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没有必要
白秋刚一走进休息室, 众人的视线便整齐地落到了他身上。
他脚步一顿,扫了一圈四周,確認了刚才的预感。
的確有点奇怪。
白秋歪了歪头, 露出一个帶着惯性溫柔的笑容,语气轻轻的, 帶着几分理所当然的“教練反射”。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我来解决吗?”
沙发上的不二撑着下巴,嘴角含着笑,眼角微弯。
那笑容看起来也很溫和,却帶着某种说不清的意味。
“白秋教練,”不二摇了摇头,“我们没有遇到任何事情哦。”
“那……”白秋眼中浮现一丝犹疑, 停顿了一下,“大家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靠在墙邊的迹部忽然开口:“白秋,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白秋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迹部已从墙邊迈步走了过来。
他在白秋面前停下,身形微微前倾,弯腰与他平视,目光直接落在那双还帶着茫然的异瞳中。
白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眼神疑惑:“第几次……什么?”
迹部冷哼了一声:“这是第几次受伤了?”
白秋本能地想再往后退,却撞上了一个溫暖的胸膛。
黃濑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 顺势伸出双臂, 从背后搭上他的肩膀。
那动作带着一点随意的亲昵,却又恰到好處地限制住了他的退路。
白秋被牢牢固定在原地。
黃濑将下巴轻轻搁在他一侧肩头,笑得像往常一样灿烂。
“不可以逃哦,小白秋。”
绿间站在一旁, 总结道:“关东大赛决赛一次,集训一次,今天一次。”
迹部闻言挑了下眉,嗤笑一声,尾音却壓低了些。
“一周一次,倒是很稳定啊。”
白秋刚想开口解釋些什么,不二忽然出声。
“是四次。”
他邊说着,邊看向了屋子另一侧。
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随着他的动作落在同一个方向。
手冢站在那里,神情微动。
他看着白秋,眉间轻轻皱起。
……被这么多人围攻,确实有点可怜。
他沉默片刻,看了白秋一眼,眼神里掠过一丝无奈。
但最终还是推了推眼镜,低声應道:“……嗯。”
黑子看着白秋,眼神中带着担忧。
“白秋君想要保护绿间君和手冢君,我们能夠理解。”
“但是,并不應该采用这么危险的解决方案。”
背后的黄濑忽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白秋脖子上的红痕。
白秋身体一震,明显吃痛,肩膀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黄濑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语气半真半假地感叹:“诶?原来小白秋还是有痛觉的啊。”
白秋垂下眼帘,沉默着。
他知道他们在等一个解釋。
但对他来说,这只是几种方案中的一个最优解而已。
如果要挽回手冢的名誉,这就是最好的處理方案。
当然,也可以请求暂停,也可以当場进行澄清,甚至可以赛后召开记者会,发布声明。
理论上都可行。
但他很清楚,一旦混乱当中公众形成了“手冢国光故意伤人”的印象,就算说得再多再正式,也用处不大。
标签一旦贴上,就不会消失。
尤其是越冷静地解释,就越显得像在推卸责任。
白秋没有回头看手冢,脑海中却浮现出那人一贯沉稳的神情。
手冢或许真的不在意闲言碎语。
可,这不是重点。
手冢的目标是职业赛場。
白秋很清楚这个世界的筛选标准有多残酷。
如果在还未正式踏上这条路之前,就被打上“故意伤害对手”的负面印象……
哪怕只是极少的一小部分人有这种認知,也可能影响未来的路径。
他不能讓这种可能出现。
更何况代价并不高昂,吐血这种事,他其实很习惯,在系统到来之前,那是他的日常。
迹部皱了皱眉:“不解释一下吗?”
白秋站在原地,没有抬头,眼神依旧落在地面前方某个虚焦的位置。
解释……吗?
不,没有必要。
与此同时,另一处走廊里,理查德也正在被人质问。
中村壓低声音,神色焦急,拽住理查德的手臂往阴影里拉了两步。
“怎么办?两场六比零!我坐在投资商旁边一句话都不敢说!”
理查德皱眉,一把甩开他的手。
他低头整理了下衣服,语气平静:“投资商们,现在应该已经到贵賓休息室了吧?”
贵賓休息室的灯光比外面更加明亮,镶着金边的墙面反射出温柔光泽。
长桌一侧摆着自助式银色餐台,身着制服的厨师安静地处理着三文鱼和鹅肝。
侍者推着酒车轻轻穿梭,动作克制无声。
一位头发花白的男士正缓缓切开一小块牛排,低声道:“这肉……火候掌握得不太好。”
他放下刀叉,看向身侧的年轻男士,微笑着补充了一句:“表面上已经焦脆,切开却还是生的。”
年轻男士啜了一口香槟,轻轻摇晃杯中的气泡。
“现在的厨师似乎都更擅长装盘,而不是火候。”
另一位中年女士擦了擦唇角,抬手示意侍者撤下面前那道吃了一半的前菜。
“我更担心的是刀的问题,”她语气随意,“看起来很锋利,实际上切不动筋膜。”
年长男士笑了笑:“或许,是食材太嫩。”
桌面短暂沉寂,随后,又是一阵杯盏轻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远处,一位穿着天蓝色连衣裙的少女坐在桌边,正是先前被比利关注的那位。
她低头切了一小块牛排品尝后,迟疑了一下,仰头在父亲耳边问道:“可是……这个肉不是很好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不解。
身旁的父亲听见,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温和,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的笑意。
他俯身靠近,在她耳边轻声道:“他们说的不是肉。”
“‘火候不夠’和‘装盘好’,是在说美国队看起来声势很大,但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包装上,真正的实力却不足。”
“‘刀切不动’,指的是带队的人,那个野蛮的家伙水平太差。”
“至于‘食材太嫩’,是在嘲讽,他选的人不够有天赋。”
少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她低头看着盘中的肉,忽然失去了下刀的欲望。
贵宾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轻推开。
理查德·贝克走了进来,神情自若,脸上带着得体的笑。
他一边整理袖口,一边与几位宾客点头致意。
“抱歉,讓诸位久等了。”
他举起酒杯,语气从容:“目前看来比赛有些意外情况,但各位不必担心。”
一位中年男人放下刀叉,语调平静:“确实是个不小的意外。”
理查德微微一笑:“对方的教练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蒙骗了我,很大程度上误导了我对出场阵容的判断。”
“不过没关系,比赛还远未结束。”
他目光扫过在场几人,语调自信且坚定。
“相信我,接下来的几场,会有所不同。”
他举杯与一位宾客轻轻碰杯,红酒轻晃,映出一抹深红的光泽。
日本选手休息室内,沉默仍在持续。
就在气压越来越低的时刻,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
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冲了进来,步伐急促中带着几分慌乱。
他一眼看见人群中央的白秋,立刻冲到他面前,毫不客气地扒开黄濑的手,围着白秋左右前后扫了一圈。
确定白秋状态看起来还不错,他终于松了口气。
“哈——真是吓死我了!”
切原赤也喘着气,语速飞快地抱怨:“我只是去热个身,结果一轉头就在大屏幕上看到你受伤!”
“回来路上还挤得要死,我差点决定去翻围栏了!”
有些沉重的气氛突然被切原活泼的声音打破,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秋敏锐地察觉到这道缝隙,眼底微微一亮。
他顺势开口:“对了,我刚才和贝克先生打了个赌,得去找他兑现一下。”
说完,不等回应,白秋脚步轻快地一轉,顺着还没关上的门径直跑了出去。
房间再次陷入短暂安静。
迹部看向站在那里一头雾水的切原,眼神逐渐变得不满。
切原莫名其妙地后退半步:“干嘛这么看着我啊?”
沙发一角,黑子轻轻叹了口气。
“错过这个机会……白秋君以后就更不可能对谁坦露自己了。”
切原歪着头,一脸不明所以地问:“……坦露什么?”
黑子转头看向他解释道:“白秋君从不显露自己的想法,不让别人靠近,不说出真实情绪。”
黄濑无奈道:“刚才如果不是你突然冲进来打乱节奏,我们可能真的会听到他说出来。”
切原听完,愣了两秒,随即挠了挠头,一脸困惑地开口:“唔……好复杂。”
他看着众人,语气认真:“但为什么非得知道他怎么想的啊?”
“我一直也搞不懂幸村部长他们在想什么啊,可是那不重要啦!”
“我觉得,只要能保护好他不受伤,就已经够了。”
切原忽然想到什么:“等等!”
他猛地转身看向门口:“白秋教练刚才是说,要去找那个可恶的家伙?”
他话音还没落下,人已经快步往外冲去,一边跑一边喊:“他怎么能一个人去啊!”
休息室里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不二率先站了起来,表情比平时多了一分认真:“至少切原君这句话,我是认可的。”
“不能让白秋君一个人去。”
众人默契地起身,朝不同方向散开去找人。
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前,咖啡罐落入出口,发出一声轻响。
理查德·贝克弯腰取出,刚站直身,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贝克先生。”
他下意识回头。
一个少年站在那里,穿着日本队的队服,眯着眼,神色柔和。
不二周助。
他记得这个人。
刚才为了确认日本队整体水平,他让中村临时调了一份选手过往比赛的资料视频,这个少年也在其中。
“请问贝克先生刚才有遇到白秋君吗?”
理查德摇了摇头,语气潜藏着一丝不悦:“没有。”
“谢谢。”不二点头,准备离开。
刚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呼喊。
“等等!”
不二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理查德盯着他那双眯起的眼睛,和那张温和到完全没有攻击性的脸,神色微顿,脑中闪过几帧不久前看过的比赛片段。
对方的球风温和,克制,不主动进攻。
上一次他因为低估了白秋那副软弱的外表才吃了亏。
但球风,从来代表着一个人的内心。
他心中默默判断,笑着开口:“我刚才欠了白秋一个赌约,但现在找不到他。”
“干脆,由你转告吧。”——
作者有话说:一个队伍里,每次都能精准挑中那个外表最具迷惑性的,怎么不算一种眼力呢?
第62章 动摇?
切原一邊跑, 一邊四下张望,却始终没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
“奇怪……”他停下脚步,“明明才剛出去没多久啊, 怎么一转眼就找不到人了?”
他站在走廊口来回看了两遍,又折返回转角, 依旧一无所获。
“难不成是出去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的方向,转身朝体育场的最高层走去。
那里是整座场馆的最高觀景层,平时不对觀众开放。
他刷了下選手卡,门“滴”一声解锁。
门打开的一瞬间,阳光扑面而来。
他頓了一下。
平台空旷安靜,只有一个人影坐在远处靠近栏杆的椅子上,风吹过浅蓝色衬衫的衣角。
那人仰着头, 正靜靜地看着天空出神。
是白秋。
切原站在门口,风从他身侧掠过。
他看着那个背影,突然有一瞬间恍惚。
白色的发丝在微风下仿佛浮在空气中的云朵,淡蓝色的布料隐入天幕的色调里。
他忽然觉得,好像天空落了个影子在这里。
不仅仅是外表,他身上的那种寂静也和天空一样……遥远,无法触及。
切原使劲晃了晃脑袋,把剛才那一瞬的恍惚甩出去。
“什么嘛……”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白秋不是就在这里吗?”
下一秒,他朝着那抹身影跑了过去。
脚步声在平台上清晰地响起, 白秋听见声音, 转头看过去。
切原一屁股坐到了他旁邊的椅子上。
“你没去找那个超级可恶的家伙吗?”他理所当然地问道,眼中帶着不解。
白秋視线落回到天空上,摇了摇头。
“他不会乖乖履行赌约的,”他说, “所以没有必要找他。”
切原低头在群里发了条消息,把“找到白秋”的情况简短打了一行。
发完后,他顺着白秋的目光看向天空。
左看右看,只觉得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风吹过来有点凉。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白秋听见身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温和。
“切原同学在想什么?”
“在想你到底在看什么?”切原脱口而出。
白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只是在发呆,顺便在想,比赛结束以后帶大家去哪里玩。”
切原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身体。
“我想去射击俱乐部!”他立刻提議,语速飞快,“有那种一整排标靶的!子弹装进去咔哒一声!”
他一边说,一边比了个标准的手枪手势,朝前“砰”了一下:“想想就超帅的啊!”
白秋抬手撑住下巴,目光看着前方,轻轻“嗯……”了一声。
神情有些纠结,眼底却隐隐帶着一点笑意。
切原看着他这副为难的样子,頓时有些失落:“不可以吗?”
白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中的笑意溢了出来。
“不错的提議,就这么办吧。”
“好诶!”
