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庭深神色一僵,嘴巴微张,迟迟无法回答。
他细细思考了一下祁连鹤的提问,才发觉好像从来没好好考虑过自己。
自从异能在体内觉醒,许庭深脑袋里充满了激情与斗志。他想像祁天与宋鹤一样,加入EA,用身上涌动的异能去帮助更多的弱者,为被害者讨回公道。
也是自那时起,他满心满眼装的是旁人的幸福与安全,习惯性将自己缩成“守护者”的影子,同时也在行动中淡忘了,其实他也是一个会累、会迷茫的个体。
累吗?或许吧。
可是,从决定踏入EA开始,许庭深从未后悔。
换种说法,能帮助那些遇到困难的人,他很幸福。只有在那些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才会感觉到自己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祁天与宋鹤都是EA的异能者,他不止一次撞见祁天带着伤回来。纵使异能者本身可以自愈,能抚平伤口的疼痛。可那慢慢结痂再掉落,留下的淡色痕迹,依旧狰狞得让人不敢细想,当时的战况有多么凶险。
祁天总怕吓着他,时常用粗糙的掌心揉过他的发顶,眼底的温柔会像春日融雪般漫进心里。
最后再轻声细语地说:“一点都不疼了,小深总有一天,你会懂,保护在乎的人是件很幸福的事。”
——保护在乎的人。
十八岁那年,祁天的那句话,宛如一粒种子,悄然间在许庭深的心里扎根,发芽。
“我不累,哥。”
许庭深话音忽然软下来,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切的微笑,眼底也盛着光,足以让人驻足再细细聆听。
顿了顿,用一种对待珍宝般,认真、虔诚的态度,诉说:“被人需要的感觉,让我很幸福。”
这回换祁连鹤微怔。
他看着那双透亮且真挚的眼睛,微微失神。
片刻后,他无奈摇晃了下脑袋,接着把所有的顾虑,都化作一声轻叹。
祁连鹤释然了,唯有在心中留下一句。
哪怕你总想护着别人,忘了自己也需要依靠,那我便做一个,你回头就能看到的人。
这场敞开心扉的谈话,在两个人的内心世界,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二天,午时。
EA平城分部的审讯室里,空气如同被冻住一般。
冷白的灯光打在台面上,映出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尖上,将周遭略微凝重气氛又压深了几分。
门口忽然传来皮鞋踩过瓷砖的声响,清脆,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熟悉步频。
顿时,室内的林玥和顾怀川原本紧绷着的肩颈,微微一松,心里那块石头也安然放下。
许庭深推开门,先撞见一排站姿笔挺的队员,他们的目光齐齐落在房间中央。
顺着那几道视线望去,宁非正蜷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一枚异能晶核,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啜泣声在寂静的审讯室内格外清晰。
那枚晶核是异能者死亡的象征。
异能者死后异能不会消散,为防恶意使用、避免遗体遭糟践,其异能通常被制成晶核封存。
此刻,宁非掌心的晶核正泛着柔和的绿光。
那是治疗系异能独有的色彩,也是属于张修宁的颜色。
审讯前林玥将晶核交给宁非,告知这是张修宁的遗物,宁非的情绪霎时崩溃。
许庭深的到来,恰好打断了这场失控的悲恸。
随着宁非情绪缓和,审讯流程正式开展。
许庭深与顾怀川并肩坐在审问席上,前者指尖轻扣桌面,目光锐利;后者则端坐着,神情沉静。
林玥坐在一旁,盯着电脑屏幕,双手悬在键盘上随时准备记录。相隔的玻璃外,李康泽与陈默站在阴影里,目光透过透明的屏障,视线紧紧锁在宁非身上。
“你与张修宁是什么关系?”许庭深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平稳却带着穿透力。
宁非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还带着哭后的沙哑,“朋友。”
简单两字,可许庭深关注到他前面的表现,又感觉远远没有那么轻飘飘。
“那你知道,张修宁为什么会在那一晚去昌正大街吗?”顾怀川追问,目光落在宁非垂着的脸上。
宁非的嘴唇猛地抿紧,却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让审讯室一时陷入了沉默,五束目光都盯着他紧闭的嘴唇。
许庭深正欲换个问法开口时,宁非却突然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还是颤抖着的,“都怪我......是我,是我害了修宁......”
