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敦煌莫高窟的庄重录制,节目组入住当地最好的酒店休整。
陈息也换上一身简洁利落的米白色羊绒衫和长裤,跟着叶荣上了顶层的套间。
这里外厅已被临时布置成一个小型商务洽谈区。夏澈的助理团队正与叶荣带来的法务、商务人员低声而高效地交流着合同细节,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翻动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
而里间,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夏澈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修长。他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姿态闲适地靠在一张宽大的丝绒沙发里,面前的紫檀木茶几上,铺着墨绿色的丝绒布。
陈息进来时他正慢条斯理地,将一个个深色丝绒礼盒逐一打开,摆放在丝绒布上。看到陈息落座,他抬起的深邃眼眸里漾开一丝温和的笑意,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陈小姐,甘州风沙大,辛苦了。”他的声音依旧清朗悦耳,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
“夏先生才是劳驾了,还亲自跑一趟。” 陈息坐在他对面客气寒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茶几上那些打开的礼盒吸引。
第一只匣子揭开,里头静静卧着一条项链。
链子本身已是极细极亮的铂金,却全然成了陪衬。正中间那颗主珠是一颗南洋的白珠,浑圆得寻不出一丝瑕疵,尺寸足有鸽子蛋那般大。光泽是极温润的,不似钻石那般锐利夺目,倒像是一掬凝固的月华,静悄悄地在丝绒垫子上流淌。周遭密密匝匝地镶了一圈钻石,粒粒璀璨晶莹,众星拱月般托着那枚主珠,愈显得它皎洁出尘。
再看第二样,是一对耳坠。
款式倒是极简,并无繁复枝节,只垂着两粒乌黑滚圆的珍珠。细看才知妙处,那黑并非死寂的墨色,底色是深浓的绿黑,转动间便泛出孔雀羽般变幻的虹彩,紫的、绿的、蓝的,幽幽地流转,像是把深海的秘密和月夜的冷光一并凝在了里头。这般成色、这般大小又如此对称的大溪地珠,实在罕见。
另有一只扁平的丝绒盒子,打开来,见是一环手镯。
并非金玉镶嵌,而是用数十颗珍珠串成。每一颗都一般大小,圆润可喜,光泽是极柔和的粉晕一层层漾开,仿佛将春日晨曦最温柔的那片光晕采集了来,细细打磨成了实体。它们挨挤在一处,微微滚动,带出一种细腻温存的珠光,丝毫不刺眼,只觉贵气天成。
最后那只匣子小些,里头是一枚胸针。
铂金底托勾勒出纤巧的枝叶脉络,中心嵌着一颗金色的珍珠,并不十分硕大,但那金色浓郁正派,恍若鎏金。四周零星点缀几颗蓝宝石和祖母绿,琢成细小的叶片形状,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那金珠。整件作品瞧着并不张扬,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奢华气度,隐隐带些异域的风情,仿佛来自某个遥远神秘的南洋国度。
这些珠子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珍品,光泽、形状、皮色都恰到好处。也不知要开多少蚌、经过多少双巧手甄选打磨,才能凑得这样几件。它们静卧匣中,不言不语,那周身流转的宝光,却已诉尽了珍重。而此刻它们就这样,静静躺在深色丝绒上,在顶灯柔和的光线下,仿佛自带光芒,将这间布置简洁的商务套间映照得如同顶级珠宝店的VIP室。
夏澈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打开的礼盒边缘,动作优雅得像在抚摸琴键。“这些,都是品牌百年珍藏级别的典藏款,也将是未来广告大片的主打产品。”
他抬眼,目光落在陈息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对美的欣赏,“它们需要一位真正能与之相配的主人,一位能诠释其光华内蕴、历经时光打磨而愈显珍贵的代言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打开的礼盒一件件推到陈息面前,让她近距离感受那份无与伦比的质感与光芒。空气里弥漫着顶级珍珠特有的、若有似无的海洋气息和一种沉甸甸的奢华感。
陈息看着眼前这些动辄数百万甚至千万的天价珠宝,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她见过更大的场面,也明白这只是商务流程的一部分。她更关注的是夏澈话语中那份对品牌理念的解读。
夏澈似乎看穿了她的平静。他微微一笑,停止了展示珠宝的动作。转而,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更小、更朴素的深蓝色丝绒方盒,轻轻推到陈息面前。
“代言事宜,叶小姐和我的团队会敲定最后的细节。我相信,我们品牌和陈小姐,会是天作之合。”他的语气笃定而自信。
陈息疑惑地看着那个小盒子。夏澈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盒盖掀开,里面没有璀璨的钻石,也没有夺目的珍珠。是一块温润莹白的和田玉无事牌。玉质细腻油润,如凝脂,如羊油,在灯下散发着柔和内敛的光泽。没有任何雕刻,光素无纹,却恰恰显露出玉料本身最纯粹、最顶级的美感。