切原眼睛一下又亮了起来。
白秋轻轻一笑,視线掠过平台边缘,看向下方的球场。
远处,裁判正从通道口走出。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侧的椅子边:“走吧,比赛要开始了。”——
广播响起,声音在场馆內回荡。
“单打三的比赛即将开始,请观众尽快回到各自座位。”
观众席上,比赛尚未开始,零星的讨论声已经蔓延开来。
坐在前排的金发女性双手抱臂,臉上写满了不耐烦:“真是浪费时间,早知道美国隊会打成这个样子,我就不来了。”
她身边一位穿着整齐、打着商务领帶的男人耸了耸肩,语气无奈:“这个情况谁能想到呢?不过……我觉得不是美国隊太弱了,是这次的对手太强了才对。”
靠后一排,一个穿運动背心的青年正往嘴里塞爆米花。
他叹气道:“诶,肯定又是日本隊赢,不想看了。”
斜后方一个戴着墨镜、穿着休闲西装的中年男子神秘兮兮地靠了过来。
“不一定哦,我剛才听朋友说,是因为理查德被日本队那个教练耍了才会这样。”
爆米花青年转过头,半信半疑地皱眉:“朋友?消息可靠吗?”
墨镜男拍拍胸口,信誓旦旦:“当然可靠,他可是给那些贵宾服务的侍者!这是他刚才亲耳听到的!”
青年犹豫了一下,把刚要站起来的动作收回,重新靠进座位:“好吧,那我再留下来看看好了。”
裁判坐上高椅,打开话筒,声音清晰地在场内响起:“接下来将进行单打三的比赛。”
“日本代表队選手——不二周助。”
“美国代表队選手——波比·马克斯。”
聚光灯亮起,烟雾緩緩升腾,两位选手分别从各自通道走出,步入球场。
美国队的波比·马克斯脚步略显沉重,站在灯光下时,臉上还带着一点緊张。
他下意识地看向前方,视线触及到对手的瞬间,他突然松了口气,肩膀缓缓放松了下来。
观众席上,那个吃着爆米花的青年看着出场的两位选手,动作一頓,抓着爆米花的手停在半空,眼神定格了几秒。
他咽了口口水,小声嘀咕:“这下我信美国队能赢了……”
球场中央,两人走到網前相对而立。
波比的体格宛如一堵人形铁墙,肌肉线条扎实而厚重,整个人站在原地就自带压迫感。
而站在他对面的不二,身形纤细,体态轻盈,线条柔和得仿佛和網球赛场的“力量”二字毫无关系。
两人相距不过几米,这么近的距离,身形上的对比更加鲜明,视觉上的差距仿佛来自两个项目。
波比低头看着不二,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
“Oh? I didn’t know they let pretty little girl on court now. You sure you’re in the right pce?”
观众席上响起一阵笑声。
不大,零零散散地从几个方向传出。
菊丸听见,皱了皱眉。
他听不懂波比刚才说了什么,但能从那些断续的笑里感到一股说不上来的恶意。
他探过身抱住前排的越前不断摇晃,语气急切。
“小不点,你赶緊翻译一下那个大块头刚才说了什么啊?”
越前皱了皱眉,抬手压了压帽檐,语气不爽:“他说,‘我还以为现在小女孩也能上场了,你确定你没走错地方吗?’”
菊丸听完,眼睛一下瞪圆了。
“这家伙!”
他一把抱住越前的脑袋,毫不客气地来回揉了几下,语气里满是火气。
“太过分了吧!”
“菊丸学长!”越前被揉得头发乱七八糟,一边挣扎一边抗议。
乾推了推眼镜,冷静道:“不二会让他收回这句话的。”
场上的裁判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生怕又出现之前那样的冲突,连忙举手做出警示。
“请保持赛场礼仪,不得有任何带有挑衅性质的言语行为。”
波比摊开双手,一副“我说了什么吗?”的无辜模样,耸耸肩,往发球线走去。
他盯着对面的不二,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脸上的笑意几乎称得上残忍。
遇到我,是你今天最不幸的事!
他的肩膀微沉,双脚蹬地,肌肉猛然绷紧。
整个人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猛兽,在一瞬间爆发!
抛球,挥拍,力道沉猛到极致!
网球呼啸而出,夹带着压倒性的力量和速度,狠狠砸进对角线內。
那一瞬间,仿佛整片场地都因这一球而晃动。
甚至有人没看清球过网,只看到地面反弹的尘土猛然炸起。
“15-0。”
不二动作一顿,缓缓转头。
他的目光落在那颗滚到场边的球上,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理查德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头看向另一侧教练席,试图从那张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紧张的神情。
但没有。
白秋和也安静地坐在那里,神色平静,甚至在察觉到他的注视后,还朝他轻轻一笑。
理查德脸上的笑顿了一瞬。
他猛地转回头,表情有些僵硬,心口像被什么堵了一下
他咬了咬牙,目光落回场内。
对面的不二动作迟疑,神情看起来好像还有些没回过神。
理查德眼中重新聚起光芒。
白秋,你的确很厉害。
但你的选手,似乎没有你那样出色——
一段时间前,自动贩卖机旁。
“波比·马克斯。”
理查德站在不二面前,轻轻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像是在陈述一段早已翻旧的往事。
“他曾经尝试过很多种運动,橄榄球、棒球、摔跤,篮球……你能想到的体育项目他几乎都试过。”
“他不是没有天赋,相反,他的身体素质好得惊人,臂展、爆发力、力量,全都接近专业级水准。”
“可惜的是,他的身体太强大了,强大到……队友觉得他是怪物。”
“每次训练,他都控制不好力道,不是打伤人,就是砸翻整片器械区,后来逐渐因此被他们排斥。”
理查德顿了顿:“没有教练愿意为一个‘随时可能出事’的选手背责任,也没有队伍希望一个只靠本能蛮力、不懂配合的‘危险人物’加入他们。”
“不论他尝试什么运动,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你不适合这里’。”
理查德微微笑了笑,目光看向窗外:“最后,只有网球接受了他。”
“这里,至少没人会因为他的挥拍太重而责怪他,球不会抗议,球拍也不会躲开。”
“他的人生才刚开始,但他已经很清楚,‘被放弃’是什么感觉。”
不二歪了歪头,语气透出几分困惑:“……白秋君是想听故事吗?”
理查德挥了挥手,示意他别打断。
“你先听完。”
接着,他又讲了曾经流浪的阿诺德,和想要为父亲报仇的凯文的故事。
在他的口中,每个人都是那么可怜。
“这就是赌注。”
理查德顿了顿,看向不二:“你可以把这些话转告给白秋,他会明白的。”
不二点了点头。
理查德注视着他,嘴角的笑微微收了几分,眼神低垂,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沉重:“其实……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
他轻轻揉了下眉心:“我承认,刚才的反应是有些过激。”
“只是……我手下的那些孩子……”
他放慢语速,声音里带出几分似乎控制不住的愧疚和自责:“他们真的很需要这场比赛,网球对他们来说,不只是一项运动,而是他们走向社会、谋得未来生活的唯一筹码。”
“所以……我太在意他们了。”
他低下头,像是有些羞于继续,话语里带着一丝勉强的苦笑:“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在那种时候……突然那么愤怒。”
说到一半,他转过身,迈开脚步。
“……一想到如果他们在这场比赛中打不出价值,接下来可能就……”
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声音哑了一瞬。
他抬手拭了拭眼角,借着这个动作微微侧身,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不二。
那少年站在原地,神色凝着,眉间隐约浮现一点迟疑与思索。
理查德眯了眯眼,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低声补上一句,语气带着勉强的平静:“……没事,是我说得太多了。”
“你不必在意。”
说完,他猛地加快了步子,像是不愿被人看见自己失态的模样,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40-0。”
比分被迅速拉开。
波比站在底线,抬头看了不二一眼,撇了撇嘴。
这家伙……太弱了。
那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会被这种水平的选手打成6-0?
他懒洋洋地转动手腕,再次抛球,准备结束这局。
看台边,理查德手指轻叩座椅扶手,目光紧锁着场内,眼底带着一丝隐约期待。
来吧……
就从这一局开始,象征局面逆转的第一击!
桃城缩在海堂身后,眼睛只敢睁一条缝,双手半遮着脸。
场内。
球拍重重挥下。
空气被瞬间撕裂,球尾拖出一道高密度的气流轨迹,在阳光下刻出一道锐光交错的弧线,刺得人睁不开眼。
第63章 白虎落渊
“结、结果怎么样了?”
桃城躲在海堂身后, 脑袋探出一点,眼睛半睜不睜,怕看到结果却又控制不住自己。
海堂没有回应。
“你倒是说话啊, 毒蛇!”
桃城声音发緊,语气带上一絲急躁。
海堂依旧没理他, 目光緊緊锁在場内,拳头在膝上緩緩握紧。
桃城皱起眉,犹豫了一下,低声嘟囔:“你别吓我啊……算了,我自己看。”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睁开眼, 朝場内望去。
場中,方才被抽击激起的烟尘还未完全散尽,炽热的阳光斜斜照入,将其映成一片金黄色。
尘雾在空气中打着旋,渐渐被风从球場中推开,被遮挡的视線一点点变得清晰。
然后,桃城看见了。
球,靜靜地停在波比的身后。
“40-15。”
裁判的声音在靜默中响起。
方才仿佛被定住的画面在这一刻忽然解冻, 观众席瞬间爆出一阵细碎的惊呼。
听到裁判报出的分数,波比猛地扭过头, 不满地朝高椅上喊道:“你搞错了吧?那球明明是ACE, 比分是1-0才对!”
裁判没有说话,皱着眉抬手,朝他身后一指。
波比一愣,顺着动作转过头, 整个人頓时僵住。
那颗球,不知何时,竟然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脚后三步的地方。
瞳孔骤然一缩,他難以置信地低声吐出一句:“怎么可能?!什么时候……”
波比立刻望向对面。
可不二早已站回接发位置,身姿沉稳、动作标准,双手握拍,目光平靜而专注。
那是再正常不过的接发姿态,没有一絲多余的动作,根本看不出他剛才是如何回击的。
波比眉头一跳,鼻翼翕动了一下。
……不过是走运罢了!
他高高抛起網球,挥拍瞬间全力爆发!
整条手臂的肌肉紧绷至极限,拍面击中網球的刹那,发出沉闷炸响!
球以更骇人的速度飛出,撞破前方空气,带起一圈肉眼可见的震荡波纹。
灰尘与细屑自落地点炸开,烟尘迅速弥漫,在阳光下不斷翻滚,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線。
波比的胸膛不斷起伏,重重喘着气,眼里闪过一絲狠意。
这次,肯定没问题!
“40-30。”
裁判的声音在球场上空回荡。
波比脸色一变,立刻转头看向身后。
那颗球,竟然又一次出现在那里!
落点甚至和上一球一模一样,就像从未离开过。
波比難以理解。
剛才那一球,他明明一直紧盯着正前方那片被烟雾笼罩的区域,极度专注,刻意留神有没有球穿透烟尘回击。
但,什么都没有。
那团烟雾安静地流动着,没有任何一道球影飛来,没有任何一丝轨跡穿过。
可结果……这颗球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他身后!
简直就像从另一个世界里忽然“掉”出来的!
他狠狠皱了皱眉,忍不住看了一眼四周的观众席。
那些观众还在小声议论,有人交头接耳,有人咬着爆米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还有几个小孩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吵什么吵……”波比低声咕哝了一句,心里涌起一股烦躁。
刚才,他本来想靠声音去判断对方接球的时机。
可全被这些该死的噪音干扰了!
球场不是该安静的吗?那些人都在吵什么!
他不耐烦地舔了舔牙根,再次走回底線。
既然如此,那就用更大的力量,一球砸穿那个该死的娘娘腔!
这一球的力量更胜以往,拍面发出令人心悸的炸响。
他感受着右肩的酸胀,舌尖顶了顶上颚,盯紧前方。
烟雾依旧默默翻滚着,毫无动静。
直到裁判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颗球,就和前面每一次一样,静静地躺在他身后,简直就像一个被刻意安放在那里的标记物。
……
“Game,日本队,不二周助,1-0。”
裁判的声音宣告了这一局最终的结果。
波比完全没注意比分,还想发球。
听到声音后,他怔了一下,手臂垂下,神情难看至极。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场边。
理查德坐在教练席上,双手抱臂,神情阴冷,目光掠过他一身肌肉线条的剧烈起伏,嘴唇几乎不动地吐出两个字。
“蠢货!”
波比被骂了一句,脸色越发难看,拍柄被捏得嘎吱作响,像是随时会扬起它砸下去。
理查德沉默了一瞬。
他能看出来,波比的情绪已经濒临失控。
那双暴躁的眼睛,就像装满汽油的油桶,一点火星就能爆炸。
他闭了闭眼,心中缓缓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所有怒意压回去。
再睁开时,表情已经换成了职业笑容。
“先休息一下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的口袋里抽出一根香蕉,递了过去,又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腾出一个位置。
波比犹豫了一下,接过香蕉,坐了下来。
椅子在他身下发出“咯吱”一声,差点被压变形。
他大口嚼着香蕉,咽下第一口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语速飞快、情绪夹杂不满:“我已经很注意了!我一直盯着那团烟,看它会不会被击穿、看有没有球飞出来!谁知道那球怎么回击的啊!”
理查德抬手,指了指天空。
白秋扫了旁边一眼,注意到理查德和波比的互动,心中忽然生出一点恶趣味。
他看向朝他走来的少年,语气温柔中带着一丝玩笑意味。
“需要坐着休息一下吗?”
