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
老旧小区的地下车库里,昏黄的灯管时不时地闪烁一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霉味和潮湿的水泥味。
那辆破旧的桑塔纳停在最角落的车位上,车窗紧闭,看起来就像一辆早就报废的僵尸车。
车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王德发缩在后座的阴影里,双手死死地抓着膝盖上的裤料,力气大得指关节都在泛白。他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刚才在皇庭一号地下车库的那一幕,就像梦魇一样缠着他不放。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死”这个字离自己这么近。
林风坐在副驾驶,侧着身子,手里夹着一支烟,没点燃,只是在指间慢慢地转动。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漠,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王德发。
这种沉默,比大声呵斥更让人心慌。
小马坐在驾驶位,腿上架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出的幽蓝色冷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发出密集的“哒哒”声。
“查到了。”
小马突然停下动作,把电脑屏幕转向林风,“金州德发进出口贸易公司,法人代表王德发。公司账面看起来很漂亮,每年进出口额都在两个亿左右。主要业务是……高端艺术品采购和国际咨询服务?”
小马念出最后几个字时,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讽刺的笑。
“艺术品?咨询?”林风冷笑一声,“一个卖沙石起家的老板,现在改玩艺术了?王老板,你这跨界玩得挺溜啊。”
王德发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惊恐。对方连他的老底都翻出来了。
“那些画……那些画都是真的!”他声音沙哑地辩解,“我有鉴定证书,有拍卖行发票…”
“行了。”林风不耐烦地打断他,“那些鉴定证书是谁开的?拍卖行是不是你在国外的壳公司?这种把戏,骗骗外行还行,在我们面前就别演了。”
林风把手里的烟扔回烟盒,身体微微前倾,那种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
“王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那些所谓的艺术品,怕是一张画布上随便抹两道颜料,就能标个几十万美金吧?这钱只要一出去,转几手变成咨询费、服务费,最后就流进了某些人的私人信托基金里。我没说错吧?”
王德发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全中。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环节,都被对方说得清清楚楚,就像是亲眼看着他在操作一样。
“这五年来,你这种操作搞了多少次?”林风继续逼问,“三个亿?还是五个亿?”
“没……没那么多!”王德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叫起来,“真没那么多!我就是个跑腿的,大头……大头都被抽走了!”
“跑腿的?”林风捕捉到了这个词,眼中精光一闪,“给谁跑腿?”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德发张着嘴,像是一条离开水的鱼,拼命地喘息,却发不出一个音节。那个名字就在嘴边,但他不敢说。那是他在金州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
说了,可能会死。
不说,现在就得死。
“怎么?还在替你那位‘周公子’扛着?”林风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但这柔和里藏着更深的寒意,“你觉得他会感激你吗?刚才在车库你也看见了,在他眼里,你连条狗都不如。他现在只想要那五十万美金,至于你是死是活,甚至是不是被抓了,他根本不在乎。说不定…”
林风顿了顿,语气更加阴森,“说不定他现在正巴不得你进去,好把这口黑锅彻底扣死在你头上。毕竟,公司法人是你,签字是你,所有的法律责任,都是你在背。”
这几句话,像是一把把尖刀,精准地扎进了王德发最恐惧的地方。
是啊。
所有的字都是他签的,所有的账都在他名下。一旦出事,周浩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他王德发打着周家的旗号招摇撞骗。
到时候,他在里面把牢底坐穿,人家在外面依然是风光无限的大少爷。
凭什么?
一种深深的不甘和怨毒,开始在王德发的心底滋生。
“我…我如果说了,算不算立功?”王德发抬起头,眼神里全是祈求,“能不能……能不能判轻点?”
“那要看你给的东西够不够分量。”林风没有给空头支票,“我们纪委办事讲究证据。你光凭一张嘴说是周浩指使的,证据呢?转账记录呢?授权书呢?聊天记录呢?要是都没有,那这黑锅你还是得自己背。”
王德发愣住了。
证据?
干这种脏活,最忌讳的就是留证据。周浩从来不给他发文字指令,所有重要的事情都是当面说,或者用那个从来不记名的备用手机打电话。至于转账,更是通过无数个中间账户倒手,根本看不出和周浩有任何直接联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也是他最害怕的地方。
他手里,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能一锤定音的铁证。
看着王德发灰败的脸色,林风心里有了底。这正如他所料,周家这群老狐狸小狐狸,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但这并不代表没有破绽。
“王老板,别灰心。”林风循循善诱,“虽然周浩没给你留下直接证据,但你可是经手人。你那个公司虽然是个壳,但哪怕是做假账,也总得有个原始账本吧?总得有个记录是谁让你转的,转给谁的,每一笔钱最后到了哪个账户吧?哪怕是个草稿本,也行。”
王德发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眼神闪烁不定。
林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微表情。
有戏。
做财务的人都有个职业习惯,那就是留底。尤其是做这种见不得光的黑账,为了日后分赃不均时能自保,或者仅仅是为了对账方便,经手人往往会私下保留一份最原始、最真实的流水记录。
这份记录,就是他们的护身符,也是他们的催命符。
“看来是有。”林风笑了,笑得很笃定,“王老板,这就是你的保命符。把它交给我们,你就是污点证人,是配合调查的有功人员。如果不交……”
林风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现在是凌晨五点。离银行上班还有四个小时。离周浩给你的最后期限,还有不到七个小时。你觉得,这七个小时里,你能把那五十万美金变出来吗?”