话音刚落,眼泪又从他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滚落。
在接下来长达一个小时里,宁非断断续续的开口,缓缓道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事发当天的早上,一个女人敲响了张修宁公寓的房门,碰巧那天宁非在与他洽谈在海戈斯的工作,三个人就这样正面撞上。
宁非说,他感觉到女人与张修宁是熟识的,但是见他在场,那个女人迟迟没开口。因此张修宁见状,连忙把他劝进了卧室,并告诉他稍微等会儿。而张修宁自己则拉着女人退到玄关,压低了声音交谈。
可没过多久,卧室外的争吵声突然响了起来,音量越来越大,字句间的火药味几乎要透过门板渗进来。
宁非放心不下,起身拉开了卧室门。
脚刚迈出一步,颈间就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他僵在原地,能清晰感觉到那不是普通刀刃的触感。
他瑟缩着,鼓起勇气往下一瞧,发现是空气凝成的气刃。薄且锋利,顿时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后怕,要是再往前一寸,那气刃就能划破他脆弱的脖子。
张修宁看见这一幕,立即开口制止她危险的行为。这一来给了女人威胁他的机会,她张口就是要与张修宁合作。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女人就从17层高的窗户翻身走了。
在后面张修宁的解释中,宁非才知道女人来此的目的。她来自沙丘组织,和张修宁曾师承同一位异能者师傅。
沙丘组织似乎是缺人做一个叫返生剂的东西,这才盯上了他,现在以宁非为威胁,达成了口头上的合作。
可张修宁并不愿意,所以他想带着宁非一起离开平城。
按照约定,他们打算趁着月黑风高逃出平城。也就是遇害的那晚,张修宁是打算先去海戈斯接上宁非,再从后门溜走,那边有一处暗道连通着城外,是他偶然间发现的通道。
一切都计划好了。
但那晚宁非没等到那抹熟悉的人影,后面在一群人出去后爆发的尖叫声中。他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也慌忙跑出去,挤在人群里顺着众人惊恐的目光望去。
只见雨幕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静静躺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讲到这里,宁非的眼泪已经流干,心死般垂下头。
听完他的叙述,审讯室里的三人与玻璃后的两人齐齐沉默了。
又出现了返生剂。
它像一张看不见的蜘蛛网,丝线早已悄然铺开,正一点点收紧,想将整个平城缠进密不透风的阴影里。
结束审讯后,五个人都有些心事重重。
许庭深推开办公室门时,夕阳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影。
他随手将审讯记录放在桌角,指尖还残留着纸张边缘的凉意,宁非那带着哭腔的叙述仿佛还在耳边打转。
他走到窗边,抬手拉开百叶窗。
窗外的平城已经染上暮色,街道上的车灯连成流动的光带,可这份热闹却照不进办公室里,攒动的车流也带不走办公室里的沉郁。
许庭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框,他想起宁非描述里的细节:女人、沙丘、气刃、返生剂,还有张修宁提到的暗道。
那个拥有治疗系异能的男人,到最后都在想着保护别人,却没能护住自己。
“叩叩叩。”敲门声打断了许庭深混乱的思绪。
他回过头,看见顾怀川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进来,怀里抱着一叠资料,深色的制服上也沾着些室外的寒气,“这是李康泽刚送来的资料。”
“这小子有点东西,那晚听到返生剂,特意让那个姓宋的法医将张修宁体内残余的提取出来。”顾怀川眼神中毫不掩藏对李康泽的欣赏,赞扬道,“你猜怎么了,他那个嗅觉把返生剂的气味给收录了。”
许庭深接过资料,细细察看,里面是一张城市地图。上面用红色笔标出了四个位置,其中一个位置有详细的记录,地形,人群与异能者分类。
刚巧,也是昨天他让李康泽按照霍让的异能信息,查到的地方。
“他说这是他今天蹲守的资料。”顾怀川传话道。
许庭深心中一暖,没想到李康泽用嗅觉异能开始排查他关注的四个地方了,可是帮了大忙。
“对了,关于宁非......”他刚想说需要再关注一下,就被打断了。
顾怀川听到宁非这个关键词,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陈副说张修宁死了,那知道实情的宁非估计已经被沙丘的人盯上了,就让林玥去跟着,有情况立马汇报。”
许庭深点点头,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明天我去趟海戈斯,先去瞧瞧张修宁说的暗道。昨天宁非估计误会我们是沙丘的人,想要从那逃走但没找到。”
如果那个暗道没有被沙丘的人抢先发现,那还好;如果发现了,他必须派人时刻盯着或者直接毁掉。
顾怀川应了声,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便转身离开了。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许庭深一个人。他拿起那杯已经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苦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灯光愈发璀璨。
许庭深想到在那些看不见的阴影里,沙丘组织还在暗处蛰伏,返生剂的秘密也还藏在迷雾之后。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审讯记录上,指尖在张修宁的名字上轻轻顿了顿。
“放心,”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承诺,也像是在对那个躺在雨幕里的身影告别,“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查清楚。”
与此同时,在平城西侧的西子湾深处,一栋藏在半山腰的独栋别墅,正亮着刺目的灯火。
庭院里没有寻常豪宅的花草点缀,只在墙角种着几丛深绿色的灌木丛,叶片上还沾着未干的夜露,在廊灯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正中央的露天泳池泛着幽蓝的水波,池水清澈,水面倒映着别墅二楼透出的暖黄灯光。
泳池边的躺椅上搭着件名贵的外套,而旁边的白色藤桌上放着半瓶开封的威士忌。
霍让裸着上身泡在泳池里,小麦色的皮肤在水光中泛着健康的光泽。
他一手搭在泳池边缘,指尖夹着杯琥珀色的酒液,目光落在躺椅上的女人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轻佻的戏谑,“来这还没半个月你就开张了啊?”
