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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竞赛

作者:楠望盛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周三上午第三节是物理,张曼怡踩着细高跟进教室时,阳光刚好从东窗切进来,粉笔尘在光柱里翻飞。她惯例不点名,只把教案往讲台一搁,目光扫过倒数第二排——那里一左一右坐着江泽与林楠,像两株长势嚣张的竹子,中间只留一条缝隙。


    这并非两人第一次如此针锋相对。周末的时光,早已为这场课堂较量埋下伏笔。


    周六清晨的鸟鸣吵醒了林楠,生物钟让他习惯性早起。翻出书包里江泽那本几乎全新的物理竞赛书,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批注,周五篮球场上少年泛红的耳尖突然浮现脑海,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给邹天顺发消息约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刷题,推门而入时,竟看见江泽已坐在靠窗位置,面前摊着同一本竞赛书,阳光落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睫毛像镀了层金。


    “这么巧?”林楠拉开椅子坐下,把水果硬糖放在桌上,“请你吃糖,谢你周五让我赢了球。”


    江泽抬眼,目光在糖纸上停留两秒,没动,却把自己的笔记本推过去:“你上次那道化学题,辅助线画错了。”


    林楠凑过去看,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胳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萦绕鼻尖。两人就着一道竞赛题争论起来,字字针锋相对,直到邹天顺喘着气跑进来打破默契:“我靠,你们俩居然私下约着卷?太不够意思了!”


    午后三人去了体育馆打球。林楠依旧灵动,江泽防守依旧严密,只是抢球时,江泽下意识扶了一把险些摔倒的林楠,指尖触到汗湿的后背,又飞快收回。夕阳西下时,林楠把一瓶冰水抛给江泽:“下周三物理课,要不要再比一次解题速度?”


    江泽拧开瓶盖,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奉陪。”


    周日在家整理书包,林楠发现抽屉里多了本《电磁学易错集》,扉页无署名,字迹却与江泽如出一辙。他笑着拍了张照发给江泽,配文:“学霸的投喂?那我可不客气了。”秒回只有一个字:“阅。”


    下午去学校图书馆,远远便看见江泽坐在角落。林楠悄悄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拿出易错集刷题。整个下午,两人没说几句话,却总能精准地在对方需要时,递过橡皮或翻页器。闭馆时,江泽突然开口:“月考物理,我不会让你赢。”


    林楠挑眉,把刚整理好的错题本推给他:“彼此彼此。不过,要是我赢了,你得教我你那招速算技巧。”


    江泽指尖划过错题本上的批注,轻轻“嗯”了一声。


    周一的数学课,肖文灿老师出了道压轴题。林楠和江泽几乎同时举手,解题思路截然不同——林楠用了更简洁的构造法,江泽则沿用经典逻辑链,最终双双满分。“这俩真是神仙打架!”邹天顺在后排小声感叹,王实朴点头附和:“你看江哥,居然主动跟林楠讨论步骤了!”


    午休时,张旭峰突然走到两人桌前,把一摞作业本重重放下:“林楠,老师让你帮忙批改英语作业,顺便把你座位底下的垃圾清理干净。”


    林楠瞥了眼地上明显是别人丢的废纸,刚要弯腰,江泽已经先一步捡起扔进垃圾桶,动作干净利落:“老师没说让新同学替你干活。”


    张旭峰脸色一僵,悻悻地走了。林楠看着江泽的侧脸,突然笑了:“江哥,你这是在护着我?”


    江泽没回头,只是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别耽误刷题。”


    周二的物理晚自习,张曼怡布置了一道复合场难题。林楠写着写着卡在非惯性系的转换上,下意识看向江泽,对方刚好也抬眼,目光在空中交汇。江泽把一张画着受力分析图的草稿纸推过来,标注着“旋转参照系等效处理”。林楠豁然开朗,飞快写完抬头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下课铃响,林楠叫住要走的江泽:“下次月考,赌约还算数吧?输的人校庆弹唱。”


    江泽停下脚步,月光透过窗户柔和了他的轮廓:“算数。不过,我不会输。”


    林楠晃了晃手里的吉他拨片:“那可不一定。对了,周三物理课,我要赢你解题速度。”


