执的控制,到底是为了纪念,还是为了……掩盖什么? 我正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身后突然传来枯枝被踩断的轻微声响! 我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深色风衣、戴着鸭舌帽的身影,迅速隐入了墓园深处的树影后!那身影……虽然看不清脸,但那种熟悉的、被窥视的感觉,让我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是沈知遥的人?!她找到这里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顾不上脚踝的剧痛,连滚爬爬地逃离了墓园,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们竟然连这里都监视着?! ■月 ■日天气:晴,但我如坠冰窟 我像惊弓之鸟,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超过两小时。沈知遥的触角比我想象的更深、更广。她不仅有钱,可能还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势力在帮她寻找我。 昨晚,我躲在一个24小时自助银行狭小的隔间里过夜。机器的灯光冰冷,门外偶尔有车灯掠过。我不敢睡,紧紧攥着口袋里那把偷来的水果刀,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武器”。 今天,我在一个公共图书馆的卫生间里,用冷水勉强清洗了一下。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嘴唇干裂,陌生又可怜。我必须想办法弄到钱,弄到食物,还要找到更安全的藏身之处。 更重要的是,我必须想办法验证我的猜测。沈知夏和林晚的死亡之谜,是揭开一切的关键。也许……我可以尝试联系沈知夏或林晚的家人?但他们会相信我吗?还是会把我当成沈知遥的同谋,或者一个疯子? 绝望像潮水般涌来。但我不能放弃。沈知遥越是想把我抓回去,越是证明我触及了真相的边缘。 MP3没电了,但知夏的声音和那首《公路之歌》的旋律,已经刻在了我的脑海里。那是通往自由的号角,也是刺向黑暗的利刃。 我会继续走下去,直到找到我的名字,我的脸,和我的人生。 第8章 第 8 章 (陈远感到自己的手心渗出冷汗。日记的纸页因潮湿而粘连,字迹时而狂乱,时而虚弱,仿佛能听到书写者在疾走与躲藏中急促的心跳。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新的一页。) X月X日天气:灰蒙蒙,如同我绝望的心 我不能坐以待毙。沈知遥的网正在收紧,被动躲藏,迟早会被找到。我必须主动出击,在彻底消失之前,撬开一道缝隙。 那个四年前的“认尸启事”和沈知夏的墓碑,是唯一的线索。它们指向了警局。直接求助是自投罗网,但我需要信息,需要知道那具无法辨认的女尸,后来是否被确认身份?如果那是林晚,沈知遥为何撒谎说是车祸?如果那不是……她又是谁? 我需要一个盟友,一个能接触到内部信息,又不会立刻将我交给沈知遥的人。这无异于赌博,赌一个渺茫的、陌生人的善意。 我翻遍垃圾箱,找到一部被丢弃的、勉强能开机的旧手机。我用它注册了一个全新的、匿名的网络电话账号。然后,我凭记忆,拨通了那则认尸启事上留下的、郊区派出所的电话。心跳如鼓。 电话接通了,一个略显疲惫的男声:“喂,东桥派出所。” 我压低了声音,努力让它听起来平静:“您好,我……我想咨询一下,大概四年前,关于青龙水库发现的那具无名女尸的案子,后来有进展吗?” 对方沉默了几秒,带着警惕:“你是什么人?问这个干什么?” “我……我可能是一个远房亲戚,最近才听说消息,想确认一下。”我编造着拙劣的借口。 “案子早就结了。尸体当年就由家属认领了。”他的语气公事公办。 家属认领了?!我的心猛地一沉:“请问……是哪位家属认领的?是叫沈知遥吗?” “对不起,家属信息我们不能透露。”对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如果你真是家属,建议你直接联系当时的经办人,市局刑侦队的陈警官。案子后来移交市局了。” 市局刑侦队?案子移交了?一桩简单的“无名尸”认领,为什么会移交市局刑侦队?除非……它不简单! “陈警官……全名是?”我屏住呼吸。 “陈继。”对方说完,似乎不想再多言,挂断了电话。 陈继。一个名字。一条微弱的、通向真相的可能路径。但也是极大的风险。刑侦警官,他会相信一个来历不明、声音颤抖、询问陈年旧案的女人吗?