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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顾飞驰的家世

作者:蒙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破罐子破摔,把我所有的想法全告诉了他,语无伦次,结结巴巴,我做好了被骂的准备,无论为我那可笑的虚荣,还是高考三次的倔强,抑或此刻的半途而废。”


    “但我爷爷……他没有。”


    “他只是从报纸堆里抬头,问我,你想考吗,我回答我不知道,我好累,我不想坚持。”


    “他嗯了一声,告诉我累了就休息,想要进入中央音乐学院就继续考试,想要去国外就和我叔叔说,实在不行就出去旅游放松一下,好好想想自己究竟要什么,然后就又回去看他的报纸了。”


    “我俩的谈话,短得出乎我意料。”


    “我当时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说呢,我家老爷子是个不折不扣的铁血鹰派,能在他口中听到这么温柔的话,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我很不可思议,说:’爷爷,你就和我说这些?‘,他一脸淡定:’嗯,别管外面的人怎么说。”


    “他太自然了,自然到我都被他绕了进去,我所有烦恼到他那里就变成了很简单的一句话——”


    顾飞驰深吸一口气,把声音放低,似乎是在模仿某个老人的腔调:“想不想去央音?”


    声音稚嫩,“想。”


    声音加重,“那就去做。”


    顾飞驰耸耸肩,有些无奈地变回了平时的腔调:“就这么简单。”


    “然后,我就去考了第四次。”


    “那一年,我出乎意料地平静,我不去想天赋,不去想捷径,不去想出国,我只是扎扎实实地把我该做的都做好,或许是天道酬勤,或许是我运气再次派上了用场,甚至最终我都觉得我没发挥好,正在纠结去哪里留学的时候,中央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被送到了我的手上。”


    “那一刻的心情,怎么说呢,不激动,没流泪,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


    “后来,我的高中老师,也就是当初鼓励我的那位激动地告诉我,我是一中建校以来,第一个考上中央音乐学院的天才,名字被母校贴在宣传栏大屏幕上滚动了好久,就连复读三次的传奇经历都被我的老师记下,从此变成她对每一届学生吹嘘的谈资。”


    “我莫名其妙地被推到了一个想都不敢想的位置上,成了当初我嫉妒的天才。”


    顾飞驰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天才,一个被央音附中拒绝两次,被央音拒绝三次,曾经自暴自弃,心理扭曲,数学只能考六七十的天才,嗯,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


    “那茱莉亚呢?”出乎预料,这句话是谢清川说的。


    “茱莉亚啊,那其实更像,机缘巧合?我也说不清我怎么能去的,可能是我在一中磨练出来的文化底子反哺了我的音乐,让我的曲子里多了一些别人没有的东西。


    又或者是因为我在大学那四年拼命参加项目,创作,演出,上大师课,年年拿奖学金?还是因为当初指导我毕业论文的导师刚好也是茱莉亚出身的,他觉得我这个小伙子有点意思,所以推荐信写得特别真诚?”


    顾飞驰摸了摸下巴:“当然,也不排除我这个非科班出生,条件优渥却莫名其妙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经历刚好特别对那年面试官的胃口?让他在一群钢琴神童里精准找到了我?。”


    “不知道,反正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茱莉亚的门口。”


    顾飞驰摊手:“所以你看,我并不完美无缺,人身上该有的负面情绪和不好品德我都有,只是我很幸运,能在关键时候遇到贵人,能拥有一群愿意支持包容我的家人而已。”


    “至于天赋……说实话,至今我都不知道我有没有那玩意,你说我有吗?可我高考了四次,曾经一度放弃了音乐;你说我没有吗?可我又实打实考上了茱莉亚,去了绝大多数考上央音附中,甚至考上央音的人都没去过的地方。”


    “至于家里为什么不给我铺更平坦的道路,说实话,我也认识很多富家子弟,尤其是那些从小受尽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富家子弟,坦白来说,他们非常让人羡慕,我要通过四次正规高考进入央音,他们可能换个身份证就进去了。”


    “我小时候嫉妒他们,也偷偷埋怨过我爸妈,甚至我爷爷,为什么非要让我撞南墙撞到头破血流?家里又不是没条件。”


    “但是后来,我自己想开了。”


    “因为这是一种筛选,一种培育,一份信任,一种更加高级的爱。”


    “更何况我家里不是不帮我,他们给我的是比一条宽敞大道,一道后门更珍贵的东西。”


    “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都会在暗中标明价格,所有的捷径,也都需要付出代价和承担风险,要是没有那四次高考的经历,我一身浮躁就不可能被磨去,我也就不可能成为现在的自己。”


