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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枕新凉

作者:利瑞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平阳公主府的夜宴,灯火通明,丝竹靡靡。酒香混合着熏香,氤氲出一种慵懒又略带躁动的氛围。王侯公卿们推杯换盏,目光流连于舞池中曼妙的身姿。天子正斜倚在主位软榻上,玄色常服领口微敞,露出修长的脖颈。他一手支颐,一手随意地把玩着玉杯,眼神漫不经心地掠过场中。身为帝王,这等侯府宴乐,于他不过是消遣,甚至是带着几分审视的观察。


    舞乐暂歇,新一曲的前奏幽幽响起,是更显清越婉转的调子。长公主含笑侧身,对刘彻低语:“陛下,府中新得了几位歌姬,嗓子清亮,尤擅此曲,不知可有幸为陛下献唱?”


    刘彻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眼皮都未抬,指尖在玉杯上轻轻一划。


    几个身着素色纱裙的年轻女子鱼贯而入,低眉顺眼地跪坐在席前。陈息饰演的卫子夫,就在其中。她垂着头,乌压压的发髻梳得简单,只簪了素银簪子,却愈发衬得那满头青丝如同最上等的、吸尽了月华的绸缎。


    灯光下,那发色并非纯黑,而是泛着一种沉静的、深不见底的墨蓝光泽,光泽流转间,仿佛有星河暗涌。发丝柔顺地贴着白皙的颈侧,有几缕不听话地滑落在颊边,更添几分楚楚。


    她开口了。


    声音并非娇嗲,而是带着一种清泉击石的脆亮,又糅合了一丝初春柳枝的柔韧。


    那歌声婉转而起,如泣如诉,却并不哀怨,反倒透着一股子未经雕琢的天然灵气,好像山涧清风,悄然拂过喧嚣的宴席。


    刘彻把玩玉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住了。他那双总是带着审视与疏离的眼眸,终于从杯沿抬起,精准地落在那低垂着头的歌女身上。目光先是掠过她纤细的肩颈线条,然后,便牢牢锁住了那一头在灯火下流淌着暗色光泽的乌发。


    太美了……


    简直不像凡俗之物。柔顺,丰盈,光泽内敛却又夺人心魄。它随着她轻微的呼吸和歌声的韵律,在颈后和颊边微微拂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他见过无数美人,衣香鬓影,珠翠满头,却从未见过如此纯粹、如此富有生命力的发。它像一道无声的咒语,瞬间攫住了这位见惯风月的年轻帝王的目光。


    他眼底深处,那惯有的漫不经心和浮于表面的赏玩之色,如薄冰般悄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专注的审视,甚至是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纯粹的欣赏。


    那欣赏并非仅仅是对皮囊的迷恋,更像是一个收藏家骤然发现了一块未经雕琢却光华内蕴的璞玉,一个猎人嗅到了独特而难以捕捉的气息。


    他身体微微前倾,捏着玉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出淡淡的青白色。


    喉结,在玄色衣领下,极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卫子夫似乎感受到了那道灼热的目光,歌声里不易察觉地带上了一丝微颤,头垂得更低了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蝶翼般的阴影。那姿态,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愈发惹人怜惜,也更激起男人骨子里的征服欲。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席间响起客套的称赞,卫子夫与其他歌女俯身行礼,准备退下。


    “慢着。”


    刘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让整个喧嚣的宴厅安静下来。


    他放下一直把玩的玉杯,杯底与案几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依旧胶着在卫子夫身上,尤其是那低垂的后颈处,被乌发半掩着、一小片细腻得惊人的肌肤。


    “此女……”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甚妙。”


    平阳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刘彻站起身。他身形高大挺拔,玄色常服在灯火下泛着幽光,帝王的威仪无需刻意便已弥漫开来。他一步步走下主位,靴底踏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沉稳而压迫的声响。


    全场屏息,无人敢言。


    他径直走到仍跪伏在地的卫子夫面前。阴影笼罩下来,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刘彻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那手,带着习武之人的力量感,也带着久居上位的掌控力,不容拒绝地穿过她垂落颊边的几缕发丝,那触感,果然如想象般好。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她能感受到那指尖划过发丝带来的细微战栗,感受到那目光如有实质般烙在她头顶的灼热。恐惧和一种莫名的悸动交织着,让她微微发抖。


    下一秒,刘彻俯身,一只手臂强势地穿过她的腿弯,另一只手稳稳地揽住她的后背。动作迅捷而有力,带 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霸道。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便已悬空,被刘彻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乌发如瀑般倾泻而下,散落在刘彻衣袖上,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视觉冲击。