    江泽嘴角勾起极淡的笑:“拭目以待。”


    此刻,物理课的较量如期而至。“这节课不讲课,做一道情景题。”张曼怡啪地打开PPT,屏幕上跳出两幅图:一幅是带电粒子在组合场里的轨迹,另一幅是电磁复合场的立体坐标。“我请两位同学上台,各写各的思路,其余人把过程抄在笔记本,下课交。”


    她没喊名字,只伸手指了指。指尖落处,江泽波澜不惊地起身,林楠把袖口挽到小臂,也慢悠悠跟上去。一前一后,像冰层与潮水同时涌向黑板。


    教室里瞬间安静,只剩粉笔敲击的清脆声。江泽习惯从结论倒推,三步写出“由洛伦兹力提供向心力得R=mv/qB,再分解速度,得t=πm/3qB”,字迹冷峻,行距均匀,像打印出来。写罢,他退半步,把粉笔头放回凹槽,动作干净利落。


    林楠站在另一侧,先画了一个三维坐标系,又把磁场方向倾斜15°,用矢量叉乘把受力拆成三项,最后代入几何关系求时间。他写了一整面,字迹张扬,箭头飞得到处都是。


    张曼怡抱着胳膊看完,冲江泽点头:“标准答案,满分。”又转向林楠,斟酌片刻,笑道:“思路有创意,但步骤冗余,考试可能吃亏,下次再简练些。”


    台下立刻“哦……”地炸开,语调九曲十八弯。邹天顺把书卷成话筒,唯恐天下不乱:“新同学要挑战江神?”


    声音未落,前排的张旭峰忽然回头。他是数学科代表,稳居班级前十,最看不惯“靠资源进一班”的款。周一林楠与江泽的默契互动早已让他窝火,此刻机会送到眼前,他伸手敲了敲林楠桌沿:“同学,你座位底下有垃圾,麻烦捡一下。”


    地面确实躺着一团演算纸,皱巴巴,还沾着鞋印,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上一节课留下的。林楠垂眼扫过,没争辩,弯腰拾起,顺手扔进过道垃圾桶。回来时,他单指撑在桌沿,冲张旭峰挑了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谢了,科代表这么负责?”


    张旭峰被那声“科代表”噎得耳根一热,想再开口,林楠已经坐下,把英语课本翻得哗啦响,留给他一片云淡风轻的后脑勺。


    放学铃一响,邹天顺弹射起身:“楠哥,食堂二楼新开麻辣烫,我占座去!”王实朴把书包往肩上一甩,顺势勾住林楠脖子:“走,今天江哥请客,庆祝他上午再次封神。”


    林楠侧头,目光掠过江泽。那人正把竞赛草稿折成方方正正的小块,塞进物理课本,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隔着一层毛玻璃。“江哥,一起?”林楠开口,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附近几排听见。


    江泽抬眼,目光像寒星撞进炉火,短短一瞬,又归于寂灭:“嗯。”


    二楼小炒区人不多,四人占了靠窗的八仙桌。邹天顺点了一堆招牌,把菜单当扇子摇:“今天我做东,感谢两位学霸带我飞。”王实朴翻白眼:“你卡里就剩三十,飞个屁。”


    林楠笑,掏出手机扫码:“我请,第一次月考之前,权当见面礼。”一句话把人情还得干干净净,还顺带定下新的赛场。江泽拿一次性筷子在指间转了一圈,没推辞,只淡淡道:“下次我请。”


    热气翻滚的鸳鸯锅端上来,红油漂满一层。邹天顺边吃边八卦:“楠哥,你以前学校也这么卷?听说你竞赛拿过省奖?”


    林楠把毛肚在辣汤里七上八下,神色随意:“初中玩过一点,省奖没用,国集才保送。”轻飘飘一句,把王实朴的肥牛吓回碗里。


    江泽罕见地插话:“你上次那道电磁学,用了非惯性系?”


    “嗯。”林楠眼尾扬起,“带旋转的参照系,洛伦兹力可以当惯性力处理,步骤能省一半。”


    “但阅卷老师未必吃。”江泽把烫好的青菜放进林楠碗里,声音淡得像顺手,却把邹天顺看直了眼——江哥什么时候给人夹过菜?