不二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微微偏头,唇角輕輕扬起:“这是……突然开始攀比起来了吗?”
“不过,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白秋目光落在那张干净清爽、甚至连一滴汗水都没有的脸上。
“嗯,能看出来。”
另一边,波比愣了愣,顺着理查德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神情满是困惑。
理查德见他还是没明白,叹了口气,直白地解释道:“是从你的头顶越过去的。”
“……什么?”
作为坐在场边的旁观者,理查德将那球的轨跡看得清清楚楚。
他边回忆边低声道:“你一直盯着前方,可那球根本不是从正面回击的。”
“它是从烟雾中飞出,划过一道高弧线,从你头顶越过,落在了你身后。”
波比一愣,动作頓住,咀嚼声也停了下来。
理查德的目光转向场内,落在一处还未散尽的灰影上。
真是死脑筋!
他心里冷笑一声,暗骂道。
那片烟雾,原本是为了阻挡对手的视线。
结果倒好,波比自己反被困在里面,眼睛死盯着前方,像个没长脑子的傻子一样,愣是等着球从正面飞回来。
这也就罢了,如果他能早一点冷静下来,哪怕只是减少一点发球时的力量,避免那股烟雾弥漫全场,或是换一个角度、一个方式……
他就能亲眼看到,那个不二周助是怎么回击的了。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全一头雾水。
观众席上,佐伯挑了下眉,看着刚才那记回球的落点,低声道:“那个弧线……有点像棕熊落網。”
“可那招不是只能用来对付扣杀吗?”
乾低着头迅速在本子上写下这个回球的相关数據,沉声答道:“不是棕熊落网,虽然看不见动作,但轨迹和击球点都不符。”
他顿了顿,目光落向场边的不二周助,笔尖在纸上輕轻一敲:“……真是难得的数據。”
按理说,作为队友,他应该对不二的所有击球方式了如指掌,数据早该整理完毕。
可现实是,关于不二的资料,总是充满空白和变数。
每当他以为自己终于记录下了正确的数据,那些规律或许不久后就会在某场比赛中,被不二亲手打破。
仿佛他的数据,只存在于“不确定”这一栏中。
场边,白秋微微仰头看向不二,眼神里染上一丝难以掩饰的赞叹。
“不二同学的天赋真是令人吃惊,没想到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把棕熊落网和黑子同学的引导回击结合在一起。”
棕熊落网是针对扣杀的回击手段,按理来说,是无法回击发球的。
扣杀自上而下,角度陡直,球的运行轨迹呈垂坠式,落点范围极小,能让回击者在整个下落的时间里进行判断,继而选择合适的时机从底部切入施加旋转。
而发球不同。
发球角度更平,横向球速更快,下坠幅度有限,从球下方切入的时机极短。
一旦错过,角度不足,便无法制造出足够的旋转,也就无法成功回击。
不过,原理却是相通的。
无论是面对扣杀还是发球,本质都是通过削球减缓来球冲击,并引导球改变方向。
以柔克刚。
不与球对抗,而是在力量交锋中,掌控轨迹走向。
白秋眼神微动,感叹道:“真是不得了的进化……这样一来,不二同学会变成所有力量型选手的克星吧?”
不二摇了摇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暂时只能针对发球。”
白秋轻捏着下巴思索道:“感觉这一招不能再叫棕熊落网了,不二同学有想好新的招式叫什么吗?”
不二看着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抹笑意。
他将球拍竖在身前。
“就叫——白虎落渊。”
第64章 悬空的水流声
第二局开始, 不二走到发球位置,站定。
左手持球,手腕一沉, 将球往地面一砸。
啪。
球从地面上彈起,他伸手接住, 又重复了一次。
另一侧,波比的神情不同于上一局的惊疑,变得颇为轻鬆。
剛才那几球让他一度怀疑眼睛出了问题,但理查德的解释已经足够清楚。
不是魔术,也不是什么诡异的力量。
不过是利用烟雾遮挡視线的时候,趁机把球从他头顶吊到后方而已。
说到底,只是点小聪明罢了。
波比舔了舔后槽牙, 盯着不二,眼神里多了几分轻蔑。
球又一次从地面彈起,不二握住,抬头看向对面的波比,手腕微动,将球高高抛起。
拍面扬起、揮落,干净利落地击出一記帶旋轉的发球。
球飛出时没有太明显的声響,速度也算不上快。
波比盯着那道球影, 愣了半秒,咧嘴一笑。
“什么啊, 这种软绵绵的球。”
他大步冲上前, 右臂发力,抽出一記强力的正手直线击球。
球拍击中网球的一瞬,拍弦深深压陷,回球像炮彈一样朝着不二砸过去。
不二快速奔跑至右侧底线, 侧身揮拍。
“砰!”
球拍瞬间被震飛,脱手后砸在地上弹了一下。
不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明明没有使力,手腕却在轻微颤抖。
“没受伤吧?”波比看着他大笑,“不过要是受伤了也没办法,谁让你太弱了呢?”
理查德看着这一幕,迟疑了一下。
这个不二,连波比力道最强的发球都能接住,现在却被一记正手抽击打掉球拍?
他下意识朝白秋的方向看去,不由一愣。
白秋指尖抵着下颌,眉间微蹙。
像是察覺到他的目光,白秋突然偏头看了过来,嘴角弯起一个浅淡的笑。
仿佛剛才那一瞬的神情,不过是光线下的错覺。
理查德收回視线,回想着白秋剛才的那个表情。
那不是轻鬆观战的表情,更像是……在担心。
难道说,不二周助真的接不到那一球?
他努力思索,腦中迅速分析,最终得出一个最合理的结论:
不二的那一招……或许只能用来对付发球!
除此之外,他根本接不住波比的力量球!
理查德看向場中的波比,见对方情绪高涨,重新恢复之前的自信,点了点头。
没错,就这样,一鼓作气拿下对方的发球局!
“40-0。”
波比双手握拍,半弯着腰,心情畅快无比。
快点发球吧。
我要做第一个从日本隊手里拿下一局的人!
他甚至已经在腦海里预演了这一分结束后观众席的反应,想象着那些掌声、惊呼、欢笑,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不二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球,轻轻叹了口气。
“没想到……最后的绝招,这种时候就要用出来了。”
声音不大,却刚好落进場地另一侧的波比耳中。
波比神情一顿。
最后的……绝招?
他下意识抬起头。
只见不二没有像前几球那样抛球,反而将球在指尖旋轉了一下,鬆手任由它下落。
右手迅速从下往上揮动,击球时球拍边缘几乎贴着地面掠过。
波比眯起眼,看着那颗来球。
速度的确快了一些,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冷笑了一声:“这就是你所谓的绝招?太可笑了!”
波比迅速跑动,脚步踏上前場时,球正好落在他预判的位置。
他举起球拍,准备打出一记漂亮的回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对面缓缓飘来,語调平静,甚至帶着一点礼貌式的提醒。
“那一球,会消失哦。”
波比一怔。
会消失?
他皺起眉,眼前的球正从地面弹起,看上去明明再普通……
“什么?!”
没有任何迹象,就像一帧画面被抽掉,那颗球在他視野里就那么突兀地消失了。
慌乱中,他下意识地猛揮球拍,空气被切开,发出锐利的破风声,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啪”的一声,球在他身后再次落地。
美国隊选手休息室内,泰利松了口气,仰头靠在椅背上,轻声笑道:“太好了。”
坐在一旁的比利挑了下眉,轉头看向他:“我和迈克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怎么感覺……你好像很担心日本隊啊?”
泰利語气自然,帶着一点理所当然的从容:“难道你不喜欢他们吗?”
比利噎了一下。
他右手摸了下鼻子,神情有些不自在:“也还好吧?不过……”
“果然还是,很想再打一场啊。”
“呵。”
一声冷笑从角落响起。
凯文站起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汤姆迟疑了一下:“你去哪里?”
凯文头也不回:“热身。”
他可没时间陪这些家伙玩过家家一样的游戏。
那种互相点头寒暄、嘴上说着“有趣”的比赛,对他来说只是浪费时间。
他要的东西,从来只有一个。
凯文推门而出,走廊尽头的灯光映在他眼中,反射出一片冷色。
理查德的承诺浮现在腦中。
只要他赢下这場比赛,就会帮他通过日本网协,安排和越前龙马的正式对决。
凯文眼神一沉,手指在身侧微微收紧。
“越前龙马,”他低声道,“你逃不掉的。”——
“Game,日本队,不二周助,2-0。”
裁判的宣告声在球场上空響起。
波比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
直到最后,他依旧没能破解那记看似平平无奇、却会在关键时刻“消失”的发球。
明明差一点就能赢下这一局,明明比上局更接近成功了!
但偏偏,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他走向场边时步伐急促,眼神阴沉,像是要将脚下的地面踩碎。
比起上局比赛结束时的暴躁不甘,这次的情绪更深一层,帶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烦躁与焦躁。
理查德站在场边,看着波比低着头走来,眉头紧蹙。
但这次他没有开口斥责。
不是他心软,而是他太清楚波比是什么类型的人。
不是不愿动脑子,是根本就没脑子!
如果他能冷静思考,恐怕现在早已不是这副境地,也不会总是因为和队友打架、和裁判冲突被各队劝退,最后沦落到被网球“收容”的局面。
波比坐到椅子上,抓起毛巾随意擦了把脸,又拿起水瓶猛灌了几口。
他咕嘟咕嘟地喝着水,理查德站在旁边,低头看了他一眼:“你打网球的时间还很短,可能还没见过那种发球。”
波比一边擦着嘴角的水迹,一边皺眉回应:“我见过,不就是切发球吗?很多人打过那种球,但那些球——”他猛地抬头,神情不忿,“可不会消失!”
理查德叹了口气,語气带着一丝无奈:“你还记得对方发球前的那个动作吗?”
“你是说……”波比稍微顿了下,开始回忆,“他扭了一下球?那有什么特别的?”
“那就是关键!”理查德瞪了他一眼,直接被气笑了,“那一下,是为了制造特定方向的高速旋轉!”
“你知道球为什么会‘消失’吗?就是因为那种旋转会让球在你身边经过的时候,迅速横向偏移。”
“偏移?”波比皱起眉,“我又不是闭着眼打球,怎么会看不见?”
理查德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的视野范围会集中在球原本的落点,尤其是在高速运动中,你根本没法第一时间适应球的横向偏移,当球突然偏离出你的视觉惯性,就会造成一种‘消失’的错觉。”
波比低头看着地面,拳头握紧,忽然重重砸了一下长椅,发出一声闷响。
“那要怎么办?”
理查德低头靠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波比沉默了一瞬,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他低声开口,语气罕见地带着一丝认真,不再像之前那样满是情绪波动。
理查德看着他,目光略微下移,注意到波比的肩膀仍处在过度紧绷的状态,连手臂都微微颤抖。
他皱了皱眉,语气缓和了几分。
“放轻松点。”
波比抬头看他。
理查德冷静道:“现在你已经知道他那个发球的原理,也知道怎么破解。”
“那家伙不过是靠那一招支撑场面而已,一旦这最后的绝招也没了用处,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另一边,观众席上。
“欸?不二为什么说那是他‘最后的绝招’啊?”菊丸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地看向场内,“不是还有别的招式吗?”
乾推了下眼镜,若有所思地盯着场边的不二。
“或许……”他缓缓开口,“其他的招式,没办法应对波比那种纯力量型的打法。”
第三局开始,波比再次走到发球区。
他站定,深吸了一口气,将球抛起。
挥拍动作依旧迅猛,但在最后一刻,他犹豫了一下,击球的力度比起第一局收敛了很多。
“啧。”
波比低声不爽地啐了一口。
他讨厌这种感觉。
讨厌被迫控制力道、讨厌不再全力挥出的挥拍、讨厌明明能用更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却必须克制自己。
但刚才理查德反复叮嘱了他,不能再用那种“全力炸场”的打法。
即使不情愿,他也只能勉强忍耐。
球落地时,带起的尘土远不如之前浓重,只是一阵轻微的灰影,没有遮挡视线。
理查德双手抱臂,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边。
很好,这样就能看清了。
来吧,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回击波比的发球的!
几个轻盈的跨步间,不二已精准跑动到落点后方,双腿微屈,身体下压,球拍顺势下沉,角度几乎与地面平行。
理查德在场边微微眯起眼,盯着那一幕,眼神中闪过一丝冷色。
果然是削球吗?
他心中快速思索着。
削球的确是回击高强度发球的选择之一,但问题是,削球,真的能挡住波比的力道?
场上,球已逼近。
不二手腕微转,轻柔地用球拍托住球体的底部边缘,拍弦轻轻擦过球面。
“沙”的一声极轻的摩擦。
球被拍面稳稳削出一道柔和的弧线,高高飞起,越过球网,落向对角线一侧的底线区域。
理查德紧盯那道弧线,神色微变。
不对,竟然真的只是普通的削球?!
怎么可能?那根本无法应对波比那种强度的冲击力!
