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燕岭绵延千里，燕国士兵自然不能完全防住，楚瑛等人走了几十里后便出了密林，在草原疾驰，贺兰襄毡帐里的地形图和楚瑛刚刚搜出的羊皮卷结合起来，草原地势分布和军队部落驻扎情况一目了然，直到入夜他们都没碰到麻烦。
三人找了个河谷避风口，韩泉搭好营帐，从包袱里拿出肉干分与楚瑛和左小芙：“眼下不能生火，只能拿这个暂且充饥。”
左小芙早已包扎好肩上的伤口，但仍然虚弱，强撑着拿过肉干啃了两口。
星光下，楚瑛见她脸色苍白，道：“小芙，是伤口疼吗？”
“有点儿疼，不要紧。”左小芙对上他的关切的目光，打起精神笑了笑。
他们用了饭就要歇息，可这时候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毡帐体积大，为了轻便，韩泉的包袱里只带了一个，三人在帘帐口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左小芙打破尴尬：“一起？”
韩泉咳了一声：“属下在外边望风。”
楚瑛望了望四周深沉夜色，“我和你轮流来，一人一个半时辰，小芙受了伤，好好睡一晚。”
楚瑛和左小芙先进了帐，背对着躺下，可帐内狭小，不仅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背也无可避免地挨在一起。
楚瑛感受着背部传来的暖意，怎么都睡不着。
他回想起在清州时，他名义上是她的客人，可那时从未对她起过旖旎心思，虽然小芙长得很秀美，但光他院子里就有三十多个美婢，更勿论宁王府上上下下几百个女孩子。美貌年轻的女孩儿，他是看惯了的。
可现在，他可以感受到左小芙的脊背随着呼吸或贴或离，在黑暗中，他想象到她侧身蜷缩的模样，自己起了别样的心思。
等等，一会儿和阿泉换班，他进来睡的话不也能和小芙紧贴吗？
左小芙睡得极浅，到了半夜时，忽被腹痛惊醒，又感受到汩汩热流，算算日子，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来葵水了。
左小芙坐起来，发现帐内只她一个人，钻出去一看，楚瑛和韩泉都裹着毡毯坐在山壁前。
“小芙，怎么了？”楚瑛见她出来问道。
左小芙道：“我……起夜，你们进去睡吧，我睡够了，刚好守着。”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包袱里摸索着自己的小包袱，好在当时她把一些必用品都托与韩泉保管。
“没事儿，我和阿泉守着。”楚瑛不好意思再和她呆在帐内，也出来和韩泉一块儿坐着，他如果继续和小芙呆在一室，是对她的轻薄。
左小芙翻到月事带，走出老远才褪下裤子垫上。
天边只有一抹白时，韩泉已收拾好包袱，牵了马来准备出发。
左小芙刚跨坐上马，就觉得一疼，暗自强忍，楚瑛照旧坐在她身后执马鞭。
贺兰襄和燕国贵族的马都是千里挑一，日行二百里不在话下，照这样的速度，只需四五日就可到屏城。
左小芙在马背上颠簸半日，腹疼得越来越厉害，但若提出休息，又会拖慢行程，只好什么都不说，好在楚瑛看不见她此时的脸色。
暮色沉沉时，两匹马儿都累得呼吸粗重，韩泉眼尖望见远处山脚有一个洞穴，他先下马独自进洞查探。洞极浅，只有十余步路的深度，但干燥宽敞，也没有野兽粪便，是个再适合不过的过夜场所，且一里外有条三四丈宽的清川，不愁水源。
他退出来道：“公子，此处可过夜。”
楚瑛扶着左小芙下了马，此刻二人才发现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不仅血色褪去，连下唇都咬破了。
“小芙，伤口裂开了吗？”楚瑛道。
“不妨事，休息一下就好。”今天除了午间歇了一会儿，其他时间都在赶路，左小芙腰酸腹痛，难受得很。
楚瑛让韩泉拿了干粮和水给她，左小芙吃了，裹着毡被躺了会儿才感觉好了些。这时韩泉也才去河边灌满水囊，让马儿吃饱喝足，牵着马回了洞穴。
左小芙从小包袱里翻出另一条月事带，悄悄放进怀里就要出洞。
“小芙，你去做什么？”楚瑛问道。
“我去河边洗件东西，马上回来。”
楚瑛拦住她道：“你脸色才好些，歇着吧，让阿泉替你去。”
韩泉也走近她，伸出一只手：“给我吧。”
左小芙连忙摇头：“不，不用了，我自己来，你们别跟过来。”她独自疾步走到河边，换下被浸透的月事带，用皂荚搓洗。她只有两条，这条不洗的话明儿就没得换了。
也不知是不是没休息好，她这次出的血格外多，恐怕裤子上都沾上了，幸而穿一身黑，外表看不出来。她使劲儿揉搓月事带，费了老半天才洗干净了些，可还有淡淡的血渍印洗不掉。
