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铭》 第1章 座位 洋紫荆花缀满了教学楼前的花架,粉紫的花瓣落了一地,混着香樟树清新的绿意漫进走廊;操场边的垂柳抽着嫩条,风一吹就拂过窗台。 一中开学前就选科分好班了。一班也叫卓越班,属于物理类班级的顶层,班主任叫李湘。学校的走班制也是不一般,每次月考都会按照名次把学生发配到相应的层级。考试也是在各自的班里考,省得去其他班的时候人员流动大,也能激励学生往优秀的班级冲刺。学校为了让学生高考时不紧张,搞的什么高考常态化。为了避免碰上节假日,考试在每月的中旬。就是吧,每月一考一分是够呛的。 一班大佬们除了后面几个,剩下的简直不是凡人。一班55人,由于江泽的性格人尽皆知,李湘也是安排他单人单桌的票坐在后排靠窗位置。55个座位,有男女一起的,其他都是两桌拼着坐。唯独他显得突出,搞得谁孤立他似的。 江泽,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骨相皮相都极好。高冷配白皮,吸引了不少学姐学妹,甚至其他学校的表白墙都有他,更有甚者为了能经常见到拼来一班。隔那么远还能祸祸那么多女孩子。要说不说,江泽就是长在少女们的心坎上,妥妥的完美型。 主要是这人又冷话又少,多少女孩子都入不了他的眼。表白就拒,送礼就退,但还是有不少人愈挫愈勇,前赴后继地追。至今没人能拿下,他哥们也是见怪不怪的。但还是没忍住喷了句“就你这样,这不行那不行的。打一辈子光棍吧!” 王实朴:“就是啊!江哥,你总不能孤独终老吧!” 江泽:“嗯。” 邹天顺:“我滴好江哥,我这不是关心关心你嘛。就你这条件怎么能打一辈子的光棍,要不要我给你助攻?” 江泽一脸“请滚”的表情看他们。 “这么好的兄弟,你居然这样。谁要关心你了。那么多人追你,托我送这送那的,我还要帮你拒绝,我都替你烦。还能怎么办,能和江哥说话的少得可怜,更不用说朋友能有多少。”这么一想,他心里多少得到了些安慰。 王实朴还想说什么就被江泽打断:“过两天考试,你俩还不去复习。” 对于一班那帮人来说,也没什么好复习的。江泽的意思是赶紧滚,偏偏这俩话痨不跟他在同一个频道上。 邹天顺:“复什么习,我这么稳,就没出过一班。” 王实朴:“老顺,你还钉子户上了。期末就等着被踹下去。” 邹天顺:“你见我什么时候考出过一班开外。” 王实朴:“每次月考都在车屁股后面,估计也快了。” 邹天顺:“说的什么话,等下你就没同桌,自己一个人坐去。” 江泽:“……” 江泽听着他俩说的话,脸上写满了“请把嘴闭上!”,有时真想把前面这俩货给踹到其他班去。但这俩人也是真够硬,一个成绩在前,一个在后,愣是坐到一块。还不是邹天顺足够社牛,又是交际花,硬是交到了江泽和王实朴。 初中时就觉得江泽是个学霸,早早给人家当跟班,还特么跟到一中当同班同学。现在看,果然没看错。在人家面前说话也是随心所欲,江泽简直头大,恨不得让他变成哑巴。 这两天邹天顺和他同桌聊个没完,顾不上后座那尊神的感受,但他能感觉到江哥希望他考砸。 接着考试来了。 “靠”邹天顺看座位表看到自己坐在最后一个座位。 他忘了,选科后的排座是按照所选组合的总分排的,但他只记得他没选时的总分。有些人仗着自己总分的好,忘了某些科目上的差距,话还是说得太早了。 江泽还是1号座位,王实朴就坐在他旁边。考前,王实朴还不忘给邹天顺罢鬼脸嘲讽。邹天顺看着他俩,感到世态炎凉,越想越气。 狗日了的,你俩居然背刺我,我平日待你们犹如亲兄弟,你们这是背叛。 他心里是这么骂他们的,考场当然不能脱口而出,他当然也是要面子的。写作文的时候就觉得人心不古,他的好同桌好像要把他的好哥们抢走了。 中午去吃午饭就跟同桌找理。理没找成,反倒被训得跟孙子一样。他本想找好哥们诉说世态的不公,寻求安慰。但江泽出了名的冷啊,求他安慰,这边建议考试考好点。 他跟江泽叨叨了一堆,最后就收到“嗯,是该。” 邹天顺:“……” 他的心感觉有些凉,说不上来的痛。 一中的成绩向来出得快,风雨无阻,不论何时,考完不过两天结果就出来了。变态的时候,就比如这次。昨天才考完,今晚到次日凌晨就在发单科成绩了,也不懂是不是不想让学生好好睡觉。都是自己登上学生账号看的,总分排名先在班里公布,后面才记录到系统中。你就说吧,这种不让人睡觉的行为,该不该痛斥!虽然大半夜的都在询问成绩,但是嘴一个比一个封得紧,丑陋的一面自然不想被人知道。要不说平日里,他们嘴巴一直说个不停,到了出成绩时,班上出奇的安静。 周天晚上,湘姐拿着成绩单来公布选科第一次的成绩。 一进门,班上就鬼哭狼嚎一片。李湘没好气地说“哭什么哭,我还没被你们气死!” 众人笑喷:“那不是要公布成绩了吗,先营造一下氛围。” 李湘顿时觉得自己捡到了鬼。 无语地说:“那也要公布完成绩不是。” 众人当场没声了。 “江泽735,班级第一,年级第一。” 众人:“靠!” …… “邹天顺684,班级50,年级50。” 邹天顺:“我靠!” “激动什么?你看你后桌都没激动。” 心说差点要被踹下去了,能不激动。 众人瞥了一眼江泽。心说您也不看他后面那尊神是谁,看上去像是会激动的人吗? 忘了,他本来就不是人! …… “这次考试有些难度,整体上和以往没太大变化,不到期末你们是一点也不上心啊!还有,你们和第一的差距也太大了吧!要加把劲啊!” “湘姐,您来考。”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高考,又不是我高考。” “靠!” 众人直接玩起了撒泼。其他班听着一班的哀嚎,以为一班考差了。了解之后,感觉天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某人没被踹走,心情格外的好,和那俩的恩怨就此化解。中午去食堂大方地请了江泽和王实朴,正聊得起劲呢,班长她们来到了旁边坐下。 肖诗源:“跟你们说个事啊。” 邹天顺:“说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瞥了邹天顺一眼。 肖诗源:“考完不是要下去几人嘛!” “刚湘姐叫我下午的时候带人去车库搬一套桌椅来放江哥旁边。” 王实朴:“每个班不是55个人吗?” 邹天顺:“对啊!” 肖诗源:“所以啊,我才来找你们说。” 几个听完,齐刷刷地看向江泽。 江泽:“看什么?” 邹天顺:“你好像要有同桌了。” 江泽:“然后呢?” 邹天顺:“猜一下男的女的。” 江泽:“……” 那天之后,一班额外多了个座位。事情很快便传开了,传言很多,众说纷纭。 “哎?听说了么,一班多了个座位。” “学校不是规定每个班55人吗?” “谁知道呢。” “是我们学校的谁?这么大的面子让一班多加座位。” “现在还没人坐,听说可能是转来的。” “这么牛逼的吗?一来就进一班了!” “能进一班的都不是什么凡人,不用考就能进来,想必也很牛逼。” …… “男的女的?” “不清楚,信息太少。一班的人就知道要来人了。” “他们班主任总该知道吧?” “也不知道,听说是学校通知她安排的座位。” 一中的保密性很好,这位神秘的同学顿时在学生和老师之间传开了。 一班的人更兴奋,心想什么样的人有这等排面,邹天顺和王实朴更关心是男是女。是女的,江哥就有救了,是男的就拉拢过来对付江哥。江泽有这样的好哥们,真是谢天谢地。相比于他俩,女生们更希望来的是帅哥,能进一班了,成绩指定差不到哪去。班里那位只能远观,说话都够呛,简直能把人冷死。 这几天,江泽明显感觉到这些人时不时往这里看。 心说这位同学真够神秘的,现在都没来。 这位神秘的同学故意等到周五才来。 他想 周五了,大家都想着过周末。自己来不久又赶上放周末,这样就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不过,他好像并不清楚这边的状况。那头的大少爷不知道的是,他越是晚来,就越勾着一帮人的好奇心。 这位神秘的转学生名叫林楠,成绩优异却生性好动,在原来的学校早已小有名气——倒不是因为成绩,而是因为太过闹腾。升入高中后,即便他的分数始终名列前茅,也没有学校敢收下这个“惹事精”。 那段时间,林向杨四处为儿子找学校,实在没办法,只好向妹妹林向榅开口求助。林向榅是云川一中的校办主任,一口应下:“来我这吧,好歹我能照应着。” 林向杨心里犯嘀咕:正因为你能照应,往后指不定要头疼。但话已出口,他也不好反悔,只想着等林楠和妹妹处熟了,再告诉儿子这是他姑姑。 他特意叮嘱林向榅:“别跟妈说。” “行,你放心。”林向榅应着,又忍不住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小楠知道,他还有个姑姑和奶奶?” “不急,等他再大些。”林向杨的语气很平淡。 林向榅没再追问,心里却清楚:哪是不急,分明是没打算让小楠知道这份亲缘。 第2章 闯入 周五的云川一中被一层慵懒的热气裹着,香樟树的影子在教学楼的白墙上拖得老长,鸟鸣清脆婉转地钻过窗户,混着走廊里零星的打闹声,成了学期中最不紧不慢的背景音。一班的教室却比往常更安静些,靠窗的位置上,江泽指尖捏着笔,视线落在摊开的物理试卷上,眉头微蹙,像是在跟一道复杂的电磁场题较劲。 “江哥,你说这神秘转校生到底啥时候来啊?”邹天顺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打破了后排的宁静。他转着笔,眼神时不时飘向江泽旁边那个空着的座位——前几天下午肖诗源带人搬来的桌椅,崭新得还带着点木头的味道,与周围略显陈旧的课桌格格不入,像个突兀的问号。 什么人啊,桌椅都是新的。 王实朴也凑过来,嘴里还嚼着半块薄荷糖:“看这阵仗,指定不一般。能让湘姐特意加座位,成绩肯定差不了,说不定是来跟江哥抢第一的。” 江泽没抬头,只是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着,淡淡吐出一个字:“吵。” 邹天顺撇撇嘴,刚想反驳,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原本低头刷题的同学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连讲台上正在整理教案的李湘都停下了动作。 逆光中,一个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男生穿着一中的蓝黑校服,却硬生生穿出了几分清爽利落的味道。皮肤是那种冷调的白,衬得眉眼愈发深邃,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唇线清晰,嘴角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算不上张扬,却自带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步伐不急不缓,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了后排那个空座位上。 “哇……”不知是谁低低地惊叹了一声,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细碎的吸气声。女生们交换着眼神,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艳,连几个原本埋头学习的男生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大少爷就是这么有魅力。 “这颜值,跟江哥有的一拼啊!”邹天顺瞪大了眼睛,捅了捅旁边的王实朴。 王实朴点点头,小声说:“而且看着就不好惹,你看那眼神。” 要不然怎么转的学。 李湘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教室里的安静:“这位是新转来的同学,林楠。从今天起加入我们一班,大家欢迎。”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来,林楠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的声音清亮,带着点少年人的脆感:“大家好,我是林楠。” 简单的自我介绍,却让教室里的气氛更热烈了些。李湘指了指江泽旁边的座位:“林楠,你就坐那吧,以后江泽就是你同桌了。” 林楠的目光落在江泽身上,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江泽的眼神冷淡,像结了层薄冰,没什么情绪;林楠却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像是对这个“高冷同桌”产生了几分兴趣。 他拎着书包走过去,在空座位上坐下,动作干脆利落。刚放下书包,手肘就不小心碰到了江泽放在桌沿的练习册。 “不好意思。”林楠随口说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歉意。 大少爷就是惯的,嚣张跋扈。 江泽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把练习册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继续低头做题,仿佛身边多出来的人只是一团空气。 林楠也不介意,自顾自地整理着书包。他的东西不多,除了课本和文具,还有一个最新款的平板电脑,几支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钢笔,甚至还有一板包装清新的水果硬糖,和江泽桌面上简单到只有书本、试卷和一支中性笔的摆设形成了鲜明对比。 邹天顺和王实朴早就按捺不住了,趁着李湘离开教室的空档,立刻转过身来。 “兄弟,你就是林楠吧?我叫邹天顺,这是王实朴,以后咱们就是前后桌了!”邹天顺笑得一脸热情,伸手想拍林楠的肩膀。 林楠侧身避开,脸上的笑容不变:“你好。” 王实朴也跟着说:“听说你是转来的,之前在哪上学啊?能进一班,成绩肯定很牛吧!” “还行。”林楠漫不经心地应着,目光却又飘向了旁边的江泽,“我旁边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年级第一江泽?” 邹天顺立刻点头:“对啊!江哥可是咱们一中的神话,每次考试都是断层第一,理科学霸中的学霸!” 林楠挑了挑眉,看向江泽:“哦?那以后可得多请教了。” 江泽终于停下了笔,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那双眼睛像寒潭,没什么温度:“不用。” 