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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作者:财神关照一下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与此同时,南下的官船,借着初冬难得的强劲北风,在运河上鼓满帆,行进得飞快,船头劈开墨绸般的江水,发出哗哗的声响。


    苏子庸安顿好船上杂务,特意来到为黛玉主仆安排的舱房外,轻轻叩门。


    门开,露出青雀略带警惕的脸,见是他,才侧身让开。


    “林…贤弟,”苏子庸及时改口,对着屋内正临窗翻阅书卷的“少年”笑道,“仓促决定同行,船上条件简陋,只得这一间空舱委屈贤弟与青雀,林安便随我挤一挤,还望海涵。”


    黛玉并不在意,放下书卷,起身还礼,反而好奇起苏子庸的近况,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苏先生客气了,能得先生相助,搭乘快船,已是感激不尽,何来委屈之说。对了,先生学识渊博,我记得您先前并非押运之职,何以……”


    黛玉虽作男装,眉宇间的清雅之气却难以完全掩盖。


    苏子庸看着眼前风姿卓然的“少年”,心中暗赞林御史好福气,坦然一笑,带着几分自嘲回答:“不过是未曾打点上官,又因追查一桩旧案,碍了某位大人的眼,便被发配来干这苦差事了。”


    他并未多言其中凶险,,转而说道:“不说这些了,这阵北风甚疾,若一路顺遂,抵达扬州的日子或许还能再提前一两日,正好给林公一个惊喜。”


    提及父亲,黛玉眼中漾开暖意,顺势问道:“说起来,近日最轰动的事情,莫过于北境大捷,冠军侯卢凌风封狼居胥的壮举了。苏先生可曾听闻?大乾日报连日刊载,卢小将军真乃国之栋梁!年纪轻轻便立下如此赫赫战功,实在令人心折。”


    她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那是少年人对英雄本能的向往。


    苏子庸闻言,脸上也浮现出由衷的敬佩与一丝落寞:“如何不知?卢小侯爷年纪轻轻,便立下如此不世之功,扬我国威,着实令人钦佩。更难得的是,他出身尊贵,却能于边塞苦寒之地建功立业,不像我等……”他顿了顿,自嘲一笑,“空有些许抱负,却因不肯同流合污,如今只能做个押运官船的微末小吏,郁郁蹉跎。可惜……”


    他未尽之语,是对自己仕途坎坷的无奈。


    黛玉宽慰道:“先生之才,家父时常提及,清廉自守,更显风骨。这押运之职,或许另有机缘也未可知。”


    苏子庸摇头,洒脱一笑:“机缘?贤弟吉言,愚兄接了!”他不欲多言自身窘境,转而道,“罢了,不说这些。贤弟一路劳顿,好生歇息,船上膳食我已吩咐下去,若有需用,只管让青雀或林安来寻我。”


    又寒暄两句,苏子庸便告辞去巡查船务。


    舱内,黛玉重新坐下,心中却因谈及那位素未谋面的冠军侯,泛起点点涟漪。


    两人皆未想到,他们谈论的那位天之骄子,正与他们在同一片江水之中,此刻正生死一线地漂浮在离船不远处。


    夜幕彻底笼罩运河,一轮清冷的明月高悬中天,洒下遍地银辉。两岸景物在飞速后退中化作模糊的暗影。


    黛玉并无睡意,靠在窗边,借着舱内灯火与窗外月光,翻阅着一本古籍。越是临近家乡,对父亲的思念愈发深切,不知他身体可还康健,公务是否顺心……


    正神游天外,忽见窗外月光映照的水面上,似有一团黑影在挣扎,时沉时浮,正向官船靠近。


    “青雀!”黛玉立刻放下书卷,指向窗外,“你看那是什么?像是个人!”


    青雀凑近一看,也是一惊:“哎呀!真像是个人在水里扑腾!”


    黛玉当机立断:“快去叫人!减速!看看怎么回事!”她虽心善,却也谨慎,补充道,“水匪断不会只有一人行动,想必是落难之人。”


    主仆急忙出舱,很快唤来了今夜值守的两名水手,林安并未回苏子庸住处便也一同去救人。


    官船速度减缓下来。


    几人聚在甲板,借着月光凝神望去。只见那水中之人似乎耗尽了最后力气,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微弱,最终不再动弹,顺着水流漂近。