    “我说这么多,并不是炫耀说教什么的,我只是想说,不管出生如何,人都会经历一些坎坷和烦恼,哪怕是我,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神,更多的是被美化的人。


    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许某一天,你会发现,你曾经痛苦,辱骂的过去,能成为你飞向未来的翅膀。”


    “我说完了。”


    一片寂静。


    下一秒,热烈的掌声响起。


    顾飞驰似乎有些意外,他左右看看,有些无奈:“不至于吧你们。”


    “至于!相当至于!”周树岑声音有些哽咽,“我,我一直以为顾老师您一路顺风顺水,从小天赋异禀完美无缺无所不能,一路顺畅走向茱莉亚,然后嫌人生无趣来一中体验生活,但我没想到您,您……”


    他有些语无伦次。


    刘璃接上了他的话,冷静道:“我们没想到您会有这样的过去,最重要的是,您居然还愿意分享给我们听。”


    顾飞驰摇摇头,失笑:“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


    他安静地扫视过每一个人,意有所指:“不过,你们出去别乱讲,就当我今天给你们吹了个牛,讲了个故事就好。”


    说完,顾飞驰自己先站了起来:“好了,该走了该走了,再不走今天上午别想摸到乐器了。”


    说完,他率先走入走廊,众人也赶紧跟了上去,各自琢磨。


    谢清川走在最后面,看着最前方顾飞驰高瘦但不失力量的身影,眼里逐渐染上些许暗淡。


    太像了。


    他想,


    顾飞驰和他,太像了。


    同样因为成绩而自卑,同样把自己锁进人海。


    不同的是,顾飞驰有支持他的家人,有重新选择的底气,他的苦是暂时的蛰伏,无论过去如何,他都走了出去。


    但谢清川自己呢?


    他思索着,脚步渐渐放慢,眼神逐渐飘忽,头也微微低下。


    就在这时,他感觉面前的光忽然没了。


    谢清川呆呆抬头,闯入许云深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亮,睫毛很长,瞳孔浅棕,就像乌亮的星辰,是一眼望到底的清澈。


    许云深就这样看着他,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谢清川抿抿唇,没想到对方这么敏锐,他坦白道:“在羡慕。”


    羡慕顾飞驰的家庭,羡慕顾飞驰的自由,羡慕顾飞驰的底气和勇气,羡慕顾飞驰即使失败那么多次还可以爬起来,羡慕他可以把最不堪的一面摊开,甚至,他还在暗地比较,比较自己家庭和顾飞驰家庭——虽然谁都知道没有比较的必要。


    但这些他都不会说。


    许云深嗯了一下,点头道:“确实羡慕,他那个家世,说出去谁不会羡慕呢。”


    他向前走一步:“不过,羡慕一下就好了,他也不是一帆风顺,曾经痛苦的,辱骂的过去,能成为未来飞翔的翅膀……啧,漂亮话倒是张口就来,不过站在他那个视角……这句话还真是对的。”


    许云深继续问:“茶叶,你带了吗?”


    “嗯。”


    “还害怕吗?”


    谢清川沉默,诚实摇头,然后问道:“许云深,你怎么想?”


    他很好奇——他清楚许云深的状态,这位大少爷成绩那么差,不是像顾飞驰那样学不下去,而是不想学,说白了,许云深可能就是顾飞驰口中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富家子弟。


    许云深听出了谢清川的潜台词,他没否认,只是别开脸,垂下眼眸、淡淡道:“那是他的事。”


    那是他的事,他的人生,与我无关。


    谢清川看了许云深一眼,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之前对这个人的评价。


    许云深……真是傲娇啊。


    嘴上傲娇。


    但他理解。


    谢清川什么都没点破,只是继续道:“石青青哭了。”


    许云深有些意外他说这些,低笑一声:“何止,周树岑眼眶也红了。田钰倒是还好,至于刘璃,算了,她可能是我们中最淡定的那个。”


    “嗯,顾老师……”


    谢清川话没说完,前方排练室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呼。


    他和许云深换了个眼神,连忙赶了过去。


    一脚踏入木门,周树岑咋咋唬唬的,夸张的,还带着点沙哑的尖叫就刺入耳朵。


    “我靠,这个鼓是dw收藏家的?这白母贝,这银边,还有这个电吉他,fender定制?这颜色也太酷了,怎么调成这种远看是白近看是蓝的颜色?”周树岑像个弹簧一样上蹿下跳。