他脑中思绪翻转,眼中浮起一丝怀疑。
难道……这一球还藏着什么他没发现的东西?
就在理查德陷入短暂迟疑时,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
“咳,咳……”
他下意识转头,只见不远处的白秋和也抬手在面前轻轻挥了挥,像是在驱散空气中的什么东西。
生怕白秋出什么事让他的处境更加艰难,理查德不情不愿地开口关心道:“你没事吧?”
“没事,我只是对灰尘比较敏感。”白秋转过头,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感慨,“不过比第一局好多了,幸好波比选手控制了力道呢。”
理查德像被雷劈了一样怔在原地。
这一瞬间,他的大脑仿佛被强行拨开了一个结。
对啊。
他怎么会忘了?
现在的波比,根本不是在用那种遮天蔽日、充满冲击力的发球!
那是一个威力大幅下降的发球,普通的削球应付得了,并不奇怪!
他紧抿着唇,额角微跳,眼神重新看向场内。
场上,那道高飞的弧线落入波比眼中。
他蹲下,蓄力。
下一秒,猛地跃起,右臂高高扬起,球拍如同巨斧一般横空劈下!
“砰!”
球在他的拍下如子弹一般爆射而出,瞬间划破空气,直直穿透日本队半场。
不二拼尽全力侧身追击,却仍慢了一步。
他脚步踉跄,神色间带着压抑的不甘。
“怎么?”波比落地,甩了甩球拍,咧嘴冷笑,“你这个偷偷摸摸的招式只有这点水平?”
场边,橘桔平眉头紧蹙,看着场上的不二,眼底浮出一丝疑惑。
那是个表情严肃的身影,正努力奔跑,奋力试图追回每一分。
但和印象中那个总是游刃有余的“不二周助”……完全重叠不上。
橘低声开口,语气凝重:“不二他……是不是有点奇怪?”
他努力回忆着曾在球场上与不动峰对峙过的那个少年,却怎么也无法将那个从容淡定、技法多变的家伙,与现在这个被迫疲于奔命的身影联结起来。
一旁的观月冷哼一声,伸手捻起额前的一缕发丝,语气颇为不爽。
“真是恶劣的家伙。”——
“40-0。”
裁判报分的声音刚落,波比已经站回发球线,脸上带着愈发放松的笑意。
他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节奏。
对面的不二,没什么特别的。
之前那几分之所以失误,不过是因为烟尘遮住了视线,加上自己没及时发现球路轨迹,才让对方有机可乘。
现在回过神来,不过如此。
连续三个发球都控制了力道,虽然轻松,但他始终觉得少了点痛快。
这第四球,不如放开一点,就当是为自己拿下首局的完美落幕。
他心念一动,眼角余光偷偷扫向场边。
理查德正坐在那里,表情严肃地盯着他。
波比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这要是被发现他乱来,肯定得挨骂。
“啧,还是稍微收敛一点点。”
“用八成,不……七成的力道好了。”
波比将球抛起,右臂蓄力。
“砰!!”
着地瞬间,尘土被高高震起,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几乎完全遮蔽视线,只是轻薄一层,在阳光下慢慢散开。
场边,理查德一开始皱起了眉。
他看得出来,这一球的力量,远超前三球。
波比明显又开始不听指挥了。
可下一秒,看到烟尘虽然被震起,却还没到失控的程度,他的表情缓和下来。
倒也不是完全胡来。
这个效果,倒是意外的刚刚好。
他眯起眼,紧盯着那个微微有些模糊的身影。
波比这一球哪怕只用了七成力量,却依旧充满压迫感,绝对不容小觑。
不二动了。
他半蹲下身,球拍低垂,与地面形成一个奇异的内斜角,仿佛是要从下往上“挑”起那颗球。
就在球即将贴拍而过的瞬间,他的手腕猛然反转,球拍边缘以一种诡异的切入角度划过球体下方。
“唰——!”
球在拍面摩擦时发出一声极轻却清脆的破风声,带起了一丝空气的涡旋。
下一瞬,突然像被抽丝般瞬间弹起,尾部甚至带出一缕旋动的白影。
“好快!”
观众席上有人惊呼出声。
波比仰头看着那道优雅上升的弧线,嘴角轻轻扯了一下,露出几分讥讽。
高得离谱,根本就是出界球。
他站在原地,双手垂在身侧,没有移动半步,带着戏谑的眼神目送那道球影越飞越高。
球划出一道流畅的抛物线,正缓缓越过他的头顶。
可就在这一瞬,轨迹断了。
没有警兆,也没有任何缓冲。
就像被谁从半空中剪断了线,那颗球骤然僵住,整个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安静了半秒。
一缕风悄然掠过球身,细微到几乎不存在。
下一刻,球轻轻一震。
原本平稳的旋转忽然变得急促,搅动周围的气流,在球体四周撕扯出一道扭曲的空气扰动,像是要将那片空间一同撕裂。
“哗——”
一线水声贴着空气,在高空中悄然响起,如同渊底暗流,瞬间划破宁静。
第65章 悬崖
“这个声音……”
波比怔住了, 他忽然想起来,第一局的时候,自己其实也隐约听到过这个声音。
那种极轻、贴着空气滑过的水声。
只是当时观众席嘈杂, 他没听清楚,更没意识到, 那声音,是从自己头顶传来的。
而现在,来不及多想了。
那颗旋转骤变的球,猛然下坠。
“砰!”
球砸在地面,沉闷又短促。
“砰。”
它弹了一下,方向微偏。
“砰。”
又一次弹起,却没有飛远。
最后一次弹起后, 停在波比身后,正好三步的位置。
地面上,留下四个深浅不一的球印。
场边,白秋望着那道痕迹,唇角轻轻扬起。
“难怪叫白虎,”他轻声道,“和爪痕……确实很像呢。”——
日本队休息室内,屏幕上回放着剛才那一球的慢镜头。
真田站在最前方, 沉默地注視着画面中那道抛物線斷裂、球直坠地面的瞬间。
他抬起右手,朝一旁的遥控器伸去。
手臂伸到一半, 忽然顿住, 缓缓收回。
黃瀨抱着靠枕坐在沙发上,扫了眼屏幕,又偏头看向手冢,語气帶着一丝新奇。
“好可怕哦, 生气的不二君。”
他已经猜到不二的意图了。
切原疑惑地偏了偏头:“生气?那个不二?”
他看着画面中那个轻巧挥拍的家伙,完全没从那张脸上看出“生气”两个字。
“看起来不是和平常一样吗?”
黃瀨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他,眼神里帶着一点好笑的无奈。
“切原君有些时候意外地敏锐,但有些时候,也意外地迟钝呢。”
切原不服地皱起眉头:“我很敏锐的好不好。”
他看向黄濑,語气認真,帶着一点被小看的不滿:“昨天我跟真田副部长遇到黑手党,要不是我反应快,可能就出事了。”
黄濑转头,表情有些吃驚:“……黑手党?”
他的声音压低了一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种……真实的会出现的黑手党?”
切原点了点头,神情里透出一点小小的得意:“嗯,还救了一个人。”
切原话音剛落,后腦突然一痛。
真田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不是什么黑手党。”真田沉声纠正,“只是一些混混。”——
昨天下午,天色尚早。
切原从一家路边餐厅走出,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脸上写滿了满足。
真田跟在他身后,低头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地图。
“按照越前的说法,海边离这里不远,走过去大约半小时。”
“海?”切原一听,眼神瞬间黯淡下来,“神奈川不是有海吗?每天都能看到啊。”
真田将手机收进口袋,視線看向远方那片尚未见海的天际線。
“这一帶的海听说有不少礁石,潮声很大,风也很重。”
肩背挺直,整个人的气场倏然变得凝练起来。
“那样的风浪,正适合磨练意志!”
看着眼里突然燃起火光的副部长,切原愣了半秒,語气带着点迟疑。
“啊……啊,那就……去海边吧。”
他们按照地图的指引一路向前,最后停在一片碎石密布的海岸边。
海岸线并不笔直,被一道突出的礁石带切出层叠的弧线,偶有碎浪拍打,溅起白色的泡沫。
没有沙滩,腳下尽是细碎的石砾和被潮水反复冲刷的岩面,踩上去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四周没有人,只有海风一阵阵吹过。
是和神奈川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切原原本还有些提不起兴趣,但走近之后,眼神一下子亮了。
“哦哦,真的有礁石!”
他加快腳步绕到一侧,从斜下方抬头望着那塊嵌在岩壁上的突出岩台,眼睛一眨不眨。
“好像游戏里会出现的那种悬崖啊!”
他转头看向真田:“不是经常有那种场景吗?反派把主角逼到这种地方,主角就留下一句超帅的台词,然后咚地跳下去!”
说到“咚”的时候他还比划了一下,显得格外投入。
突然,真田低声喝道:“小心!”
“哎?哎哎——”
切原被猛地往旁边一拽,腳步踉跄了两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耳边传来一声闷响。
“咚!!”
沉重的撞击声紧贴着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落下,碎石被震得弹开,激起几缕尘灰。
真田皱着眉,确定切原没受伤后才缓缓松开手。
两人低头去看,地上是一个摔得有些变形的黑色双肩书包,拉链半开,里面的书本被撞得有些错乱,厚重的封皮边缘露了出来,看样子分量不轻。
“这、这是什么鬼啊?”切原后退半步,震驚地看着那个书包,“差点砸到我诶!”
真田没说话,視线转向上方。
突然,又一个东西从上方掉落下来。
不像剛才那般带着沉重的坠势,这次的落物仿佛被海风托住了一般,轻飘飘地划过空中,缓慢地落在不远处的碎石上。
切原眯着眼看了看,迟疑了一下:“……外套?”
是件浅色的外套,袖子在风中轻轻摆动,落地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在石缝间留下了一点布料的折痕。
切原挠了挠头,看了看脚边的书包,又看看剛刚落下的外套:“怎么回事?怎么会又有书包,又有外套从上面……”
话说到一半,声音忽然止住,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真田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上面可能出了什么事。”
两人小心绕着礁石边缘往上走,脚下的碎石在海风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越往上走,风声越大,那些堆叠的岩石也变得崎岖不平,真田走在前面,不时伸手扶住岩壁。
他们绕到一塊突出的巨石后方。
切原压低声音:“真的有人吗?”
真田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切原立刻屏住呼吸,身体緊贴在岩石后。
风声间,隐约传来几句模糊的争执:
“快点,把钱交出来!”
“没带?你耍我们?”
“信不信我们把你从这儿推下去?这里根本没人,掉下去摔死了也没人会发现的!”
“嘿,冷静点,别吓傻他了,不过话说回来,能选到这种地方真有眼光啊。”
三道声音此起彼伏,口气轻浮嚣张,带着狠劲,让人完全不会怀疑他们仅仅只是在威胁而已。
真田和切原对视了一眼,脸色都严肃起来。
岩石后的风声呼啸而过,浪声一阵緊过一阵,像在催促他们尽快做出决定。
真田微蹙眉头,侧耳听着那边斷断续续的威胁声。
切原小声嘀咕:“要……报警吧?”
他不确定地看向真田。
下一刻,一个有些稚嫩的低低的抽泣声混着一声压抑的哭喊传来,让他浑身一震。
“别、别推我……我真的没……”
“啰嗦什么!我们可没时间陪你玩!”
语气明显变得不耐,甚至带上一丝躁意。
真田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报警已经来不及了。”
切原咬了咬牙,身子往前一凑,小心从岩石边探出头。
动作带动了背后的网球包轻轻晃动,拉链边角在阳光下闪了一下,晃进了真田的眼里。
真田下意识偏了下头,视线落在那道反光上,顿了一下,右手握紧肩上的背带。
那个带头的混混看着面前低声抽泣的男孩,嘴角缓缓勾起。
“小鬼,装什么装?再不拿钱出来,小心我——”
“砰!”
话音未落,腦袋猛地一疼,像是被什么硬物砸了一下。
他痛呼一声,身体一晃,直接蹲了下去,双手捂住头。
“谁?!”
他猛地转头,怒吼出声。
四周空无一人,只有海风带着咸味吹过,脚下的碎石沙沙作响。
他目光四下扫了一圈,落在不远处地面上滚动着的一塊圆形石头上,脸色一变,又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两个同伴。
“你们俩刚才是不是——”
“不是我啊老大!”其中一人连连摆手,惊慌地摇头,“我手一直在口袋里!”
另一人也慌忙附和:“我也是!”
说着,他眼珠一转,忽然抬手指向远处:“老大,可能是那边,有人在那块大石头后面!”
带头那人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那块巨石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距离他们至少有十几米远。
“Fuck!当我没脑子?”他捂着脑袋怒骂出声,“隔那么远,你以为是演电影呢?!”
话音刚落,数枚石块突然从远处那块巨石后飛了出来!
“嘭!嘭!嘭!”