一句话,瞬间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邹天顺和王实朴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无奈——江哥还是这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林楠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没生气,只是耸了耸肩:“也行。” 他不再说话,拿出课本开始翻看。虽然是转学生,但他似乎并不担心跟不上进度,翻书的速度很快,偶尔停下来在书上做些标记,动作流畅自然。 没过多久,上课铃响了,第一节是英语课,正好是班主任李湘的课。李湘走进教室,看到林楠已经坐好,点了点头,开始讲课。 一中的英语课节奏很快,李湘讲课条理清晰,知识点密集。林楠听得很认真,偶尔会举手回答问题,发音标准流利,语法也毫无破绽,连李湘都忍不住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林楠同学回答得非常好,看来基础很扎实。”李湘笑着说,“以后英语科代表的压力可要大了。” 坐在前排的英语科代表李雨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头看了林楠一眼,眼里满是敬佩。 江泽也听到了林楠的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新同桌的英语确实不错,比班里很多人都强。 下课铃一响,李湘刚走出教室,邹天顺就又转了过来:“楠哥,你英语也太牛了吧!比李雨萌还厉害!” “还好,从小就接触,练得多。”林楠说着,从书包里拿出那包装清新的水果硬糖,拆开后递给邹天顺和王实朴,“尝尝?很难买的。” 邹天顺毫不客气地拿了一块:“谢了楠哥!够意思!” 王实朴也接过一块,说了声“谢谢”。 林楠又拿起一块,递到江泽面前:“要不要?” 江泽头也没抬:“不用。” 林楠也不勉强,收回手,自己剥开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侧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看起来有些慵懒,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攻击性。 “对了楠哥,”邹天顺突然想起什么, “你这几天怎么没来啊?偏偏选今天来,是不是故意的?” 林楠笑了笑:“周五来,刚好赶上周末,省得被你们围观。” “嘿,你这算盘打得够精啊!”邹天顺拍了下手。 “不过你想多了,就算你今天来,照样被围观!谁让你长得帅,还直接进了一班呢!” 林楠挑了挑眉,没说话。他其实早就料到会这样,只是没想到一中的学生这么热情,尤其是那个高冷同桌,倒是比他想象中更难接近。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江泽,对方依然在埋头做题,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林楠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好胜心,他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年级第一,到底有多厉害。 接下来的几节课,林楠表现得都很出色。化学课上,宋媛箐老师提问了一个难度颇高的有机化学题,班里没人能答上来,林楠却站起来,条理清晰地说出了解题思路,甚至还指出了题目中的一个隐藏陷阱,让宋媛箐赞不绝口。 数学课上,肖文灿老师出了一道竞赛级别的数学题,江泽很快就解了出来,步骤简洁明了。林楠看完后,也拿起笔,用了另一种更巧妙的方法解了出来,虽然步骤比江泽多了几步,但思路新颖,让肖文灿也眼前一亮。 “很好!”肖文灿看着两人的解题过程,点了点头。 “江泽的方法很常规,效率高;林楠的方法很灵活,有创意。看来我们一班又多了一位数学高手。” 班里的同学都炸开了锅,纷纷议论着这两个颜值与实力并存的学霸。 “我的天,林楠也太牛了吧!居然能和江哥平分秋色!” “以后一班的第一,怕是要变天了!” “这俩同桌,简直是神仙打架啊!” 邹天顺和王实朴更是激动不已,一个劲地拍着林楠的肩膀:“楠哥,你太厉害了!居然能跟江哥掰手腕!” 林楠只是笑了笑,看向江泽:“怎么样,江哥,我这方法还行吧?” 江泽抬眼看他,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像是认可,又像是不服输:“尚可。” “尚可?”林楠挑了挑眉,“那下次,我争取比你更快。” 江泽没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拿起笔,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他的挑战。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变化着。两个同样优秀、同样骄傲的少年,在云川一中的这个春日午后,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交锋。而那个空了许久的座位,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在一班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了层层涟漪。 午休时间,邹天顺提议去食堂吃饭,林楠欣然同意。江泽本来想留在教室做题,却被邹天顺硬拉着一起去了。 云川一中的食堂很大,分为上下两层,一楼是普通窗口,二楼是小炒窗口。邹天顺和王实朴平时都在一楼吃,林楠却直接走向了二楼。 “楠哥,二楼可贵了!”邹天顺喊道。 “没事,我请客。”林楠回头笑了笑。 “难得认识新朋友,这点钱不算什么。” 邹天顺和王实朴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惊讶,随即又兴奋起来。江泽却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 二楼的人不多,环境也比一楼好很多。林楠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让邹天顺和王实朴去点菜,自己则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江泽坐在他对面,拿出一本物理竞赛书,安静地看着。 “你平时都不玩手机的吗?”林楠放下手机,看向江泽。 “没必要。”江泽头也没抬。 “也是,”林楠笑了笑,“对于学霸来说,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不像我,比较爱玩。” 江泽没接话,继续看书。 林楠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我之前的学校,没这么严,也没这么多厉害的人。来到这里,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他顿了顿,又说:“尤其是你,江泽,我觉得我们会成为很好的‘对手’。” 江泽终于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我没兴趣当你的对手。” “是吗?”林楠挑了挑眉。 “可我有兴趣。从现在开始,你的第一,我要定了。” 阳光透过食堂的窗户落在两人身上,林楠的眼神明亮而坚定,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江泽的眼神依旧冷淡,却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这时,邹天顺和王实朴端着菜走了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张力。 “楠哥,江哥,菜来了!”邹天顺把菜放在桌子上,“都是二楼的招牌菜,今天可沾了楠哥的光了!” 林楠笑了笑:“客气什么,吃吧。” 几个人开始吃饭,邹天顺和王实朴叽叽喳喳地说着班里的趣事,林楠偶尔插一两句话,江泽则很少说话,只是安静地吃饭。 吃完饭,四人准备回教室。路过操场的时候,正好看到体委宋天龙带着几个男生在打篮球。宋天龙看到他们,立刻喊道:“江泽!邹天顺!王实朴!过来打会儿球啊!” 邹天顺和王实朴立刻来了兴致,转头看向江泽。江泽刚想拒绝,林楠却先开口了:“正好没事,一起玩玩?” 他看向江泽:“江哥,你会打篮球吗?” 江泽看了他一眼:“会一点。” “那就来吧,”林楠拉了拉他的胳膊。 “别总待在教室里做题,适当放松一下也挺好。” 江泽愣了一下,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拉他的胳膊。他下意识地想甩开,却看到林楠眼里的期待,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邹天顺和王实朴立刻欢呼起来,拉着两人跑向了篮球场。 林楠的篮球打得很好,运球、传球、投篮都很熟练,动作帅气流畅,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江泽的篮球技术也不错,虽然动作没那么花哨,但很实用,防守严密,投篮也很准。 两人被分在了不同的队伍里,成了对手。林楠多次想突破江泽的防守,都被江泽稳稳地拦住了;而江泽的几次进攻,也被林楠巧妙地化解。 “可以啊江泽!防守这么严!”林楠喘着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里满是兴奋。 江泽也有些喘,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却依旧言简意赅:“你也不错。” 阳光洒在篮球场上,少年们的笑声、汗水、呐喊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的青春画卷。林楠看着身边的江泽,突然觉得,这个高冷的同桌,好像也没那么难接近。 而江泽看着林楠脸上灿烂的笑容,心里那层厚厚的冰,似乎也开始融化了一丝。 这个周五的午后,因为林楠的闯入,江泽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终于泛起了不一样的光彩。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3章 竞赛 周三上午第三节是物理,张曼怡踩着细高跟进教室时,阳光刚好从东窗切进来,粉笔尘在光柱里翻飞。她惯例不点名,只把教案往讲台一搁,目光扫过倒数第二排——那里一左一右坐着江泽与林楠,像两株长势嚣张的竹子,中间只留一条缝隙。 这并非两人第一次如此针锋相对。周末的时光,早已为这场课堂较量埋下伏笔。 周六清晨的鸟鸣吵醒了林楠,生物钟让他习惯性早起。翻出书包里江泽那本几乎全新的物理竞赛书,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批注,周五篮球场上少年泛红的耳尖突然浮现脑海,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给邹天顺发消息约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刷题,推门而入时,竟看见江泽已坐在靠窗位置,面前摊着同一本竞赛书,阳光落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睫毛像镀了层金。 “这么巧?”林楠拉开椅子坐下,把水果硬糖放在桌上,“请你吃糖,谢你周五让我赢了球。” 江泽抬眼,目光在糖纸上停留两秒,没动,却把自己的笔记本推过去:“你上次那道化学题,辅助线画错了。” 林楠凑过去看,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胳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萦绕鼻尖。两人就着一道竞赛题争论起来,字字针锋相对,直到邹天顺喘着气跑进来打破默契:“我靠,你们俩居然私下约着卷?太不够意思了!” 午后三人去了体育馆打球。林楠依旧灵动,江泽防守依旧严密,只是抢球时,江泽下意识扶了一把险些摔倒的林楠,指尖触到汗湿的后背,又飞快收回。夕阳西下时,林楠把一瓶冰水抛给江泽:“下周三物理课,要不要再比一次解题速度?” 江泽拧开瓶盖,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奉陪。” 周日在家整理书包,林楠发现抽屉里多了本《电磁学易错集》,扉页无署名,字迹却与江泽如出一辙。他笑着拍了张照发给江泽,配文:“学霸的投喂?那我可不客气了。”秒回只有一个字:“阅。” 下午去学校图书馆,远远便看见江泽坐在角落。林楠悄悄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拿出易错集刷题。整个下午,两人没说几句话,却总能精准地在对方需要时,递过橡皮或翻页器。闭馆时,江泽突然开口:“月考物理,我不会让你赢。” 林楠挑眉,把刚整理好的错题本推给他:“彼此彼此。不过,要是我赢了,你得教我你那招速算技巧。” 江泽指尖划过错题本上的批注,轻轻“嗯”了一声。 周一的数学课,肖文灿老师出了道压轴题。林楠和江泽几乎同时举手,解题思路截然不同——林楠用了更简洁的构造法,江泽则沿用经典逻辑链,最终双双满分。“这俩真是神仙打架!”邹天顺在后排小声感叹,王实朴点头附和:“你看江哥,居然主动跟林楠讨论步骤了!” 午休时,张旭峰突然走到两人桌前,把一摞作业本重重放下:“林楠,老师让你帮忙批改英语作业,顺便把你座位底下的垃圾清理干净。” 林楠瞥了眼地上明显是别人丢的废纸,刚要弯腰,江泽已经先一步捡起扔进垃圾桶,动作干净利落:“老师没说让新同学替你干活。” 张旭峰脸色一僵,悻悻地走了。林楠看着江泽的侧脸,突然笑了:“江哥,你这是在护着我?” 江泽没回头,只是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别耽误刷题。” 周二的物理晚自习,张曼怡布置了一道复合场难题。林楠写着写着卡在非惯性系的转换上,下意识看向江泽,对方刚好也抬眼,目光在空中交汇。江泽把一张画着受力分析图的草稿纸推过来,标注着“旋转参照系等效处理”。