真羡慕楚瑛他们呐，没这样的烦恼。
左小芙忽觉地面震动，她见北面地平线上出现一群乌泱泱的骑兵，惊得脊背发寒。此处视野开阔，逃无可逃，若是回洞穴必定连累韩瑛韩泉，她只好若无其事地继续在河边洗月事带，暗暗将靴中匕首拢在袖中。
虽然她祈祷对方不会注意她，可事与愿违，那骑兵的首领径直奔向左小芙的所在地，厉声喝道：“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左小芙无法，缓缓站起来，弱弱道：“我在洗东西。”她疑心这些人是为贺兰襄被杀，缉凶而来，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
她抬眼看马上的人，竟就是之前商队遇见的人，他身后的骑兵比上次少了些，可也有六七十人。
完颜焕见竟是个看起来分外柔弱的齐女，她一张小脸儿苍白如雪，五官精致，一双杏眸娇怯地偷偷看他，就是左脸一道狰狞长疤坏了五分颜色。他落下几分警惕，道：“老实交代，你为何出现在此处？”
左小芙只好胡说道：“我是和商队一起来的，可路上遇到马贼，他们绑了我，我偷偷逃了出来。”
完颜焕不打算追究这女子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他下了马，走近几步，捏住她的下颌道：“你是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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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小芙挣脱他的钳制，后退几步道：“大人，我是屏城的人，这是我的路引。”她自怀中取出路引递与完颜焕，后者接了，翻开一看，确实不假。
虽然燕齐交恶，但屏城的路引燕国却是认的，不管是阮云在位，还是罗萧掌权，燕国总和屏城维持外交友谊。
完颜焕把路引扔回给左小芙，靠近她俯身道：“既如此，就不能用对付齐人那一套了。”他嘴上这么说，可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天快黑了，一个人多不安全，不如跟我们走吧。”他说完笑着紧紧抱住左小芙，就要把她往马背上扔。
周围骑兵都在笑着起哄，左小芙挣脱出他的怀抱，忍着怒意道：“不劳大人费心，商队会马上找到我的。”看来这群家伙要是起了恶心，管你是不是齐人都不要紧。
“草原这么大，你丢了怕是一辈子也回不去了。”完颜焕笑着逼近她。
左小芙对他想做什么心知肚明，再也装不下去，趁他走近不备时，一匕首刺中他胸膛，不待其他人反应，跃上一个骑兵的马背，抹了他的脖子，他还没倒，左小芙又跃至邻近骑兵旁，将其拽下马，反手捅死。
韩泉早发现了骑兵，他制止要出洞穴的楚瑛，一个人趁暮色靠近他们，暗中观察，直到左小芙暴起杀人，他也立刻出手，从背后偷袭。
骑兵失了主心骨，且夜色渐浓，他们虽人多势众，一时处于下风，被斩去一半。
左小芙每动一下，都觉得腰腿酸软，她强忍着与韩泉合力对战骑兵，可力有不逮，几根箭矢射来，她往后退去，脚下一空，滚进河水中。
她在冰冷的激流中沉浮，好在这些年学会了游水，四肢扑腾，好歹没被淹死，不知过了多久，她撞上一块巨礁，眼前炸开金星，左小芙死死扣住嶙峋巨石的表面，半个身子爬上去后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韩泉听见扑通水声，心中焦急，解决掉剩下的十几个骑兵后上了一匹马沿河岸向下流狂奔，总算发现了左小芙，他涉水把她抱上岸，发现对方昏迷不醒，以为是溺水了，将她放在草地上，双掌交叠按了几下胸口。
左小芙吐出几口水，仍不醒来，韩泉探了探她的鼻息，总算还有热气，他赶紧抱着她上马回了洞穴。
此时夜色沉沉，楚瑛看不清河岸战况，过了会儿连厮杀声也静下来了，可韩泉和左小芙迟迟未归，他焦虑不已，见星光下韩泉抱着左小芙回来，赶紧问道：“她怎么了？”
“落水了，得生火换衣服。”韩泉把左小芙交给楚瑛，转身去拾柴禾。
楚瑛摸到左小芙身上湿透了，此刻也顾不得君子不君子，先剥了她衣裳擦干身子，摸索着拆了肩上绷带，擦药换了新的，再拿毡布裹住她。
韩泉不一会儿就去而复返，他点了一堆火，洞穴里的黑暗寒意顿时被驱散了许多，这时借着火光，他才看到自己左手掌中沾满鲜血，看起来分外恐怖，他惊声道：“这怕是左姑娘身上的血，她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