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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作者:财神关照一下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话分两头。


    当卢凌风等人被迫乘小船离去,那艘载着俘虏的官船,在甄家私兵的严密看守下,于夜色中驶向未知的目的地。


    船舱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林黛玉、苏子庸、唐仁及其药童,以及其他一些未能逃脱的船工、普通乘客,被粗鲁地关押在一个货舱改造的临时牢房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汗味和恐惧的气息。


    很快,甄家开始了血腥的清洗。


    迷药事件让甄福和甄河暴怒,他们认定船上有内应。一场不分青红皂白的排查开始了。


    几名负责送餐的帮厨和一名与王胖子交好的厨师被率先拖了出去,严刑拷打,惨叫声在夜色中久久回荡,最终以几声短促的哀嚎告终——他们被直接扔进了运河喂鱼。


    王胖子躲在人群中,肥硕的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刺骨的冰寒。他看着平日里一起说笑的同伴被如此轻易地夺去生命,仅仅是因为“需要杀鸡儆猴”,仅仅是因为他们“可能”知道些什么,或者干脆只是运气不好。世家大族的冷酷与视人命如草芥,让他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轮到他被盘问时,他强迫自己挤出惯有的憨厚笑容,战战兢兢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


    当被要求现场炒菜以“验明正身”时,求生的本能和对家人的牵挂让他超常发挥,做出了一道连甄福都微微点头的菜肴。


    或许是觉得杀人太多也确实浪费劳力,甄福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差不多得了,秘密基地也需要人手做饭。这些贱民的命,留着挖矿更有用,死了也是废物利用。”


    王胖子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心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因同伴的惨死和甄家的残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想起了远在琼州的家人,新婚妻子温柔的眼眸,还有那刚刚出世、嗷嗷待哺的孩子……


    琼州苦啊,军饷被层层克扣,到手寥寥无几,土地被世家兼并,海盗倭寇不时骚扰。他们这些军户,当兵吃粮,本是为了保家卫国,养家糊口,如今却连最基本的生存都难以维系。


    王胖子的回忆中,他还记得赵羽将军找到他时的那个夜晚。月光下的赵将军,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充满了疲惫与决绝。


    “老王,咱们琼州的弟兄,快活不下去了。”赵羽的声音低沉沙哑,“上面的饷银,一年比一年少,一层层扒皮,到我们手里,连稀粥都喝不饱!家里的婆娘娃儿怎么办?眼看着就要易子而食了!”


    王胖子沉默地听着,手中的锅铲握得死紧。他何尝不知?他自家的米缸也快见底了。


    “我得到密报,”赵羽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着孤注一掷的光芒,“有一批数额巨大的‘军饷’,将由官船押运,途经运河,而且戒备远不如兵部军船!这是我们的机会!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将军……这,这可是杀头的罪过……”王胖子喉咙发干。


    “杀头?”赵羽冷笑,“饿死就不是死吗?被世家欺压至死就不是死吗?与其窝窝囊囊地饿死、憋屈死,不如搏一把!成了,弟兄们和家人能活下去;败了,也不过是早死几天!老王,我需要你,船上的厨房,是我们的关键!”


    看着赵羽眼中那簇为了生存而燃烧的火焰,想到家中妻儿期盼的眼神,王胖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军,我干!”


    如今,行动失败,赵将军生死未卜,自己身陷囹圄。


    但王胖子没有放弃,他偷偷将最后几包特制药粉,借着倒潲水的机会,再次扔进了河里。他必须留下标记,为了琼州等待军饷的家人,也为了给死去的同伴一个交代!


    官船最终在一个极其偏僻、河道错综复杂的荒凉河湾停靠。岸边,依着山势搭建起一片简陋却戒备森严的营地,木栅栏、瞭望塔一应俱全,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那个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般的矿洞——南山矿场。


    黛玉等人被粗暴地驱赶下船,颈间被甄河匕首划出的伤口只是被一块不知从哪里扯来的、还算干净的粗布草草包扎,血渍隐隐渗出。


    她咬着略显苍白的下唇,没有喊一声疼,清澈的目光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苏子庸手臂的伤势更重些,动作间牵扯到伤口,便会微微蹙眉。黛玉见状,不顾自身的不适与疲惫,小心地撕下自己里衣相对干净的布料,借着唐仁偷偷递过来的清水和药粉,仔细地替他重新清洗、包扎。


    唐仁虽然自己吓得脸色发白,嘴里不停念叨着“流年不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医者的本能让他也强打精神,帮忙处理一些轻微的皮外伤。


