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只是在陈述事实。”白云生作揖道。
听萧牧卿的声音似乎已经动气,凭萧牧卿的身份地位,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白云生不禁毛骨悚然,毕竟一天前,她还是个普普通通、遵纪守法的市民。
可她已然走到悬崖边,别无选择。她的时间不多了,横竖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王爷,您的心病比阿福重得多。”白云生下巴微抬,不卑不亢,“它不仅消耗您的精神,也损伤您身体已久。长期失眠、惊悸、胸痛、厌食……这些都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症状。”
听罢,萧牧卿斩钉截铁:“本王没有病。”
语气硬得很,却被自己的小动作出卖了——他习惯性按在左胸,眉头紧蹙,应当是心脏刺痛难忍。
可那明是在害怕。
一个骄傲的优秀的王爷,接受不了自己生了“疑难杂症”,又想过正常的生活。刚才萧牧卿看阿福的眼神极尽羡慕,他渴望睡眠,但这丝渴望转瞬又被自我厌弃淹没。
矛盾又拧巴。
什么王爷,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冷漠孤傲,不过是一个心里装着恐惧和不安的病人罢了。
医者仁心,白云生心底一软,连带着语气也柔和下来:“有没有病,不是嘴上说了算。”
白云生放软了语气,带上了一丝属于医者的温和,“王爷,您大可以让我试试。我不开药不扎针,只是想找时间和您聊聊,找找您的症结所在。”
“谈谈?”萧牧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笑声干涩而短促,“跟你一个为了方便招摇撞骗而女扮男装的神棍?”
这话扎人心窝子,但扎不到白云生,因为她根本不是白小仙。
萧牧卿以她的“不堪”铸自己的“防护墙”,只是为了抵挡她对内心世界的入侵,这说明她的话说进了萧牧卿的心里。
“神棍也好,大夫也罢,能解决问题就是有用的。”白云生坦然迎视他,“王爷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明明疲惫至极,却无法合眼?为什么……”她顿了顿,用最轻的声音问出最重的问题,“会觉得活着是种负担?”
萧牧卿脸色煞白,整个人像被某种无形力量击中了一般,踉跄着后退半步,及时扶住了身旁的木桌。
光线照在他胸口,衣袍上的细小纤维随着他剧烈的呼吸而跃动,他半垂着眼,好似痛苦万分。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周泽兰忘记了发抖,呆呆看着这位王爷。
良久,萧牧卿才从那近乎窒息的状态里缓过来。他松开扶着桌子的手,再抬起眼,又戴上了那副冰冷的面具。
“白小仙,你很会说话。”萧牧卿道,“有些门,一旦打开就难以关上。”
白云生回之明媚的笑:“那就不要关,让它们出来晒晒太阳。”
萧牧卿深深望了他一眼,忽然开口:“周氏。”
周泽兰一激灵:“奴、奴婢在!”
“私自带人入府,罚一个月月钱。”萧牧卿看一眼阿福,“其子既以康复,便调去花房做工。”
“是、是!”
“王爷,阿福还未康复,他不能——”白云生刚说一半,被周泽兰拦下,她不明所以,只当这萧牧卿是个黑心资本家,恶狠狠拿眼角剜他一眼。
萧牧卿若有所感,看了过来:“既然你执意坚持……”
白云生心脏悬起。
“明日起每日酉时,带上你那套‘安神之法’来书房。”萧牧卿冷着一张脸说,“若敢欺瞒本王,当逐出皇城,永不得返。”
还以为要掉脑袋株九族呢,原来只是逐出城啊。
白云生暗自庆幸,然后顺杆爬:“若我治好了您,又当如何?”
“若真能只好……”萧牧卿望了望屋外沐浴阳光的花圃,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本王便许你一个心愿。”
“成交!”白云生笑道,一万功德已预定!
萧牧卿不再理她们,丢下一句:“王府不养闲人,治好病之前,你的吃穿用度从周泽兰月钱里扣。”
门关上,脚步声远去。
白云生的肩膀垮塌下来,后背的麻料衣袍完全被冷汗浸湿了,裹在身上又冰又冷,劳累程度堪比跑一场马拉松。
没有生命威胁了,她又想起那黑心资本家,跟周泽兰说:“阿福还没好,怎么去花房做工,你家王爷就缺这么一个劳动力?”
周泽兰从惊恐中脱身出来,对着萧牧卿离去的方向又磕了个头:“白先生您有所不知,那花房一整天都有太阳晒,浇浇水翻翻土,人少,安静,是府上最轻的活,大伙抢破头都去不了呢。”
原来是这样。
仆役院嘈杂,花房反倒是静养圣地。萧牧卿这波是为了阿福着想。
“他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漠嘛,这不是挺有人味儿的。”白云生小声调侃说。
一旁的周泽兰被她这话吓飞了魂儿,连连嘱咐她不可僭越。
“没事的周大娘,我有分寸。”白云生笑笑,“我还是住在你这,每三天给阿福治疗一次,不出一个月就好得差不多了。”
“谢谢白先生,我无以为报,只能……只能,我以后饭里的肉都是白先生的。”
白云生笑着摆摆手。
“恭喜你呀白云生!拿到了周泽兰和阿福的五十点功德!”慈宝雀跃说,“慈宝怎么觉得萧牧卿这一万点功德没那么好拿呢?”
“确实。”白云生出门在院子里踱步,“他内心很抗拒治疗,而且防备心太重了。唉……要是有手机就好了,我得给我老师打个电话。诶慈宝,你有通讯功能吗?
“这个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我相信你的智商哦!”
罢了罢了,白云生摇摇头,反正已经掉下坑了,只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