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塞冬乐队一开始磨合地并不好。
顾飞驰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顺带去厨房逛了逛,帮了点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才悠哉踱步到地下室。
门一打开,迎面而来的却不是美妙的音乐,而是喋喋不休的烦躁。
“啊啊啊,感觉还是不对!!!”
“是许少的鼓点太快了?还是青青的爆发没出来?又或者我太急了?”周树岑盯着面前的谱子喃喃自语,崩溃地扒了扒脸,“怎么感觉比做数学题都难?”
“周树岑你冷静点。”刘璃放下贝斯吐槽,“不是某个人的错,我们都有问题。”说到这里,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许云深。
被点名的许云深倒是悠哉悠哉。
他哐当一声把鼓棒抛向高空接住,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谢清川,轻声道:“感觉怎么样?”
谢清川低头摆弄了一下拨片,回道:“音色很好。”
“我不是说这个,”出乎他意料,许云深摇头,把声音放得更轻,“我在说,你的那个……病。”最后一个词几乎是气音。
谢清川有点没反应过来:“病?”
“就是你上次在我家煮粥时说的,感官失调?”许云深努力回想,“我后来去网上查了一下,你应该是过度敏感型吧,刚刚的排练,有没有让你不舒服?”
谢清川这才知道许云深在说什么。
感官失调这个病,他除了家人从没和任何人说过。
谢鼎工作忙,张梅红照顾家里,但张梅红认为他不过是矫情,把他拿来和谢清欢比较,结论就是不愧是贱种。
久而久之,他也就把这件事憋在心里。
谢清川低头看向拨片,沉默一会后回道:“一开始不太舒服,但到后面,还好。”
他发现他已经很习惯在许云深面前袒露心声了。
“那就好。”许云深松了口气,轻声道,“我还看网上说……”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谢清川和许云深下意识抬头,就见顾飞驰斜倚在门扉上,敲了打开的木门。
他换上了件简单的金丝衬衫,戴上了一副金丝眼镜,桃花眼放松下来自带一股斯文败类味,那头卷发很明显被打理过,正午的阳光从他身后照来,更是显得皮肤透亮,细腻耀眼。
又是和早上的清纯大学生不一样的味道。
周树岑眨眨眼,感觉自己的眼睛遭受了暴击,此时此刻,他也没底气去嘲讽正在犯花痴的石青青了。
许云深倒是不怎么感冒,他只是瞥着望了门口一眼就没敢再看的谢清川,在心里啧了一声。
注意到大家看过来了,顾飞驰问道:“怎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安静如鸡。
周树岑弱弱开口:“顾老师,我感觉不太行——”
“配合太差。”刘璃简单道,“各打各的。”
“我卡不进去。”石青青苦恼地握着话筒,“跟着伴奏唱和跟着乐队唱是两个感觉。”
田钰自我反思:“我的和弦还是不够熟练。”
然后,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向许云深。
许云深挑眉:“我?我感觉我打得蛮好的。”
众人:“……”
顾飞驰差点笑出来,但他到底还记着自己是老师,于是只能压着嘴角,端正神色问道:“清川,你呢?”
众人的视线又落到谢清川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谢清川再次感到了那熟悉的压力,但这次他没有退缩。
谢清川深吸一口气,斟酌道:“其实,大家都做得蛮好的。”
他抬起头,努力对着压力来源看过去:“但是,可能大家都太努力想做好了,从而忽视了我们是一个整体……”
谢清川想了想,继续道:“而且,我觉得我们选的曲子不太适合。”
众人视线又飞回顾飞驰身上。
顾大帅哥挑眉,镇定自若地走进去,翻了翻谱子,捧读道:“《还我蔚蓝》,《凄美地》,《teeth》……”
他语气平稳,磁性的声音在安静的,洒满正午阳光的排练室里流淌,一个一个曲名于他口中冒出,语速越来越快,手指翻飞,纸张哗哗,到最后顾飞驰已经懒得念了。
许云深握着鼓棒,看了眼忽然紧张的周树岑,哼笑一声。
谢清川抱着自己的吉他,垂下了眸子。
没人说话。
等到顾飞驰把那一沓谱子翻完,他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哭笑不得道:“我说你们……是想一口吃成大胖子吗?”
一言打破千层浪。
周树岑心虚道:“没,没办法嘛,我就是喜欢这些歌…而且,而且有一些是许少提的。”
石青青白了他一眼,积极道:“顾老师,我可以的,只是要再练练。”
田钰举手:“但时间估计不够吧?我们还要上学,要不,换一首?”