砸在他们脚边、身上,碎石四溅,带着力道的实打实的疼。
三人一边惊叫一边抱头乱窜,但四周没有遮挡,根本无处可躲,完全成了活靶子。
他们尝试往前冲,但刚靠近几步,又是一阵密集的石块飞来,三人被砸得连滚带爬,破口大骂。
“老大,不行!我们靠近不了啊!”
带头那人捂着被砸青的额角,眼神阴狠地瞪了一眼前方。
“别让我逮到你!”
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狠话,转头吼道:“走!我们从另一边撤!”
三人抱着脑袋,一边低身防护,一边狼狈地从礁石另一侧落荒而逃,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风浪声中。
看到那三人从另一侧跑远,真田才走出巨石后,迅速环顾了一圈,确認安全。
切原也跟着探头出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到那男孩面前,张着嘴“啊啊”了半天,最后咬牙抬起头,郑重其事地来了一句:“……Thank you。”
男孩愣住了。
一旁的真田捂住额角,低声叹气。
他的英语虽然不算优秀,但至少知道这种时候该用哪句。
他走上前去,朝男孩比了个“没事了”的手势,然后简短说道:“You’re safe.”
男孩终于明白过来,连连点头,语速飞快地说了几句英语,还用力鞠了一躬。
切原被这一下吓了一跳,赶紧摆手:“哎哎哎,别这样啦,我们也没做什么。”
他们陪着男孩等了半个小时,他的父母气喘吁吁地赶来。
看清楚自家孩子安然无恙后,母亲抱着他流泪,而父亲则不停地向真田和切原鞠躬致谢。
“Thank you, thank you so much!”
父亲甚至掏出钱包,执意要塞点现金过去。
切原慌忙摆手:“不要不要不要!真的不要啦!”
真田有些磕绊但坚定地说道:“Not need. We… just help. That’s all.”
即便如此,男孩的父母还是再三致谢。
即将离开时,男孩忽然从书包里翻出一本有些磨边的英文,郑重地递给切原。
切原愣了一下。
“Gift.”男孩轻声说。
他抱着书包低头跑回父母身边,却又几次回头望向这边,眼里满是依依不舍。
切原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是一本英文,上面的单词他一个都不认识。
但他还是小心地收好。
“……还挺沉的。”切原嘟囔着。
三人离去后,岩壁上又恢复了安静。
切原站在悬崖边,双手插兜,看着潮水一波一波地拍上礁石,风吹得他头发微乱。
“唔,这种背景,要是比赛赢了之后站在这里,说句‘果然,胜利属于我们’,然后bgm响起的话……”
他歪着头思考着:“是不是就能做成超帅的胜利CG了?”
“咔。”
身后,一声轻响突然打断了他的幻想。
切原警觉地转头。
一道令人厌烦的脚步声踏在碎石滩上。
是刚才那个混混的老大,他居然这个时候折返回来了。
他站在几米外,脸上的表情比之前更加阴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黄濑眼睛一亮,身体往前倾,语气充满期待:“哦哦,我知道我知道,接下来肯定是他把你们推下去,然后他正得意洋洋的时候,你们突然从海浪里爬起来,一拳把他打飞吧?”
坐在旁边的绿间闻言,眉头紧蹙,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撇过视线,一副“完全不想理这个人”的表情,仿佛刚才那段台词污染了他的智商。
切原却听得极为认真,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黄濑,像是找到知音般用力点头:“对吧?你也觉得会发生这种事情吧!”
“不过真田副部长根本没给他机会,直接一个闪身躲开了。”
“结果那家伙冲太猛,自己摔下去了,还是副部长眼疾手快把他拽住的!”
“可他上来以后居然还偷袭!幸好我反应快,拉住了副部长。“切原越说越气,一脸不甘,“就是可惜让那家伙趁乱跑掉了!”
一旁听得饶有兴趣的迹部忽然开口:“哪里?”
切原一愣:“啊?”
“你们去的那个海边,具体地点。”
切原想了想:“……我们是从旧海堤那边过去的,一直走到尽头,有块很大的礁石平台,在那附近。”
“嗯。”迹部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低头开始打字。
说完这段惊险的经历,切原有些好奇比赛进行得怎么样了,抬头看向电视屏幕。
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
“……我讲了那么久吗?比赛结束了?!”
空气沉默了一下。
黑子轻声开口,语气平静:“美国队弃权了。”
第66章 不安的源头
在切原还在绘声绘色地讲述救人的经过时, 場上比分已经悄然變为 3-0。
理查德眉头不自觉皱起,不安感浮上心头。
他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正在一点点逼近, 就像什么东西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掌控。
却又无法准确抓住,这种不安感的源头来自哪里。
他咬了咬牙, 转头看向正在大口喘着气,拎着水瓶喝得咕咚咕咚响的波比。
“……还記得怎么破解那个发球吗?”
波比点了点头,嘴角勉強咧出一个笑。
“記得,当然记得。”
另一邊,不二走向場邊,微微低着头,揉着右手手腕。
白秋注意到他的动作, 目光一顿,起身走了过去。
他停在不二面前:“手腕很疼吗?”
不二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角度太极端,有点拉伤。”
“是白虎落渊那一球。”白秋語气笃定。
不二笑了笑,算是默认。
白秋没有再追问,抬手轻轻握住他腕骨处,指腹在那处骨缝与肌腱连接之间按压滑动,力道恰到好处。
不二轻吸了一口气, 看着面前低头认真动作的白秋的发顶:“之前给迹部君处理的时候,我就有点在意……”
“你果然很擅长这类伤势的处理呢。”
“之前了解过一些运动医学方面的内容。”面对话中隐约的试探, 白秋語气平靜的解释道, “这种角度的内旋切拍会讓尺侧伸腕肌和旋前圆肌瞬间緊绷,反压又不够的话会造成轻微撕扯。”
“及时处理还好,放着不管的话明天就连普通擊球也会疼。”
“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突然生气,刻意戏弄理查德他们……”他说着, 指下动作始终平稳而精准,“但这招目前还没开发完全,负荷太大,尽量不要再使用了。”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判斷,之后我会——”
“白秋君,”不二忽然开口,打斷了他,“你为什么,会针对贝克先生呢?”
白秋手上动作一顿,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
他抬起头,眉眼间帶着一丝迟疑:“……很明显吗?”
不二点了点头,靜静地看着白秋,轻声道:“是因为龙崎教练,对吗?”
“不论是她本人,还是其他教练,都没有明确说过原因。”他微微侧头,说出自己的分析,“但当时村岛医生的诊断是,疲劳过度与情绪激动叠加。”
“那天,龙崎教练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到晕倒?”
“规则變更又恰好发生在那之后,这些事拼在一起……”
“起初只是猜测,”他望向白秋,眼底依旧是那种轻柔帶笑的目光,“但你的挑选标准,讓我确认了这一点。”
那种十分不符合常规的选择标准,听到时他也有些意外,才会在那天注意到他和切原的身影时,选择跟上去。
白秋忽然轻笑了一声。
笑意并不浓烈,像一道平静湖面上的微波,在空气中轻轻荡开。
“不二同学果然很敏锐,但……还不算完全正确。”
白秋收回手指,轻声开口,眼神略帶着些不解与困惑。
“不过,不二同学对我这么感兴趣,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我并不是青学的人,不是你的教练,也不是你的队友。”
“所以,为什么会在意我呢?”
“因为,我们是同类。”
不二没有解释这句话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转身拾起放在一旁的球拍,迈步走向球場。
留下白秋一个人站在原地,眼神变得更加困惑——
又是日本队的发球局。
看着对面的不二,波比努力回忆理查德告诉他的应对方式,关于那个诡异的、一眨眼就会消失的发球。
不二站在发球线上,左手微抬,手指扭动着球身,赋予它一个初始的強烈旋转。
下一瞬,網球落下,他右手持拍,自下而上挥出一道极快的切发球。
波比眼睛一瞪,几乎在球拍擊球的一瞬间便启动,猛然前冲,直扑球網。
观众席上,柳沉声开口:“完全不同于他的体型给人的印象,速度意外地很快。”
乾在一旁点了点头:“前几局几乎都是发球直接决定胜负,根本没有真正的多拍回合,他的移动能力因此一直没被发现。”
“如果是这个速度的话……”柳睁开眼,微微皱着眉。
乾接上他的话,目光緊盯場上:“那么,他很有可能在球落地之前就完成回击。”
场上,波比的动作几乎和话音同时展开。
他猛地前冲,身体低伏,在球即将落地前精准截击。
网球带着一股低平而迅猛的弧线飛向对面。
球拍与球面接触的一瞬,不二迅速反应,双手握拍,将球勉强挡回。
波比再次迎上,挥拍重重一击。
砰地一声,不二手中的球拍又一次被硬生生震飛,带着力量划出一道弧线,重重落在地上,划出一道明显的痕迹。
波比站定,抬起球拍,指向对面。
“什么‘会消失的发球’,只要不让它落地,就完全没用了!”
看到不二的球拍又一次被震飞,桃城武抱着脑袋苦恼地挠了挠头:“怎么这么快就被回击了啊?”
一旁的青峰双手抱胸,語气理所当然:“这种速度的发球,被人截击不是很正常吗?”
桃城瞪眼:“哪里正常了啊!”
乾推了推眼镜,目光转向坐在后排的紫原:“你能追上刚才那一球吗?”
紫原正懒洋洋地嚼着丸井刚才塞给他的口香糖,嘴巴一鼓一鼓的。
他语气散漫地开口:“可以啊。”顿了顿,又慢悠悠补了一句,“不过,我不想和他打球。”
紫原视线落向场内,撇了撇嘴。
这种技巧型的家伙,最麻烦了。
场上,比分再次回到“40-0”。
这是第四局了。
波比本该像前三局一样,在这个分数下感到兴奋,在这个节点听到胜利的预兆,甚至已经开始期待比赛结束。
可这一次,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看着对面的不二,心口忽然一紧。
手心在出汗,肩膀在发紧,眼睛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聚焦在球上。
……他在害怕?
波比意识到这一点后,愣住了。
他竟然……在害怕?!
怎么可能?
他恍惚了一瞬,等他回过神,球已经飞越过球网。
波比一惊,慌乱地追着球的轨迹跑向落点,没来得及调整站位,右臂却已经条件反射般地挥了出去。
拍面和网球错过,力气却用得极重。
“呃啊!”
突如其来的痛感从右肩炸开,像是骨头被拧断了一样,剧烈到令他几乎无法呼吸,跌坐在地,臉色瞬间苍白。
裁判坐在高台上,眼看着波比右臂垂着跪坐在地上,臉色发白,拍子滚到一边。
他已经没有惊讶的情绪了,只默默地举起手,机械地开口:“暂停,医生入场。”
这是今天第二次喊这句话,但他的大脑已经开始预备第三次了。
裁判低头扶额,苦笑了一下。
……这辈子,估计都忘不掉今天这场比赛。
说不定有些裁判整个职业生涯遇到的意外状况,都没他今天多。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快要麻木了。
医生很快赶到场上,蹲下身,手掌贴着波比的肩膀,沿着肌肉走向一路压到手臂根部。
他在某处停了一下,指节微压,再抬起波比的右臂旋了旋。
“肌肉绷太紧,卡住神经了。”医生判断迅速,猛地一按波比肩后一个点。
“呃啊!!”
波比身体一震,强烈的痛感让他弓起了背,冷汗一滴滴淌下来。
“你故意的吧?!”他怒吼着,左手揪住医生的衣领,声音低哑又愤怒,“怎么会这么疼?!”
医生不躲不闪,只是轻轻抬眼看了他一下,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抬手按住波比左手腕内侧的某个位置,指尖用力一压。
“啊——!”
波比痛呼出声,反射性地松开了手,滿脸冷汗,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一度。
“处理好了。”
医生起身,整理了一下被揪乱的衣领,动作不紧不慢。
白秋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意味。
不二偏过头,露出一点好奇的表情。
白秋看着场上滿脸痛苦的波比:“按到那个位置……痛感会很强。”
“所以说,最好不要得罪医生。”
不二眼神微动,语气带着几分兴趣:“难道白秋君也——”
“没有。”白秋直接打断。
遥远的大洋彼岸,村岛医生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尖:“有人在想我吗?”
理查德走过去,目光落在还坐在地上的波比身上,语气中满是压不住怒火:“你在干什么?在场上也能发呆吗?!”
波比罕见地没有反驳,脸上满是茫然。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上面覆盖的每一寸肌肉明明都充满了力量。
可他却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迟钝感,像是陷在了湿重的泥沼里,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忽然问了一句:“真的能赢吗?”
理查德皱起眉,语气不耐:“你差一点就要赢了。”
“差一点……”波比重复了一遍,声音变得低哑。
“又是差一点!”
“为什么每次都是差一点?!”他猛地吼出来,声音嘶哑、几乎失控,“每次都说差一点,那为什么从来没有赢过?!”
他用力捶了一下地面,发出震耳的声响。
理查德下意识开口:“波比——”
他想让他冷静一点,可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忽然僵住了。
裁判宣布比赛继续。
理查德的视线缓缓移向白秋。
“那个赌约,”他语气低沉,“你收到了吗?”
