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
江澄指节绷得青白,猛地将手中仍在闪烁的传讯玉符捏作齑粉。碎片刺入掌心,鲜血蜿蜒而下,他却浑然不觉痛楚。紫电噼啪炸响,如毒蛇吐信般直指金光瑶:“是你!金光瑶!莲花坞之事,是你散出去的?!”
瑶曦臣幽幽一叹,语气里浸着近乎悲悯的讥诮:“江宗主,何须动此雷霆之怒?地牢中哀嚎的冤魂,难道是我逼你亲手锁进去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酷刑,难道是我借你之手施加的?”他字字如针,精准刺向江澄最不堪的疮疤,“我不过……是将你早已种下的恶果,摊开在青天白日之下罢了。你口口声声憎恶鬼修,却唯独对这位鬼道祖师——魏公子,屡屡网开一面,百般回护。这份有失公允的‘情谊’,难道不该让天下人共鉴、共析、共评么?”
“你住口!”江澄目眦欲裂,额角青筋虬结,紫电光芒暴涨,“我莲花坞之事,岂容你这个——”
“——岂容我这个‘娼妓之子’置喙,是么?”金光瑶嗓音陡然转冷,如冰锥刺骨,“江晚吟!你且低头看看,如今的你,与我这个你口中‘卑劣无耻’之徒,又有何分别?!”他倏然踏前一步,目光如淬毒的利刃,狠狠剜在江澄脸上,“不过是你披着一宗之主的华贵外袍,行事比我更肆无忌惮罢了!你仗着权势,私设刑堂,虐杀无辜,与我当年争权夺利时所用的手段,本质上,不都是践踏他人性命以遂己私欲?!”
“够了!”魏无羡一把拦住几欲暴起挥鞭的江澄,他面色苍白如纸,看向金光瑶的眼神里翻涌着挣扎与痛楚,“金光瑶!纵使我们皆非完人,这难道就能抹去你手上沾染的累累血债吗?!”
“抹去?”金光瑶忽地低笑出声,那笑声苍凉空寂,在凝滞的空气里震颤,“魏无羡,我何曾想过‘抹去’什么。我说了,我认输,甘愿领罚,魂飞魄散亦无怨。”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锐利得仿佛能剥开所有伪装,“我只是要你们看清楚——此刻站在这里,义正辞严审判我、要将我打得神魂俱灭的你们,谁的手是真正干净的?!”
他逐一点过,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你,魏无羡,不夜天城三千亡魂的血债,至今未偿!”“他,江晚吟,莲花坞地牢中白骨累累,怨气冲天!”“他,蓝忘机,为护一人私情,叛宗逆行,重伤同门长老,致使家族根基动摇,这难道不是对无辜者的牵连?!”“还有那个已‘意外身亡’的聂怀桑!以活人炼尸,鱼肉乡里,甚至连至亲兄长的遗骸都能拿来利用、炼制!!”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悲愤:“我们!不过都是在这污浊泥潭里互相撕咬的困兽!谁的手是干净的?谁又比谁更高贵?谁——又有资格站在这里,以神明之姿审判他人?!”
蓝忘机声音冷彻如万载玄冰:“金光瑶,任你巧言诡辩,颠倒黑白,也改变不了你魂飞魄散的结局。”他目光转向江澄与魏无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江澄,魏婴,动手。”
然而,面对这最后的催命符,瑶曦臣却忽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隐隐有一丝解脱。他缓缓抬手,并非抵抗,而是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好。”他开口,声音竟恢复了一种近乎诡异的平和,“在你们动手之前,容我说完……这最后一席话。”
金光瑶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里饱含着满足与疲惫交织的复杂情绪。他望着魏无羡和蓝忘机,用着蓝曦臣那温润的嗓音,说出的话却字字如淬毒的冰棱:
“魏公子,含光君,你们联手在观音庙逼得我身败名裂,一剑穿心,封棺镇魂,如今又寻来此地,欲让我魂飞魄散……真是好手段,好义正辞严。”他微微歪头,眼神空洞了一瞬,“可惜啊,我如今身受重伤,残魂将散,估计是没办法……亲手向二位报仇了,实在遗憾。若我没有受伤,是一定要杀了你们的。”
他话锋陡然一转,那双属于蓝曦臣的、本该清澈如湖泊的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雾气。
“但是,”他声音压低,“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特意来这扬州城?知不知道……我为何偏偏选中这处院子?”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布置得精致,甚至透着旖旎气息的厅堂,“又知不知道,我为何……要给它取名‘浣花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