林楠豁然开朗,飞快写完抬头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下课铃响,林楠叫住要走的江泽:“下次月考,赌约还算数吧?输的人校庆弹唱。” 江泽停下脚步,月光透过窗户柔和了他的轮廓:“算数。不过,我不会输。” 林楠晃了晃手里的吉他拨片:“那可不一定。对了,周三物理课,我要赢你解题速度。” 江泽嘴角勾起极淡的笑:“拭目以待。” 此刻,物理课的较量如期而至。“这节课不讲课,做一道情景题。”张曼怡啪地打开PPT,屏幕上跳出两幅图:一幅是带电粒子在组合场里的轨迹,另一幅是电磁复合场的立体坐标。“我请两位同学上台,各写各的思路,其余人把过程抄在笔记本,下课交。” 她没喊名字,只伸手指了指。指尖落处,江泽波澜不惊地起身,林楠把袖口挽到小臂,也慢悠悠跟上去。一前一后,像冰层与潮水同时涌向黑板。 教室里瞬间安静,只剩粉笔敲击的清脆声。江泽习惯从结论倒推,三步写出“由洛伦兹力提供向心力得R=mv/qB,再分解速度,得t=πm/3qB”,字迹冷峻,行距均匀,像打印出来。写罢,他退半步,把粉笔头放回凹槽,动作干净利落。 林楠站在另一侧,先画了一个三维坐标系,又把磁场方向倾斜15°,用矢量叉乘把受力拆成三项,最后代入几何关系求时间。他写了一整面,字迹张扬,箭头飞得到处都是。 张曼怡抱着胳膊看完,冲江泽点头:“标准答案,满分。”又转向林楠,斟酌片刻,笑道:“思路有创意,但步骤冗余,考试可能吃亏,下次再简练些。” 台下立刻“哦……”地炸开,语调九曲十八弯。邹天顺把书卷成话筒,唯恐天下不乱:“新同学要挑战江神?” 声音未落,前排的张旭峰忽然回头。他是数学科代表,稳居班级前十,最看不惯“靠资源进一班”的款。周一林楠与江泽的默契互动早已让他窝火,此刻机会送到眼前,他伸手敲了敲林楠桌沿:“同学,你座位底下有垃圾,麻烦捡一下。” 地面确实躺着一团演算纸,皱巴巴,还沾着鞋印,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上一节课留下的。林楠垂眼扫过,没争辩,弯腰拾起,顺手扔进过道垃圾桶。回来时,他单指撑在桌沿,冲张旭峰挑了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谢了,科代表这么负责?” 张旭峰被那声“科代表”噎得耳根一热,想再开口,林楠已经坐下,把英语课本翻得哗啦响,留给他一片云淡风轻的后脑勺。 放学铃一响,邹天顺弹射起身:“楠哥,食堂二楼新开麻辣烫,我占座去!”王实朴把书包往肩上一甩,顺势勾住林楠脖子:“走,今天江哥请客,庆祝他上午再次封神。” 林楠侧头,目光掠过江泽。那人正把竞赛草稿折成方方正正的小块,塞进物理课本,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隔着一层毛玻璃。“江哥,一起?”林楠开口,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附近几排听见。 江泽抬眼,目光像寒星撞进炉火,短短一瞬,又归于寂灭:“嗯。” 二楼小炒区人不多,四人占了靠窗的八仙桌。邹天顺点了一堆招牌,把菜单当扇子摇:“今天我做东,感谢两位学霸带我飞。”王实朴翻白眼:“你卡里就剩三十,飞个屁。” 林楠笑,掏出手机扫码:“我请,第一次月考之前,权当见面礼。”一句话把人情还得干干净净,还顺带定下新的赛场。江泽拿一次性筷子在指间转了一圈,没推辞,只淡淡道:“下次我请。” 热气翻滚的鸳鸯锅端上来,红油漂满一层。邹天顺边吃边八卦:“楠哥,你以前学校也这么卷?听说你竞赛拿过省奖?” 林楠把毛肚在辣汤里七上八下,神色随意:“初中玩过一点,省奖没用,国集才保送。”轻飘飘一句,把王实朴的肥牛吓回碗里。 江泽罕见地插话:“你上次那道电磁学,用了非惯性系?” “嗯。”林楠眼尾扬起,“带旋转的参照系,洛伦兹力可以当惯性力处理,步骤能省一半。” “但阅卷老师未必吃。”江泽把烫好的青菜放进林楠碗里,声音淡得像顺手,却把邹天顺看直了眼——江哥什么时候给人夹过菜? 林楠盯着那片青菜两秒,忽然笑开,露出尖尖的虎牙:“那就赌赌看,下次月考,谁的物理先满分。” “赌什么?” “输的人,在校庆弹唱一首,吉他我提供。” 江泽放下筷子,伸出右手,指节修长,掌心却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林楠拍上去,一声清脆“啪”,像给这场无形的较量敲了铜锣。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云川一中的篮球场建在校园通道旁边,四周香樟环绕,风一过,树影在水泥地晃成一片碎镜。体委宋天龙抱了颗新球,老远冲他们挥手:“学霸组一队啊,来不来?” 八人临时分组,江泽、林楠自然成了对立面。邹天顺兴奋得直蹦:“世纪对决,开盘开盘,我买江哥赢!” 哨声脆响,球被抛向空中。林楠弹跳极好,抢先拍给队友,自己则像一把刀直插篮下。江泽反应更快,侧身卡位,手臂一伸,把球断下,转身就是长传。两人一个灵动飘逸,一个冷静锋利,十分钟不到,周围已经聚了三层观众。 比分交替上升,最后一球定胜负。林楠弧顶持球,压低重心,目光越过防守人,与江泽短暂对视。那一秒,风好像停了,蝉鸣也退潮。他突然启动,左肩一晃,后撤步跃起,三分线外出手…… 江泽扑上来,指尖几乎碰到球皮,可篮球还是划出高弧,擦板落网。 “哔……”场边同学自发吹响口哨。比分定格在 21∶19。林楠被队友围在中央,汗水顺着下颌滴到领口,他却穿过人缝,把目光抛向江泽,眼尾弯成桥:“江哥,承让。” 江泽喘了口气,胸口起伏,却罕见地扬起嘴角,像雪线之上裂开一道春痕:“下次赢回来。” 晚自习前,教室里只剩嗡嗡的吊扇。林楠把湿发擦得半干,回座位时发现抽屉里多了一本薄薄的册子——《云川一中历届竞赛真题汇编》,封面贴着一张黄色便签:做完勾重点,周五还我。落款是江泽,字迹瘦劲,像冰刀刻在铁上。 林楠指腹摩挲那行字,忽然觉得空调风有点凉。他抽出笔,在便签背面写了一行:一起刷题,一起上省队?撕下来,反手贴在江泽的竞赛书脊,动作轻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前排张旭峰抱着一摞数学作业回班,路过时余光扫到,脚步顿了半秒,又加快离去。那团被林楠扔进垃圾桶的废纸,不知何时被他重新捡起,此刻正攥在他掌心,皱得发硬。 夜自习结束,教学楼灯影次第熄灭。林楠背着书包走出校门,黑色商务车已候在老地方。林向杨难得亲自开车,车窗摇下,露出略带倦色的笑:“听说你打球赢了?” 林楠把书包甩到副驾,没否认:“小场面。” “和同桌相处得怎么样?” 林楠手指在车窗上描雾,写下一个“江”字,又飞快抹去:“挺有意思的人。” 林向杨瞥见那道转瞬即逝的笔画,悬着的心悄悄落回胸腔——自从妻子走后,他第一次听儿子用“有意思”形容一个人。 车灯掠过校门,照出前方一条被香樟簇拥的坡道。林楠靠在椅背,闭眼却睡不着,耳边全是球场那声“下次赢回来”。他忽然开口:“爸,下周给我报物理竞赛的名。” 林向杨愣了愣,随即弯眼:“好,咱不差钱,也不差机会。” 夜风灌进车窗,卷起少年额前的碎发。路灯一盏盏后退,像把一天的针锋、试探、悸动与热汗,全都压成一枚小小的种子,埋进黑暗里,静待破土。 而在教学楼顶层,江泽独自站在熄灯的走廊,手里攥着那张被林楠贴回的便签。背面多出的字迹洒脱飞扬,像另一把火,轻轻碰在他冰做的指尖。他抬眼,望向远处消失在拐角的车尾灯,低低说了一句:“省队么……那就一起。” 第4章 星火 周六清晨,云川县城被一层薄雾轻轻裹着,香樟叶上凝着细小的水珠,折射着朦胧的晨光。 林楠六点准时醒来,生物钟早已刻进骨子里。他习惯性去摸枕边的手机——屏幕干净,没有新消息,只有昨晚和江泽聊天界面里,那句孤零零的“嗯”。指尖划过屏幕,想起昨晚放学时,江泽把伞递给他时指尖的温度,像触到一块温热的玉,那种触感顺着血液爬上来,让他再也睡不着。 他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从书桌上捞起那本蓝色笔记本——这是上周江泽借给他的物理错题集,上面的字迹冷峻工整,步骤清晰得像打印出来,却莫名让他觉得安心。林楠翻开扉页,瞥见江泽在页脚标注的“易错点”,指尖顿了顿,拍了张内页照片,发到微信置顶的唯一群聊【后排三巨头】。 Lin:@Zou 早,今天图书馆约吗? Zou天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楠哥你居然主动约学习! Wang实朴:我作证,这绝对不是本人。 Lin:到底来不来? Zou天顺:来来来!江神昨天也说要去图书馆补竞赛题,咱们三缺一,正好凑局! 林楠盯着屏幕上“江神”两个字,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翘。他转身打开衣柜,随手抓了件白T,又抽了件浅灰连帽外套——昨晚江泽穿的那件是深灰,两人站一起不会太撞色。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低低“靠”了一声,把浅灰外套塞回去,换了件黑色冲锋衣。 可临出门时,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拎了那顶灰帽子,指尖摩挲着帽檐,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云川县图书馆八点开门,林楠七点四十就到了。没想到江泽已经坐在老位置——最里侧靠窗的双人桌,阳光刚好斜斜落在桌沿,像给他单独开了盏聚光灯。少年戴着白色耳机,面前摊着一本《物理竞赛难题集锦》,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走线,速度却比平时慢了半拍,不知在琢磨什么。 林楠放轻脚步,绕到对面轻轻坐下。江泽没抬头,只把耳机摘下一侧,顺手递了过来。林楠愣了半秒,接过塞进耳朵——里面是纯音乐,钢琴与小提琴交织,旋律舒缓得像一条安静的溪流,恰好能抚平人心底的躁动。 两人谁也没打招呼,各自低头刷题。图书馆里静得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偶尔有翻书的轻响。林楠做完一套力学选择题,抬头活动脖子时,才发现江泽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置顶的正是【后排三巨头】,最上方一条是自己三分钟前发的那张笔记本照片。江泽的指尖悬在屏幕上,似乎想回复,却又迟迟没动。 林楠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伸手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膝盖。江泽身体一颤,迅速锁屏,抬眼看他,眸色里带着一丝被现场抓包的淡窘,耳根悄悄泛起微红。 “拍得好看不?”林楠用气声问,怕打扰到周围的人。 江泽别开眼,把自己的草稿纸推过去,上面用铅笔写了一行字:受力分析图第3步,摩擦角标错了。 林楠低头一看,果然是自己昨晚熬夜刷题时犯的错,没想到被他细心发现了。他忍不住笑起来,拿笔在那行字下面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狗,把纸折成小飞机,轻轻滑回江泽面前。少年展开纸,盯着那只丑狗看了两秒,嘴角极轻地扯了一下,像雪面被风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裂痕,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十点半,邹天顺抱着三杯冰美式,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同志们,能量补给到了!”话音未落,他脚底一滑,手里的咖啡杯直扑林楠摊开的笔记本。江泽反应极快,手臂横挡在笔记本前,杯子歪到一边,褐色的咖啡液全洒在了他的深灰色袖口上,迅速晕开一片污渍。 图书馆里瞬间鸦雀无声,只剩咖啡滴落在地板上的滴答声。林楠倏地起身,一把攥住江泽的手腕:“脱了,我洗。” “没事,一点咖啡渍而已。”江泽想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扣住。 林楠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我家就在后面的锦溪小区,走路十分钟就到,去我家洗了烘干,耽误不了刷题。” 邹天顺愣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剩下的两杯咖啡,眼睁睁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跑出图书馆大门,才小声对刚赶过来的王实朴说:“咱江神……居然被楠哥硬拖走了?” 王实朴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我觉得,他俩的关系好像不一般了。” 林家是老式电梯房,楼道不算宽,却采光极好。进门左手边是间小阳台,晾衣绳上挂着一排林向杨的衬衫,透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林楠把江泽推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挤了些柠檬草味的洗衣液在手心,动作一气呵成。江泽站在瓷砖地上,把袖口卷到肘弯,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被水一冲,青色的青筋若隐若现。 “我自己来就行。”江泽说。 “你单手怎么搓干净?”林楠头也不抬,指尖隔着布料在咖啡渍上轻轻打圈,力道轻柔却认真。水声哗哗作响,卫生间里很快蒸腾起热气,空气里混着柠檬草的清香。江泽忽然觉得喉头发紧,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少年的后颈——那里有一粒小小的褐色痣,被乌黑的短发遮了一半,像不小心溅上的墨点,透着几分隐秘的可爱。 “好了。”林楠拧干袖口的水,拿干净毛巾垫着轻压几下,抬眼时刚好撞进江泽的目光。两人之间只剩半臂距离,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少年独有的清冽气息,谁也没动,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直到洗衣机“嘀——”的一声提示音响起,林楠才像被惊醒似的后退半步,有些不自然地说:“烘二十分钟就好,你先在客厅坐会儿,我去拿饮料。” 