    “不好!怕是溺水了!”一名年轻水手惊呼。


    “快!下去救人!”另一名年纪稍长、面容精悍的水手反应极快,话音未落,已与那年轻水手利落地甩掉外衫,噗通两声跃入冰冷的江水中。


    两人水性极佳,迅速游到那漂浮之人身边,合力将其托起,向官船游回。


    船上放下绳索与软梯,众人七手八脚地将那落水者救了上来。


    只见是个年轻男子,浑身湿透,衣衫多处破损,面色苍白如纸,唇无血色,昏迷不醒。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身上还残留着不少伤口,虽被江水泡得发白,但仍能看到翻卷的皮肉和隐隐渗出的血丝。这人手中还死死抓着一杆形制奇特的长枪。


    “天爷!这、这是遭了什么大难?”年轻水手喘着气,咋舌道。


    就在这时,从落水者湿透的怀中,滑落出一支约莫小臂长短、造型奇特的金属管状物,一头似乎有引信。


    “这是什么?”青雀好奇,想弯腰去捡。


    “别动!”那年长水手猛地出声制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抢先一步拾起那物,只看了一眼,瞳孔便微缩,脱口而出:“穿云箭!”


    年轻水手闻言,眼睛瞬间瞪大,脸上涌现出强烈的激动与敬畏:“穿云箭?!是那个……卢家军特有的,千里传讯的穿云箭?!”


    他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声音都变了调,“他、他是卢家军的人?!是冠军侯麾下的英雄?!”


    年长水手迅速瞪了他一眼,年轻水手这才意识到失言,连忙噤声,但眼神中的热切却难以掩饰。一个普通官船水手,如何能一眼认出军中机密信号弹,并对卢家军如此了解?


    年长的水手转移话题一般,道:“这人好像还活着!伤得好重!”


    黛玉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疑窦顿生。卢家军、冠军侯……这几个字眼在她脑中盘旋。再看地上这重伤之人,年纪似乎不大,却一身伤痕,若真是卢家军将士,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远离北境的运河之中,还伤重落水?


    种种疑问掠过心头,但眼下最紧要的,是救人。


    “人命关天,先救人再说。”黛玉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伤得很重,需立刻处理伤口。船上舱室紧张,眼下深更半夜,不便惊扰他人。林安,青雀,先将他扶到我舱中去。”


    “小姐!”青雀急忙拉住黛玉的衣袖,低声道,“这……这于礼不合!您的清誉……”


    黛玉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坚定:“事急从权,顾不得那许多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你、我、林安三人轮流看护,明日一早再与苏先生说明,另行安排。林安,两位水手大哥帮忙救人,你先快去找船医。”


    众人只得依言,请船医的请船医,搬伤者的搬伤者。


    两个水手合作将重伤的男子小心翼翼抬入黛玉舱房。


    回到舱房,在黛玉的指挥下,水手又帮忙替卢凌风褪去湿透冰冷的外衫,用干布擦拭身体,青雀寻来一套干净的备用衣物准备换上,以免他寒气入体,伤上加伤。


    期间,卢凌风虽深度昏迷,但强大的意志力和常年习武的本能,让他保留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意识。


    恍惚间,他感到被人移动,听到一个从未听过的、清泠婉转如江南春雨的声音,细细地安排着一切,语调虽急,却不显慌乱,反而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得益于异于常人的听力,那声低语的“小姐”入耳,让他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了些许,不是敌人……是仙子么……


    这个念头闪过,卢凌风紧绷的心神一松,他终于支撑不住,彻底陷入了深度昏迷。


    林安按照小姐的吩咐去请大夫,不多时却独自回来,面带难色:“小姐,船医的侍童说,大夫自己晕船症犯了,起不来床,听闻有人受伤,只扔了瓶金疮药出来,就把我打发了。”


    黛玉蹙眉,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她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毕竟对外她是“男子”,但实际情况却终究是男女有别。


    黛玉走到榻边,准备开始检查卢凌风的伤势,先向其他人求助道:“我虽不精,但也看过几本医书,和人简单学过几招,略通岐黄。眼下别无他法,只能一试。林安你去找些热水和干净的麻布,还请水手大哥帮我一起整理伤口吧。”


    年轻的水手看了老成的水手一眼,便遵从本心开始上前帮忙,当掀开临时披上的干净内衫,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伤口时,在场几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年轻的身体上,新旧伤痕叠加,有锐器造成的深深刀口,有箭簇留下的狰狞疤痕,更有几处独特的弯钩状撕裂伤,一看便知是塞外蛮族特有武器所致。有些旧伤已然愈合,留下深色的疤痕,而新添的几处,仍在缓缓渗血。


