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吁了一口气,舒展一下肩膀,轻声:“吓唬你的。当然是胡说。”目光径直穿过孙而亚的身影,落在旁边的于思盐身上几秒钟,又转向董红远。
停尸间的空气流动着不安全感。
显示在每个人的脸上。
孙而亚愤愤不平的样子董红远当然看见了。可是眼前的空间不在他眼里,他心思早已飘在星海之外。
“但这有什么用?”于思盐抛出了核心的问题。
是啊。
纳津市的人,没有更换器官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虽然官方数据是不会有的,但人人心里有数,这比例不会低。
测出来会怎样?
出了凶杀案,“异体移植”这一条,又不是必要条件。
初筛?
假设异体移植是一个威胁,而异闻调查局的中心理念的确是调查异端的,诡异的,精神层面对社会有威胁的案件,但怎么去应用这个功能呢?
首先要将遗体移植延伸为威胁才行。
这明显是不行的。
首先人生病了,需要医疗救治,立刻变成过度延伸。而就算是为了邪恶的目的,器官更换也是个极大的市场,如何能够海里捞针,去“摸”出案件的脉络呢?
“或者,谁能够形容一下,这是什么功能吗?”于思盐的问题步步紧逼。
张牧回避了他的眼神,他的手第一次触摸死人,非常抵触,到现在还在直直伸着,不与衣服或全身其他地方接触。身子微微后仰,更加拉开了和其他人的距离,不看他的眼睛的话,他的肢体语言写满了漠不关心。
董红远只好接过这一局。
“樛木轮。它是一件优雅、智能、充满力量的神器。是高等科技,局里专门制作的。”
“那是什么?”
“高等科技。”
“领导,您没发现吗,您只是又说了一遍。”
“是木制的?”
“一等机密。它充满了蓄势待发的能量,在他的使用下,”董红远一指,“可以说共同反应下,更加具体,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检测出人体是否有异体移植现象。”
在场五人,大约明白了,但是更糊涂了。
孙而亚:“人体?活人死人都可以吗?”
董红远:“对。”
“你的意思是说,局长,是不是他要作为先头部队,每次有案子就先让他去?排除器官买卖的可能性?”
“不,那倒不是,先遣队的任务虽然也很重要,但不是。另有用处。”
孙而亚:“可是那个能力?那究竟是什么?”
“至于这一点,我倒是希望能统一口径。今天在场的都是我最信任的人,在未来,”他加重了语气,“你们几个就将是OPIB的扛鼎之人,今天的事我们需要一条舌头,一个立场。这是过敏。”
“过敏?”于思盐皱起了眉头。
“过敏?”孙而亚和吴川无奈了。
“这是过敏?”只有张牧则是关心则乱的出了声。
董红远无奈:“是的。你这是过敏。”
“那你说什么算什么吧。”
“他并不能发现谁是凶手,不是吗?”于思盐发现了重点,“你的意思是他,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叫什么名字?”
董红远:“他叫张牧,张,田园牧歌的牧。至于你的问题,怎么说呢,”好像他刚开始思考一样,说的磕磕绊绊,“去调查,去理解,去控制。本身就是我们OPIB的天然使命。”
于思盐:“张牧仅存在一个,哲学意义的作用?”
董红远的目光是沉稳的,一眼一个钉,“器官的贩卖、转化是未知的风险,而这几年发生的事件更能体现出先沿探索的意义。你们没忘了那个事件吧?”
几个人被他一盯,身上莫名一凛。
董红远:“我有计划即将成立新的部门。到时候有大用。我们的目的永远不是控制,而是不断的认知和理性的推演。”
“信口开河的习惯以后要收一收了,”董红远硬邦邦地甩下一句,示意没有协商空间,“张牧,对你是这样,二队长、三队长、五队长,你们三个也是一样。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各自情绪消化干净,再来上班。你们三个先回去,我有话要说。”
吴川推了一把孙而亚,两人很快走了。过了快半分钟,于思盐才从深思的状态中醒来,迈步走出去了。
终于!戏唱完了。
张牧侧耳听着脚步声再也听不见,慌忙脱下“道具”。
水龙头打开,滋——啦!水柱打在手上,反弹起来,喷溅了几滴在脸上。
那污渍放佛舞动的黑蚯蚓,湿冷地打在他皮肤上。
好脏!