    田钰在合成器前束手无措,顾飞驰上前帮她调试按钮,然后让她试了几个键,流畅的钢琴音传来,小姑娘紧绷的肩膀瞬间一松。


    刘璃则是抱着个深蓝暗黑晕染的贝斯,磨砂金粉,带着点叛逆酷炫,像是星空一样,和她一身黑白搭配的清冷十分相配。


    顾飞驰回到调音台前,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他回头招呼:“你们来了,先去看看乐器怎么样,还合不合心意,然后再自己练练,我去换个衣服。”


    说完,他就出去了,远处传来电梯叮地声音。


    谢清川松了口气,走进屋子,还没拿起吉他,就看面前刚激动的人冲到门口,张望了一下:“顾老师走了?”


    刘璃抱着贝斯,有些无语:“周树岑你出息点,我们还在顾老师家。”


    “哎呀,这不是太激动了吗?”周树岑理直气壮,“你们难道没感觉顾老师那段话信息量很大吗?我一直以为他们家是那种商业富豪,那种新贵。


    但是你听那些词!什么铁血鹰派,什么老爷子磨磨就过去了,什么别管外面人说什么,而且高中时不能透露一点家里的信息,这绝对不是普通富豪!怎么听起来像,像那种……上面的?”


    最后几个字周树岑都是含糊得说出来的。


    “有道理,一般富豪不都巴不得走捷径吗?但顾老师死磕了高考四次,先不提时间金钱成本,其面对的社交压力也是巨大的,但顾老师的家族,尤其是他爷爷,怎么看起来是支持的态度呢?”田钰也小声说。


    “筛选?培育?更高级的爱?”石青青抹掉眼泪,也不在乎自己的妆了,


    她兴奋地插了进来,“我知道很多富豪早早换身份证移民了,给孩子双重国籍都是常规操作,少数看重高考的,基本上也就把它当个人生经历,考一次就走了,但他居然足足考了四次!


    而且听顾老师的意思,他家不是不能走捷径,而是认为孩子要吃苦?不对,是因为顾老师那时候太浮躁了!他们觉得高考是正途!什么家庭这么看重孩子在国内的底蕴?”


    他们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把那个词挑明,但互相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兴奋。


    周树岑兴奋地把外套脱了下来:“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我原本以为顾老师只是家里有矿,如今一看,他哪里是有矿啊!他明明是有矿的审批权!真!太子爷!这样的人居然在我们身边!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周树岑声音越来越大,眼看就要上天,就在这时,一道女声插了进来。


    “周树岑。”刘璃的声音加重了,她冷冷道,“注意一点,忘了顾老师最后那句话了?出去别乱讲,他把这些事说出来是信任我们,不是让你在这里得瑟的。”


    她的话如一盆冷水泼在周树岑身上,对方绽放的脸一下子就蔫了,半晌不甘道:“我,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嘛,谁忍得住啊,我刚刚在他说的时候就在猜了……”


    “而且,他就把这些话给我们讲了?”田钰缩了缩胳膊,“我,我有些怕……”


    “别怕。”许云深走到架子鼓前,拿起鼓棒敲了一下擦片,懒懒道,“放心,顾飞驰有分寸,他知道他在说什么。


    周围人看过来,许云深继续道:“他那些话,看似大爆料,但关键信息一个没有,他家到底干什么?他爷爷是谁?他一个没讲,就算我们出去说了,谁信?你信?消息还没传出去就被压下来了。”


    “所以,别聊了,装作不知道就好,他说了,你就听。把细节全忘掉,就当顾飞驰在吹牛罐鸡汤,尤其是你,周树岑,知道了?”


    他的话不重,甚至还带着点懒懒的调调,但莫名让周树岑缩了缩脖子,摸摸鼻梁,讪讪道:“知,知道了,我保证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许云深往旁边看去,石青青连忙在嘴巴上做出拉拉链的手势。


    田钰怯怯抿住了唇,刘璃冲他点点头,而一直保持沉默,默默听他们聊天的谢清川已经拿起了一把深紫色的电吉他,轻轻一拨弦。


    噌地一声,嘹亮明丽的音色在整个排练室里爆发开来。


    谢清川放下琴,回头看向转向自己的伙伴,知道该自己说话了。


    但说什么呢?


    顾飞驰的过去,和他们的现在,没有丝毫关联,剩下的已经被许云深讲透了。


    而他内心的自怜和动摇,也不需要透露半分,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也没兴趣示弱。


    于是,他只是滑下琴弦,低声道:


    “开练吧。”


    他说。


    “顾老师…只是那个顾老师,”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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