    在这朝不保夕的恶劣环境中,一种超越身份的、微妙的互助情谊悄然滋生。


    他们被押解着,走进了那座名为“南山矿场”的黑暗洞穴。


    矿洞内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汗臭、血污和岩石粉尘的味道,令人作呕。只有零星几盏油灯提供着昏黄摇曳的光线,勉强照亮脚下坎坷不平的路。


    叮叮当当的凿石声、拖运矿石的摩擦声、监工毫不留情的呵骂与鞭打声,交织成一曲地狱般的交响乐。


    随处可见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空洞的矿工,他们衣衫褴褛,许多人身上带着新旧交叠的伤痕,像被抽去灵魂的牲畜一样,在皮鞭的驱赶下机械地劳作。


    一些看似精巧、刻着甄家徽记,但明显样式古旧、设计笨重的木质或铁质器械散布其间,比如需要多人推动的笨重绞盘、容易卡死的传送带。


    这些器械彰显着世家传承的“底蕴”,却也透出一股陈腐过时的气息,显得落后且低效。


    因为缺乏专业指导和安全措施,小规模塌方、矿石滚落、工具伤人事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哀嚎声时而从某个角落响起,但很快就会被监工更响亮的鞭打和斥骂声压下:“没用的东西!耽误了进度,所有人都别想吃饭!”


    人命在这里,廉价得不如一块稍微纯净些的矿石。


    然而,与这惨无人道的压迫形成讽刺对比的是,矿场的“效率”看起来竟然不错。


    在营地中央一个由重兵把守的巨大库房里,已经堆积了不少开采出来的矿石。除了刚刚从官船上卸下的、那些贴着工部封条的精炼铁矿石(这本身就是一笔横财),更多的是南山矿场自身开采出的原矿石,黑沉沉地堆成了几座小山,数量颇为可观。


    这正是甄家敢于铤而走险、甚至对太上皇阳奉阴违的底气所在——巨大的利益,以及掌控资源的野心。


    他们用最残酷的方式压榨人力,不惜以人命换取速度,短期内确实看到了“成果”。


    这里的矿工来源复杂,却清晰地映照出大乾王朝表面繁荣下的脓疮:


    最早一批是甄家自己的底层奴仆和犯了错的佃户,被视为可以随意消耗的“财产”。但死伤速度太快,连买卖人口都显得“不划算”了。


    于是甄家开始将魔爪伸向外界。


    他们派人到附近因苛捐杂税、土地兼并而活不下去的流民众多的州府,散播“矿场招工,管吃管住,薪资丰厚”的谣言。许多走投无路的流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前来,一旦踏入矿场,便如同坠入深渊,再也无法离开。


    他们的出现,本身就是大乾地方治理失败、民生凋敝的活生生证据。


    当骗来的流民也开始供不应求时,甄家便与当地官府沉瀣一气,直接扮演水匪,在运河上抢劫落单的商船、客船,将船上之人不分青红皂白全部掳来。黛玉、苏子庸他们,勉强算是这第三种人的“新品”。


    黛玉这群新人,也被毫不怜香惜玉地投入了劳作。


    好在负责这片区域的小工头,是个名叫李老四的面色焦黄、眼角带着深深皱纹的中年汉子,他看起来还算残留着一丝人性。


    见黛玉、苏子庸等人斯文瘦弱,唐仁是个大夫,还有个半大的小药童,不像是能干重活的样子,为了不让他们立刻累死浪费“资源”,便先安排了相对轻松的搬运碎矿石到指定区域的活儿。


    黛玉何曾干过这等粗重活计?


    纤细如玉的手指很快被粗糙尖锐的矿石磨破,血泡叠着血泡,汗水混着煤灰流进眼睛,刺疼得直流泪,瘦弱的肩膀被那沉甸甸的破旧背篓压得仿佛要折断。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苏子庸自己手臂有伤,却时时关注着黛玉,见她体力不支,便默不作声地靠过来,帮她分担一些重量。


    唐仁也尽量挡在她外侧,避免她被那些麻木拥挤的矿工撞到。


    就连那个年龄最小的药童,都咬着牙,努力搬动着比自己预期小不了的石头,不哭不闹,懂事得让人心疼。


    黛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暖流涌动,更激发了她的韧性。她没有抱怨,更没有流泪。


    她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挪动,在心中告诉自己:林黛玉,你也算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对比前世记忆里在贾府那种寄人篱下、“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精神折磨与孤独,这种□□上的劳苦,反而让她有一种奇异的、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原来,人间的疾苦,还有这样一种直接而**的形态,它不精致,不隐晦,却同样刻骨铭心。