他忍住呕吐的冲动。
张牧抬起手,想摁住胸口,可是头脑理智占了上风,手猛的缩回去。
他拿了一片纸巾,缓慢地擦脸。
将水龙头拧回去一点,用细小的水柱,将手上的杂物冲掉。水不能大,因为会溅起来。
每一根手指,搓了又搓。
张牧反胃地干呕,可是手很脏,不能抬起来给自己捶一捶背。不能抬起来按住起伏的胸口。
手真的很脏。
他没有法医的心理素质,知识没有,也根本不想成为法医。
手上早已经没有血,肉块,或者任何残留。但他仍旧固执地刷洗着。拼命地刷洗。将手竖直向下。
张牧的目光没有离开右手臂,他仔仔细细,看了又看,反应早已消失了。
张牧克制自己汹涌的心绪。又拿了一张纸,一遍一遍擦拭理论上早已刷洗干净的手。
直到光洁的手变得皱巴巴。
这期间董红远没有说话。
张牧只好先开口:“我的能力来源,有什么说法吗?比如,我是什么黑暗血统,或者远古神人血统?”
董红远微哂,这就是第一个问题吗?
“年轻人原来会这样想事情。”
“你不用变着法说我幼稚,我没心情陪你搞文字游戏。还有,我们年轻人只是想让场面不要那么紧绷。少自鸣得意了。”
“好吧,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也想让场面简单易懂一些。是我老顽固了。我道歉。之前就和你说过,在你之前,没出现过,至少我们没有发现过,任何一个人是和你一样的情况。至于血统之说,也不可信。因为没有先例。你知道你的身世吗?你父母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都没有,很普通。”
“那就是了,我们也没有见过。你将会是一架行走的检测仪。”
这是夸人的话吗?
董红远注视了张牧片刻,但张牧低下了头,没有再看他。
“你手上的东西,实际什么用都没有,但是不能透露任何它的情况给别人。要让大家认为,这是科技,最尖端的神器。你知道的,这是保护你。还有,这是一个电磁定位器,植入到皮下的,星云核心公务人员配备,可以连接健康站,监测实时坐标。工作时必须保证佩戴和畅通。手机可以用,但要换掉,换成有内置保卫码和备份码的,是政府统一的。工作时尽量不开机。”
董红远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给你做过背调,很干净,之前你做过什么,想必你也都知道。这里是个好地方,你以后会知道,工作量很少,很轻松,也没拘束,不用操心钱的问题。还有,你将是七队的队长。”
“刚才粗鼻子和面瘫脸好像也是……”
“那是孙而亚和吴川。以后以后叫二队和三队。还有五队长于思盐,你们将来都会共事。”
“你昨天可没提这一点。”
“现在说也不晚。”
张牧心思多得不得了。
他们都是老资格了,哦我能当队长,好像这条件不赖。
那个什么鬼神器,确实,如果我有能力,再用它才能发挥能力,这样就不会有人危害我自己,而是要多一道工序。董红远是在保护我。
至于背调的问题,董红远说的很客气,很保留,但是确实,实话诛心。其实就只是钱的问题了。
之前,他只不过是拿着微薄的几千块星币,用碳水炸弹充满胃,忙着白天黑夜多加班赚钱。完全不会想未来,也不会想有未来。
但他明天就会有钱,有编制,有生活重心。
但他今天摸了尸体。
这日子,究竟算越过越好了吗?
张牧的性格简单直接,他演不出快乐,也不想演。
他的过敏反应是要亲肤接触的,法医可以戴手套,可是他,必须用双手,那十只手指,那手背,手腕,手心,踏踏实实地接触冰冷的死人。
今天、摸了、尸体。这件事暂时占据了张牧全部的心力。
同时还有自己未知的命运。
有一天能够找到这种怪异的超能力的由来就好了。
今天会成为他人生的钥匙吗?
还是开启厄运的开始?
看他沉默了良久,董红远发问:“其实你是不是要问,我们为什么不把你抓去做实验?你不想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