客厅不算大,却到处透着生活的痕迹。茶几上摊着一幅没拼完的星空拼图,电视柜上摆着几个相框——其中一张是幼年的林楠被母亲抱在怀里,女人眉眼温婉,笑容温柔。江泽的目光在相框上停留了许久,林楠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橘子味的汽水,“啪”地打开一瓶递过去:“这是我妈。”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又很快笑了笑,“她走得早,我都快记不清她的声音了。” 江泽接过汽水,没有喝,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瓶口,声音低沉而认真:“重要的人,会一直记得的。” 林楠心里一动,抬头看向江泽。他知道江泽的身世,父母早逝,爷爷也在初三那年离世,是被邻居林奶奶带大的。两个同样缺失了部分亲情的少年,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共鸣,彼此眼中都多了几分理解与默契。 傍晚时分,两人踩着落日的余晖回到图书馆。烘干的冲锋衣带着淡淡的柔顺剂味道,江泽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扣到林楠头上:“外面风大,别着凉。”林楠没拒绝,指尖在帽檐上轻轻摩挲,半晌才憋出一句:“谢了。” 周日晚上,林向杨临时接到出差通知,家里只剩林楠一个人。他把客厅的灯全关掉,拉下投影屏,找出一部老港片,犹豫了一下,给江泽发了条微信: Lin:【图片】我家夜景模式,缺个一起看电影的人。 十分钟后,门铃响了。林楠跑去开门,就看见江泽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个便利店塑料袋:两罐啤酒、一包辣条、一盒纯牛奶。林楠挑眉:“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牛奶是给你的。”江泽把啤酒重新塞回袋子,扔进门口的冰箱,“怕你晚上饿,顺便买了点零食。” 投影屏亮起,电影开场了。枪战与霓虹交织,剧情紧张刺激。两人并肩坐在地毯上,中间隔着半臂距离,随着剧情推进,身体不知不觉间靠近,距离渐渐缩成了一拳。电影里,男主在雨夜给女主撑伞,镜头慢得能看清每一滴雨水滑落的轨迹。林楠忽然想起上周下雨,他和江泽共撑一把伞回教室,自己半边肩膀都湿透了,江泽却全程把伞往他这边倾斜。 他侧头看向江泽,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眼里映着屏幕上闪烁的蓝光,像深海里浮起的点点星火,温柔得不像话。 “江泽。”林楠轻声叫他。 “嗯?”江泽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磁性。 “你……有没有喜欢一个人到想把他藏起来?”林楠问得突兀,说完就有些后悔,脸颊悄悄发烫。 江泽的喉结动了动,沉默了两秒,才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有。” 林楠没追问是谁,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只把喝空的牛奶盒捏扁,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背:“那我们一起藏好这个秘密。” 江泽的指尖僵了僵,没有躲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周一早读前,【后排三巨头】集体迟到了。李湘抱着教案站在教室门口,目光扫过林楠帽檐下的黑眼圈,又掠过江泽微翘的发尾,最终没说什么,只敲了敲讲台:“下周三,省物理竞赛校内选拔,名额只有两个,自愿报名,想参加的同学把报名表交给物理科代表张大炜。” 教室里瞬间沸腾起来,议论声此起彼伏。林楠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江泽:“一起报名?” 江泽头也没抬,一边在报名表上写字,一边“嗯”了一声,写完后直接把自己的报名表推到他面前,意思很明显——一起交。 邹天顺在后排哀嚎:“两位爸爸,给我们凡人留一条活路吧!有你们俩在,其他人根本没机会啊!” 王实朴拍了拍他的肩膀,深表赞同:“习惯就好,谁让咱们前后桌坐的是两大学霸呢。” 早读结束后是心理课。按座位分组,林楠、江泽、张旭峰和生物科代表徐子衿分到了一组,四人围成一个小圈。心理老师要求每个人“说出一件不为人知的小事”,用来增进彼此的信任。 轮到徐子衿时,她红着脸说:“我其实很怕黑,晚上睡觉必须开小夜灯。” 张旭峰则轻描淡写地说:“我小学的时候拿过市数学竞赛的一等奖。”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 轮到江泽时,他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我失眠很严重,每晚都要靠白噪音才能入睡。”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了一颗石子,让林楠心里猛地一震。 林楠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江泽递给自己的耳机里那首舒缓的纯音乐——原来那不是随便听的,而是他夜里用来“救命”的白噪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看着江泽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高冷的同桌,其实也有不为人知的脆弱。 最后轮到林楠,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妈走后,我再也没吃过栀子花饼,总觉得别人做的都不是那个味道。” 徐子衿露出心疼的表情,张旭峰则没什么反应,只有江泽抬眼看了他一下,眸色里带着一丝理解与温柔。 信任背摔环节,江泽站在半米高的桌子上,逆光下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林楠在下方张开手臂,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碎胸腔。当江泽向后倒下来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向前半步,用最大的力气稳稳接住了那份重量——世界仿佛天旋地转,怀里的触感真实而温暖,让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能成为别人的依靠。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邹天顺和王实朴还在讨论省赛选拔的事。“楠哥,江哥,你们说这次选拔会出什么题啊?会不会全是竞赛难题?”王实朴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问。 林楠刚想说话,就看见张旭峰端着餐盘从旁边走过,路过他们桌时,故意撞了一下林楠的胳膊,餐盘里的汤汁溅到了林楠的校服上。 “不好意思啊,没看见。”张旭峰嘴上道歉,眼里却没有丝毫歉意。 林楠皱了皱眉,刚要发作,江泽已经抽出纸巾,递到他面前,同时冷冷地看向张旭峰:“走路看着点,下次再这样,就不是道歉能解决的了。” 张旭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不敢反驳,只能悻悻地走了。 邹天顺小声说:“张旭峰肯定是嫉妒你们俩能稳拿省赛名额,故意找茬呢。” 林楠擦了擦校服上的汤汁,不在意地笑了笑:“随他吧,有这功夫,不如多刷两道题。” 下午第一节是计算机课,要爬十楼的机房。林楠平时缺乏锻炼,爬到八楼就喘得弯腰扶墙,江泽二话不说,顺手接过他的书包,单肩背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我自己能背。”林楠想抢回来。 “别废话,快点走,要上课了。”江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林楠只能快步跟上,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暖暖的。 机房的电脑都有些老旧,林楠的电脑卡在开机界面,怎么也进不去系统。他急得满头大汗,江泽弯腰凑过来,长指在键盘上“哒哒”敲了几下,很快就调出了安全模式。温热的气息混着淡淡的薄荷味拂过后颈,林楠的指尖微微发酥,差点把手里的鼠标捏碎。 “好了。”江泽直起身,语气平淡,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林楠抬头看向他,刚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8章 邕城风起 月考结束后的一周,云川县的榕树叶从浅绿染成深碧,又在几场夏雨后簌簌落下,铺满了云川一中的林荫道。林楠的名字,已经和江泽并列写在了学校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两人以全省物理竞赛前两名的成绩,一同入选省队,即将前往南宁参加为期三周的集训,冲刺全国中学生物理奥林匹克决赛。 周五傍晚的夕阳,把天空晕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粉色。林楠拖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银色行李箱,站在小区门口的大榕树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行李箱的拉杆。箱子里除了集训需要的物理教材、竞赛真题集、实验报告册和换洗衣物,还塞了他惯用的抱枕、几本没看完的科幻小说,甚至偷偷藏了两包牛肉干——用他的话说,“后勤保障是夺冠的第一要务,刷题刷到深夜总得有能量补给”。 远远地,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路口。江泽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穿着简单的白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铺满落叶的人行道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走路的姿势依旧挺拔,步伐平稳,像是无论面对什么,都能保持这样的从容不迫。 “走吧,江神!”林楠眼睛一亮,扬起手朝他挥了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去给他们露一手,让全国的学霸看看我们云川双雄的物理实力!” 江泽走近,目光先落在他那只几乎要被撑破的行李箱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调侃:“你这是要把家搬去南宁?” “那可不!”林楠拍了拍箱子,得意地挑了挑眉,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后勤保障到位,才能专心夺冠啊。你看,我还带了牛肉干,晚上推导物理公式饿了能补充能量,比集训营的面包好吃多了。对了,我还偷偷塞了本《天体物理趣谈》,累了能放松一下,说不定还能给实验题找灵感呢!” 江泽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点笑意更深了些,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走吧,去高铁站的车已经在路口等了。” 两人并肩走向路口,行李箱的轮子在石板路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和脚下落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晚风拂过,带着榕树的清香,夹杂着夏末特有的凉爽气息,吹动了林楠额前的碎发,也掀起了江泽卫衣的帽绳。少年们的脚步轻快而坚定,仿佛已经能看到南宁集训营里等待着他们的挑战——那些复杂的电磁感应实验、烧脑的天体运动计算,以及那片象征着荣誉的星光。 “对了,”林楠忽然想起什么,侧过头看向江泽,“你就带这么一个包?衣服够穿吗?集训可是三周呢,而且物理实验说不定会弄脏衣服。” 江泽拍了拍肩上的双肩包:“够了,必需品都带了,还有两套备用衣服。” 林楠撇了撇嘴,心里默默腹诽:果然是江泽,永远这么简洁利落,和他这种“未雨绸缪”型选手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才是江泽该有的样子——他似乎永远能精准地抓住核心,不被无关紧要的东西牵绊,就像他解物理题时,总能一针见血地找到解题关键。 到了云川高铁站,两人顺利通过安检,找到了对应的检票口。离检票还有二十分钟,林楠拉着江泽找了个座位坐下,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掏出平板电脑,开始翻看着提前下载好的全国决赛物理真题,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嘴里还小声念叨着:“这道电磁感应题,上次我用楞次定律解错了,江泽你当时说用右手定则更简单……” 江泽坐在他旁边,拿出笔记本电脑,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敲击着,屏幕上是他整理的物理实验易错点——从电路连接的细节到误差分析的方法,条理清晰。候车大厅里很热闹,广播声、脚步声、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两人的专注。 林楠看了一会儿题,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便摘下眼镜揉了揉。他侧头看了一眼江泽,发现对方正专注地盯着屏幕,眉头微蹙,神情认真。