顾飞驰:“确实要换,这些歌对你们来说太难了,短时间内很难速成,以后再排也来得及。”
他走到角落里的架子前翻了一下,声音远远传来:“换《love story》怎么样?泰勒.斯威夫泰的那首,入门级,旋律简单,正好我这里有谱子,少女嗓音也合适,青青你能唱吗?”
《love story》?
石青青眼睛瞬间亮了:“顾老师我可以!这首歌我从小听到大,不用看手机就能唱!”
顾飞驰拿下几张泛黄的乐谱,分发出去:“那大家看看,这谱子是我后来改编的,用乐器自己录了一遍,加入了键盘,到时候你们跟着练……田钰你看看这个和弦行不行。”
田钰接过谱子,简单地哼了一下,开心地抬眸:“顾老师,这首可以。”
顾飞驰又看向旁边:“清川?”
他记得谢清川的基础是最差的。
谢清川抱着吉他翻谱子,这个谱子的和弦确实比前面的几首简单太多,他尝试着拨出几个音,点头:“顾老师,我想我可以试试。”
旁人纷纷认可,哪怕是最热爱炫技的许云深都一脸嫌弃地接受了这个轻松过头的谱子。
顾飞驰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看了一圈:“那大家把耳返带上,我们先跟着原曲练一遍,到时候我录下来,大家听一下错点。”
周树岑惊讶道:“顾老师你这里有耳返?”
顾飞驰:“当然有啊,没耳返听不清自己的声音,那怎么练?”
他看着这帮学生欲言又止的样子,后知后觉:“你们排练时没戴?”
学生:“……”
你也妹说你有啊!!!
顾飞驰自知疏忽,他咳嗽一声,拍拍手,利索地把这个话题跳过去:“那大家现在戴吧,应该就在乐器旁边,有线的,你们互相帮忙找找,我去调试一下音轨,一会再和你们确定一下需求。”
说完,他风风火火地跑出门,走到调音台前开始工作,里面的人纷纷开始寻找。
谢清川有些茫然。
耳返,那是什么样的?
黑色的?小巧的?电视上明星带着的那种?
他放下吉他,埋下头,试图从一堆线里找出耳返,但无果。
排练室里的线太多了,连接吉他的,连接音响的,连接调音器的,连接效果器的,连接电源的,就是没有连接耳返的。
就当他慢慢直起腰,琢磨着要不要问问顾飞驰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还有热意。
细腻的指尖划过耳廓,熟悉的,充满阳光的味道靠近。
他感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耳朵,硅胶样的线缠绕耳朵上方,从前往后绕到耳朵后面。
紧接着,一个凉凉的,柔软硅胶样的东西被塞进耳朵,一阵酥麻,耳边仿佛被笼罩上一层薄雾,
对方显然已经很小心,但谢清川还是控制不住浑身一颤。
他能感觉自己身体瞬间发烫,耳后到颈脖,锁骨到胸口,又热又涨,就像贴满了暖宝宝,大片大片的红晕在肌肤上如红梅盛放。
但很奇怪,谢清川并没有慌张。
因为他几乎是下一秒就认出了旁边的人。
许云深,只有许云深才会做这种事。
谢清川按住耳返调整位置,手腕微动,抬起头,透过碎发,果不其然看到了许云深。
他们靠得很近,许云深就弯腰趴在他身上,少年健壮的身形遮盖住半边灯光,四周模糊的声音遥遥漫来,却像隔着一层薄膜。
谢清川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阳光清风的香气和卫衣下的热意。
微微抬眸就是对方戏谑的眼,长而密的睫毛忽闪,他从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上面,虽然耳垂一片通红,但谢清川的表情却是淡定的,仿佛他已经很习惯许云深熟稔,乃至恶作剧的靠近
对方似乎对他的平静有些惊讶。
许云深手指微动,视线落在那片带有浅浅绒毛的红晕上,有点心痒。
但介于谢清川表情过于正常,他实在不想被当成变态,也不想解释那突如其来的逗趣心思,只好把那点幼稚和心动压下去,正色道:
“有线耳返要从后面往前戴。你没用过,我帮你。”
谢清川碰了碰耳返,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只好低低地嗯了一声,道一句谢谢
许云深退开,谢清川直起腰,看着许大少爷强装镇定地坐到凳子上,清亮眼睛一眨不眨,然后,他就看到许云深的耳尖,在他的视线下,红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
耳返里传来顾飞驰关切的声音:“清川,你耳返里要多听原曲吉他还是自己吉他?要把鼓声或者贝斯声调高吗?”
谢清川移开视线,回道:“把鼓声调高就好。”
谢清川发誓,他是非常认真的,因为许云深水准是公认的高,他需要鼓声来找节奏兜底。
结果许云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等他再看过去时,谢清川惊奇地发现——
对方原本就红的耳朵
此刻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