    她甚至苦中作乐地想,至少在这里,她的价值不再依赖于诗词歌赋、不再依赖于别人的怜惜,而是取决于她能否背动这块石头,能否活下去。


    奇怪的是,经过这跌宕起伏、危机四伏的一天,当她终于拖着疲惫不堪、仿佛散架的身体,倒在矿洞角落里那潮湿肮脏、散发着霉味的草铺上时,竟因为极度的身体疲劳,很快沉沉睡去,连一个梦都没有力气做。


    第二天,转机在苦难中悄然萌芽。


    在搬运矿石的过程中,细心的黛玉注意到,矿工们使用的一种名为“龙门吊”的古老器械,在提升重物时,绳索磨损极其严重,嘎吱作响,让人心惊胆战,而且重心不稳,晃晃悠悠,随时有倾覆的危险,已经砸伤过好几个人。


    她观察了半晌,脑中飞快地转动,结合前世模糊记忆和今生阅读过的那些被视为“杂学”、“奇技淫巧”的古籍,心中有了清晰的计较。


    她找到工头李老四,不卑不亢地开口:“李工头,小生观此‘龙门吊’,设计颇有可改进之处。若信得过,小生或可略作调整,使其更省力,也更安全。”


    李老四正为此器械效率低下、事故频发而烦恼得上火。


    上头甄管家催产量催得紧,下面人累死累活还完不成任务,动辄得咎,他也焦头烂额。


    见这文弱“少年”虽然狼狈,但眼神清亮,语气笃定,虽心存怀疑,但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便挥挥手,带着几分不耐烦和期待:“成!你要是真能弄好,老子记你一功!要是弄砸了……哼!”


    黛玉也不多言,找来烧黑的木炭块,就在相对平整的地面上画出简图,指挥着几个被李老四点名过来、看起来还算灵光的矿工,对那“龙门吊”的滑轮组、配重和支撑结构进行了几处关键的改动。


    她言语清晰,条理分明,虽然自己手上无力,无法亲自操作重物,但指挥若定,从容不迫,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让那些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矿工也不由自主地认真听从。


    改造完成,李老四将信将疑地让人试吊一块重石。


    一试之下,效果惊人!


    不仅提升重物时,原本需要四五个人吭哧吭哧才能摇动的绞盘,现在两三人便能轻松推动,省力了近一半!


    而且吊臂稳定性大大增加,不再摇晃欲坠,安全隐患消除了大半!


    “神了!真神了!”


    李老四瞪大眼睛,围着改造后的龙门吊转了好几圈,激动得直搓手。


    周围的矿工们也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小小的、压抑的欢呼声。


    连闻讯赶来查看的一名甄家监工,也摸着下巴,啧啧称奇。


    知识的力量,在这黑暗、绝望的矿洞里,第一次如此具体、如此闪闪发光地展现出来!它不再是书本上虚无缥缈的文字,而是能让人省力、活命的实在东西!


    初露锋芒带来了一定的信任。


    短短几天内,黛玉又针对矿洞通风不良(她设计了简易的通风井和风箱联动)、矿石分拣混乱(她制定了初步的分拣标准和流程)、运输路线迂回浪费体力等问题,提出了好几项切实可行的改进建议。


    这些建议成本极低,却都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整个采矿区域的效率和安全系数显著提升,伤亡事故大大减少。


    黛玉自然而然地,从一个需要被“照顾”的新人奴隶,被李老四提拔成了负责技术指导的小工头,地位仅次于他。


    她并没有因此倨傲,反而利用这点微小的权力,开始为矿工们争取权益。


    她以“提高效率”为由,说服李老四和其他监工,为矿工们争取到了略微干净些的饮水、每天多一炷香的集中休息时间,甚至将几个确实体弱或有伤在身的人,调到了矿石分拣或工具维护等更轻松的岗位。


    她的威信在矿工中悄然建立。


    然而,要说服那些只认产量的监工和更高层的甄家管事,光靠技术还不够,还需要一点“话术”。


    一日,甄福下来巡查,对进度仍不满意,呵斥李老四加压。


    黛玉在一旁,忽然开口,语气沉稳而自信:“福管家,工头,诸位可知,这矿山开采,亦有其‘道’。”


    众人目光聚焦于她。


    黛玉不慌不忙,继续道:“诸位可留意到,我们开采的矿石中,偶尔会夹杂一种色泽偏暗紫的小石头(伴生岩)?”