    她被迫仰起脸,撞进帝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只是最初的欣赏,更翻涌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志在必得的强势。


    那是一种属于帝王的、最原始的、不容抗拒的掠夺姿态。


    “回宫。” 刘彻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抱着她,转身便走。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怀中的女子轻若无物,又重若江山。


    剧集的时间线推进极快,前朝的风云变幻,往往只在几个镜头切换、几句台词交代间便已天翻地覆。转眼间,陈息的戏份已从承恩的辇驾,转到了幽深后宫的产榻之上。


    椒房殿内,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苦涩的草药味混杂在一处,几乎压过殿中常年氤氲的、价值千金的香息。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纱幔上繁复的缠枝莲纹投射在墙壁和地板上,拉扯成巨大而扭曲的暗影,如同无声窥探的命运。


    她陷在层层锦绣被衾之中,像一株被暴雨摧折的花。


    汗水早已浸透额发,几缕乌黑湿黏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和脖颈上,褪去了所有铅华。身上那件素色的中衣,亦被酣睡打透,勾勒出消瘦而紧绷的轮廓。此刻,她不再是那个在帝王怀中惊惶颤抖的娇柔歌女,只是一个在与生死本能搏斗、为皇家延续血脉的妇人。


    陈息的表演是全然沉浸的,甚至带着一种生理性的惨烈。


    每一次镇痛袭来,她的身体便如拉到极满的弓弦骤然绷紧,脖颈仰起,青筋狰狞浮凸,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至烙下鲜红刺目的痕印。


    痛苦并非演绎,而是从她喉管深处、从她每一寸战栗的肌肤中嘶吼而出。她的眼神时而涣散,蒙着一层濒死般的灰雾,仿佛神魂已欲离窍,时而又猛地凝聚起来,燃烧着近乎野兽般的灼亮光芒,死死钉在虚空某处,像是在与那无形却强大的死神做殊死角力。


    很快,汗出如浆,将她鬓边散落的发丝彻底濡湿,粘在太阳穴和颈侧,更添几分破碎。


    当稳婆终于将那啼哭声洪亮的男婴小心翼翼托到她眼前时,陈息眼中骤然爆开一种近乎原始的光芒,极致的疲惫、劫后余生的狂喜、难以置信的满足,以及一种深植于母性本源、足以撼动一切的温柔。


    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颤抖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伸出双臂,将那个温热而柔软的小小襁褓,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脸颊贴上婴儿娇嫩异常的肌肤,一滴滚烫的泪混着额角的汗珠,猝然滑落,砸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那一刻,她脸上焕发出的神采,竟比任何珠翠华服都更令人心折。那是生命本身最震撼人心的倾国倾城。她甚至无意识地、本能地哼起一支破碎不成调的摇篮曲,嗓音沙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却奇异地充满了让周遭一切都为之心软的魔力。


    她已完全成为了卫子夫,呼吸着她的痛楚,承载着她的恐惧,共享着她的狂喜,最终沉浸于她那巨大的满足之中。


    宁驰饰演的刘彻,静立在稍远些的光影交界处。一身常服,身姿依旧保持着帝王的挺拔与仪度。但他的表演,内力磅礴,全在极其精准而克制的细节里堆砌起惊心动魄的内心风暴。


    他的眼神是一步步变化的。最初,看着内室门帷的焦灼,下颌线绷如冷铁,到听闻第一声洪亮啼哭时瞳孔骤然收缩,喉结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将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释然与狂喜强行压下,再到看清爱人抱着孩子时,那张汗湿苍白却焕发着近乎圣洁光辉的脸庞时,眼底深处翻涌起的复杂浪潮,有初为人父的悸动,有帝国有嗣的深沉欣慰,更有对那刚刚为他历经生死、此刻展现出惊人生命力与美的女人,一种汹涌而至、深沉到近乎疼痛的怜惜与激赏。


    他向前迈了几步,却在离床榻几步之遥处,倏然停驻。他没有如寻常丈夫那般急切扑上,只是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婴儿襁褓的边缘时,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最终,那只宽厚温暖的手掌,只是极其轻柔地、覆在了陈息汗湿的、正紧紧环抱着婴孩的手背之上。掌心滚烫,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


    他垂眸,凝视着榻上相依的母子,目光专注得仿佛要将此情此景镂刻进骨血之中。


    在这一刻,宁驰心中确实掠过一丝隐秘的、超越剧本设定的悸动和雀跃。


    仿佛那怀中抱着他血脉、散发着夺目光辉的女子,当真乃他珍之重之的妻子。


    这情感如此真切,竟让他覆于陈息手背上的指尖,泄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真实的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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