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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融入

作者:周晚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连日颠簸,陆簪本就单薄的身子终是支撑不住,在抵达兰溪时,又起了高烧。


    于是一行人便先找了家客栈落脚,江雪留下照料陆簪,陆风去往牙店租赁居所,陆无羁则去寻请郎中。


    折腾至天黑,陆簪的高烧才堪堪消退。


    客栈厢房内,只余一盏油灯如豆,陆簪陷在衾被间,双颊绯红,睫羽不住颤动,唇间逸出破碎的呓语,一会儿唤“娘”,一会儿又流着泪不住地喊“嫂嫂”。


    江雪坐于榻边,把她头上的湿帕子换新,见她如此,眉宇间不自觉便凝上愁云。


    “吱呀”一声,门扉轻响。


    陆无羁见屋内亮着灯,想着陆簪病情不好,便悄步而入,见江雪果然还未睡,走上前低声道:“娘,二更天了,您去歇歇,此处有我。”


    连日舟车劳顿,又加上照顾病患,江雪早有些支撑不住,她知陆无羁是稳妥周到之人,终是颔首应下,柔声嘱咐两句,方起身往隔壁去了。


    室内静谧,一时之间,唯闻陆簪急促的呼吸声。


    她睡得不安稳,不住地乱动,眼泪一串儿接一串儿滑落,不知做了怎样的噩梦。


    陆无羁替她将被子掖好,指尖无意掠过她又滚烫起来的肌肤,心下一颤,忙转身至盆架前净了手,将一方素帕在凉水中浸透,拧干,回到榻边,动作极轻地为她擦拭额间细汗。


    灯影昏黄,勾勒出陆簪清减的脸庞,长睫投下浅浅阴翳,有种易碎的虚弱。陆无羁的眉头不由得皱深了,起身出去,唤来小二,嘱咐将煎好的药重新温热。


    待药碗端来,他先以唇边试了试温度,方才小心地将她半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臂弯里,一勺一勺耐心地喂到她唇边。


    陆簪虽在昏沉之中,却并非全无感知,药汁入口,她竟也顺从地微微张口,只是每咽下一口,秀气的眉头便会难受地皱起,看得人心下恻然。


    喂完药后,陆无羁又将陆簪额上的湿帕子换新。


    陆簪便在此时悠悠转醒。


    眼帘微启,迷蒙中听到水声淅沥,转头只见陆无羁那道清隽地身影正背对着她,于盆中浣洗帕子。


    许是察觉到目光,陆无羁转过身,正对上陆簪虚弱的视线。


    他眼中掠过一丝讶然,随即恢复如常,淡声问道:“醒了?”


    陆簪回以一笑,牵动了干涩的喉咙,轻轻咳嗽一声,忙压低了声音,平复一瞬才道:“原想着……不给你们添麻烦,如今却劳动哥哥照顾我。”


    陆无羁将洗好的帕子搭好,走至榻边,不咸不淡地说道:“一家人何须客气?你若觉得心有不安,就快些将病养好。”


    陆簪听他语气冷淡,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便轻轻点头,又问道:“我睡了多久。”


    陆无羁道:“我们午后抵到兰溪,现下是四更天,你睡得不算久。”


    陆簪闻言,只觉不安。


    她应下江雪收养,原不过是求存的权宜之计,想着暂借一方屋檐遮风避雨。既蒙庇护,心中理应有一杆明秤,纵然主家疼惜,自己心中又岂能真就坦然受之?


    陆簪便适当地露出了歉疚之色:“哥哥一夜没睡么。”


    “我才起不久,是替母亲的,你且安心。”陆无羁语气平淡,起了身,“我先把药端出去。”


    陆簪想了想,轻声问:“不知用的是哪些药材?”


    “左不过是些风寒之药。”陆无羁驻足回身,见她竟有心思过问此等细节,便继续道,“要取来与你看看么?”


    陆簪点头。


    陆无羁便将药罐端来。


    陆簪并未细看,只轻轻一嗅,便道:“哥哥可否再抓一味‘连翘’?如此,我或许能好得快些。”


    陆无羁闻言倒有些意外:“你懂医术?”


