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云你这狗身上是……”
“哦我看院子里总是有旧衣服没人要,颜色花色还不错,就给狗改改穿上了。”登寄云挠挠头装傻道。
“院子里?旧衣服?”
祈寒清脸直接垮了下来,看了看四周没人,一把把她拽进了门。
他家中不像自己家布置的那么随意,这里整洁干净甚至还散着一股清香,比她想象中还清雅些,跟门外破败肮脏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你这儿花草种得真好,但是你这样把我拽进来的话,那些污言秽语恐怕要传得更难听了。”
“今日我这身衣裳好看吗?”祈寒清丝毫不接她的话。
登寄云都不用看那衣服,他这脸穿什么不好看?
她正想回一句夸赞,祈寒清又开了口,“这布料是不是很眼熟?”
登寄云一下反应过来,一愣,低头瞥了一眼自家那只小些的狗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他。
“呃这……”
怎么刚好就穿着这套啊!登寄云尴尬,手在身侧抓空气。
对方却不急着等到回答,拉着她直直向后院去了。
登寄云看着拉着自己向前跑的人,这才有机会细看他的衣衫,不说是多好的布料,但明黄色的料子上点缀桂花刺绣,针脚细密,用色跳脱大胆,又配着他带着些怒气的表情,有活力多了,让人完全不能跟那夜他凄凉绝望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直到两人一路小跑来到后院,她才看到了井井有条中的一丝杂乱,那是摆了一长桌的布料和随意散落的各种颜色的线。
“你院中那些衣服是我送的。”
“你自己做的?”登寄云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问了多余的话,“那个,为什么给我送衣服?”
“你看着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定不会自己做衣裳,家里没个男人怎么行?”他低下头红着脸,“刚好我闲来无事做出来的衣裳也没人愿意穿,你身上那些还没我做得好呢……”
登寄云不用想也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暗自劝告自己:登寄云,你是来养老的,要是有一天你突然穿回去了,那岂不是跟他那个前任一样要抛下他了。况且这里的男人都十分看重名节的,他一个鳏夫,守鳏可能都还没多久,如果这么快就跟邻居好上了,肯定被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不能招惹不能招惹。
祈寒清见她不回话,心中止不住有些自卑,想是因为自己名声不好,她不敢要他。
“你若是担心他们说闲话,我可以跟你走,我们离开这儿。我有钱,妻主走时给我留了很多,我自己也会很多手艺,制衣织锦养花,我学东西很快,可以赚钱的!”
登寄云低头看见他眼睛红红拉着自己的袖角,想要抽走不得,更加不忍心将来辜负他:“不是,你究竟看上我什么啊?我连自己都养不活!”
谁知对面听到这种话直接哭了出来:“我说了我有钱也会赚钱啊!”
看登寄云依旧皱着眉,他缓缓松开手低下头喃喃:“我生得如此容貌,虽与人成过亲,但她没有碰过我,我是干净的,你为什么不要我……”
登寄云看他可怜的模样,心中不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傻瓜,你有房子住,自己也能赚钱,这院子你也打理的井井有条,怎么非得找个女人不可呢,你自己也可以活得很好啊。”
“真的好吗?家里为了钱把我赘到乡下来给人冲喜,就已经是不要我了。”祈寒清苦笑,再一次含着泪拉住她:“你也看到我家院外了,家里没有女人的话,会被欺负的,万一有一天有人上门来做些……你就当是救我,好不好?你家中不也缺个男人做家事吗?”
“我说过自己缺吗?”
“求你了寄云,你是唯一一个对我有过善意的人了,你这样温柔,明明也对我有意吧?”
“啊?我有吗?”
“有啊!”祈寒清眼睛亮了起来,“你一直以来帮我清理外面的脏污不是吗?难道不是心悦于我?”
登寄云总算是明白了源头,自己还真是好心办坏事啊。
她拉住祈寒清的双手:“听我说,我收拾那些东西只是因为会臭,你知道我家中有狗,鼻子很灵,它们会不舒服,我……我也会不舒服。况且这些也会影响我出行。我知道你不太方便开门清理,才只好自己动手的。”
他抽出自己的双手后退:“原来只是因为我影响到你了……”
他不会又要哭吧?登寄云叹气。
她不了解眼前的人,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那些人说的那样,也从不知道自己在院外清理的时候门缝里一直有双眼在注视着自己,想想还怪渗人的,只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些垃圾是他们丢的,不是你。时间不早了,别想太多,晚上该睡不着了。”
祈寒清一下子安静了,似乎是思考了很多,随后不知道是想通了什么,突然松了口决定放登寄云走。
登寄云虽然不知道他刚刚进行了什么心理活动,但总算完事儿了,赶紧拉着狗就跑,结果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回头一看,两只狗竟然围着祈寒清不走了。
天杀的!你俩有点出息!登寄云内心怒吼。
祈寒清笑了笑:“是闻到我刚做好的蜜薯了吗?”祈寒清从怀里直接掏出一跟蜜薯俯身喂狗吃,给登寄云看傻了。
随身带蜜薯??