白秋一愣:“……什么赌约?”
理查德心头一沉。
他知道答案了。
他瞬间扭头看向场上的不二。
少年站在发球线上,笑容一如之前,淡然、礼貌、毫无破绽。
可理查德只觉得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脊背蔓延开来,像冰水灌进了骨缝里。
第67章 单打二的人选
抛棄掉所有期待与希望的滤镜之后, 理查德重新看向场上的不二周助。
他很快注意到,那一点不和谐的杂音。
不二的演技很好,或者说, 有些时候根本称不上“演技”。
因为他确实没有在刻意掩饰什么,只是顺其自然地没有使出全力。
而在最关键的时刻, 一切,又会骤然变得完全不同。
理查德一直信奉利益至上。
但他从不怀疑,自己有足够专业的眼光。
否则,他也无法从美国各地那些被世界抛棄、空有天赋却没有路径的人群中,把这些队员一个个挖出来,组建成今天的美国西海岸少年队。
也正因如此,在他得知不二从未将那场相遇告诉白秋时, 某种迟来的警觉终于在他心中坐实。
这个表面温和、笑意温润的家伙,在內心深處,绝对拥有一套独特的,清晰且坚定到无法动摇的行事逻辑。
比赛比分板跳到“4-0”。
理查德面无表情,毫不意外。
波比一邊走下场,一邊揉着肩膀,嘴里嘟囔着:“肯定是剛才那个医生没處理好……疼死我了,不然这局我肯定能赢。”
理查德忽然开口, 语气紧張:“你的伤勢的确非常严重。”
波比一愣,转头看他。
“严重到——”理查德语气放得很輕, 像是生怕刺激到他似的, 停顿了一下,才緩緩补完,“可能会影响你未来的网球生涯。”
这句话像一颗钝钝的石子,丢进了波比的脑子里, 一下子搅得混乱不堪。
“你说什么?!”
他瞪大了眼,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却仍强撑着拔高声音,“那个庸医剛才不是说已经处理好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的嗓音因为焦躁而发紧,甚至帶着一点失控的颤音,像隨时可能暴走。
理查德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当然,医生处理得很好,只不过,你的身体承受能力,可能已经接近极限了。”
“别误会,我不是在指责你。”他拍了拍波比的肩膀,安抚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波比張了张嘴,这次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理查德看着他的神情变化:“要不然……这场弃權吧?”
波比一怔,几乎是本能反應:“不行!我还能打!”
理查德眯了眯眼,眼底的温度悄然收起。
“我知道你不甘心,”他语气和緩,“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强撑着继续上场,伤勢恶化,可能真的会毁掉你整个网球生涯。”
他顿了一下,看着波比脸上逐渐凝住的表情,輕輕叹了口气:“你是我最看重的选手之一。”
“比起比赛的结果……我更希望你能拥有未来。”
“我们都不只为了一场胜负而活,不是吗?”
波比低着头咬了咬牙,拳头握紧,又慢慢松开。
他的肩还在疼,心里有一万句不甘心,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就像是被按进一盆冷水,挣不脱、喊不出,最终只能低声道:“……我知道了。”
理查德拍了拍他的背,然后转身走向裁判席,低声交涉几句。
很快,裁判宣布:“美国队,弃權。”
这场弃权的结果,出乎了白秋和不二的预料。
不二輕轻吐了口气,眼神中帶着几分淡淡的遗憾。
但结局已定,对方连犹豫都没有,干脆地离开了。
他们并肩沿着选手通道往回走,走了一段,白秋忽然问道:“理查德刚才提到了赌约,他,是跟你说了什么吗?”
不二笑了笑,轻描淡写道:“贝克先生只是讲了几个有趣的故事而已。”
白秋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
他当然知道事情不可能只是“讲故事”那么简单。
但他更清楚,不二不会轻易被动摇,事实也确实如此。
就在他们即将转过通道尽头那个拐角时,白秋忽然停下了脚步。
不二的眼神也隨之一敛。
前方,通道的阴影处,理查德靠着墙站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低头沉思着,看上去并不因这一场的失利急躁,听见脚步声后,他缓缓抬起头。
白秋原本没打算理会,打算就这样走过去。
但理查德开口了。
“白秋。”
他直直朝他们这邊走来。
不二眼神一凛,往前一步,站在白秋身前,视线警惕地盯住对方。
理查德在不二面前停住,抬眼看向白秋。
他的脸色很平靜,声音也听不出怒意:“你赢了。”
“从你打出那通电话开始,我就一步步落进了你的陷阱。”
“不,”白秋靜靜地看着他,“无论有多少场外的招数,最终决定一切的,只有选手们的实力。”
理查德抱臂,冷笑了一声:“这点我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
他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眼神沉了几分。
早知道,那时候中村说帝光这个突如其来的黑马很强的时候,就應该认真查一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象征性地下了一点不痛不痒的限制。
他还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震动了两下。
理查德低头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眼神陡然一变,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白秋,声音低下去:“所以……这就是你做这一切的原因?”
他将手機屏幕朝白秋晃了晃。
上面是《网球月刊》的报道,封面正是他昨天自信满满的发言照片。
而在底下的另一个页面,则是一张在网球论坛匿名爆料帖的截图。
內容直指本场比赛前,美国队与日本网协之间可能存在不正当交易。
《网球月刊》在日本网坛向来极具权威。
这次临时加刊引发的讨论已经不小,而偏偏刊登的內容又只是毫无实质意义的自夸。
就在这样的关注热度之下,又出现了“匿名爆料”这种极具传播力的引线……
可想而知,接下来会引起怎样的舆论效应。
理查德站在他们面前,忽然大笑了起来,帶着几分压抑不住的讽刺与癫狂,回荡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不二微微皱眉,动作不着痕迹地将白秋又往后护了一步。
理查德的笑声逐渐收住,表情也随之冷了下来。
他盯着白秋,语气低沉:“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坠入地狱?别开玩笑了!”
白秋神情平静,眼神毫无波澜。
“我并不这么想。”他的语气温和得近乎冷淡,“我只是告知了真相,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
理查德定定地看着他,沉默了几秒,里面涌动着看不清的复杂情绪。
然后他轻轻一笑,慢慢开口:“我记住你了,白秋和也。”
说完,他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脚步声在空荡的通道中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拐角尽头——
白秋和也。
理查德不断默念着这个名字,直到在美国队的休息室门口,碰上了中村。
中村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些许,眼中的焦躁淡了不少,神情也不再那样憔悴。
“太可惜了。”他开口,语气略带惋惜,“如果不是受伤,波比选手赢的可能性其实很大。”
“不过,赞助商们肯定也能看出来,他刚才的表现的确很有实力,只是运气差了一点。”
理查德听着,唇角微微一勾,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中村先生,我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
“之后的两场比赛,能请您代替我坐在教练席上吗?”
中村一怔,明显有些犹豫。
理查德语气不动声色地继续:“您也看到了,我们的选手正在逐步扳回局势。接下来的两场,我有着绝对的信心。”
中村沉吟了两秒,点了点头:“……好吧。”
理查德轻轻颔首:“谢谢。”
说完,他推开休息室的门走了进去。
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头所有杂音。
屋内一片安静,美国队的几名选手正坐在沙发上,神情不一。
理查德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众人,开口。
“你们现在,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白秋和也没有选择回休息室。
他独自穿过场馆边缘的通道,推开侧门,走向外面僻静的空地。
空气里带着晒热过的水泥味,阳光被遮挡在建筑边缘,只余微弱的光线洒在他肩上。
他一边走,一边低头打字,修长的指节在屏幕上飞快跳动,神情专注。
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人。
肩膀撞上一堵结实的东西,震得他手机差点脱手。
白秋停下脚步,抬起头,对上一双深色的眼睛。
那人有着一头凌乱而张扬的金发,发丝垂到肩头,被白色头带随意束起。
面容棱角分明,鼻梁高挺,下颌有几日未刮的胡渣,使整张脸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粗粝冷硬,右手正持着手机打电话。
他没说话,目光在白秋身上扫过,像是在评估,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真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白秋站在空地中央,面前是一名气势逼人的陌生男人,金发披肩,身形高大,站姿随意却压迫感十足。
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快步跑了过去。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真田的背影,白秋轻轻叹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觉得这个金发大叔会做什么,尽管对方气势强大,但眼神沉稳,动作内敛,并无敌意。
对于其他人突然升起的过度的保护欲,他有些无奈。
白秋抬眼看向对方,语气温和地说道:“对不起,刚才没注意。”
然后转头拉住真田的衣袖,带着他一同往回走去。
金发男子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白秋和也远去的背影。
他右手持着手机,还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
听筒中突然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怎么样,平等院?我说过这届初中生很不得了吧?”
是入江奏多的声音。
最近不知为何,他总是执着地向海外远征的选手推荐日本的后辈们,甚至连平等院也没放过,三天两头打电话骚扰。
正巧在美国修行,被这个人连续几天电话轰炸,最终还是拗不过他那点“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执念,平等院凤凰终于应邀来到了比赛现场。
他注视着白秋离开的方向,沉默片刻,低声开口。
“……还嫩着呢。”——
日本队休息室内,切原坐在沙发上,手指下意识地敲着膝盖。
他知道,作为替补,自己大概率是上不了场的。
哪怕他不愿意承认,也始终觉得,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能超越他们。
但就现在来看,无论是真田副部长还是黄瀨,都要更厉害。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心里……还是忍不住会有一点点期待。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真田走进来,身后跟着白秋和也。
白秋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切原身上,语气平静而清晰:“切原同学,准备上场吧。”
休息室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黄瀨听到白秋喊出“切原”的名字时,原本笑着的表情迅速垮下,嘴角微微撇着,眼神里透出一股明显的委屈,小声开口:“小白秋……”
白秋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你是单打一。”
听到这句话,黄濑眼睛一亮,委屈瞬间一扫而空,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
而另一侧的切原却怔住了。
黄濑是单打一,那他如果是单打二的话,岂不是……
他反应过来,猛地转头看向真田,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真田副部长?!”
绿间看向真田,推了推眼镜,语气中带着一丝猜测:“……为了后辈吗?”
切原咬着牙,情绪激动:“我不需要这种出场机会!”
真田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缓缓抬手,脱下了自己的队服外套。
第68章 日美赛-单打二
走在回休息室的路上, 白秋和也微微低头,眉眼间多了些思索的神色。
理查德为什么会突然選择弃权?
思考许久,白秋得出了結论:理查德應该是察觉到了, 这局比赛,他们无论如何都赢不了。
而波比的受傷, 恰好成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一旦宣布弃权,这一战的失败就不再只是“实力不如”,而是“运气不好”。
甚至,还能保留一份“假如没有受傷,或许能赢”的假象。
比起彻底被碾壓,弃权……反而顯得体面。
走在身侧的真田,突然停下脚步。
白秋也随之停下, 转头看向他。
其实一路走来,他就注意到了,真田几次欲言又止,像是在纠結什么,又迟迟没有开口。
真田低着头,左手壓着帽簷,語气低沉:“之后的单打二和单打一……是我和黄濑嗎?”
白秋点了点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
“不过……”他顿了顿, 轻轻叹了口气,“你会来找我, 就说明有意外发生了, 对吧?”——
日本队休息室內。
当真田缓缓脱下外套,露出右肩时,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了。
他的右肩明顯泛红肿胀,连带着肌肉线条都有些不自然地紧绷。
眾人瞬间明白, 为什么白秋会讓切原上场。
切原瞪大了眼睛,跑过去,看着真田的肩膀,語气里带着止不住的焦急和慌乱:“怎么会突然受傷啊?!真田副部长!”
话剛出口,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昨天,那个不識相的混混突然冲出来,试图从悬崖邊偷袭副部长。
真田副部长那时只是侧身一避,那家伙就因冲得太猛脚下一滑,整个人跌了下去。
还是真田副部长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才没讓他掉下去。
切原反應过来,脸色一变:“难道是……那个时候?!”
剛才听到切原讲述昨天那段“悬崖邊意外”的几人,同样意識到了真田大概是怎么受的伤。
绿间推了推眼镜,眼神中明显带着不赞同:“真田君,这种事情,应该早点说出来的。”
真田低声咳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地避开眾人的目光,重新穿上自己的队服外套。
“昨天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是今天早上开始,突然疼得厉害。”
他紧紧握了下左拳:“之前比赛形势还不明朗,我不想让这件事影响到大家。”
“但现在已经三连胜,比赛胜负已定。”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而且……也到了没法继续隐瞒的时候。”
真田看着眼前还有些怔愣的切原:“赤也,可以放心交给你嗎?”
切原眼神认真地迎上去,用力点了下头:“没问题!”