    (她临时观察到的,其实并不罕见,但被她赋予了特殊意义。)


    甄福皱了皱眉,不明所以。


    黛玉煞有介事地开始“编造”:


    “据前朝一位隐士大家墨信子(她信口胡诌,结合墨家擅长工械和‘子’的尊称)在其失传的《矿冶心论》中记载,此紫色矿石,名为‘韧石’,虽非主矿,却有灵性,最是感应‘人气’。


    若矿工心力交瘁,怨气积聚,则‘韧石’晦暗,会无形中影响主矿脉的坚韧度,使得开采倍加困难,事故频发,犹如……嗯,犹如水果放久了会变黑腐烂一般,外表尚可,内在已坏。”


    她看着将信将疑的甄福和李老四,话锋一转:“反之,墨子提出,若能对矿工稍加体恤,使其心力平和,气息顺畅,则‘韧石’温润,主矿脉亦会变得‘顺从’,更易开采,长远来看,产出非但不会减少,反而会大增!


    此乃‘磨刀不误砍柴工’,投入小利而获长远大利之道也!我们如今改进器械、稍作休憩,正是为了消除怨气,温养‘韧石’,以求后续更快、更多地获取主矿啊!”


    她讲得言之凿凿,引经据典(虽然是现编的),又结合了近期改进后效率提升的“事实”,竟让甄福这老狐狸也一时摸不着头脑,觉得似乎有点道理。


    李老四更是连连点头,他不管什么理论,只知道现在活好干了,人死得少了,进度也没耽误。


    众人散去后,苏子庸凑到黛玉身边,低声笑道:“林……贤弟,为兄自诩也算博览群书,怎从未听闻这‘墨信子’与其《矿冶心论》,还有那什么‘韧石’之说?”


    黛玉狡黠地眨了眨那双在昏暗矿洞里依旧明亮的眸子,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俏皮和轻松:“苏兄博学,自然未曾听闻。不巧,这‘墨信子’、《矿冶心论》以及‘紫色韧石’理论的无名氏作者,正是在下,林瑾玉,现编的。都说了,‘莫信’咯!”


    苏子庸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摇头苦笑,压低声音:“贤弟啊贤弟,你真是……胆大包天,却又机智过人!为兄佩服!”


    他心中对这位“林公子”的欣赏和佩服,已难以用言语形容。


    黛玉的所作所为,自然也落在了另一个人眼中。


    那是一个同样女扮男装,但气质更为干练利落、行事低调的女子。


    她似乎在矿场里混得也不错,是个负责记录矿石出入库的小文书,名叫“宛棠”。


    她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容貌清秀中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英气,眼神灵动而锐利,仿佛能洞悉人心。


    一次,有个粗鄙蛮横的矿工,大概是看黛玉斯文瘦弱,又得了工头青眼,心中不忿,借搬运矿石之机,故意狠狠撞向黛玉。


    还伸手想去抓她衣领,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小白脸,细皮嫩肉的,别是个娘们儿吧……”


    黛玉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心中一惊。


    就在这时,那个叫“宛棠”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一把扶住了黛玉,同时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格开了那矿工的脏手,声音冷冽:“王老五,矿石登记处缺人手,李工头让你立刻过去帮忙!再敢惹是生非,耽误了入库,仔细你的皮!”


    她语气并不十分严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那矿工悻悻地瞪了黛玉一眼,不敢违抗,嘟囔着走了。


    “宛棠”这才松开扶着黛玉的手,对她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赞赏?


    随即,她便转身离开了,仿佛只是顺手为之。


    苏子庸一直在不远处看着,此刻快步走来,低声道:“林贤弟,没事吧?”


    他望着“宛棠”离去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对黛玉耳语道:“这位‘文书’,只怕……也不是寻常男子。”


    黛玉心中一动,她本就觉得此人气度不凡,经苏子庸这一点破,再回想对方扶住自己时那瞬间的力度和眼神,心中已然明了。


    苏子庸这人,果然是人精,观察入微。


    尽管黛玉的努力改善了一部分境遇,但矿场的本质未曾改变。


    监工的鞭子依旧会落下,沉重的劳役依旧压得人喘不过气,死亡的阴影依旧笼罩着每一个人。


    在那些麻木的眼神深处,在夜深人静时的窃窃私语中,不满和仇恨的种子正在悄然发芽。


    一些隐秘的串联在矿工之间进行着,尤其是那些被骗来、被掳来的第二、第三波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这人间地狱。


    黛玉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暗流,她知道,平静的表面下,火山正在酝酿。而她,或许可以利用这股力量……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黛玉正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大石上,借着从矿洞口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用树枝在地上演算着什么,试图进一步优化矿洞内的运输路线,减少不必要的体力消耗。