玉牌不大,却沉甸甸的,蕴含着大地深处的温厚力量。
“这是?”陈息有些不解地看向夏澈。
夏澈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总是洞悉一切的眼眸里,此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某种更深邃的东西。
“珍珠是商务。”他声音低沉,清晰传入陈息的耳中,“而这块玉,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顿了顿,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仿佛指向陈息本身:“曾经陈小姐在河西四郡里,行走于戈壁黄沙,眼神清亮坚定,如同大漠孤烟中最夺目的明珠,照亮了荒凉。”
他的手指又轻轻一划,如同描绘时光,“在民国旧梦里,你更同一块上好的美玉,历经时光打磨,光华内蕴,不彰自显。”
他的目光锁住她有些怔然的眼眸,语气带着一种预言般的笃定:
“你将来,必定身价不菲,无可估量。这笔合约,只是开始。”
“所以,除了场面上的定金,”他指了指茶几上那些价值连城、琳琅满满足的珍珠礼盒,又点了点陈息面前那块温润的和田玉,“这块玉是私心,无关商务,只关乎欣赏。还请笑纳。”
一番话,说得既坦荡又含蓄。
叶荣在外间隐约听到里面对话的尾声,心中大石落地,同时又为夏澈超规格的心意暗暗咋舌。这哪里是小小的心意?顶级的和田籽料无事牌,价值未必逊色于桌上任何一颗珍珠!这位夏先生的手笔和心思……真是深不可测。
陈息看着那块静静躺在深蓝丝绒上的暖玉,又抬眸看向夏澈。他依旧闲适地靠在沙发里,嘴角噙着那抹温和却让人看不透的笑意,眼神坦荡,仿佛只是送出了件再寻常不过的小礼物。
窗外的风沙似乎在这一刻都安静了。陈息指尖触碰到那温润玉牌,一股暖意从指间悄然蔓延。她最终没有推拒,只是轻轻合上了丝绒盒盖,将那抹温润的暖意拢在掌心,对着夏澈,露出了一个同样无可挑剔、却多了一丝探究与复杂意味的笑容。
“夏先生的心意,太重。不过,”她顿了顿,迎上他的目光,“玉很好,我很喜欢。多谢。”
夏澈笑意更深,举了举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茶杯,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阳春三月,节目组的花信终于吹到了帝都,节目组大手笔包下了京郊处保存完好的前清王府,作为第三站录制的核心场地。
日光融融,古树新绿,雕梁画栋的王府在暖阳下焕发出沉睡初醒的生机。
除了因为档期问题而没有到场的何斐,其他嘉宾们都换上各色清装,仿佛时光倒流,为这座古老的宅邸注入了鲜活的气息。
易欢是一身正红旗装,金线绣的牡丹开得喧喧嚷嚷,几乎要灼人眼。那颜色极正,衬得她一张脸儿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透亮生光。乌压压的头发尽数梳拢上去,顶着一架赤金点翠的大拉翅,钗环簪珥密匝匝地插了满头,金丝流苏坠随着她一步三摇的袅娜步,叮叮当当脆响个不停。
她眼风一扫,天然一段媚意流泻出来,指尖捏着方水红色丝帕,虚虚掩在唇边,未语先笑,那风情便水波似的荡开。人从廊下过,空气里都滞留着几分甜丝丝、腻乎乎的脂粉香气,久久不散。
涂莹莹却是一身藕荷色,衣襟袖口疏疏落落绣着几笔云纹烟气,清淡淡的,正合了她那股子冷清劲儿。头发只挽了个简净的两把头,别着几根素银簪子,连点珍珠宝石都欠奉。
人挺挺地立在朱红栏杆边上,低眉瞧着底下池子里几尾红鱼游来荡去,神情淡淡的,像是画上走下来的人,不沾半点烟火气。她往那儿一站,易欢那边扑面而来的浓香艳影,霎时就被隔开了一道无形的界。
杨瑶则穿着水绿衫子,像初春刚冒头的嫩叶儿。
两把头俏生生地簪了两朵粉绢花,脸上脂粉薄施,眉眼收拾得干净,倒比平时在荧幕上见的更稚气几分。她嘴角天生微微上翘,不笑也带三分甜意,如今真心实意地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儿,透着一股子没被世事浸染过的单纯,是另一种邻家女儿般的亲切讨喜。
沈宇一身杏黄袍子,绣着团团祥云纹,头上一顶同色瓜皮小帽,帽顶缀着个红艳艳的绒球。他生得本就白净团润,这一打扮,活脱脱是从年画上蹦下来的福气娃娃,玉雪可爱。
组里几个年长些的姐姐们见了,都忍不住手痒,要凑上去轻轻捏他那粉嘟嘟的脸蛋儿。
吴全收拾得颇为齐整亮眼,绛紫色团花常服,外头罩了件宝蓝色镶滚玄狐毛边的坎肩,腰间沉甸甸地挂了好几个荷包、玉佩、扇套,走起路来环佩叮当。
一条粗辫子油光水滑,辫梢系着颗南红珠子,润泽生光。他身量高,相貌也周正,脸上挂着惯常的、在镜头前
无往不利的爽朗笑容,手里一柄玉骨扇子耍得风流。单看这一位,真是挑不出错的富贵公子哥儿,派头十足。
但只等他踱着方步,走到廊下,往宁驰身边那么一站,方才那份精心拾掇、流于皮相的风流劲儿,霎时便被比得没了颜色。
宁驰只一袭月白常服,隐隐透着暗云纹,外罩石青色琵琶襟马褂,腰间绦带坠一枚玉佩,温润无瑕。头发梳得极妥帖,额面光洁,眉目清朗。整个人如修竹般挺拔立在廊下,阳光筛过廊檐,落他一身,通身上下那股子雍容清贵的气度,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不着半分力气。
两人一同框,一个像是刻意描摹的工笔画,热闹是热闹,却失之于匠气,另一个,则是浑然天成的水墨,清淡处反而见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