夕阳透过高铁站的玻璃幕墙照进来,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那张平日里有些清冷的脸,多了几分柔和。 “江泽,”林楠忍不住开口,“你说这次集训的摸底测试,会不会考很多实验设计题?我总觉得自己在实验步骤的规范性上还差一点。” 江泽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平静:“肯定会。全国决赛对实验操作的要求很高,摸底测试就是为了找出大家的薄弱点。但不用怕,按我们之前总结的实验流程来,遇到问题先分析原理,再逐步推导。” “嗯。”林楠点了点头,心里的不安被他沉稳的语气安抚了不少。他知道江泽说得对,自从省赛结束后,他们俩就一直一起泡在实验室里,分析历年的全国决赛实验题,总结解题技巧和操作规范。只是一想到要和来自全国各地的顶尖学霸竞争,他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广播里传来检票的通知,林楠立刻收起平板,拉着行李箱站起来:“走了走了,该检票了!” 两人随着人流走进车厢,找到对应的商务座。商务座的车厢很宽敞,每个座位都是独立的,配有小桌板和靠枕。林楠一坐下就兴奋地把行李箱塞到座位底下,然后又拿出平板翻看起来。 江泽坐在他旁边,放好背包,拿出电脑继续整理资料。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广播声和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哐当”声。也许是昨晚熬夜刷题没休息好,也许是车厢里温暖的灯光太过舒适,林楠看了一会儿题,眼皮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往旁边靠了靠,脑袋不自觉地落在了江泽的肩膀上。 江泽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以及透过薄薄的卫衣传来的温热触感。林楠的呼吸很轻,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新气息,拂过他的脖颈,让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他侧过头,看着林楠熟睡的侧脸。少年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做什么不安的梦——说不定是梦到解不出的物理题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却微微上扬,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江泽的目光软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让林楠靠得更舒服些,然后保持着这个僵直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车厢外的风景飞速掠过,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天空从橘粉色变成了深邃的藏蓝。江泽就那样坐着,一边留意着身边人的动静,一边低头看资料,只是指尖的动作,比平时轻柔了许多。他打开的文档里,正好是林楠最薄弱的“磁场中的带电粒子运动”专题,他默默在旁边标注了几个简化公式的技巧,想着等林楠醒了给他讲讲。 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结束了。高铁缓缓驶入南宁东站,广播里传来甜美的报站声。林楠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靠在江泽的肩膀上睡着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他猛地坐直身体,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看着江泽,“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困了……你的肩膀没事吧?是不是被我压麻了?” 江泽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静,只是耳根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没事。到了,收拾东西吧,张老师应该在出站口等我们了。” 林楠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有些尴尬,连忙低下头去拿自己的行李,不敢再看江泽的眼睛。他没注意到,江泽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嘴角又一次勾起了那抹极淡的笑意,顺手帮他拿起了放在桌板上的平板电脑。 出了南宁东站,林楠远远就看到了举着“云川县物理省队”牌子的张老师。张老师是省教育厅的资深领队,头发有些花白,见到他们俩,立刻笑着迎了上来:“江泽,林楠,你们可来了!其他队员都已经到齐了,就等你们俩了。” 顺着张老师手指的方向,林楠看到了不远处的几位少年少女。他认出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有来自省城重点中学的学霸陈宇,上次省赛排在第三,擅长力学综合题;还有那个戴眼镜的女生苏晓,实验操作特别厉害。大家互相打了招呼,目光在江泽和林楠身上停留得格外久——毕竟,这两位是省赛的冠亚军,也是这次省队冲击全国决赛的核心力量。 “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准备出发去集训营!”张老师看了看手表,拍了拍手,“集训营在大学城附近,车程大概四十分钟。到了之后先办理入住,晚上七点开营仪式,大家路上可以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对了,提醒大家一句,带好自己的物理笔记和常用的计算工具,开营第一天就有摸底测试!” 集训营的大巴车很宽敞,林楠和江泽坐在了一起。车子一路行驶,穿过南宁繁华的市区,最终停在了一栋环境清幽的培训中心门口。楼前的空地上已经挂起了“全国中学生物理奥林匹克省队集训营”的横幅,旁边的公告栏上贴好了集训日程,第一天的安排就写着“上午:物理实验基础测试;下午:力学专题讲座”。 办理好入住手续后,林楠发现自己居然和江泽分到了同一个房间。房间是标准的双人房,两张床并排靠在墙边,中间隔着一张书桌,书桌上还贴心地配备了台灯和电源插座。 “太好了!”林楠放下行李箱,兴奋地扑到床上,“以后刷题累了还能互相讨论物理题,实验步骤有疑问也能随时问你,比跟别人住方便多了!” 江泽把双肩包放在另一张床上,开始整理东西。他的动作很有条理,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物理教材、真题集和实验笔记分类放在书桌上,甚至还特意把万用表、游标卡尺这些常用的测量工具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反观林楠,他的行李箱一打开,东西就堆了一床——抱枕、小说、牛肉干和衣物混在一起,看起来乱糟糟的。 “你就不能整理一下?”江泽看了一眼他床上的“战利品”,无奈地摇了摇头,“万一实验工具找不到,影响测试就不好了。” “哎呀,反正晚上还要用,整理了也是白整理。”林楠摆摆手,从堆里翻出自己的抱枕,抱在怀里,“先休息会儿,开营仪式不是七点才开始吗?我先眯一会儿,养足精神应对明天的摸底测试。” 江泽没再说什么,只是走到书桌前坐下,拿出笔记本电脑继续整理实验资料。林楠躺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就像在云川一中的实验室里,他们总是这样,一个安静地钻研,一个偶尔偷懒,却又总能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一种莫名的默契。 开营仪式很简单,张老师介绍了集训的安排和纪律,然后请来了去年的全国决赛金牌得主分享经验。那位学长重点讲了物理实验的得分技巧,强调了“原理分析要精准,操作步骤要规范,误差分析要全面”,林楠听得很认真,手里的笔不停在笔记本上记录着重点,而江泽则坐在他旁边,神情专注,偶尔会在纸上写下几句批注——大多是对学长观点的补充,比如在某个实验中如何减少系统误差。 仪式结束后,大家各自回房间休息。林楠洗漱完,趴在书桌上开始翻看物理笔记,可没一会儿就觉得眼皮发沉。他转头看了一眼江泽,发现对方还在认真地看着电脑屏幕,台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江泽,”林楠打了个哈欠,“你不困吗?都十一点了,明天还要早起测试呢。” 江泽抬眼看了看他:“你先睡吧,我再整理一下电磁感应的实验数据。” “哦。”林楠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起身,反而凑了过去,好奇地看向他的电脑屏幕,“你在看什么呢?是历年的决赛实验题吗?” “嗯”江泽点了点头,侧过身让他看得更清楚些,“这道‘探究感应电流的产生条件’实验题,很多人都会在电路连接上出错,你看这里,应该先接电源还是先接电流表?” 林楠的脑袋凑得更近了些,几乎要贴到江泽的肩膀上。他能闻到江泽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墨水的清香,让人觉得很安心。他认真地看着屏幕上的实验电路图,听着江泽低沉的讲解,原本模糊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原来是这样!”林楠恍然大悟,拍了下手,“我之前一直以为先接电源就行,没想到还要考虑电流表的保护,应该先接滑动变阻器,再接电流表!江泽,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么细节的地方都能注意到!” 江泽的耳朵微微泛红,避开了他过于灼热的目光,轻声说:“不难,多做几次实验就记住了。” “那以后我遇到不会的实验题,可就全靠你了!”林楠笑着说,眼里闪着明亮的光。 江泽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台灯的光,像是盛满了星星。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那天晚上,林楠睡得格外安稳。梦里,他和江泽一起站在全国决赛的领奖台上,手里拿着金灿灿的奖牌,台下是雷鸣般的掌声,张老师站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接下来的日子,集训生活紧张而充实。每天早上八点,他们准时出现在实验室或教室,开始一天的训练。上午要么是专题讲座,由省内的知名教授授课,内容涵盖了力学、电磁学、热学、光学等各个领域,难度远超平时的课程——比如教授会深入讲解“狭义相对论的基本原理”在竞赛中的应用,或是“量子力学初步”的相关题型;要么就是实验操作训练,从基础的电路连接到复杂的光学实验,每个步骤都要求精准无误。下午则是模拟考试和刷题时间,每个人都埋首在题海里,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实验室里则传来各种仪器的操作声响。 林楠的进步很明显。在江泽的帮助下,他之前薄弱的电磁感应实验有了很大的提升,尤其是在电路故障排查和误差分析上,不再像以前那样手忙脚乱。而江泽,也在和林楠的讨论中,找到了一些更简洁的解题方法——林楠的思维很灵活,常常能从不同的角度提出问题,比如用能量守恒定律来解力学题,比传统的牛顿运动定律更快捷,给江泽带来了新的启发。 两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有时候,林楠在实验中遇到瓶颈,只要看江泽一眼,江泽就能立刻明白他的困惑,然后用最简单的方式给他讲解——比如用手势比划电路的连接顺序,或是在草稿纸上快速画出受力分析图。而江泽在刷题累了的时候,林楠会主动递上一瓶温水,或者拿出藏在行李箱里的牛肉干,让他补充能量,还会给他讲科幻小说里的物理趣事,缓解他的压力。 休息的时候,其他省队成员常常会围过来,向他们请教问题。林楠总是热情地解答,尤其是在力学综合题上,他擅长用生活化的例子来解释复杂的原理;而江泽则会在一旁补充实验操作的细节和公式的推导过程,两人一唱一和,总能把复杂的问题讲得通俗易懂。 渐渐地,“物理双学霸”的名声,在集训营里也传开了。 第5章 渐燃 周四的英语课上,李湘宣布要举办班级英语辩论赛,红蓝阵营抽签决定,辩题是“Technology alienates human emotions”(科技是否会疏远人际关系)。没想到林楠和江泽恰好抽到对立阵营,林楠在红方四辩,江泽在蓝方一辩。 消息一出,班里瞬间炸开了锅。邹天顺拍着桌子起哄:“这波是神仙打架啊!楠哥的英语溜得一批,江神的逻辑没人能顶,这下有好戏看了!”王实朴推了推眼镜,补充道:“而且他俩还是同桌,这对抗性直接拉满了。”连前排的英语科代表李雨萌都忍不住回头,眼里满是期待:“真想看看他俩正面交锋是什么样子。” 林楠转头看向江泽,挑了挑眉,眼里带着挑衅:“江辩手,准备好接招了?”江泽正在整理英语笔记,闻言抬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拭目以待。”简单四个字,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底气。 辩论赛当天,教室里挤满了来围观的其他班同学,连走廊里都站了不少人。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着醒目的辩题,双方阵营分坐教室两侧,气氛热烈又紧张。