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鹤静静地伫立在旁,听着许庭深讲述自己对沙丘的回忆与分析他们下一步动作的可能。
在许庭深的面前,他从不做隐藏。随着前者的娓娓道来,那棕色的瞳孔尽管在白炽灯地照耀下,还是渐渐失去了光彩。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挖走了一块般痛。
疼得他那温润如玉的假面,也爬满了裂缝。
祁连鹤的嘴角坚持不住上扬的弧度,他抿着嘴唇。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与瞬间,眼前的人已经不再像那时一样无助。
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的,可是心脏却依旧隐隐作痛。
祁连鹤正眼看去,仿佛看见了自己18岁的那场雨。
......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
宋鹤“坐”在一旁,庆祝着祁连鹤18岁生日。
可当事人兴致不高,祁连鹤瞥向一旁的位置,其实空无一人。他的视线中,爸爸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在这个重要的时刻,他的父亲与爸爸都不在身边。
祁连鹤如鲠在喉,良久才涩声道:“父亲呢?”
宋鹤是位体贴人心的omega,听到自己孩子声音察觉到其中的不愉快,心中也十分难受。
“宝贝,我们有重要的行动,所以今晚不能陪你过生日,我和父亲都很遗憾。”
此时的他正坐在车上,是借着耳麦与祁连鹤通话的。他与祁天都是异能者,并且也都隶属于EA,只是一个在调查队,一个在行动队。
涉及行动内容,宋鹤不能跟祁连鹤解释祁天在哪儿。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祁连鹤意识到宋鹤在扯开话题,便不再追问。
他正想说一切小心,准备挂断时。手机另一端猛地传来巨大的爆破声——轰!
紧接着是一阵电流音,最后传来通话终止的冰冷女声。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正常接通,请稍后再拨。”
祁连鹤感觉到心中的那根弦,随着爆炸声绷断了,他的理智也在此刻出逃。
不要...父亲...爸爸,不要出事......
他在暴雨里疯了似的奔跑!
墨色的头发被雨水浇得贴在额前,几缕湿发随着他急促的步伐甩动,水珠顺着发梢、眉骨、下颌线不断滴落,在他眼前织成一片模糊的水幕。
此刻心乱得像被狂风揉碎的蛛网,密密麻麻地缠得他喘不过气。
祁连鹤看着通讯设备上面还亮着两个红点,心中充满希望,这意味着两位父亲的生命体征还存在!
他不断奔跑着。
突然,在一处拐角处,迎面撞上一堵跟墙似的背脊。
雄浑的男声从头顶传来,“谁啊,不长眼睛的,白白给大爷我送上门来啊!”
“你小子还想跑,”这句话不是对祁连鹤说的,男人头顶张扬的红色短发,伸手抓着底下还在不断挣扎的人的头发,轻而易举地将对方提了起来,“敢背叛我们,找死啊! ”
祁连鹤抬头,直直撞进一双,如一汪碧蓝色湖水般的眼睛里。
蓝瞳少年只是瞧了一眼他,转而又将视线投向红发男人,狠狠啐了口唾沫,“呸!谁要跟你们为伍。”
“噗哈哈哈,好哇!”红发男人听到这话跟疯了一般,笑得癫狂,“只是你个没异能的垃圾,对本大爷一点用都没有,不然让你死前再给我贡献贡献。”
说着,掐着少年脖子的手臂青筋暴起!
蓝瞳少年的腿从一开始不停的挣扎,到后面慢慢地歇下来,显然他快要坚持不住了,原先聚睛的眼神也开始涣散。
可在瞬息间,他猛地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一松!
