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三个亿的启动资金,华康集团这台巨大的机器终于通上了电。但要让它转起来,光有电不行,还得有齿轮。
我把目光投向了人才市场。
我不喜欢猎头推荐的那些油腻的职场老手,他们太懂规矩,也太懂如何规避责任。在华康这个草创阶段,我需要的是火,是锐气,是那种还没被社会磨平棱角的理想主义。
在省大经济学院的专场招聘会上,我见到了方舟。
那天,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衬衫,在一群西装革履、简历做得花里胡哨的应届生中,显得格格不入。面试时,别的学生都在谈实习经历、谈对薪资的期望,唯独他,把一份厚厚的《关于生物医药产业长周期投资回报的分析报告》拍在了我面前。
“江总,”这个二十二岁的小伙子眼神清亮,直视着我,“我查过您的履历,您在发改委搞的大健康规划我看过。如果您是为了把华康做成第二个‘黑石’,那我没兴趣。但如果您是想做中国的‘淡马锡’,用国资孵化产业,那我愿意给您拎包。”
狂妄。但也透彻。
他一句话就点破了“产业资本”与“金融资本”的核心区别。
我翻了翻他的报告,数据详实,逻辑严密,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想要“经世济民”的书生意气。这股劲儿,像极了二十年前刚进县教育局、发誓要改变乡村教育面貌的我。
“明天来上班。”我合上报告,当场拍板,“我不缺给我拎包的人,我缺敢冲锋陷阵的兵。”
方舟的加入,让我对未来多了一份信心。我将他定为战略发展部的经理助理,那是我的核心智囊团。
然而,当我带着方舟第一次走进装修完毕的集团办公区时,现实立刻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
开放式办公区被无形地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左边,是赵鹏的地盘。清一色的赫曼米勒人体工学椅,桌上摆着多屏显示的彭博终端。坐那里的,是赵鹏从上海、香港挖来的四个分析师。
他们穿着精致的三件套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古龙水味。他们不说中文名字,互称“Tony”、“Jessica”、“David”。他们交流时,嘴里蹦出的全是“Valuation(估值)”、“Leverage(杠杆)”、“Exit Strategy(退出策略)”这类英文单词。
看到我和方舟进来,那个叫Tony的首席分析师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手里端着星巴克,似笑非笑地打了个招呼:“江总早。哟,这就咱们的新同事?很……朴素嘛。”
一阵低低的哄笑声从那个角落传来。
方舟的脸涨得通红,但他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挺直了腰杆,抱着那一摞厚厚的资料,走向了属于我们的、略显简陋的右侧办公区。
我冷冷地扫了Tony一眼,没有发作。我知道,这是赵鹏在立威,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这里是CBD,是金融圈,不是我的发改委大院。
如果说赵鹏的“精英团”只是让我感到不适,那么接下来钱云章的一手“太极推手”,则是让我真正感到了窒息。
下午,我拿着拟定的中层干部名单,走进了董事长的办公室。
除了方舟,我还物色了几个在实业领域有经验的项目经理,准备把骨架搭起来。
钱云章正在修剪一盆文竹。他看得很仔细,剪得很慢,每一刀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董事长,这是各部门负责人的拟定名单,请您过目。”我将文件递了过去。
钱云章放下剪刀,笑呵呵地接过来,戴上老花镜,认真地看了一遍。
“小江啊,眼光不错。”他指着名单上的几个人,“这几个搞项目的,履历都很扎实,特别是这个方舟,虽然年轻,但那股冲劲我喜欢。批准了。”
我刚松了一口气,他话锋一转。
“不过嘛,一个集团要平稳运行,光有冲劲是不够的,还得有‘压舱石’。”他摘下眼镜,看着我,眼神温和却不容置疑,“特别是人事、财务、综合办这些关键岗位,得用‘老人’,得用‘稳人’。”
他拉开抽屉,拿出了另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名单。
“这是国资委推荐过来的几个人选,也是为了支持我们的工作。你看看。”
我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心头猛地一沉。
人力资源部总监:马国良。备注:原省纺织集团工会主席。五十二岁。
审计风控部总监:吴建生。备注:原省财政厅下属会计师事务所副所长。
综合办公室主任:刘丽。备注:省政府办公厅推荐。
这哪里是“支持”,这分明是“掺沙子”。
那个马国良,我听说过,那是省里某位副省长的远房亲戚,在纺织集团就是个有名的“老油条”,除了喝茶看报搞人际关系,正事不干。让他管人事,等于我的用人权被彻底架空。