江泽作为蓝方一辩率先发言,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身姿挺拔地站在讲台上,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平静地看着台下,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 “Technology does alienate human emotions. With the popularity of social media, we are used tomunicating through screens, but we have lost the ability to have in-depth conversations face to face. We send emojis instead of real smiles, type messages instead of heartfelt words, and gradually, the distance between people bes farther and farther.”他的逻辑严密,论据充分,每一句话都条理清晰,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林楠坐在红方阵营里,听得很认真,指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要点。轮到他作为四辩总结时,他放弃了提前准备好的稿子,空手上台,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My opponent''s view is reasonable, but it ignores the positive role of technology in emotionalmunication. Technology is a tool, and its impact on human emotions depends on how we use it.” 他的口语流利自然,语速适中,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江泽身上:“If tech truly alienates, why do we still gather here, face to face, heart racing because of a single rebuttal? Why do we stay up late chatting with friends online, just to share a trivial joy? Why do people in different countries can connect instantly,forting each other in times of difficulty?”一连串的反问直击要害,让台下的议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专注地听着他的发言。 攻防环节,两人的交锋更是精彩绝伦。林楠起身追问:“The opponent mentioned that we rely on emojis to express emotions, but isn''t it better to let distant relatives and friends know our mood in time than to miss out on each other''s lives? Technology shortens the distance of time and space, which is an enhancement of emotions, not alienation.” 江泽指尖轻敲桌面,从容起身回应:“But we often confuse ''connection'' with ''closeness''. We have hundreds of friends on social media, but few can truly understand our sorrows. We may chat with others every day, but we are still lonely deep in our hearts. Isn''t that a kind of alienation caused by excessive reliance on technology?”他的回应精准有力,既不否认技术的连接作用,又点出了其背后隐藏的情感疏离,让现场的氛围再次推向**。 两人你来我往,言辞交锋间火花四溅,却又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默契。林楠抛出的每个问题都精准命中要害,江泽的回应却总能巧妙化解,还能顺势反击。台下的李雨萌激动得直掐邹天顺的胳膊:“我的天,这哪是辩论啊,这分明是公开**!你看他俩看对方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欣赏!”邹天顺深有同感:“确实,这气场太绝了,别人根本插不上话。” 最终,辩论赛以红方险胜告终。评委老师点评时,特意表扬了两人:“江泽同学逻辑严密,论据扎实,展现了极强的思辨能力;林楠同学思维敏捷,言辞犀利,善于结合实际案例,感染力很强。两位都是非常优秀的辩手。” 下台后,江泽走到林楠身边,递给他一瓶水:“说得不错。”林楠接过水,仰头喝了一口,挑眉笑了:“彼此彼此,江辩手也很厉害。尤其是最后那段关于‘亲密感’的论述,确实让我陷入了思考。”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周围的喧嚣仿佛都成了背景板,只剩下彼此之间的默契与认可。 周五的体育课,老师组织3v3篮球对抗赛,规则是输的一方要请全班喝奶茶。林楠、江泽和邹天顺分到了一组,对面刚好有一直看他们不顺眼的张旭峰。比赛还没开始,张旭峰就放狠话:“今天一定要让你们输得心甘情愿,好好请我们喝顿好的!”林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比赛进行得异常激烈。张旭峰的队伍攻势很猛,频频得分,而林楠这边也不甘示弱。林楠的篮球打得灵动飘逸,运球、突破、传球都很有章法,江泽的防守则严密得让人无从下手,偶尔还能抓住机会快速反击,邹天顺虽然实力稍弱,但也拼尽全力跑位配合。 比分交替上升,气氛越来越紧张。最后只剩3秒,双方打平,球权在林楠手里。他弧顶持球,正面单挑江泽,压低声音用气声说:“要是我赢了,今晚微信换头像,用我上周拍的那张合照。”江泽的眸光闪了一下,防守动作竟慢了半拍。林楠抓住机会,后仰跳投,篮球划出一道完美的高弧,空心入网。 “绝杀!”场边瞬间爆发出欢呼声,邹天顺激动地冲过来抱住林楠:“楠哥牛逼!太帅了!”江泽站在原地,垂眼笑出声——那声音低而短促,却足够让林楠的心脏停跳一拍。他知道,江泽是故意让着他的,这份不动声色的纵容,让他心里暖暖的。 张旭峰脸色铁青,狠狠把球砸在地上,却无可奈何。林楠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愿赌服输,记得请奶茶啊。”张旭峰瞪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月色爬上香樟树梢时,晚自习的铃声悠长地响起。林楠把那张两人背靠背坐在图书馆地板上的自拍设为微信头像,照片里的两人都穿着简单的白T,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显得格外惬意。他把头像截图发给江泽:新头像,管用到月底,不许换。 江泽回了一个“嗯”的表情,却在十分钟后,默默把那张照片裁成了只留自己的半张,设成了自己的头像。邹天顺看到后,立刻截图发到【后排三巨头】群里:“哈哈哈,江神这是间接承认和楠哥的关系了?这情侣头像也太隐晦了吧!”王实朴回复:“我觉得江哥是不好意思,毕竟他平时那么高冷。”林楠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甜丝丝的。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在为省物理竞赛校内选拔做准备。他们经常一起泡在图书馆刷题,遇到难题就互相讨论,林楠的思维灵活,常常能提出新颖的解题思路,江泽则沉稳细致,总能发现他思路中的漏洞并加以完善。有时候,他们会为了一道题的解题方法争论半天,最后却总能达成共识,在这个过程中,彼此的默契也越来越深。 周三下午,省物理竞赛校内选拔名单贴在了公告栏上。红纸上的黑字格外醒目,高一组的名单里,江泽和林楠的名字并肩靠得很近,像被谁用毛笔一并勾勒出来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大家都在议论着这两个连续霸占年级前两名的学霸。 “果然是江神和楠哥,这名额简直毫无悬念!” “他俩也太厉害了吧,不管是考试还是竞赛,都这么牛!” “我听说这次选拔的题目特别难,好多学霸都栽了,他俩居然能轻松入选,不愧是学神级别的人物!” 林楠站在公告栏前,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写着自己和江泽名字的文字,心里充满了激动与期待。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江泽,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眼里没有平时的冷淡,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省队见。”江泽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林楠的耳中,带着少年人的意气与坚定。 林楠笑了,声音散在微凉的夜风里,带着满心的欢喜与憧憬:“省队见,同桌。” 走廊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影子的肩膀紧紧贴在一起,仿佛预示着他们将在未来的道路上并肩同行,共同奔赴更远的远方。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6章 集训 周三傍晚的云川一中,公告栏前人声鼎沸。林楠单手揣兜,隔着三排后脑勺,一眼就瞄见自己的名字与江泽并排写在红纸最上方,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撞了一下。他掏出手机,对着红纸拍了张照,发到只有他和江泽两人的置顶聊天框里。 Lin:【图片】省队门票get√ 泽:嗯 Lin:就嗯?不请杯奶茶庆祝一下? 泽:上次篮球输的还没请。 Lin:……记仇第一名,服了。 身后的邹天顺突然扑过来,胳膊紧紧箍住他的脖子:“楠哥!苟富贵勿相忘!进了省队可得带飞啊!”王实朴举着相机,“咔嚓”一声按下快门,镜头里的林楠被勒得龇牙咧嘴,眼睛却弯成了月牙。 人群渐渐散去,江泽才从走廊拐角走出来。他刚被物理老师张曼怡叫去办公室签了《省队集训安全责任书》,袖口还沾着一点白色的粉笔灰。林楠快步走过去,抬手替他轻轻拍掉,指尖顺着布料下滑,状似无意地勾住了对方的手腕:“走,去训练场再刷一套题?” 省队选拔采取封闭集训模式,云川一中只有两个名额,却要和全市二十所重点高中的尖子生竞争最终四个晋级省队的名额。周五晚上,所有候选学生统一到云川实验中心报到。林向杨给林楠收拾行李时,简直把家都搬空了——银行卡、胃药、防晒霜、甚至一次性蒸汽眼罩,塞满了整整一个行李箱。林楠拖着行李箱出门时,嘴角直抽:“爸,不过是十天集训,又不是流放,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江泽的行李则简单得多:一个黑色双肩包,里面装着两套换洗校服、一本厚厚的错题集和一把折叠伞。林正华拄着小拐杖,亲自把他送到路口,把用塑料袋层层包好的栀子花饼塞进他手里:“跟楠楠分着吃,别总一个人憋着,多跟人说说话。”老人的声音很轻,却满是疼惜。江泽默默点头,把栀子花饼小心放进背包侧袋——甜味会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蒸的米糕,那味道,他已经很久没尝过了。 云川实验中心建在县城最北端的半山坡上,夜幕降临后,夜雾缭绕,整个中心像一座孤立在山间的小岛。宿舍是四人间,林楠和江泽到得最晚,只剩靠窗的两张床——头尾相连,中间只隔着一条六十厘米宽的过道。林楠把行李箱往衣柜里一推,转身冲江泽挑眉:“这就是缘分啊,同桌。” 江泽没搭话,先仔细检查了宿舍的插座、台灯和窗帘滑轨,顺手把宿舍里唯一一把椅子搬到林楠床边:“你暑假打球伤过骶髂,坐硬椅子不舒服,这个给你用。” 林楠愣了一下,他自己都快忘了暑假那场意外,没想到江泽却一直记在心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看着江泽忙碌的背影,轻声说:“谢了。” 江泽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没说话。 第一晚的摸底测试,就让所有候选学生感受到了压力。卷子发下来,林楠扫了一眼题量——整整十二页,考试时间三个小时,满分一百二。考场里鸦雀无声,只剩翻页的轻响和笔尖沙沙的书写声。最后一道设计实验题,他卡在了误差分析上,笔尖在“系统误差”与“偶然误差”之间徘徊不定。 斜对面的江泽已经写到了试卷背面,灯光打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像镀了一道银边。林楠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忽然安定下来——仿佛只要那人在视线范围内,他就不会孤军奋战。 交卷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走廊里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江泽竟在楼梯拐角等他,手里拿着一瓶温牛奶,递到他颈侧:“知道你低血糖,考试耗体力,先喝点垫垫。” 林楠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温热的甜味在舌尖缓缓绽开。他抬眼看向江泽,发现他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你没先回去休息?” “嗯,给你押了道题,没想到真命中了。”江泽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运气好。 