祈寒清不用看也知道她表情一定不好看,于是头也不抬,道:“知道你养了猫儿狗儿之后 ,其实每天我都会做一些食物给它们吃,我们每天在后院小门那里见面,它们喜欢吃,当然缠着我不走了。”
登寄云小声嘀咕:“还有这招啊,怪不得我走不了呢。”
“什么?”
“啊,我说。”登寄云挠挠头,“我说怪不得最近总觉得它们长胖了呢,呵呵……”
正说着,她瞧见祈寒清将食物递出去之后却突然收回,只剩手指喂进了狗嘴里。
“啊!”
“啊?!”
登寄云瞪大眼睛看着他的操作,难以置信:玩这招??这都不背着人的吗?
虽然无奈,但看着鲜血缓缓渗出,她也实在很不舒服:清儿啊,当着我的面这样故意受伤真的好吗?我都看见了啊!
“那个,我家中没有酒可以清理伤口,也没有药布可以包扎……”
登寄云扶额点点头:“知道了,我家有细布和酒,我带你回家。”
她回头看他委屈的表情,接着道,“你后院小门的钥匙在哪里,从那儿走比较好,有些晚了,别被谁看到。”
“只管去吧,就在那儿。”话音一落,祈寒清便拉着她没几步就到了小门,然后顺手就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扇小门。
这些物件竟都随身带着吗。登寄云不解。
两人到家后,脸颊一个赛一个的红,挤着坐在桌前秉着呼吸才终于包扎完。
登寄云正欲开口提醒他该走了,祈寒清却先一步开口说自己头晕走不了,还一口一个不要怪狗儿是自己不够小心。连登寄云要带他去看病,也推脱说是医馆早就休息了,而且就算没休息也断不会有人开门给他这样一个人看病。
登寄云点点头:嗯,有理有据,但刻意至极。
她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也因为知道他只是想要一个庇护,不忍心拆穿。可她心中也了然,一个男人这么轻易在女人家过夜,确实是个有心思的,让人不由得猜测那些传言会不会是真的。
登寄云无法将人赶走,只能依照这里的习惯叫他睡床。
于是半夜祈寒清假意睡熟,滚下床抱着登寄云睡,她换到哪儿,祈寒清就跟到哪儿,丝毫不顾及自己这出戏的真实性。
登寄云一晚上躲闪尚不及,更别提好好睡觉了。
直到第二天,两个人各自顶着个熊猫眼面面相觑。
一个抿嘴叹息,一个低头羞怯。
对峙许久,登寄云还是主动结束了闹剧,连拉带拽“送”他至小门,祈寒清没太多反抗,但擅自将锁头揣进怀里要带走。
“你这是做什么?”
“昨日中秋,清儿第一次有了家人相伴,很开心。从今以后,我当你是我的好姐姐,这扇门能不能不要再锁上,这样掩着就行。我不去打扰你,只希望你可以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就好。”
“家人吗?”登寄云低下头:可她的家人呢?可能早已在那个世界忘记她了吧,毕竟在那边她已是个逝去的人,所有人都会劝她们斯人已逝,节哀顺变……
登寄云想到这里,已没了和人交心的兴致,她最不喜欢纠缠,没答应也没反对,直接转身走掉了,只留祈寒清在小门处呆呆看着她的背影。
这几天,那祈寒清确实没来打扰,但不知为何,门口的叫骂声和垃圾却越堆越多,登寄云经过上次的误会之后也不敢轻易去清理,只好忍着臭捂着狗鼻子唉声叹气。
“圆圆,要不然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养老吧,这儿实在不是人待的地儿。”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一声物体落地的声响,她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影往后院跑去,而原地只留下了一盘摔碎的点心。
是他。
登寄云下意识起身,手却生生拉住桌角拽着自己的身体,心说听到也好,这样就不会再抱有希望了,今后负担也能更少些。他是,她也是。
结果当夜那祈寒清不知道是鬼上身还是怎么着,生生嚎了半个时辰。
“扰民啊!我这刚燃起的同情心!!”
那边哭着哭着,突然卡住咳嗽起来。
登寄云不觉笑了出来:“叫你装可怜,卡壳了吧?明天嗓子该哑咯。”不知道为什么,登寄云察觉自己心中并不觉得厌烦,反而感到有些对不起他。
“他说把我当家人,家人哭了,是不是该去安慰?哪怕他是装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疯了吧蠢老登,你可不能沾上这样的人,一辈子甩不掉的。睡觉睡觉!”
实际上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