    那名年长的水手尚未离开,本是抱着臂膀在一旁淡淡看着,此刻见到这些伤痕,尤其是那些标志性的蛮族弯刀伤,眼神骤然一变,之前的漫不经心瞬间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然起敬。


    他默默上前,帮忙固定卢凌风的身体,动作明显轻柔细致了许多。那是军人之间,对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勇士的无声致敬。


    黛玉稳了稳心神,仔细清理伤口,撒上贾家祖传特效的金疮药。


    但,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位于肩胛,需要缝合。


    “没有麻沸散……”黛玉蹙眉。


    “用这个!麻药,一点点都可以药倒一头牛!”只见青雀立刻从随身行李中,取出几个大纸包,这些都是她们为这次行程防身准备的,超强效麻药,剂量颇足。


    年长的水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年轻水手更是忍不住低呼:“这么多……”


    黛玉无暇解释,取了些许麻药,用水化开,小心涂抹在伤口周围。


    待药效稍起,她取过在烛火上烤过的细针——并非寻常绣花针,而是她随身携带、用于整理书卷古籍的特制坚韧细针,穿上了煮沸消毒过的……桑皮线。


    黛玉虽未缝合过人,但女红极佳,回忆医书所述,屏息凝神,一针一线,小心翼翼地开始缝合。动作虽略显生涩,但也缝合得像模像样。


    因为极其专注认真,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青雀在一旁不停为她擦拭。


    处理完伤口,黛玉发现这男子开始额头发烫。


    黛玉又想起某本杂记中提到烈酒可物理降温,又取来自己备用的烧酒,让林安用干净布巾蘸了,轻轻擦拭他的额头、脖颈、腋下等处。


    一番忙活,已是后半夜。


    那年长水手见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便拱手道:“这位……公子,既已无大碍,小的们便先告退,今夜还需轮值。”他目光在卢凌风身上停留一瞬,意味不明。


    黛玉点头:“今天真是有劳二位。”


    年轻的水手还想留下来帮忙,被年长的水手瞪了一眼,便不敢多言,一起行礼告退了。


    待水手离开,舱内只剩下黛玉主仆和昏迷的卢凌风。黛玉体力消耗极大,本就体质偏弱,此刻脸色更显苍白。


    “小姐,您快歇歇,这里我和林安守着。”青雀心疼地扶她坐下。


    黛玉摇头:“他伤势太重,今夜最是关键,恐会起高热。我确实累极了,先休息会儿。青雀,你武力高,需保存体力,接下来的行程,我们说不定还得靠你。林安,你去守着,我稍作歇息,一个时辰后便与你换班。”


    因为黛玉的坚持,青雀两人只能妥协,最终商议决定,由林安先守前半夜,黛玉守后半夜,青雀随时策应。


    黛玉并未远离,只在那离床不远的一张小长椅上合衣靠坐小憩。


    夜深人静,只有船行破水之声与窗外风声呜咽。


    黛玉想着那张即使在昏迷中亦难掩俊朗与坚毅的年轻面孔,心中思绪万千。


    这人究竟是谁?


    为何身受如此多重伤?


    那两名水手又为何对卢家军之事如此熟悉?


    她隐隐觉得,这趟临时起意的行程可能不会太顺利,或许自己正在卷入一场意想不到的漩涡。


    她轻声自语,似对昏迷的卢凌风说,又似安慰自己:“我们只能做到如此了,但愿你能撑过去。明日傍晚船至下一码头补给,届时再请苏先生安排,立刻送你上岸就医。”


    就在黛玉悉心照料卢凌风之时,官船的底层,一场阴谋正在酝酿。


    苏子庸巡查时,无意间行至货舱附近,隐约听到压低的争吵声。他心中起疑,悄悄靠近,躲在阴影处,竟看到押运副将正与一个商人打扮、却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密谈。


    “……说好的拿到东西就沉船,现在又变卦!甄管家,你们甄家未免太贪心了!”这是副将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那被称作甄管家的男子冷笑一声:“赵副将,稍安勿躁。一艘完好的崭新官船,价值几何?岂能轻易毁去?东西我们要定了,这船……我们也另有用处。”


    “可船上还有其他人!若不慎出了事……”


    “怕什么!明日夜里就动手,船上之人,一个不留!伪造水匪劫掠现场便是。”甄管家语气阴狠。


    “做完这一票,我们甄家必定实力大增,就连……也得倚重我们!”


    苏子庸听得心惊肉跳,冷汗涔涔!