林楠却知道,这人昨晚肯定熬到了凌晨,把近五年的省赛真题重新演算了一遍,才精准押中了这道实验题。他心里暖暖的,忍不住调侃:“江神这么厉害,以后干脆当我的专属押题老师得了。” 江泽的耳根微微泛红,没接话,只是转身往宿舍走:“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早起训练。” 第二天开始,就是高强度的集训轮转:上午是理论课,下午是实验操作,晚上还要进行针对性对抗赛。教练组采用“末尾浮动制”——每天淘汰总分最低的两人,压力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每个候选学生心头。 第三天晚上,淘汰榜单贴出来时,林楠一眼就看到了张旭峰的名字——他排在第六名,刚好卡在淘汰边缘。自从图书馆那次冲突后,张旭峰对他和江泽的敌意就几乎写在脸上,没想到他竟然也通过了校内选拔,追到了集训营。 回宿舍的路上,林楠听见楼梯间有人在低声议论:“……江泽家里有钱,爷爷留了不少遗产,肯定报了天价辅导课,资源比我们好多了。” “还有那个林楠,转学生而已,听说砸了不少钱才进的一中实验班,真不知道凭什么能进省队集训。”尾音被一声冷笑掐断。 江泽握紧了手里的水杯,指节泛白,显然也听到了这些话。林楠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前走:“狗吠而已,没必要浪费电量生气,有这功夫,不如回去多刷一道题。” 江泽停下脚步,看着林楠眼底的坚定,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嗯,听你的。” 当晚的实验考核是“声速测定”,两人一组,抽签决定搭档。好巧不巧,张旭峰抽到了和江泽一组,林楠则与实验中学的状元分到了一起。四组同时进行实验,数据好坏当场出分,压力极大。 实验过程中,林楠无意间瞥见张旭峰在接线时,故意弄松了示波器的探头,导致波形严重抖动,测量误差瞬间飙到了百分之七。他心里一紧,刚想提醒,就看见江泽面色平静地在实验报告里写下:“因仪器接触不良,引入系统误差,已通过多次测量修正数据”,顺手还把原始数据和修正后的波形图拍了下来,作为证据。 公布成绩时,江泽组依旧拿到了第一。张旭峰的脸色铁青,却无话可说。走出实验室后,他在走廊拐角堵住了林楠:“你给我等着,明天的实操考核,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好运。” 林楠单手插兜,笑得吊儿郎当:“行啊,我等着,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输了可别哭鼻子。” 第四天上午的实操考核是“电桥测电阻”,这是林楠的强项。可接线时,他就觉得数值有些不对劲,漂移得厉害。皱眉思索之际,江泽从隔壁实验台过来借镊子,指尖在他的桌沿轻轻敲了三下——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暗号,意思是“数据异常,注意检查仪器”。 林楠瞬间会意,立刻重新自检线路,最后用替代法算出了电阻的真实阻值,并在实验报告里详细注明:“待测元件与标称值不符,已用替代法校准,推测为元件被人为修改”。教练组复核时,果然发现那枚标准电阻被人故意刮掉了一圈漆,导致阻值发生变化。真相大白后,教练组当即取消了张旭峰的集训资格,并给予记过处分。 张旭峰被当场请出集训室时,回头恶狠狠地盯了江泽一眼,目光怨毒。江泽毫不犹豫地侧过身,替林楠挡住了那道冰冷的视线,声音低而冷:“再敢动他,下次我不会给你留任何证据。” 林楠看着江泽宽阔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安全感。这个平时话少又高冷的同桌,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 午饭时,林楠把自己餐盘里仅有的鸡腿夹给了江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喏,鸡腿给你,补补脑子。” 江泽的筷子顿了顿,又把鸡腿原封不动地送回他碗里:“先把身体练好,省队集训别拖后腿,等进了国赛,我请你吃全鸡宴。” “成交!”林楠笑得眼睛都亮了,低头大口啃起了鸡腿。 第六天晚上,教练突然宣布了最后一轮考核的赛制:四人车轮辩论——即兴命题,全英文阐述观点,评委当场亮分,这轮成绩将占最终总分的百分之三十。 题目抽签时,林楠抽中了“Should limits be placed on human gene editing?”(人类基因编辑是否应该被限制),江泽则抽到了“Is AI a threat to human creativity?”(人工智能是否会威胁人类创造力)。两人有一整晚的时间准备。 夜自习室里灯火通明,所有候选学生都在紧张地准备着。林楠写完自己的辩论大纲,抬头时发现江泽正对着空白的Word文档发呆。他知道江泽在烦恼什么——AI与创造力这个话题太宽泛,很容易落入俗套,难以出彩。 林楠悄悄走到江泽身后,弯腰在他耳边低声说:“不如把AI当成一面镜子,它反射的不是对创造力的威胁,而是人类自己的懒惰与贪婪。真正的创造力,始于对未知的恐惧,也终于对美好的渴望,这是AI永远无法替代的。”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江泽的指节微微收紧,屏幕上很快跳出一行标题:Fear and Flame——How AI serves as the mirror of human creativity(恐惧与火焰——人工智能如何成为人类创造力的镜子)。他回头看向林楠,两人距离极近,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暧昧。 林楠先退了一步,笑得张扬:“加油,赢了请我喝冰可乐。” 江泽的嘴角扬起一抹清晰的笑:“好。” 辩论赛当天,阶梯教室坐满了各校的带队老师和候选学生。江泽第一个上场,他的PPT极简,只有几张关键词幻灯片,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逻辑严密,层层递进。结尾时,他引用了冯内古特的名言:“We are what we pretend to be, so we must be careful about what we pretend to be.”(我们假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们必须谨慎对待自己的伪装),话音落下的瞬间,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林楠第四个上场,他放弃了PPT,空手上台。开篇就用CRISPR技术治疗地中海贫血的实例切入,三分钟内清晰摆出伦理天平的两端,最后以一句“Limit the technique, but never limit the dream to heal”(限制技术,但永远不要限制治愈的梦想)收尾。语音落下的瞬间,全场先是短暂的安静,继而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评委亮分:48.7/50,全场最高。 下场后,江泽递给林楠一瓶冰可乐:“说得很好。” 林楠拉开拉环,喝了一大口,笑得眉眼弯弯:“彼此彼此,江辩手的引用也很绝。” 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赞美与认可,都藏在这默契的眼神里。 十天的集训终于结束了,放榜那晚,半山坡上起了风,带着草木的清香。红榜前挤满了人,林楠从人群缝隙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总分第二,江泽第一,两人相差仅0.3分。他却比自己拿了第一还高兴,转身就扑到了江泽背上:“同桌,我们都进省队了!今晚省队包场,我请你吃烧烤!” 江泽被他撞得踉跄了一步,手却下意识地托住他的大腿,防止他滑下去。走廊里的感应灯昏黄,把两道紧贴的影子拉得很长,温馨而暧昧。 回宿舍收拾行李时,林楠一路哼着跑调的《晴天》,心情好到飞起。江泽忽然开口:“之前的赌注,还作数吗?” 林楠愣了一下,才想起月考前的奶茶赌注、篮球输了的头像赌注,还有那些玩笑式的“输赢约定”——原来他都记得。 “当然作数,你想怎么讨?”林楠挑眉看向他。 江泽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折叠整齐的A4纸,是省队正式通知书。他把其中一张放到林楠掌心,指尖轻轻覆在对方的手背上,声音轻得像夜风:“我想讨你一起进省队,一起进国赛,一起……”后面的话被风吹散,林楠没听清。 他反手扣住江泽的手,十指交握,笑得比漫山的星火还要明亮:“成交,我陪你。” 返程的大巴启动,车窗外的香樟树向后倒退,夕阳把云层烧成了温暖的橙红色。林楠低头,在两人依旧交握的指缝间,轻轻写下两个字——“未来”。 江泽侧头看他,睫毛在日光里镀上一层金边,他用拇指缓缓描过那两个字,像在描摹一条通往远方的航线。 大巴驶过县城中心的锦溪大桥,河水倒映着漫天霞光,像一条流淌的银河。少年们并肩坐在最后一排,影子被车窗框进同一片风景里。此刻他们尚不知道,省队只是序章,前方还有更漫长的赛道、更漆黑的夜晚、更璀璨的星光在等待着他们。 但没关系——只要十指紧扣,就能星火燎原,照亮彼此的整个青春与未来。 第7章 月考 集训的大巴车驶进云川县城时,夕阳正把锦溪大桥的轮廓染成温暖的橙红色。林楠扒着车窗,看着熟悉的街景飞速后退,指尖还残留着云川实验中心实验室里示波器冰凉的触感。十天封闭集训像一场密集的阵雨,冲刷掉了最初的生涩,也让他和江泽之间的默契,从解题步骤延伸到了沉默的对视里——就像集训最后一晚,两人在宿舍对着全真模拟试卷核对答案,台灯下江泽讲解误差分析的声音,至今还在耳边回响。 “在想什么?”江泽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刚把两人的背包从行李架上取下来,黑色双肩包上还沾着一点集训宿舍的灰尘。 林楠回过神,笑了笑:“在想集训时你押中的那道实验题,不知道月考能不能用上类似的思路。”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认真,“还在想,我和你到底差多少。” 江泽挑眉,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月考题目不难,用不上竞赛级别的技巧。”他说着,把林楠塞得鼓鼓囊囊的银色行李箱递过去,“不过想比的话,我奉陪。” 林楠接过行李箱,指尖碰到冰凉的拉杆,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从转学到一中,他和江泽的较量就没停过——数学课上的解题思路比拼、篮球场上的攻防对抗、集训时的辩论交锋,可始终没有一场真正公平的考试,让他看清两人的差距。这个问题像一颗种子,在集训期间就悄悄埋进了心里,如今终于要迎来生根发芽的时刻。 车子在云川一中门口停下,邹天顺和王实朴早已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他们下车,邹天顺立刻冲过来,一把抱住林楠的胳膊:“楠哥!江哥!你们可算回来了!集训营是不是跟传说中一样,全是学霸神仙打架?” 王实朴也凑过来,推了推眼镜:“听说张旭峰被淘汰了?太解气了!谁让他总找你们麻烦!” 林楠被他们簇拥着往校园里走,行李箱的轮子在石板路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和林荫道上榕树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江泽,对方正被邹天顺追问着集训的细节,话依旧不多,却会在邹天顺问出“是不是每天都要刷一百道竞赛题”这种离谱问题时,淡淡补充一句“每天三套真题,加一套实验操作”,语气自然得像是相处了多年的老友。 回到一班教室,熟悉的喧嚣扑面而来。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着醒目的“距离月考仅剩7天”,课桌上堆满了试卷和辅导资料,连平时爱打闹的同学,都压低了声音刷题。林楠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发现桌面上整齐地叠着一摞月考复习卷,最上面放着一张便签,是英语科代表李雨萌的字迹:“楠哥,这是最近的复习重点,湘姐让我帮你留的~” 他拿起便签,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转来一班不过两周,从最初被围观的转学生,到如今被同学记挂的“双学霸”之一,这种变化,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妙。 “愣着干什么?”江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已经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拿出笔记本开始整理集训期间的错题,“剩下的时间,每天刷两套真题,有不懂的随时问。” 林楠回过神,把复习卷摊开,拿出笔开始刷题。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他偶尔抬头,会看到江泽正低头演算,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利落而专注。每当这时,林楠就会握紧笔杆,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试卷上——他不想被落下,更不想让这段时间的努力白费。 接下来的几天,班里的学习氛围愈发浓厚。每天早上,林楠都是第一个到教室的,拿出英语单词本背记,他的英语基础本就扎实,经过集训期间的全英文辩论考核,更是进步明显;午休时,他会抱着物理错题集,跑到江泽的座位旁请教问题,尤其是实验步骤规范,江泽总能用最简洁的语言点透关键——比如“电桥测电阻时,一定要先校准检流计”“误差分析不能只写仪器误差,要具体到分度值或接触不良”;晚上晚自习结束,他还会留在教室多学一个小时,直到保安大叔来催才离开。 江泽也察觉到了他的拼劲。