    林楠盯着那片青菜两秒,忽然笑开,露出尖尖的虎牙:“那就赌赌看,下次月考,谁的物理先满分。”


    “赌什么?”


    “输的人,在校庆弹唱一首,吉他我提供。”


    江泽放下筷子,伸出右手,指节修长,掌心却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林楠拍上去,一声清脆“啪”,像给这场无形的较量敲了铜锣。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云川一中的篮球场建在校园通道旁边,四周香樟环绕,风一过,树影在水泥地晃成一片碎镜。体委宋天龙抱了颗新球,老远冲他们挥手:“学霸组一队啊,来不来?”


    八人临时分组,江泽、林楠自然成了对立面。邹天顺兴奋得直蹦:“世纪对决,开盘开盘,我买江哥赢!”


    哨声脆响,球被抛向空中。林楠弹跳极好,抢先拍给队友,自己则像一把刀直插篮下。江泽反应更快,侧身卡位,手臂一伸,把球断下,转身就是长传。两人一个灵动飘逸,一个冷静锋利,十分钟不到,周围已经聚了三层观众。


    比分交替上升,最后一球定胜负。林楠弧顶持球,压低重心,目光越过防守人,与江泽短暂对视。那一秒,风好像停了,蝉鸣也退潮。他突然启动,左肩一晃,后撤步跃起,三分线外出手……


    江泽扑上来,指尖几乎碰到球皮,可篮球还是划出高弧,擦板落网。


    “哔……”场边同学自发吹响口哨。比分定格在 21∶19。林楠被队友围在中央,汗水顺着下颌滴到领口,他却穿过人缝,把目光抛向江泽,眼尾弯成桥:“江哥,承让。”


    江泽喘了口气,胸口起伏,却罕见地扬起嘴角,像雪线之上裂开一道春痕:“下次赢回来。”


    晚自习前,教室里只剩嗡嗡的吊扇。林楠把湿发擦得半干,回座位时发现抽屉里多了一本薄薄的册子——《云川一中历届竞赛真题汇编》,封面贴着一张黄色便签:做完勾重点,周五还我。落款是江泽,字迹瘦劲,像冰刀刻在铁上。


    林楠指腹摩挲那行字,忽然觉得空调风有点凉。他抽出笔,在便签背面写了一行:一起刷题,一起上省队?撕下来,反手贴在江泽的竞赛书脊,动作轻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前排张旭峰抱着一摞数学作业回班,路过时余光扫到,脚步顿了半秒,又加快离去。那团被林楠扔进垃圾桶的废纸,不知何时被他重新捡起,此刻正攥在他掌心,皱得发硬。


    夜自习结束,教学楼灯影次第熄灭。林楠背着书包走出校门,黑色商务车已候在老地方。林向杨难得亲自开车,车窗摇下,露出略带倦色的笑:“听说你打球赢了?”


    林楠把书包甩到副驾,没否认:“小场面。”


    “和同桌相处得怎么样?”


    林楠手指在车窗上描雾,写下一个“江”字,又飞快抹去:“挺有意思的人。”


    林向杨瞥见那道转瞬即逝的笔画,悬着的心悄悄落回胸腔——自从妻子走后,他第一次听儿子用“有意思”形容一个人。


    车灯掠过校门,照出前方一条被香樟簇拥的坡道。林楠靠在椅背,闭眼却睡不着,耳边全是球场那声“下次赢回来”。他忽然开口:“爸,下周给我报物理竞赛的名。”


    林向杨愣了愣,随即弯眼:“好,咱不差钱,也不差机会。”


    夜风灌进车窗,卷起少年额前的碎发。路灯一盏盏后退,像把一天的针锋、试探、悸动与热汗,全都压成一枚小小的种子,埋进黑暗里,静待破土。


    而在教学楼顶层,江泽独自站在熄灯的走廊,手里攥着那张被林楠贴回的便签。背面多出的字迹洒脱飞扬,像另一把火,轻轻碰在他冰做的指尖。他抬眼,望向远处消失在拐角的车尾灯,低低说了一句:“省队么……那就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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