王德发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双手抱住头,整个人蜷缩在后座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我有…我有…”
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车厢里却如同惊雷。
林风和小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
“在哪里?”林风趁热打铁。
“在……在公司的保险柜里。”王德发抬起头,脸上满是汗水和泪水混杂的痕迹,看起来狼狈不堪,“但我不能现在去拿。公司里……公司里有周浩安插的眼线。我去拿那个东西,肯定会被发现。”
“眼线?”林风眉头一皱,“你是老板,还是他是老板?”
“名义上我是老板,但财务总监是他的人,保安队长也是他的人。”王德发苦笑,“那家公司,除了法人章在我手里,其他的早就被架空了。”
这倒是符合逻辑。周家不可能完全信任一个外人,肯定要安插自己的人手盯着。
“那东西具体是什么?放在什么位置?”
“是个U盘。”王德发说,“加密的。就藏在我办公室那个大保险柜最里面的夹层里。那个保险柜平时放点公章和现金,财务总监有钥匙,但我偷偷改了夹层的密码,只有我知道。”
“只要拿到那个U盘,里面有这五年来每一笔账的详细记录。包括周浩让我转给谁,什么时候转的,还有……还有那些钱最后的去向。”
说到这里,王德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有些钱,甚至直接打到了国外的某些机构。那些机构的名字,你们一查就知道是谁的。”
林风的心跳漏了一拍。
国外的机构。
如果能查到这一层,那就不只是洗钱那么简单了,很可能直接关联到周建国或者张敬业在海外的资产布局。
这才是真正的核弹。
“好。”林风当机立断,“这个险,值得冒。”
“小马,查一下那个贸易公司的安保系统。”林风转头下令。
“早就查过了。”小马十指如飞,“普通的商业安保。监控系统是海康的,我有后门能进去。至于保安……如果不惊动那个保安队长,应该问题不大。”
“不行。”王德发突然插嘴,声音急促,“那个保安队长是个练家子,退伍兵,很警觉。而且他住就在公司隔壁的宿舍,一有动静马上就能到。”
林风沉思了几秒。
硬闯肯定不行。这里是金州,一旦闹出动静,警察来了就麻烦了。到时候周浩一个电话,就能把这事变成“入室盗窃”,反而把他们给装进去。
必须智取。
“王老板,既然你是法人,那你回自己公司拿东西,合情合理吧?”林风看着王德发。
“可是…”
“没有可是。”林风打断他,“现在才五点,那个财务总监肯定没上班。保安队长虽然在,但他敢拦你这个老板吗?”
“他是不敢拦我,但他会给周浩报信!”王德发急道,“只要我一进办公室,周浩那边马上就会知道。到时候我就算拿到了东西,也走不出那个大门!”
“那就让他报不了信。”林风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小马,你能屏蔽那个区域的信号吗?”
“整个区域有点难,毕竟是写字楼。但如果是定向屏蔽那个保安室和财务室的信号,没问题。”小马自信地说,“我车上有设备。”
“好。”林风拍板,“那就这么办。”
“王老板,你现在就去公司。就说那五十万美金有着落了,你要去拿公章办手续。这个理由,那个保安队长绝对不敢拦,甚至不敢多问,因为这关系到他主子的钱。”
“进去之后,你直奔保险柜,拿了东西就走。我们在楼下接应你。”
“这……这也太冒险了。”王德发还是有些哆嗦。
“富贵险中求。”林风盯着他的眼睛,“这是你唯一自救的机会。拿到U盘,你就有了和我们谈判的筹码,也有了让周家不敢动你的底牌。你想想清楚。”
王德发咬着牙,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那一分钟里,他的表情变幻莫测,恐惧、贪婪、绝望、狠辣交织在一起。
最终,求生欲战胜了一切。
“干了!”
王德发狠狠地捶了一下大腿,“妈的,反正横竖是个死,不如搏一把!”
“这才是做大生意的样子。”林风赞许地点点头,“走,出发。”
桑塔纳再次发动,悄无声息地滑出车库,驶向黎明前的黑暗。
车窗外,金州的天空依然漆黑一片,像是一口倒扣的黑锅。
但在林风眼里,这黑锅已经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只要那个U盘到手。
这天,就该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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