    他们竟敢密谋劫掠官船!那货舱里所谓的“军饷”,恐怕也大有蹊跷!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却不慎踩到了一小块松动的木板。


    “谁?!”赵副将厉声喝道。


    苏子庸转身欲逃,却被迅速冲出的两名甄家护卫擒住。


    甄管家走上前,看清是苏子庸,眼中杀机毕露:“苏大人?这么巧呀!既然听到了,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他挥手示意,“处理掉!”


    “慢!”赵副将阻止道,“现在杀了他,尸体不好处理是一会儿事,明天靠岸码头说不准需要他,为了不惹怀疑。明晚船至江心,动手时再结果他不迟,扔进江里喂鱼,干净利落。”


    甄管家沉吟片刻,阴恻恻地笑了:“也好,就让他多活一日。把他关进底层货舱,严加看管!”


    苏子庸被粗暴地推搡着关进了阴暗潮湿的底舱,与那些贴着封条的“军饷”箱子为伍。


    他心中焦急万分,不仅为自己,更为船上其他无辜的人,尤其是那位被他“带上贼船”的林家小姐。


    必须想办法自救,示警!


    年长的水手赵羽领着侄子赵破虏离开黛玉那飘着药香与若有若无冷梅香的舱房后,并未如他们所言返回甲板巡逻,而是脚步一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船舱的厨房。


    厨房里弥漫着食材与油脂混合的气味。赵破虏猫着腰,在一堆被临时圈养、等待宰杀或运送的鸡鸭鹅之间费力地翻找着,嘴里忍不住低声抱怨:“叔,都跟王胖子说了让他放显眼点……好家伙,这下好了,我这一身鸡鸭鸟屎味儿,回头怎么见人……”


    王胖子是他们在船上的内应,这次负责后厨采买,方便传递消息。


    赵羽靠在门边阴影处,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闻言瞪了他一眼,声音压得极低:“噤声!小心驶得万年船!藏得严实才是正经。倒是你,刚才在那边差点失态,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赵破虏缩了缩脖子,脸上却浮现出不服气的激动,压低声音反驳:“那能怪我吗?叔!那可是卢家军!天下闻名的卢家军!还有穿云箭!您自己不也……”他注意到叔叔骤然锐利的眼神,声音小了下去,但仍是忍不住道,“我看那位兄弟伤得那么重,心里不落忍,想留下来搭把手……”


    “搭把手?”赵羽冷哼一声,眼神如鹰隼般扫过侄儿尚带稚气的脸,“赵破虏,你给我清醒点!别忘了我们是谁,更别忘了我们这是在干什么!我把你带出来是历练,不是让你来追星捧月、行侠仗义的!我们接下来要干的事,成功了或能搏一条生路,失败了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你给我把皮绷紧点,这不是在琼州湾里陪你那些伙伴摸鱼捞虾!”


    赵破虏被叔叔罕见的严厉震慑,脸上的激动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苍白和紧张,他终于彻底进入了状态,低声道:“是,叔叔,我知错了。”


    这时,赵破虏从一只肥母鸡的脚边摸到了一个细竹管,小心地解下,递给赵羽。


    竹管内,藏着一只体型小巧、脚环上带着特殊印记的信鸽。


    两人避开可能的巡逻路线,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来到甲板一侧背风的阴影处。


    江风凛冽,吹得人衣袂翻飞。


    赵破虏看着叔叔将一张卷好的极小字条塞入信鸽腿上的细管内,忍不住又问:“叔,会不会太早了?离预定地点还有不少路程。”


    赵羽手下动作不停,低声道:“不早。这船比我们想的要快,顺风行船,只怕会比预计提前抵达汇合点。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我今天在货舱附近,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谁?”


    “江南甄家的大管家,甄福。”


    “什么?!”赵破虏倒吸一口凉气,瞳孔微缩,“那个在江南一手遮天、在咱们琼州也横行霸道、逼得多少渔民家破人亡的甄家?他们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赵羽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语气却异常平静:“甄家,哼,剥了皮我认得他们的骨头。他们出现在这艘押运‘军饷’的官船上,绝无好事。计划恐怕有变,我们必须提前通知其他人,让大家有所准备。”


    “那……我们的行动还继续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赵羽说完,双手一扬,那只信鸽扑棱着翅膀,无声地融入漆黑的夜空,向着某个既定方向奋力飞去。


    叔侄二人凝望着信鸽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夜色深沉,前路未卜,但他们已然没有退路。


    赵羽拍了拍侄子的肩膀,两人如同鬼魅般,再次融入船舱的阴影之中,开始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准备。