还是会立刻察觉异常,将我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X月 X日天气:阴冷,风像刀子 我躲在廉价小旅馆布满霉味的房间里,用最后的钱勉强撑过一晚。窗外是狭窄肮脏的后巷,但这里比桥洞和自助银行暖和,也给了我一个暂时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我搜索了“陈继市局刑侦”的信息。网页上只有几条寥寥数语的案件报道,附带一张模糊的集体照。一个面容坚毅、眉头紧锁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很严肃,不像好糊弄的人。 直接联系他,风险太大。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沈知遥的人可能随时会破门而入。 深夜,我再次用匿名网络电话,尝试拨打市局总机,要求转接刑侦队陈继警官。电话转接的等待音每响一下,都像敲打在我的神经上。 “喂,陈继。”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心脏狂跳,几乎握不住电话。“陈……陈警官吗?我……我想咨询关于四年前,青龙水库无名女尸的案子。”我尽量让声音平稳。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五秒。这沉默沉重得让人窒息。“你是谁?”他的声音瞬间变得锐利,充满了职业性的警惕。 “我是一个……可能知情的人。”我硬着头皮说,“那具女尸,是不是被沈知遥认领的?” “你到底是谁?!”陈继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这个案子的信息不能对外透露!你现在在哪里?我建议你立刻来市局面谈!” 面谈?自投罗网吗?我几乎要挂断电话。 但就在这时,我脑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赌一把!赌一个刑警的正义感,赌他对这个案子可能存在的疑虑! “陈警官!”我抢在他可能追踪电话前,急促地说道,“沈知遥在找我!她给我换了脸,偷了别人的身份把我关起来!我逃出来了!那具女尸可能不是意外死亡!沈知遥有问题!” 我一口气说完,肺部因缺氧而刺痛。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我能听到他加重的呼吸声。 几秒后,他的声音传来,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你说什么?换脸?偷身份?你现在的样子……” “是林晚的样子!”我几乎是哭喊出来,“但我不是林晚!我不知道我是谁!” 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然后,他快速而清晰地说:“听着,我现在不能通过电话确认任何事。你的处境很危险。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以为可以信任的人。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记住这个号码:138XXXXXXXX。晚上十点后,用公共电话打给我。不要用手机!记住后立刻销毁这个号码!” 不等我回答,他立刻挂断了电话。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湿透。他信了?至少,他没有立刻否定我,他给了我一个联系方式,他警告我危险……这是希望吗?还是另一个更精密的陷阱? 我死死记住了那个号码,然后将旧手机卡拔出,折断,冲进马桶。窗外,天色渐暗,危机四伏,但我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 X 月 X 日天气:未知(躲在黑暗中) 昨晚十点,我在一个遥远的、嘈杂的火车站,用投币电话拨通了那个号码。 接通的瞬间,陈继立刻说:“长话短说,你那边安全吗?” “暂时安全。”我环顾四周,声音发抖。 “我相信你的话有可信度。”他语速极快,“四年前青龙水库的案子,确实有疑点。尸体损伤不符合单纯溺亡,但当时证据不足,家属(沈知遥)认领后,案子就结了。我私下调查过,沈知遥背景不简单,有海外不明资金流入,和心理诊疗记录。但她很谨慎。”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现在用的脸,是林晚的?”他问。 “是。” “林晚,是沈知遥的公开伴侣,也是沈知夏最好的朋友。官方记录是,四年前,林晚和沈知夏一同出游时发生意外,车辆坠湖,沈知夏死亡,林晚重伤失忆。” 官方记录?! 所以沈知遥对“我”说的车祸,是林晚经历的车祸?