一旁的黑子略带担忧地看向真田的右肩,轻声开口:“真田君,你的伤……”
“已经确认过了,”白秋开口替他答道,“是肩袖肌群拉伤,放心吧,不是特别严重,一会儿会有医生来处理。”
切原拿起自己的球拍,跟着白秋离开了休息室。
真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沉默不語。
黄濑走到他身邊,抬手轻轻拍了拍他没受伤的左肩,安慰道:“别担心啦~小白秋会把切原君放进名单里,一定也是相信他的。”
真田收回目光,低声道:“我不是担心赤也的实力,而是……”——
前往比赛场地的路上,切原一直低着头,嘴里小声地念叨着什么,听不清在说什么內容,步伐比平时要慢半拍。
走在前方的白秋停了一下,转头看他:“切原同学很紧张嗎?”
“哈?哈、哈,没有啦!”切原猛地抬头,声音提高了一点,连忙摆手否认。
白秋眨了下眼,不太相信,但也没拆穿。
观众席上,气氛比起剛开始时已经轻松了许多。
虽然比赛还没正式结束,但日本队已经连下三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胜负已分。
青峰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开口:“刚才白秋发消息说,比赛结束后,大家可以在美国多待三天,费用他来出。”
“哇,真的假的?!”菊丸瞬间坐直了身子,双眼发亮,“太好了,我还没玩够呢!”
众人立刻兴奋起来,纷纷开始讨论去哪里玩。
“洛杉矶的话,”神尾先开了口,“环球影城不能错过吧?”
伊武慢悠悠地接话:“还有迪士尼。”
柳生淡淡反驳道:“这些日本也有吧?”
丸井靠过来笑嘻嘻地壓着柳生的肩:“肯定有不一样的地方啦,机会难得,当然要去玩一下吧!”
“我想去好莱坞!”宍户举手表达愿望,语气里带着点期待和认真。
“我也想去……”凤露出为难的神情,“不过这样真的不会太麻烦了吗?”
紫原正捧着最后一根能量棒,含糊不清地插了一句:“赤仔要是同意的话,肯定没问题啦。”
乾推了推眼镜,语气认真:“说起来,你们一直提到的‘赤仔’……赤司,是谁啊?”
灰崎靠在椅背上,嘴角一咧,哼了一声:“那家伙啊——就是个暴君。”
大石听到这话,忍不住轻声重复了一句:“……暴君?”
青峰靠在椅背上,闻言嗤笑了一声:“别听这家伙瞎说。顶多算一半吧。”
大石听得更糊涂了,目光在他们几人之间扫了一圈,却发现无论是青峰,还是灰崎,甚至是刚才也提到“赤仔”的紫原,都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
气氛莫名安靜了一瞬,像是提到了什么不愿深谈的话题。
菊丸把头搭在前排越前龙马的帽子上,一邊笑着一边幻想行程:“要是有时间的话,还能去海边冲浪,或者去吃那种超级巨大的美式汉堡!”
他低头瞥了眼帽簷下的少年:“你在美国不是待了好几年嘛,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越前双手插着口袋,语气平淡:“没有,都很无聊。”
“诶,真扫兴啊,小不点。”菊丸不满地嘀咕了一句,顺手压了压他脑袋。
场内忽然传来广播声,正在宣布单打二即将开始。
菊丸下意识看向赛场方向,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好可惜,小不点没被選上。”
“没什么可惜的。”
越前低头,压了压帽檐——
数天前,集训地的宿舍内,越前听到白秋的提问,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我对凯文没什么想法,事实上,我根本不认识他。”
白秋轻轻点了点头:“我也猜到越前同学会是这样的想法。”
他安靜地坐着,权衡着什么。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低落:“对不起,越前同学。”
越前一怔,抬眼看向他,神情里带着明显的不解。
白秋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淡淡的月色。
“菊丸同学他们或许会认为,我会因为凯文的事情,把你放进出场名单。”
“但……恰恰相反,正因为凯文,我才把你排除在外。”
越前怔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因为话题度。”白秋平静地回答。
他看着越前的眼睛,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没有丝毫掩饰,也坦率地说明了自己在選人上的考量。
“如果你在名单里,哪怕只是以替补的身份出现,也一定会被对方拿来大肆炒作。”
“所以,为了让理查德的打算彻底落空,我不会选择你。”
越前沉默了下来。
白秋看着他,没有回避:“我知道,这对你是不公的,你可以因此讨厌我。”
在决定把这段话说出口时,白秋就已经做好了会被厌恶的准备。
他本可以什么都不说,决定名单的人是他,没选某位选手,并没有需要特别解释的义务。
但他还是选择了告诉越前。
帽檐挡住了越前的视线,白秋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从这过于长久的沉默中,他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态度。
他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的月色,轻轻笑了笑。
明明早就预见了这样的结果,却还是有一丝期待吗?
“可以要补偿吗?”
身后突然传来越前的声音。
白秋一怔,下意识回头。
越前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神依旧亮晶晶的,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没有任何被打击到的挫败。
“……什么补偿?”
“帝光和青学的合宿以及训练赛,”越前思索着开口,“还有,你要专门负责指导我。”
白秋有些迟疑:“只是这样?你不生气吗?”
越前耸了耸肩:“如果不是那个针对帝光的限制,我根本进不了名单吧?那就没什么好遗憾的。”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白秋,声音中带着不容忽视的锋锐:“比起因为规则被纳入考虑范围,我更希望,下一次,哪怕是面对整个帝光,我也依旧能被选择。”
白秋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他在确认,越前龙马是真的这样想,还是,只是在故作坚强。
但……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越前并没有勉强自己,也没有刻意压抑情绪,反而真的被激起了斗志。
“要是一点打击就会失落,”越前撇了撇嘴,“那我早就被那个老头子气死了。”
白秋望着他,沉默片刻,最终轻轻点头:“……好,我答应你。”
离开前,越前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
白秋正坐在原位,低头喝着热水,光线落在他的侧脸上,只能看到那只翠绿色的眼睛,脸上也没有一贯的笑意。
少了那层柔和的笑容,白秋整个人显得安静得惊人,像是被某种遥远又隐秘的气息笼罩着。
越前忽然有点恍惚。
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他。
白秋察觉到他的注视,转过头来,依旧是那温和有礼的模样,眼角轻轻扬起。
“越前同学,还有什么疑问吗?”
那金色的眼瞳和熟悉的笑意一同转过来,瞬间将越前心底刚升起的熟悉感打散。
“……没有。”越前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越前挣脱开菊丸搭在头上的手,理了理被压乱的头发。
他抬起头,看向场边那个重新坐回教练席的白秋和也,心里默默想着:等回去之后,问问那个老头子吧。
场边,白秋和也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中村。
对方似乎没想到会和他们对上视线,表情略显局促地露出一个笑容,有些怯懦。
白秋顿了一下,朝他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切原也看到了中村,皱了下眉,低声问:“那个超级讨厌的家伙呢?”
白秋猜到理查德应该是去处理那个爆料,语气淡然地回应道:“不用在意,比起这个……”
切原点了点头:“我知道,专心比赛,对吧?”
白秋站在场边,看着切原走向场内的背影。
他想起刚才真田提到的昨天悬崖边的事,目光微微一动。
球场上,切原赤也已经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双手紧握着球拍,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的高大身影。
他的表情罕见的认真,带着些少年的好胜与不服气。
他心里默默念着:“迹部、绿间、黑子……都是6-0,我可不能输给他们!”
对面,阿诺德沉默地扫了切原一眼,目光并没有停留太久,视线在四周迅速游走。
很快,他的神色变得笃定起来。
阿诺德捏着网球,左手高举,在空中一个干脆的垂直抛球。
阳光下,那抛起的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清晰的光影。
阿诺德向后引拍,手臂肌肉瞬间收紧,球拍斜着挥出,带着爆炸般的力量狠狠砸向那颗网球。
“砰!”
沉重的击球声炸响,球沿着一条斜线贴着球网低飞而去,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15比0,发球得分,美国选手阿诺德领先。”
裁判声音落下时,球早已反弹滚落到球场边缘。
切原站在原地,甚至没来得及挥拍。
他低头看了一眼刚才那一球的落点,神情一滞。
第69章 日美赛-单打二
阿诺德站在底线后, 目光落在对面那个墨绿色卷发的少年身上。
对方双手握拍,重心压得很低,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阿诺德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视野像扫描仪一样滑过对方半場。
左侧反手角落,阳光斜斜洒落, 反光正好落在球場邊线附近的一小块地面上。
明暗交界模糊,那片区域足以让人难以在第一时间判断界內与否,只要多犹豫半拍,足够对手失分。
靠近网前的邊线地带,如果在对手尚未习惯发球节奏前,将球落点控制在最邊缘,迫使其前扑截擊, 打亂节奏,也很可能发球得分。
但最致命的是中线偏右的位置,对方左脚微动,重心略微前倾,注意力明显被另一侧牵制,如果直线强抽,可以精確擊穿。
他在心中迅速锁定目标区域。
球静静躺在掌心,他将其高高抛起。
阿诺德从不依赖爆发力得分, 也不需要夸张的姿势。
他只顺着身体结构,完成最标准幅度的动作。
引拍、转腰、挥臂、击球。
一套发球动作干净利落, 没有一丝多余, 像是机械臂在預设节拍上执行既定程序,精准、冷静、无误。
“啪!”
球拍击中球心,阿诺德手腕顺势一抖,将旋转藏进球速中。
网球呼啸而出, 笔直刺向切原身侧的空位。
他不需要抬头確認结果。
裁判的声音如預期般响起:
“15-0,发球得分,美国選手阿诺德领先。”
阿诺德垂下拍子,平静地站回原位。
观众席上,向日岳人一臉疑惑地探出头来:“哎?切原怎么没动?就算接不到也不应该没有反应吧?”
桃井五月盯着場內回放的轨迹,缓缓开口:“因为阿诺德選择的落点。”
“刚才那一球,阿诺德打的是中线偏右落点,从角度看,的确不是死角,但切原君那一刻重心偏左,是无法及时反应的,或者说即使意识能反应,身体也无法反应。”
她看着阿诺德,冷静地分析道:“阿诺德·伊格尼秀夫,身高192,臂展达到206,惯用手为右,身体协调性极佳,反应时间在0.41秒以内,在非职业選手中可以算是顶尖水平。”
“按照可见的肌肉线条分析,理论最大发球初速为203公里每小时,但从这一球来看,他并不会追求极限速度。”
“而且他的落点控制非常精确,那一球如果再偏右一些,会在发球动作阶段被看出来,如果再偏左一些,切原君的身体很可能反应过来。”
“简单来说,这是一种极度理性、接近编程式的打法。”
向日看着桃井,一臉震惊:“好、好厉害!只是一球就能分析出这么多东西吗?!”
忍足在旁推了推眼镜,語气慵懒:“难怪乾会那么觊觎你的笔記。”
前排的乾身体顿时一僵。
被这样夸赞,桃井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摆手:“没什么啦……只是一些最基础的分析而已。”
一只大手忽然落在她的头顶。
“当然很厉害,”青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語气中满是理所当然,“她可是帝光的经理,是我们認可的家伙。”
桃井脸颊微红,有些害羞地垂下了眼。
青峰见状觉得有趣,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结果一不小心,把原本顺好的发型揉亂了。
他手一僵,意识到事情不妙。
果然,桃井缓缓转过头,双手握拳,浑身开始散发出危险的气場。
青峰立刻站起身:“我、我去外面买点水!比賽结束再见!”
说完拔腿就跑。
刚冲下看台,还没站稳,身后就传来一道怒气冲天的喊声:
“阿大!”
青峰一邊擦着额角的冷汗,一边飞快跳下台阶,心中长出一口气:
“呼……还好我跑得快。”——
阿诺德的发球节奏冷静而稳定,每一球的落点都精准、苛刻。
但吃过第一球的亏后,切原明显调整了状态。
他緊盯对方拍面的角度,脚下始终处在预备启动的位置,精神高度集中。
一时间,阿诺德竟难以找到他的破绽。
比分被一点点拉扯上去。
“40-30。”
美国隊的賽点。
切原咬緊牙关,呼吸微顿,看着对面那名沉默的对手再次抛起球。
那一瞬,他敏锐地捕捉到阿诺德手部一个隐蔽的动作,本能地朝着预判的方向启动。
可球却脱离了他预判的轨迹,直直朝他身后另一侧的边线飞去!
切原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假动作?!
他转身、加速,拼尽全力追了上去。
拍面斜斜扫出,球拍划过空气,几乎要碰到球心!
然而,终究只是擦边而过。
网球坠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响。
“Game,美国隊,阿诺德,1-0领先。”
裁判的声音响起,比分定格。
切原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抬起,看向场边的記分牌。
“1-0。”
他眨了下眼,试图确认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那个“1”正稳稳地亮在阿诺德名字的右侧,像一枚钉子钉在那里,明明白白地宣告着,这一局,日本队输了。
这是……
日本队整场比赛的第一分失利。
意识到这一点,切原脑子里像是空了一拍,接着一股闷热感从心底浮了上来。
前面两场双打是6比0,单打三对手直接弃权,虽然比分止步于4比0,但那种碾压般戏耍的节奏毫无悬念。
如果不是他……
切原咬了咬牙,手指收緊。
他是替补,是在真田副部长肩膀受伤后才被安排上场的。
他知道,这个位置本不该是他的。
“如果是真田副部长的话……刚才那球,是不是能接到?”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生锈的钝刀反复刮着心口,磨得人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切原低着头,指尖在球拍把上死死勒紧。
明明是被选中代表日本站在世界赛场的,明明告诉过自己,要证明自己不是代替谁,而是自己足够强。
可……
只是第一局,就已经丢分了吗?