    与此同时,黛玉的舱房内,灯火通明了一夜。


    她心中记挂着伤者,根本无法安眠。不过一个多时辰,她便惊醒过来,替换下强撑着的林安。


    “林安,你去歇息,接下来还得靠你们。”黛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依旧清晰。


    林安拗不过她,只得退到外围,和衣靠在门边,不敢深睡。


    黛玉坐回榻边的绣墩上,就着烛光,仔细端详榻上之人。他脸上的泥污和血渍已被擦拭干净,露出一张极其年轻且棱角分明的脸庞,剑眉斜飞入鬓,即便在昏迷中,眉宇间也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坚毅与…警惕?


    与她平日里在扬州或神京见过的所有公子哥儿都不同,这是一种属于沙场的、淬过血火的气息。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仍有些烫人。便又拧了新的冷帕子,轻轻覆在他额上。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紧抿的薄唇,感受到那干裂的纹路,又用小银匙沾了温水,一点点耐心地润湿他的唇瓣。


    检查他肩胛处缝合的伤口,幸而并未渗血,只是周围的肌肤依旧红肿发热。她想起某本医书上说,重伤发热之人需补充水分,便又尝试着小心扶起他的头,想喂些温水。奈何他牙关紧闭,水迹大多顺着唇角流下,浸湿了衣领。


    黛玉并不气馁,一遍遍地尝试,动作轻柔而执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此人如此上心,或许是因为他一身伤痕所代表的忠勇,或许是因为那冥冥中牵引的缘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让他就这样死去。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


    窗外,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渐渐透出些许深蓝。


    黛玉几乎一夜未合眼,长时间的专注和体力消耗,让她本就单薄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在又一次更换帕子后,她终于支撑不住,伏在榻边的矮几上,沉沉睡去。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青影,烛光映照着她苍白的侧脸,显得脆弱而又坚韧。


    天光渐亮,第一缕晨曦穿透窗纸,柔和地洒入舱内,驱散了夜的寒意。


    卢凌风是在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冷冽暗香中恢复意识的。那香气与他母亲长平公主常用的、雍容华贵的龙涎香截然不同,清雅幽远,仿佛雪后初绽的寒梅,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甘洌,丝丝缕缕,沁入心脾,竟奇迹般抚平了他伤处的灼痛和昏沉的意识。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在朦胧的光线中逐渐聚焦。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不再是冰冷刺骨的江水,而是干燥柔软的铺盖。


    随后,他察觉到枕边有一片阴影,微微侧头,便看到一个乌黑如墨、柔软顺滑的发顶,靠着床沿,似乎有人伏在那里睡着了。


    是…救他的人?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尚有些无力手指,极轻极缓地,轻轻碰了碰那近在咫尺的青丝。触感微凉,顺滑如最上等的江南丝绸。


    几乎是在他指尖触及的瞬间,那伏着的人儿似乎被这细微的动静惊扰,轻轻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困倦的嘤咛。


    卢凌风心中警铃微作,长期处于危机四伏环境中养成的本能让他立刻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将身体维持在昏迷时的松弛状态,唯有耳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全力捕捉着周围的声响。


    他记得昏迷前听到的那个清婉如玉石相击的声音,记得那声“小姐”的称呼,记得自己被从冰冷的江水中捞起……但这艘船是敌是友?这些人是真心相救还是另有所图?他不敢确定。


    只是,那萦绕鼻尖的冷香,已如同烙印,刻入了他的心间。在这凶险未知、前途未卜的清晨,这片刻的宁静与那陌生的温柔,竟成了风暴眼中唯一诡异的平静,让他素来坚毅的心湖,难以自控地漾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然而,这片刻的静谧并未持续太久。


    窗外的世界仿佛骤然苏醒——粗犷的水手吆喝声、急促的脚步声、缆绳摩擦的响动,以及不知何处传来的清脆鸟鸣,交织成一片勃勃的生机,与舱内近乎凝滞的空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官船,像一头完全苏醒的巨兽,正铆足全力在运河上奔行。


    新的一天已然开始,喧闹之下,暗潮愈发汹涌。这注定,是不会平静的一日。


    [捂脸笑哭]我真的努力了,实在是太忙了,又要工作,又要带娃,奥利给,努力写哈,有思路大纲,但是没有存稿。谢谢各位小可爱们点赞收藏支持哈,祝大家平安喜乐[加油]


    不好意思,复制贴贴内容少了,刚刚检查发现了,马上补一下,中午赶着去吃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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