她把它嫁接给了我?! “但你说的换脸……”陈继的声音充满困惑,“技术上可行,但……动机是什么?如果林晚本人在事故中幸存并失忆,沈知遥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找你这个替身?” 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如果林晚还活着,我在哪里?如果林晚死了,那沈知遥把我变成她的替身,是为了什么?纪念?可真正的林晚呢? “我不知道……”我虚弱地说。 “听着,”陈继语气凝重,“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卷入的可能不止是身份盗窃,而是更严重的罪行。沈知遥监视你,可能不仅是控制欲,更是怕你发现真相。你现在非常危险。我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才能采取行动。你能拿到你‘整容’前的照片,或者任何能证明你真实身份的东西吗?” 我绝望地摇头,尽管他看不见:“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还有一个方向。”陈继沉吟道,“沈知夏。她的死可能也是关键。试着查查她,但一定要小心!沈知遥肯定也监视着所有和知夏有关的地方和人!” 通话时间很短。挂掉电话后,我浑身冰冷,却也燃起一丝希望。陈继相信了我,至少部分相信。但他也证实了我的恐惧——沈知遥的水,比我想象的更深。 沈知夏……看来,所有答案,最终都指向了这个早已逝去的女孩。 第9章 第 9 章 (陈远感到一种冰冷的兴奋感顺着脊椎爬升。日记的笔触越来越急促,仿佛书写者正奔跑在一条危机四伏的悬崖小径上。窗外的风呜咽着,像是为这段往事伴奏。他屏息继续阅读。) X月 X 日天气:阴霾,空气粘稠 根据陈继警官模糊的提示和MP3里唯一的线索——“阳光福利院”,我像幽灵一样,辗转来到了这座城市边缘一个破败的街区。阳光福利院,名字温暖,现实却是一栋墙皮剥落、铁门锈蚀的旧楼。它安静地矗立在街角,仿佛被时间遗忘。 我不敢贸然进入。沈知遥的人可能监视着任何与“过去”相关的地方。我在对面的廉价咖啡馆坐了整整一个下午,透过蒙尘的玻璃窗,观察着福利院的动静。进出的人很少,只有一个步履蹒跚的老管理员偶尔出来晾晒衣物。 黄昏时分,我压低头上的帽子,拉高衣领,趁老管理员进屋的间隙,快速穿过街道,闪身进了福利院虚掩的铁门。 院子里空旷而寂静,只有几件旧衣服在风中摇晃。主楼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物品混合的气味。我心跳如鼓,一间间房门看过去,大多是空置的寝室或活动室。直到走廊尽头,一扇门上挂着“档案室”的牌子。 门锁着。我环顾四周,从发卡上掰下一截铁丝,手抖得厉害。沈知遥从未教过我这些,这动作却带着一种陌生的熟练感。几下捣鼓后,锁芯“咔哒”一声轻响。我推门闪入,迅速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 档案室布满灰尘,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纤维。架子上堆满了泛黄的纸箱。我该从哪里找起?沈知夏……如果她在这里待过,会是哪一年? 我盲目地翻找着,手指被粗糙的纸边划破。就在几乎绝望时,一个标记着“捐赠名录与纪念影集(2005-2010)”的旧纸箱吸引了我的目光。捐赠?沈知遥提起过,她们家境优渥,也许会有关联? 我打开纸箱,里面是几本厚重的相册和一些零散的信件。我快速翻阅着相册,大多是集体照,孩子们的笑脸天真无邪。直到翻到最后一本相册的末尾,我的手顿住了。 那是一张小型慈善活动的合影。照片中央,是年轻许多、笑容得体的沈知遥,她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却更加灵动娇憨的女孩——是MP3里那个女孩,沈知夏!而挽着沈知夏手臂,笑容温婉、眼神明亮的另一个女孩……我的呼吸停止了。是林晚!是相册里那个“林晚”,鲜活的、拥有自己灵魂的林晚! 她们三个站在一起,沈知遥居中,微微侧头看着知夏,眼神带着宠溺;知夏则亲昵地靠着林晚,笑得无忧无虑;林晚的目光温柔地落在知夏身上。一种自然而亲密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和沈知遥构建的“我与林晚是爱人”的叙事,截然不同!照片里的林晚,明显和知夏更亲近! 我颤抖着翻到照片背面,娟秀的字迹注明:“夏至慈善日留念。愿小夏永远快乐。——晚” 小夏。晚。称呼亲昵。所以,林晚和沈知夏关系极好,那沈知遥呢?她在这个三角关系中,处于什么位置?嫉妒?还是…… 我继续翻找,在相册夹层里,摸到一个硬物。