有一次,林楠卡在一道力学综合题上,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试卷。江泽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笔记本推了过去。笔记本上,不仅有详细的解题步骤,还有用红笔标注的易错点,甚至画了受力分析图,清晰得一目了然。 “这个辅助线可以这样画,”江泽指着图,声音清淡,“把复杂的运动分解成两个直线运动,用能量守恒定律求解,比牛顿运动定律更快捷。” 林楠凑近了些,能闻到江泽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墨水的清香。他认真地看着笔记本上的批注,原本模糊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这样!”他恍然大悟,拍了下手,“江泽,你这笔记也太详细了,简直是考试神器!” 江泽收回目光,耳根微微泛红,语气依旧平淡:“有用就好。”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的化学和英语很强,可以多花点时间在物理的实验步骤规范上,月考实验题占比不低。” 林楠点了点头,心里暖暖的。他知道,江泽看似高冷,却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帮他。从集训时的押题,到现在的笔记分享,这份默默的支持,比任何鼓励的话语都更有力量。 周三下午,林楠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几块栀子花饼,还带着淡淡的甜味。他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集训前林正华奶奶塞给江泽的就是这个。抬头看向江泽,对方正低头刷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奶奶让你给我的?”林楠轻声问。 江泽笔尖一顿,没抬头:“她听说你喜欢吃,让我带给你。” 林楠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甜而不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妈妈走后,就再也没人给过他这种味道的栀子花饼了。“谢谢。”他小声说。 江泽“嗯”了一声,耳根悄悄泛起微红。 林楠转进一班的第三周,月考的脚步终于近了。考试前一天下午,座位表被贴在了教室后门,红色的纸张上,黑色的名字密密麻麻。林楠挤在人群里,踮着脚尖看了半天,才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找到了自己的名字——56号座位。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最后一排离讲台远,光线也暗,更重要的是,和江泽的座位隔着大半个教室。江泽的名字依旧稳稳地写在第一排最中间的1号位置,那是年级第一的专属座位,王实朴就坐在他旁边的9号,正凑过去和他说着什么。 心里莫名有些失落,林楠转身想回座位,却对上了一道熟悉的目光。江泽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正站在人群外看着他,目光在他皱起的眉头上顿了顿,随即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 “加油。”江泽的声音清淡却清晰,像秋日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却又格外坚定。 林楠愣了一下,脸颊莫名有些发烫。他没想到江泽会主动过来给自己加油,一时间竟有些语塞,过了几秒才扯出一个笑:“你也是。” 江泽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林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失落渐渐被一股莫名的勇气取代。距离又怎么样?他要做的,是用成绩证明自己,而不是靠距离来寻求安全感。 考试当天,天刚蒙蒙亮,林楠就背着书包来到了教室。他坐在最后一排的56号座位上,拿出文具和准考证,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教室里渐渐坐满了人,邹天顺坐在他前面几排,转头冲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林楠笑着回了一个。 铃声响起,监考老师拿着试卷走进教室,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试卷刚发下来,就响起一片倒抽气的声音。林楠低头一看,也忍不住皱了皱眉——题目比想象中难太多了。数学最后两道大题明显超纲,考的是竞赛里的组合数学知识;物理的实验题更是绕得人头晕,要求设计实验探究“影响滑动摩擦力大小的因素”,还需要进行误差分析,比平时的练习题复杂多了。 “大家安静,认真答题,考试时间两个小时,不许作弊。”监考老师的声音打破了教室里的骚动。 林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他按照之前和江泽讨论的答题策略,先从擅长的英语和化学入手。英语试卷对他来说难度不大,听力清晰,阅读理解的题材也是他熟悉的科普类文章,笔尖在试卷上沙沙作响,很快就完成了大半。 化学题也还算顺利,有机化学推断题虽然复杂,但他凭借集训期间积累的解题技巧,一步步推出了答案。只是在做化学实验题时,他想起了江泽提醒过的“步骤规范”,特意在答题纸上详细写了实验器材、操作步骤和注意事项,甚至标注了可能出现的误差及原因。 等他做完英语和化学,额角已经沁出了薄汗。他抬手擦了擦,抬头歇气时,下意识看向第一排。江泽正奋笔疾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挺直的背上,侧脸线条利落,神情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试卷和笔。他握着笔的手稳定而有力,书写速度很快,却依旧工整。 林楠咬了咬牙,握紧笔杆——他不能输,至少不能输得太惨。 接下来是数学和物理。数学的超纲大题让他卡了很久,他尝试着用江泽教的组合数学思路解题,草稿纸写了一张又一张,终于在最后半个小时推出了答案。物理题则更加考验耐心,尤其是那道实验题,他反复检查了三次步骤,确保没有遗漏细节,才放心地写下答案。 考试结束铃响的瞬间,全班瞬间炸开了锅。邹天顺趴在桌子上哀嚎:“完了完了,这次肯定要被踹出一班了!这题是人做的吗?数学最后两道题我一道都不会!” 王实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安慰:“节哀顺变,我觉得我也悬。物理实验题的误差分析,我写得一塌糊涂。” 林楠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试卷边缘,脑子里反复回想那些没把握的题目。他又看向江泽,发现他正拿着试卷和监考老师讨论着什么,神情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地狱级”考试对他毫无影响。 “楠哥,你觉得这次能考多少分?”邹天顺凑了过来,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你和江哥都是省队的,肯定比我们这些凡人厉害!” 林楠笑了笑,摇了摇头:“不好说,题目太难了。”他心里其实也没底,虽然大部分题目都做了,但不确定正确率如何,尤其是数学和物理的大题。 成绩出来得比预想中快。周日晚上的晚自习,李湘拿着成绩单走进教室,脸色严肃却难掩一丝笑意。“安静!”她拍了拍桌子,“这次月考题目确实难,全市的平均分都比上次低了二十分,但我们班还是有同学考得很好。现在公布成绩。”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湘手里的成绩单上,邹天顺更是紧张得攥紧了拳头。 “江泽,739分,班级第一,年级第一。”李湘的声音落下,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惊叹。 “哇——”邹天顺忍不住喊了出来,“739分!满分750,这简直是逆天了!江哥也太牛了吧!” “不愧是江神,这么难的题都能考这么高!” “我要是能考他一半的分数,就满足了!” 江泽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普通的数字。他的目光掠过人群,落在最后一排的林楠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收回。 林楠看着江泽的方向,心里既有敬佩,也有一丝不甘。739分,这是一个几乎无法企及的分数,他不知道自己和这个分数之间,到底差了多少。 “接下来公布第二名。”李湘的声音再次响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林楠,725分,班级第二,年级第二!” 又是一阵更响亮的惊叹声,比刚才江泽的成绩公布时还要热烈。 “725分!我的天!楠哥也太厉害了吧!” “比江哥只少了14分,这差距也太小了!” “刚转来三周就能考这么好,简直是神仙转学生!” 林楠彻底愣住了,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他转来一班不过三周,居然能考出这样的成绩?而且只比江泽少14分?他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江泽看过来的目光。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难得地带着一丝清晰的赞许,像是冰雪初融,露出了底下的温柔。 “不错啊,林楠!”李湘笑着看向他,语气里满是欣慰,“刚转来就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很厉害!尤其是你的英语和化学,都是年级第一,物理和数学也进步很大,继续保持!” 林楠挠了挠头,脸颊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谢谢老师。” 邹天顺立刻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一脸崇拜:“我靠,楠哥,你也太牛了!居然能考第二,仅次于江泽大神!以后我们班就是双学霸时代了!” 王实朴也点头附和:“确实厉害,数学最后两道超纲题,你居然做出来了?快给我讲讲思路!” 周围的同学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他的学习方法。林楠被围在中间,笑着一一回应,心里却很清楚,这725分里,有多少是江泽的功劳。如果不是江泽的笔记,不是他耐心讲解的错题,不是他在集训时的陪伴与鼓励,他不可能进步这么快。 他再次看向江泽,对方已经被其他同学围住,正在解答一道数学题。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神情认真而专注。林楠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他想跨越这14分的差距,想和江泽并肩站在更高的舞台上,想让这份默契,延续到更远的未来。 晚自习结束后,同学们陆续离开了教室。林楠收拾好书包,刚走到门口,就被江泽叫住了。 “林楠。” 林楠回头,看到江泽正站在教室后排,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他走过去,接过笔记本,发现里面是江泽整理的月考错题解析,每一道题都有详细的步骤和易错点标注,最后一页,还写着一行字:“你的进步很快,继续努力。下次,争取缩小差距。” 林楠的心里一暖,抬头看向江泽,眼里闪着坚定的光:“嗯!下次考试,我一定能追上你!” 江泽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像春日的暖阳,驱散了所有的清冷:“我等着。”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夜色渐浓,月光洒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银霜。校园里的榕树安静地伫立着,蝉鸣正渐渐浓密,带着夏初特有的清新气息。 “对了,”林楠忽然想起什么,侧头看向江泽,“省队的集训通知下来了吗?什么时候去南宁参加全国决赛的集训?” 江泽点了点头:“张老师说,下月初出发,为期三周。”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集训结束后,就是全国中学生物理奥林匹克决赛了。” “太好了!”林楠眼睛一亮,“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南宁,一起冲刺金牌!” 江泽转头看向他,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映出清晰的眉眼。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一起冲刺金牌。”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紧紧地靠在一起。远处的锦溪大桥灯火通明,河水倒映着漫天星光,像一条流淌的银河。 林楠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指尖摩挲着那行“继续努力”,心里充满了力量。他知道,这14分的差距,是挑战,也是动力。而他和江泽之间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从云川一中的考场,到南宁的集训营,再到全国决赛的舞台,他们将一路并肩,用青春和汗水,书写属于他们的传奇。 邕城的风,似乎已经提前吹到了云川,带着远方的召唤,也带着少年们对未来的憧憬。而他们的约定,将在那片星光之下,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