    一个身影在她旁边自然地坐了下来。


    黛玉抬头,正是那位“宛棠”。


    “林公子真是到哪里都能发光发热,化腐朽为神奇。” “宛棠”开口,声音比之前柔和了些许,带着一丝真诚的笑意。


    黛玉心中警惕,面上却不露声色:“文书过奖了,不过是尽力求生罢了。”


    “宛棠”笑了笑,目光扫过黛玉在地上画的那些充满巧思的线条和符号,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好一个‘尽力求生’。林公子这‘生’求得,可是让许多人都跟着沾光了。”


    她顿了顿,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真名叫唐婉。江南人士,做些不大不小的生意,不幸也被‘请’到了这里。”


    她刻意加重了“请”字,带着淡淡的嘲讽。


    “唐姑娘有何指教?”


    黛玉平静地问,直接点破了对方的身份。


    唐婉微微一怔,随即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似乎对黛玉的敏锐颇为满意:“指教不敢当。只是觉得林公子非常人,在这等境地下,非但没有消沉绝望,反而能逆境崛起,于黑暗中开辟微光,改善众人处境,唐某由衷佩服。”


    “谬赞了,不过是读了几本杂书,恰巧用上而已。”黛玉依旧谨慎,不肯多言。


    唐婉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林公子不必时时戒备。我帮你,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可以是朋友。”


    “朋友?”黛玉挑眉,“在这吃人的地方谈朋友?”


    “当然。”唐婉的目光坦诚而直接,“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吗?甄家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女性之间的共鸣,“同为女子,在这虎狼环伺、危机四伏之地,互相帮衬,守望相助,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很欣赏你,林姑娘。”


    最后一声“林姑娘”,叫得黛玉心头一震,彻底确认对方早已看穿自己的身份。


    她看着唐婉,对方眼中没有威胁,没有算计,只有坦诚的欣赏和一种找到同类般的隐隐激动。


    “多谢唐姑娘赏识。”黛玉微微颔首,心中的戒备稍稍放松了些许。


    此人能在这龙潭虎穴中隐藏身份,混到能自由活动的文书职位,其心性、能力绝非寻常。她的主动结交,背后定然有更深的目的,但至少目前,释放的是善意。


    唐婉笑意更深,仿佛完成了一笔极其满意的投资。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意味深长地说:“这南山矿场,水比你想的还要深。林姑娘好生保重,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矿洞阴影中,步履从容,仿佛她不是囚徒,而是这黑暗世界的观察者,甚至……布局者。


    黛玉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


    这个唐婉,绝不仅仅是“不幸被请来”的商人那么简单。


    她身上有一种……同类的气息,一种不甘被命运摆布,无论在何种逆境中都试图掌控局面、甚至反向利用的强大气场。


    她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故事和目的?


    事实上,唐婉确实是“不幸”被抓,但某种程度上,也是她有意为之的“不幸”。


    她真正的身份,是北境长平长公主麾下,掌管庞大商业网络和情报系统的大掌柜!


    北境卢家军缺铁,尤其是优质铁矿,这是制约军备发展的瓶颈。唐婉手下的勘探队,其实是最早发现这南山小型铁矿的。


    但经过评估,此矿储量不算特别丰富,开采难度大,初期投入高昂,对于需要快速见效的卢家军来说,性价比不高。


    于是,一个“借鸡生蛋”的计划在唐婉脑中形成。


    她故意泄露了一些模糊的线索,吸引了贪婪的江南甄家前来开采。甄家有势力,有人力(哪怕是强迫来的),有前期投入的能力。


    等他们把矿场建设起来,开采出大量矿石,准备收获的时候……


    “到时候,我们只需要找准时机,摘走这颗成熟的‘桃子’便可。”


    唐婉曾这样和副手商议,眼神冷静得像是在计算一笔普通的生意,“让甄家替我们完成最艰难的开采工作,我们直接拿走大部分成果,岂不比我们自己从头开始要划算得多?一本万利。”


    她很欣赏林黛玉的才华和韧性,出手相助,既是出于同为女子的些许恻隐,也是一项前瞻性的投资。


    这个聪慧异常的“林姑娘”,或许在未来,能成为一颗意想不到的棋子。


    而现在,矿场的一切,似乎正沿着她预设的轨道发展。


    南山矿场,这个吞噬生命的黑暗洞穴,因为各路人马的汇聚,即将掀起更大的波澜。


    [亲亲]提前交周末作业了哈,下个星期见,周末应该不更新了,祝大家周末愉快[烟花][元宝][元宝][元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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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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