劫后余生的下一秒就是大量的空气,以鼻尖与口腔为通道,从中争先恐后地钻进来。
他跪伏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手掌按着脖颈,大口呼吸着,贪婪地索取周围的氧气。
蓝瞳少年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得救了。好不容易缓过来,仰头看见那个突然闯入的人,不知道干了什么,却能将红发男人甩在墙上。
祁连鹤呼吸急促,想到在学校与同学的体能课,上都是一些假把式,像今天这样的实战还是自己的第一次。
眼瞧着蓝瞳少年因为缺氧而憋红的脸,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平常祁天教育自己的模样,心里也只剩下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见死不救。
红发男人重重撞在墙壁上,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
他缓了两秒才从眩晕中回过神,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着祁连鹤,嘴角咧开一抹狰狞的笑,“好啊,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敢管老子的事?!”
红发男人声音跟身形一样粗犷。
祁连鹤霎时一惊,本想控制男人脚下的地把它分裂后,再猛地掀起先让他昏迷过去,这样好带着那个少年逃走。
可现实的走向没按照预想得来,祁连鹤只好趁着男人还未动手,观察着身边还有没有能够利用的物体。
打斗时一切都是瞬息万变的,不等他做出反应,红发男人猛地抬脚要朝他心口踹去!那力道带着常年打斗的狠劲,若是踹实了,怕要断两根肋骨。
祁连鹤瞳孔骤缩,他在学校练的体能课全是异能之间的对打,哪见过这般野蛮的近身格斗。
身体本能地往后仰,却还是慢了半拍,眼看鞋尖就要碰到自己的胸口,他只觉得手腕被人猛地一拉,整个人踉跄着往侧后方跌去。
“小心!”
清冷的少年音在耳边炸开,祁连鹤抬头时,正看见蓝瞳少年挡在自己身前。
少年也才刚从窒息中缓过来,脸色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却硬生生用胳膊架住了红发男的踹击。
骨骼相撞的脆响听得人牙酸,少年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没后退半步,反而伸手抓住男人的脚踝,借着对方的力道往侧方一拧。
少年虽然没有异能,但平常残酷的训练让他有了一定的底气与反抗的勇气。
红发男没想到这个没异能的少年敢还手,重心不稳的瞬间,少年已经松开手,屈膝顶向他的膝盖后方。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男人单膝重重跪在地上,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骂骂咧咧地伸手去抓少年的衣领,“你找死!”
祁连鹤反应过来,现在要破局只能与少年联手。
他攥紧拳头,之前没控制好的异能再次涌动。这次他没再急着分裂地面,而是将力量集中在男人身侧的水管上。
锈迹斑斑的铁管突然剧烈震颤,水管接口处“嘭”地炸开,冰冷的水流瞬间喷涌而出,狼狈地浇了男人一身。
红发男人被冷水浇得一激灵,动作也随着顿了半秒,留给敌人可以突破的时机。
蓝瞳少年正好抓住这个间隙!猛然从地上抄起一块断砖,毫不犹豫地砸向男人的后脑勺!
伴随砖片碎裂的声音响起,红发男人被面朝着砸进墙体,后脑勺也在重重地砸击下,凹进去一个大坑。
攻击他们的人终于瘫倒在地,彻底没了动静。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祁连鹤看着眼前的景象,胸口剧烈起伏着。他转头看向少年,想道谢,却见少年扶着墙壁不停地咳嗽起来,而那脖颈处因为在之前被男人死死地掐住,还留下了一圈紫红色的指印。
蓝瞳少年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过头来,蓝色的眼睛在雨雾里,像蒙了层薄纱。
让祁连鹤捉摸不透他现在的心情。
少年抬手十分利索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动作间,后颈的衣领往下滑了些,露出一块三根手指宽的可怖疤痕。
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然后后续又没有得到很好的救治,伤口不规则形状与后天的增生而形成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得显眼。
祁连鹤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记得这个疤痕。
在他16岁的时候,同样也是一个是雨夜,在便利店的门口遇到了这个湿漉漉的少年。
祁连鹤注意到了那个少年脖子上还淌着血的伤口,瞧着人可怜,走进便利店想买点吃给他,走出来的时候少年却不见踪影。
......