    陆簪眼神微闪,垂下眼帘,声音愈发轻了:“或许是吧,总觉得熟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的。”


    陆无羁心头微漾,掠她一眼,未再追问,次日一早便去药铺多买了一味连翘。


    陆簪服了药,果然好了大半,精神见长,惹得江雪连连合掌,直道是菩萨保佑。


    同日,陆风也顺利地在牙店赁下了一处满意的住处,下午全家便搬了过去。


    这新赁的小院不大,胜在规整洁净,院中那株老石榴树的枯枝上积着薄雪,映得粉壁素净,别有一番古朴韵味。


    刚搬到新家,里外有不少东西要收拾。


    陆簪默不作声地跟在江雪后头忙碌,或是整理衣裳,或是归置杯盏。


    陆无羁给马喂完草料,回屋时正见陆簪擦拭窗棂,她手脚算不得利落,一瞧就是没干过活的,个子也不够高,胳膊举得发酸,也够不着最上方那几格雕花,那湿布子还在窗纸上划出几道难看的印子。


    她有些讪讪地摇头,刚要转身去扮杌凳,手中的抹布却被人轻轻抽走。


    陆无羁手臂一展,便将那片陆簪奈何不得的窗格擦得明亮。


    陆簪见他擦完高处,下意识伸手想接过抹布,却见陆无羁神色自若地转身将布子投进水盆,搓洗了几下,拧干,顺手将余下的窗格也一并擦净了。


    他做得那样自然,仿佛本就是他分内之事。


    陆簪一时怔住,仰头望着他,感激地道:“谢谢哥哥。”


    陆无羁将洗净的抹布搭在盆沿,未曾看她,只淡淡道:“不必客气。”说罢转身又出去忙了。


    陆簪目送他走远,直到望见厨房升起炊烟,她才眨眨眼睫,走去帮忙。


    厨房狭小,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陆簪立于灶前,有些无措。


    江雪停下切菜的手,见她这般模样,笑道:“好孩子,你出去罢,不必你做这些。”


    陆簪却不动,唇微抿着,低声道:“我想学着些,日后好帮您。”


    既在他人檐下过活,便须时时恭顺,言辞举止皆要透着小意周全,方可安身立命。


    江雪见她目光恳切,只当她是蒙受厚待,过意不去,全然不知她心中的利弊权衡,便不再阻拦,只道:“既如此,你便在旁看着,帮我递些东西也好。”


    正说着,陆无羁抱着一捆干柴进来,瞥了陆簪一眼,径自蹲下身往灶膛里添火。


    陆簪走近两步,说道:“都说君子远庖厨,哥哥还是让我来吧。”


    陆无羁并未抬头,只专注地做手头上的事,声音平静:“无妨,我不是那等君子,家中也无这许多规矩。”


    陆簪只好局促地站在一旁,见火苗渐起,映亮他沉静的侧颜。


    目光掠过他月白色的衣衫,他喜爱穿浅色,饶是布料普通,仍然衬得他一身潇潇君子骨,可浅色总是不耐脏,他的下摆已沾上了些许灶灰。


    这让陆簪想起自己的亲哥哥,也总爱穿浅色的衣衫。


    哥哥是读书人,又更年长一些,浅色穿在他身上,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文雅与从容;陆无羁年纪虽轻,却虽爹娘漂泊多年,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客,同样的颜色在他身上,却是一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冷淡与超然。


    这顿饭,陆簪终究没有插上手,这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关照,让她心中愈发警觉。


    是以,用过饭后,她便抢着收拾碗筷。


    江雪见状,起身按住她的手:“我收你为女,是想给你呵护,不是让你来当丫鬟的。”


    陆簪手上未停,只轻声道:“娘待我恩重,越是如此,我越该心怀感恩。”


    江雪欲再劝。


    陆无羁却已起身,接过她手上的碗筷,道:“我来。”


    “别争了,我来。”一直沉默的陆风摆了摆手,将一叠碗盏拢过,去了厨房。


    陆簪怔在原地,望着陆风离去的背影,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江雪见她这般,心下又是怜又是叹,想了一想,笑着拉起她的手:“由他去,走,陪娘好好看看咱们的卧房。”


    新家不大,只两间卧房。


    江雪指着稍大那间,道:“那间留与你爹爹和哥哥罢,无羁需要温书,里头要买张书桌添置上,很占地方呢。”


    陆簪自然没有异议。


    江雪又道:“年关近了,初来乍到,要添置的物事不少。下午随我上街看看,若有合意的,便买回来。”