霍让露出一抹凶狠的坏笑,“杀人的感觉如何?爽不爽。”
女人侧躺在白色藤椅上,身上盖着一条深色丝绒毯。闻言她的眼皮都没抬,只是抬手从藤桌的果盘里拿起一把精致的水果刀。
她细细打量了一下刀刃,接着指尖捏着刀柄转了两圈,下一秒便猛地朝霍让扎去!
刀刃划破空气,“咻”地一声,刺穿了霍让手中的酒杯。
玻璃碎渣瞬间坠入泳池,溅起细小的水花,酒液在水面晕开一圈浅黄的涟漪。
霍让脸色微沉,迫不得已撑着泳池边缘起身,水珠顺着他的肌肉线条滚落,在池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守在泳池入口的两名异能者守卫立刻上前,其中一人递过一件黑色丝绒浴袍。两人全程垂着头,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显然早已习惯了眼前这两人的剑拔弩张。
“米夏儿,你最近脾气有点大啊。”霍让语气中透着不悦,嘴角扯了扯。
他随手接过旁边递过来的浴袍,三两下地裹上,腰带松松垮垮系在腰间。他一步步走向躺椅,脚踩在铺着鹅卵石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霍让俯身靠近米夏儿的耳畔,孤男寡女却没有一丝暧昧气氛,只有两个alpha快要打起来的信息素在不断蔓延开来。
良久,他才带着隐晦的威胁,说:“首领已经不愉快了,你再冲动杀对组织有用的人,小心自身难保哦。”
米夏儿这才缓缓睁开眼,没有直接回呛,反而抬起手在鼻尖扇了扇,似乎在嫌弃对方的信息素气味,同时眼底没有丝毫惧意,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霍让当然看得懂,眉头一皱,火爆的脾气让他忍不了一点,怒气一指,“你!”
米夏儿并没被吓到,云淡风轻地抬手拍掉不礼貌的手指,然后张开手抚摸过霍让大敞开的胸膛,上面有一道很长的疤痕,她的指尖刻意地划过那道疤痕。
“两个月前,不知道是哪条狗去犯贱,还惹得一身骚回来,害得组织丢了三个据点。”米夏儿顿了顿,指尖在疤痕处轻轻一点,“还疼不疼啊,蠢狗?”
说着,她掌心突然凝出一道淡蓝色的气刃,直直戳向那道伤疤!
霍让反应极快,瞬间催动异能,一团橙红色的火焰从掌心喷涌而出,“嗤”的一声将气刃液化成细小的水珠。
“看来罚得还不够重呢。”米夏儿啧声。
这番话直接踩在霍让的雷点上,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眉尾因愤怒而剧烈跳动,咬牙切齿道:“你找死。”
“霍让,许庭深走了,脖子上的绳子是没人给你紧一紧了吗?”米夏儿丝毫不怕,反而勾起唇角,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更浓。
话音刚落,她便猛地催动异能,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很快凝成三块半人高的透明方块,朝着霍让的方向夹击过来。
霍让被迫往后急退,火焰在他掌心不断升腾。正欲反击时,却见她已经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别墅大门走去。
米夏儿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霍让站在泳池边,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橙红色的火焰在他掌心明灭不定,映着他眼底的阴鸷。
霍让暗暗下决心:小猫,这次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别问这个霍狗为什么九月份泡露天泳池,因为他是火系异能者,天生燥热[吃瓜][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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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九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