但这次不同了,人就在他的面前,自己还跟他刚从鬼门关逃出来,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你知道你家在哪里吗?”都不用等到回答,少年似乎是从一个组织逃出来的,哪里来的家呢。
蓝瞳少年向右侧歪了歪脑袋,不解地望向祁连鹤。
刚才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他从男人攻击范围里拉出来。祁连鹤心想着。
现在少年从虎穴中逃了出来,也无家可归。
祁连鹤又看了眼通讯设备,发现自己的位置与爆破声的地方贴近,如果让他这么离开,又入狼口怎么办?
接着,他做了一个决定。
毅然决然道:“你跟我回家吧。”
彼时,人影重叠。
蓝瞳少年再也不用穿着破旧不堪的衣裳,在城市的各种角落逃窜、求生。
可是,现在却为了更多人不像从前的他那般,许庭深又一次将自己的安危排在了末尾。
祁连鹤默默攥紧了拳头,他养了七年的小猫,差点要被EA养死了。
许庭深说了一大堆,当眼睛看向他哥,想看看人有没有听进去,并接受自己的建议。
结果——
哥哥一直盯着我的脸看干什么?
他纳闷,他不解。
“哥,我不想你管沙丘的事。”许庭深以为是自己讲的不够明白,索性就不婉转了,直截了当的说清意愿,就是不想祁连鹤参与进来。
接着他又抬眼看看会有什么反应,发现祁连鹤依旧是目不转睛。
这回许庭深是真的要生气了。
“哥!”一个大嗓门,“我不理你了!”
祁连鹤原本沉浸在这七年养小猫的养成游戏中,被一句不理你震得回魂。
“......”
“我错了,小深。”
“哥你变了,你都不听我说话了。”
“我没有。”
“你有!”
祁连鹤反驳前半句,而许庭深在意后半句。
“.......”
一个在ER呼风唤雨的高级研究员,现在在家里被人训斥得无法反驳。
祁连鹤看着许庭深微嘟着的嘴,和眼底还泛着点委屈的模样,喉间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他往前倾了倾身,伸手想舒展许庭深紧皱的眉头,却被人固执地偏头躲开。
许庭深将脸扭向一边,显然还在闹别扭。
“是我不对。”祁连鹤放软了语气,“刚才走神了,没听清你后面说的。你再跟我讲一遍,这次我盯着你眼睛听,好不好?”
他话音一落,许庭深才慢慢转回头。
盯着他看了两秒,末了才撇撇嘴,把刚才的话捡了起来,“我说,沙丘那边水太深,我不想你卷进来。之前你在ER偷偷帮我,研究那十箱返生剂已经够冒险了。再往前凑,万一被沙丘或者ER高层盯上怎么办?”
ER的研究员没有调令,是不能参与EA行动的。之前收缴的返生剂,本来要直接被ER拿去销毁的,是许庭深为了查案硬着头皮让祁连鹤悄悄研究。
说到最后,许庭深的声音不自觉放低,眼底的担忧压过了方才的赌气。
他知道祁连鹤的性子,看似温润,但对于他的请求或者面对的困难,都有一股说不清的倔强。一旦认定要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正因为知道,他才更怕。
许庭深不想再失去对他好的人。
在祁家的七年时光,他只想好好珍惜。尤其是自己还在心底悄悄地承诺过,要守护哥哥和养父们。
“小深,你累不累。”
祁连鹤想起七年前,那个浑身是伤,即使累得气喘吁吁,眼神却依旧保持着警惕,像只小狮子的蓝瞳少年。
在第一次踏进他家时,连一杯热牛奶都不敢接。后来偷偷地摸进祁连鹤的房间,在以为他熟睡时,说“谢谢哥哥”。
这七年来,许庭深一点点褪去防备,长成如今鲜活的模样,会耍小脾气,会固执己见。
但这一年里,随着沙丘的出现,许庭深的笑容变少了,眉间的忧愁变多了。
祁连鹤想了很久的话,终于在此刻问出了口。
“不要把我推走好吗?”他听着许庭深的话,每一句都是想把他推得远远的。
可是,他不愿意放开那双手。
祁连鹤最后的语气近乎恳切,“小深,能不能多依靠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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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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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八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