    陆簪点头称是。


    午后街市,人流如织。


    她们买了些香糖果子、新鲜菜蔬并盐巴猪肉,江雪又为陆无羁裁了一身新布衫。陆簪始终安静跟着,并未索要什么。然而行至一间银铺前,江雪却驻足,为她挑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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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丁香模样的耳坠,笑道:“正与你那银簪相配。”


    这副耳坠,让陆簪夜间心绪难平,辗转难眠。


    是夜,她躺在陌生的床榻上,身旁是江雪沉沉的呼吸声,她无意识地抚摸着耳垂上的银坠,心头的暖意,却像一面镜,照出逃亡路上的千百种不堪。


    风雪载途,世情如刀,一幕幕,倒悬于这安稳的夜色里。


    她早已学会将每一分善意都放在秤上掂量,可陆家人给她的,总是不求回报的,反让她如坠云雾,心中悬悬。


    她披衣起身,轻手推开房门,却见院中檐下,一点灯火摇曳——陆无羁正坐在那小凳上,膝头摊着一卷书。


    她略一思忖,才决定走上前去,问道:“哥哥在看什么书?”


    陆无羁抬头,见是陆簪,将书函示之,上头写着“资治通鉴”四个大字。


    陆簪点点头,问道:“怎地这般晚了还在用功?”


    “白日琐事耽搁了,晚饭后娘查问功课,我答得不好,见她有些失望,故而今晚多读一个时辰。”陆无羁语气平静。


    陆簪安慰得笑道:“这几日搬家忙碌,未能温书,也是人之常情。”


    陆无羁摇头,坦荡地说:“无关其他,是我自身心中不宁,有所荒废,我心中清楚,是抵赖不得的。”


    “哦?”陆簪接话问道,“有何不宁?”


    陆无羁微怔,目光似无意般扫过她的眼角眉梢,却又很快移开,落在庭前月光地上:“都是琐事。”


    陆簪敏锐地察觉他片刻的闪躲,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问:“哥哥的学问,都是娘亲教的么?”


    “嗯,娘是个学识渊博的女子。”陆无羁道。


    陆簪轻轻点头,并未说什么。


    夜风拂过,带来寒意,陆无羁见她打了个寒噤,便道:“夜里凉,回去歇着吧。”


    陆簪笑:“许是前几日受病睡多了,如今反不甚困。”


    “不困也回去躺着,仔细再受了寒。” 陆无羁淡声道。


    陆簪亦道:“那哥哥也早些安歇。”


    他点头。


    她这才转身回房。


    次日天光稍亮,陆无羁与陆风至院中准备晨练,刚出房门,便见厨房方向已有袅袅炊烟升起。


    陆无羁本想去厨房讨杯热水喝,走进一看,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竟是陆簪。


    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否则也不会在颠沛流离的坎坷路途中还安然保全性命,只昨日进了一回厨房,她已学会了生火,现下正有模有样地和面。


    陆无羁站在门口,看了她片刻,才开口:“你在做什么?”


    陆簪闻声回头,见是他,唇边绽开一笑:“哥哥起了?我初次下厨,或许慢些,但会尽力在你们练完剑后做好。”


    陆无羁走上前,声音沉了几分:“谁要你做这些?”


    “是我自己想做的。” 她低声答。


    他目光一扫,瞧见她手背上未愈的冻疮,伸手便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出厨房。


    “日后不要再做这些活了。”他语气不容拒绝,“你手上的冻疮还未好。”


    陆簪看了眼自己红肿的手,默默将手缩回袖中。


    此时江雪打着哈欠出来,见二人僵立院中,问道:“这是怎么了?”


    陆无羁看了眼陆簪:“您问她罢。”


    言毕,自去寻陆风。


    陆簪对江雪努力笑了笑:“娘,我想学着做饭。”


    江雪凝眸看她片刻,终是轻叹一声:“我就知你住着不踏实,罢了,你随我来。”


    闻言,陆簪眼中顿时焕发出光彩,忙道:“谢谢娘!”


    有江雪从旁指点,这顿早饭做得很快。


    不过一炷香功夫,简单的汤饼与剥好的茶叶蛋便已端上桌。


    江雪笑道:“这顿饭,可是簪儿与我一同做的,你们尝尝。”


    陆风与陆无羁对视一眼。


    陆风率先举箸,夹起一箸汤饼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陆簪坐在一旁,双手在膝上悄悄攥紧了衣角,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他们的动作,陆风与陆无羁都是含蓄之人,并未出言夸赞,却都吃得香甜。


    见状,陆簪缓缓露出了一抹不加矫饰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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