是他……打破了“零封”的记录?
“太松懈了!”
一声大喝从前方传出,像一记鞭子狠狠抽在场上发愣的少年身上。
切原猛地一颤,抬头望去,只见真田正站在日本队选手通道处,脸色冷峻。
裁判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提醒的意味:
“切原选手,要交换场地了。”
切原胡乱地点了点头,抱着球拍快步跑向对面。
路过白秋和也时,他刻意偏过头,目光始终没往那个方向看一眼,脚步也没有丝毫停顿。
按照规则,教练在每局间可以进行简短的指导与沟通。
但白秋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那道明显有些僵硬的背影越跑越远。
切原站上发球线,深吸了一口气,晃了晃脑袋,把脑子里那些杂乱的情绪强行甩开。
必须赢下这轮发球局!
猩红在他眼底骤然浮现,迅速蔓延成一片血色,眼神中只剩下躁动与喷涌而出的攻击性。
左手紧紧攥着网球,指节泛白,几乎要将那颗球捏碎。
他高高抛起网球,身体瞬间绷紧,像是一张拉满的弓。
然而,就在球拍即将击中球心的瞬间,他忽然顿住了动作。
眼中的红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短暂的迟疑。
“啪。”
网球擦着拍框飞出,直接撞上球网,弹回脚边。
日本队休息室内,气氛沉重了几分。
看到切原那记撞网的发球,迹部眉峰一沉,语气不快:“这种犹豫不决的姿态,真是太难看了!”
绿间皱了下眉:“切原的实力,不该只有这种水平。”
观众席上,不少人也察觉到了切原的异常。
“说起来,”桃城忍不住开口,“在选拔赛的时候,切原的状态就有点不太对吧?为什么最后还是让他做了替补啊?”
橘桔平沉默了片刻,輕輕叹了口气。
“切原他……那段时间对暴.力网球这件事,产生了动摇。”
“动摇?”桃城一愣。
橘抬起头,望向渐渐泛红的球场上空。
那是在集训末尾的傍晚。
天台上的风有些大,黄昏的光斜斜洒落,把围栏的影子拉得很长。
切原靠在边缘,整个人沉在一片橙红色的余光中,额发被风吹得凌乱,一言不发。
橘没有急着开口,他走过去,在切原身侧站定,望着远处昏黄的天色,静静地说起了自己的过去,以及为何选择放弃暴.力网球。
“切原君,也许我这句话有些多余,但我还是想说。”
橘偏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严肃地说道:“希望你能认真思考,你真正想走的网球道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不要像我一样,到最后才发现,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无法挽回。”——
橘轻声道:“后来,切原君想通了。”
“他说,他会证明,哪怕不依靠暴.力网球,也能成为世界第一的网球选手。”
说到这里,橘的嘴角微微扬起。
切原当时的表情,他现在都还记得。
少年靠着栏杆,逆着夕阳偏头看他,嘴角扬起自信的弧度。
“那之后,我和他打了一场。”橘看向场内的切原,“三位教练全程在旁观战。”
“他们一致认为,切原的状态已经恢复,甚至比以往更加沉稳,才决定把他列入最终名单。”
“既然如此,”桃城皱眉,“现在为什么又……”——
“因为双打一那一场吧?”
休息室内,黄濑凉太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
他抬眼看向屏幕中握拍站在底线的切原。
眼底的猩红虽然褪去,可那份迟疑,仍旧没有消失。
第70章 暴.力网球与追身球
真田站在选手通道口, 沉默地望着場内。
切原正站在底線准备发球,动作却明显不如以往流畅,起拍幅度略有些變形。
真田看着他的肩線与重心, 心中一沉。
果然……變成了这个样子。
赤也总是很自信。
平日里喊着要成为世界第一,哪怕输得再惨也会咬牙爬起来。
可今天的情况实在不一样。
前面三場比赛, 双打和单打三,对手一分未得。
这种壓倒性的战绩,原本该是荣耀。
可这份荣耀,太沉重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零封”这种原本罕见的战果,竟被下意识地視作了理所当然的标准。
就仿佛……不是赢六局才算胜利,而是不丢一分, 才叫合格。
这在任何一場正常的世界级网球比赛里,都是荒谬的要求。
可偏偏,所有人都已经在这样的节奏中,不自觉地接受了这个标准。
……这份扭曲的期待,即便是他自己,也未必能毫无动搖地扛下。
真田垂在身侧的拳头渐渐握緊。
而赤也,又是以替补的身份站上場的。
这种时候,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想要证明自己。
正因如此, 这份壓力,也比任何时候都沉重得多。
“更何况……”
休息室内, 黄濑凉太靠在椅背上, 目光落在屏幕上,声音里透出一丝叹息。
“双打那一场,手冢君只是意外打傷了对方而已,场邊的观众都快失控了。”
“咒骂、向场内砸的矿泉水瓶……那种场面, 切原君肯定看在眼里,更会束手束脚了。”
黑子点了点头:“切原君目前最強的打法,还是暴走状態下的壓制型进攻,但看起来……”
“他不敢用。”绿间真太郎推了推眼镜,接道。
观众席上,橘桔平眉头轻轻皱起。
“这种状態……真是太眼熟了。”他低声说。
“嗯?”桃城转头看他。
橘看着场上的切原:“明明有力量,有技巧,但就是透着一股压抑感,而且面对的对手越強,这股束缚感就越明显,和我之前几乎一模一样。”
桃城苦恼地抓了抓头发:“那不是完蛋了吗?橘前辈可是彻底换了一种打法,切原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到?”
橘却搖了搖头,没有桃城那么悲观。
“不,不一样,我是自己不敢再打那种球了,但切原不是。”
“他现在的犹豫几乎全部来自于外界因素。”——
场上,切原赤也努力调整自己,试图摆脱刚才的遲疑造成的影响。
但状态一旦出了问题,就像失速的车轮,再怎么强行拉回方向,也难以稳住节奏。
几个回合之后,他还是没能守住这一局。
“Game,美国队,阿诺德,2-0。”
裁判的声音毫不留情地落下,切原的背脊轻轻一震。
这次没有了换场作为借口。
切原慢吞吞地朝教练席走去,眼神游移,身体僵硬,像是在抗拒每一步靠近的距离。
最后,他站到了白秋和也面前,低着头,指尖攥緊了球拍。
他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心理准备。
然而,落入耳中的却是一阵清浅的笑声,含着一点调侃的意味。
“切原同学,你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只刚掉进水里的小动物啊。”
切原下意识抬起头,语气有些炸毛:“什……!”
他对上了白秋含着笑意的眼睛。
不知为何,那目光没有责备,没有失望,甚至带着几分温柔的调侃。
切原声音顿了一拍,结巴了半秒才憋出一句:“什、什么小动物啊!你、你严肃一点啦!现在可是已经丢了两分诶!”
白秋抬手,轻轻握拳在嘴前,咳了两声。
“好吧,严肃一点。”
他将目光从切原臉上移开,落向球场的远方,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我是有点后悔的。”
切原心头一紧。
……果然,还是失望了吗?
他低下头,牙关不自觉地咬紧,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批评。
却听白秋的声音在下一秒淡淡响起:
“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强迫你和我打一场的。”
“诶?”切原一臉错愕。
他没想到白秋竟然会提起那天晚上的事,一时之间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白秋轻声开口:“那时候你因为我受傷的样子,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网球了,对吗?”
他一邊说着,一边抬起眼,望进切原的眼睛里。
切原别开視线,有些抗拒,但最终还是不情愿地轻轻点了点头。
切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为什么会突然开始怀疑起“暴.力网球”这条道路的正确性。
但白秋却猜到了。
甚至在那天晚上,就主动来找了他。
白秋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打那一场吗?”
切原愣了一下,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
白秋继续笑着,说出的话却是:“因为想用事实让你知道,你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呢。”
“我还擔心把切原同学打趴下会太过分,特地提前去找幸村同学说明情况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神情中带着一丝遗憾。
“……等、等等,这ooc了吧?”切原眼睛瞪大,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白秋微微挑眉:“是吗?那这样踌躇不前、瞻前顾后的切原同学,难道不才是最ooc的版本吗?”
他轻声问:“你在害怕什么?”
“我……”切原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口,却说不出话来。
白秋静静看着他。
终于,在那目光的注视下,切原像是被迫剥开壳的刺猬,低声开口:
“我……一旦进入那个状态,就控制不了自己。”
“我的球,全都是攻擊性的,万一打到那个家伙……”
他吸了口气,语气突然變得闷闷的。
“而且,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打暴.力网球了。”
白秋点了点头:“所以,切原同学认为,什么是‘暴.力网球’?”
切原愣了一下,遲疑着开口:“不就是……那种,故意瞄准人的身体打的球?”
白秋听完,轻轻扶额,语气无奈:“切原同学,我敢打赌你根本没认真查过这方面的资料吧?”
他放下手,语气转为平稳认真:“‘暴.力网球’这个词,在正式的比赛術语里并不存在,你说的那种擊打身体的球,其实在职业赛场上早就习以为常,有专门的術语,叫‘追身球’。”
“它的目的不是伤人,而是打乱对方的站位和回球节奏,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技术手段。”
白秋微顿,补充道:“比如纳达尔和基里奥斯,他们都以善于使用追身球著称,甚至会在关键分反复使用,没人会说他们‘打得太过分’,只要不是明确违反规则的危险擊球,就不是暴.力网球。”
切原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小声反驳:“可是,他们都说我打的就是暴.力网球啊……”
白秋看着他,语气平静:“你之前那种连续数次将球瞄准对方的脸、头,明知这样打下去不会得分,却还是不肯收力。”
“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持续进行危险性极高的击球,甚至以制造伤害为目的的行为,的确是暴.力网球。”
指尖轻轻叩了下身下的椅子:“追身球也是攻击性打法,但它的目的是压制回击空间,是战术选择,而你曾经的那种球,是为了发泄情绪。”
“两者的界限,你明白了吗,切原同学?”
切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但下一秒,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赶紧摇了摇头:“可、可是……那种状态下,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啊!”
白秋笑了。
他没有质疑他此刻的担忧,而是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你可以控制自己,这一点,我很确信。”
切原愣住了,眼神里浮现出明显的困惑。
“可以控制?”他下意识重复了一句,“你……怎么会这么肯定?”
白秋偏过头,看向不远处的选手通道,真田就站在那里。
就在不久前,前往选手休息室的走廊里,真田低声告诉他昨天发生的事。
“那时候,我看见赤也的眼睛变红了。”
“但是,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失控。”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切原同学呢?”白秋开口问道。
真田沉默了一瞬,抬手压了压帽檐:“他的压力已经足够大。”
“如果还要去思考怎么控制自己……”
他顿了顿,眼神微沉。
“成功还好,但一旦失败,可能会让他的状态彻底崩溃。”
“而且,如果是我去说,或者幸村,或者其他立海大的人,他很可能会以为,我们只是在试图鼓励他。”
真田直视着白秋:“赤也他……对认可的人,非常尊敬。”
“白秋教练,他会相信你的。”
白秋将视线移回场内,看着面前有些惊喜的切原,唇角轻轻扬起:“相信我吗,切原同学?”
切原重重点了点头,声音清脆坚定:“嗯!”
他转身刚要迈步,又忽然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向白秋,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可是,就算只是普通的追身球,如果不小心真的打到阿诺德……”
白秋笑了笑,语气轻松而笃定:“如果你是担心手冢同学那一幕会重演,那我可以很自信地告诉你,现在在那边的中村先生,不会做出那种事。”
“没有人恶意引导的情况下,就算真的不小心打到了,也不会有人说你是故意伤人的。”
听到这句话,切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最后一点担忧。
他深吸一口气,神情一变,眼中重新燃起了锐利的光,转身大步走回球场,脚步坚定,再无迟疑。
阿诺德望着重新站上底线的切原,眉头微微皱起。
……气势变了。
从刚才那个犹豫迟缓的少年,忽然变得锋利,连站姿都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心中泛起一丝疑惑,只是短短几分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不过这念头很快被他压下。
气势再强,也不过是表面而已,不会让一个人增长实力。
阿诺德冷静地扫了一眼切原的站位,视线迅速在他身侧划过,最终落在切原左脚边缘的位置。
就是这里了!
网球呼啸而出,笔直飞向切原左侧的空隙。
阿诺德没有抬头。
他已经在等待了,等待那熟悉的报分声落下,就像上一球那样——
“啪!”
一声击球声突然炸响,提前于他所有的预期。
阿诺德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不可置信。
只见对面,切原赤也正死死地盯着他。
那双眼睛,不知何时已被赤红染透,宛如燃烧的烈焰。
“我要——彻底击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