那个吴建生,是钱云章的老部下,让他管审计和风控,意味着我签批的每一分钱,都要经过钱云章的眼皮子底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至于刘丽,那是管章、管车、管接待的大管家,也就是放在我身边的“监控探头”。
“董事长,”我试图挣扎一下,“这几位同志资历是老,但我们是初创公司,工作节奏快,压力大,我怕老同志身体吃不消……”
“哎,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钱云章摆了摆手,堵死了我的话头,“小江,你要把精力放在外面打仗上,家里这些琐碎事,交给他们,你放心,我也放心。咱们分工明确,你主攻,我主守,这才是最佳搭档。”
他笑得一脸慈祥,把“放心”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看着那张名单,又看看钱云章那张滴水不漏的脸,终于明白,这是一个我无法拒绝的阳谋。
只要我还想用那三个亿的资金,我就必须接受这几个“监军”。
“好的,董事长。”我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沉甸甸的名单收了起来,“我坚决执行董事会的决定。”
钱云章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拿起了剪刀,对着那盆文竹,“咔嚓”一声,剪掉了一根长得有些“出格”的枝条。
“这就对了。修剪修剪,才好看,才长得久。”
一周后的周一例会。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却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三派。
赵鹏带着他的“华尔街精英团”,坐在左侧,抱着笔记本电脑,用英文低声交谈,时不时发出只有他们才懂的笑声。
马国良、吴建生、刘丽这几个“关系户”,坐在后排,拿着保温杯,一脸淡然地看着天花板,仿佛这场会议与他们无关。
而我和方舟,以及新招来的几个项目经理,坐在中间,显得势单力薄。
“关于下个月的人员扩招计划……”方舟刚开口汇报。
“等等。”新上任的人力总监马国良慢悠悠地拧开保温杯,吹了吹热气,“小方啊,扩招的事不急。集团刚成立,编制还没核定下来,省里的意思是要严控‘人头费’。我们要先走流程,报国资委审批,这个周期嘛,起码得两三个月。”
方舟愣住了:“可是马总,业务马上就要展开了,人不齐怎么干活?”
“急什么?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马国良笑呵呵地教训道,“程序正义,懂不懂?出了问题你负责?”
方舟涨红了脸,求助地看向我。
我刚要开口,那边的赵鹏却冷笑一声:“流程?我的团队可是24小时待命。江总,如果你的步兵连还没穿好鞋子,那我的空军可就要先行一步了。”
“那也不行。”审计总监吴建生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插话,“赵总,你那个项目预支差旅费的单子,不符合财务规定。我们要严格审核,不能你说飞纽约就飞纽约,得有邀请函,有批文。”
赵鹏的脸色瞬间变了,狠狠地把笔摔在桌上:“What the fxxk!我是去谈几个亿的生意,你跟我卡几千块的机票?”
“规定就是规定。”吴建生像块石头一样,油盐不进。
会议室里乱成了一锅粥。
马国良在打太极,吴建生在设路障,赵鹏在发飙,方舟在憋屈。
我坐在主位上,看着眼前这群各怀鬼胎、根本无法捏合在一起的人,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我是常务副总,名义上的二把手。
但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困在蛛网里的苍蝇。我想飞,左边是资本的傲慢,右边是官僚的僵化,脚下还踩着烂泥一样的关系网。
我手里握着三个亿,却连招一个人、出一趟差,都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
这就是钱云章说的“分工”。
他用几个“废人”,就轻易地锁住了我的手脚,也顺带恶心了赵鹏。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在这个集团里,无论你们多有本事,规则,永远掌握在他手里。
散会后,方舟红着眼眶跟进我的办公室。
“师父,”他第一次这么叫我,声音有些颤抖,“这就是国企吗?这就是我们实现理想的地方吗?那个马国良,连Excel都不会用,凭什么管我们招人?”
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点燃了一支烟。
“方舟,”我吐出一口烟圈,声音沙哑,“这里不是学校,也不是战场。这里是江湖。”
“在江湖里,杀人的刀,往往不是铁做的。”
我拍了拍那份依然躺在桌上的《生物医药产业分析报告》。
“收起你的委屈。想要改变规则,我们首先得在这个烂泥潭里,活下来,并且……赢一次。”
我转过身,目光变得狠厉。
“去准备吧。既然内部不通,我们就去外面找食吃。我就不信,活人能让尿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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