是一把小小的、锈蚀的黄铜钥匙,上面贴着一块褪色的胶布,写着模糊的数字:307。 307?是房间号吗?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立刻在档案室里寻找。终于在角落一个上锁的老式档案柜上,找到了307号抽屉。钥匙插入,转动,打开了! 抽屉里只有一本薄薄的、封面是星空图案的日记本,扉页上写着: 沈知夏的秘密基地 谁都不许偷看!尤其是姐姐! 是沈知夏的日记!我的心狂跳起来,仿佛能听到那个逝去女孩活泼的心跳。我颤抖着翻开。 日记断断续续,笔迹稚嫩却流畅,记录着一个少女的快乐与烦恼:和“晚姐姐”偷偷溜出去听演唱会,害怕被“大姐姐”(指沈知遥)发现;“大姐姐”管得好严,希望她别总盯着自己;觉得“晚姐姐”和“大姐姐”在一起时,好像不开心…… 直到最后几页,笔迹变得潦草,情绪也明显低落: 【XX年 X 月 X 日】 怎么办……晚姐姐说她可能要离开了。她说她受不了了,大姐姐的爱让她窒息。她说想带我去一个只有我们俩的地方。我有点害怕,但又有点期待…… 【XX年 X 月 X 日】 大姐姐好像发现了。她看晚姐姐的眼神好可怕。我偷听到她们吵架,大姐姐说‘你休想带走她’,‘你们谁也别想离开我’……好可怕……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只有一行用红笔重重写下的、几乎划破纸背的字: 姐姐是魔鬼!晚姐姐,救救我! 我浑身冰冷,日记本从手中滑落。所以,真相是……沈知遥对林晚和沈知夏,有着极端到可怕的占有欲!林晚想带着知夏离开,而沈知遥……她做了什么?那场导致知夏死亡、林晚“失忆”的意外,真的是意外吗?! 难怪沈知遥如此恐惧我恢复记忆!难怪她要找一个替身!她不仅要一个“林晚”的替身来满足占有欲,更可能是在掩盖一个可怕的真相! 我必须离开这里!刚把日记本塞进怀里,档案室的门把手,突然被轻轻转动了! 我魂飞魄散,迅速躲到厚重的档案架后面,屏住呼吸。 门开了,脚步声很轻,停在门口。没有开灯。一种冰冷的、被注视的感觉笼罩了我。几秒钟后,脚步声退出,门被轻轻带上。 我瘫软在地,冷汗浸透后背。是谁?福利院管理员?还是……沈知遥的人?他们发现我了? 我不能再待了。我揣好日记本,确认外面没人后,像逃命一样离开了福利院,重新没入城市的阴影里。怀里的日记本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惊肉跳。 沈知夏的日记,不仅揭开了过去的恩怨,更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沈知遥,可能不仅仅是控制狂,更可能是……一场悲剧的制造者。 而我,这个顶着林晚脸庞的替身,是她掩盖罪行的工具,也是她扭曲**的投射对象。知道了这些,我还能安然地“被圈养”吗?沈知遥还会允许我活着吗? X 月 X 日天气:小雨,冰冷的雨 我一整天都在更换藏身地点,像惊弓之鸟。沈知夏的日记内容在我脑中反复回放。魔鬼、窒息、救救我……这些字眼和沈知遥温柔表象下的偏执完全吻合。 晚上,我冒险用公共电话联系了陈继。我语无伦次地告诉了他福利院的发现和日记内容。 陈继沉默了很长时间,再开口时,声音异常凝重:“如果日记内容属实,沈知遥的嫌疑极大。但这本日记是孤证,而且是多年前一个少女的私密记录,法律上效力有限。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比如当年的行车记录、尸检报告的疑点,或者……找到真正的林晚。” 找到真正的林晚?她还活着吗?如果活着,她在哪里?如果死了……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你现在极度危险。”陈继警告我,“沈知遥如果察觉你接触了过去,很可能会采取极端措施。我给你一个地址,是市局一个安全屋的大致区域,相对隐蔽。但你记住,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保持警惕,随时联系。” 他报了一个偏僻街区的名字。这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的开端。但我别无选择。 挂掉电话,我看着窗外连绵的冷雨。我从一个寻找记忆的失忆者,变成了一个可能手握命案线索的逃亡者。沈知遥的影子,从未像现在这样巨大而黑暗。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水果刀,又摸了摸怀里那本薄薄的日记。一把是冰冷的钢铁,一本是滚烫的往事。它们是我仅有的武器。 雨还在下,仿佛要洗净这世间所有的秘密和罪恶。而我,必须在这泥泞和黑暗中,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