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疏他们五个人站在医院的花园里,陈疏掏出一枚子弹,这枚子弹不同寻常,不是寻常市面上可见的。
这枚子弹是嵌在周芜左肩上的那一枚。
他把这枚子弹交给远酋,说:“查查这枚子弹的来历。”
远酋接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番说:“这子弹很特别,不好查。”
“不好查,才让你去。”陈疏说。
远酋把子弹放在手里捏了捏,装进口袋:“是,哥。”
远酋带走了阿牧,阿牧憨憨的,说:“这不是交给你的任务吗,我为啥也要去。”
远酋...
“当我的保镖。”
啸谷在旁边拱火说:“远酋,你怎么老欺负阿牧,我们阿牧是老实孩子。”
“那不然,你跟我去?”远酋反将一军。
啸谷立刻丢弃城池,摆手:“算了算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只有阿牧这样的武将才能胜任。”
他俩一壮一瘦,扬长而去。
啸谷又找了个理由把乌狈打发走,让他守在周芜身边。
啸谷转头就问陈疏:“季医生跟你说什么了?”
陈疏说:“那么好奇,你去问他。”
“我跟他说得着吗?”啸谷谄媚地说:“你是我的好哥哥,我只能问你。”
“你怎么那么关心那姑娘的事?”陈疏怀疑地问。
啸谷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立刻否认:“我对周芜绝对没有非分之想,我只是天生好奇。而且她那样的女人,估计也看不上我。”
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妥,补充道:“不是看不看得上的问题,我也不是说她眼光高看不起我,我就是自觉地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你知道就好,”陈疏提醒道:“她那样的姑娘我们招惹不起。”
啸谷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没正经两秒,立刻又恢复了往日那没正行的样子,凑近陈疏,说:“我们是招惹不起,但是哥你可以啊。”
陈疏:“...”
陈疏严肃地回复,以一种非划清界限不可的方式:“我跟她说了我有女朋友。”
啸谷本来想说:“哥你怎么能骗人呢?”但是机灵的小脑瓜子又转念一想,他无缘无故告诉周芜自己有女朋友干什么?
难不成他俩真有点什么?
按照这句话的信息量,周芜想追求陈疏?
啸谷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陈疏,虽说他哥也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有人追求他也不奇怪。
可是对面是周芜,一个美丽而危险的女人。
眼前猛然显现一团看不清的迷雾。
她看起来身边不乏追求者的样子,她会追求陈疏?
啸谷瞄了瞄陈疏,一个不懂怜香惜玉的老男人。
毫不留情地说:“哥,你真有点不识好歹了。”
陈疏:“...”并不想跟啸谷讨论他到底识不识好歹这件事,只说:“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那我交代你点事。”
说着就准备搭上啸谷的肩。
啸谷往后一缩,立刻摆手:”别别别,我还有事,我还有事。“说完一溜烟跑了。
陈疏看着啸谷远去的背影,仿佛再慢一秒就大雨倾盆、大事不妙、大难临头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
陈疏弯了一下嘴角,掉转目光,朝住院部的窗户望去,精准看到了周芜病房的那扇窗户,而周芜已经可以起来了,她立在窗户那,饶有意味地看着陈疏。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们在彼此不知情的情况下对视上了,只是距离实在有点远,两人的眼神又分别是两个意思。
陈疏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想干嘛,总是一副讳莫如深,要死不活的样子。
周芜呢,有一种第一次养狗的感觉,她似乎在等待自己的宠物与自己慢慢建立信任,一点都不急躁,始终站在不远不近处观察。
所以动物是怎么看待人类的眼睛——浩瀚的掌控感。
周芜看着楼下那一团黑乎乎的人影,拿起手机给陈疏打了一个电话,内容就俩字——“上来。”
那姑娘使唤人真是没一点不好意思,他们很熟吗,叫他干嘛就干嘛。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行动上还是去了。
陈疏抬起手敲门,周芜趿着拖鞋过来开门,乌狈再次被打发走了。
开门之后陈疏没有立刻进去,抬起眼皮扫了几下周芜的脸,脸色苍白,嘴唇有微微的血色。
只是眼神还是那样,是一颗子弹都射不穿的“静”。
陈疏依然看不惯那双眼睛,垂下眼皮不再看她,径直走了进去。
消毒水的味道裹挟着洁白的病房,被子弹打中肩膀的女人眼神依然没有被中伤,还是那副睥睨众生的样子。
陈疏不想跟她有太多的私下接触,他俩压根不是一路人,越交流距离越大。
陈疏:”什么事?“俨然一副私事免谈,正经事长话短说的语气。
周芜莫名的在心里嗤笑的一声,震得肩膀有点疼,她其实特别想不合时宜地来一句:“我有那么可怕吗?”
但是很明显面前这个男人,一点闲话都不想说,他站在这里总有种随时能接个闹钟就走的感觉。
为了防止他接闹钟,周芜说:“你们多久走?”
陈疏:“还早。”
周芜:“具体时间。”
陈疏:“不知道。”
周芜:”到时候你会通知我吗?“
“会。”
陈疏说完,病房陷入一种安然的寂静。
周芜没有再继续说话,树叶被风吹动,掀起一阵波浪般起伏的声音,在透明的窗户前演示着风的形状。
风是没有形状的,万物都可以是风的形状。
陈疏的心情忽然轻松下来,紧绷的肌肉松懈了一些,此刻他能接受周芜多说几句废话。
但是她没有,她像树叶的指导者,生出无数的触角,一片一片地给它们调整演奏姿势。
陈疏再次由远及近地看着她,再次抬起不耐烦的眼皮,被一阵风轻轻地抚平了。
这姑娘为什么会有这样无故令人平静的本事。
自然界的一切都听她的号角。
可惜她不解风情,用低沉的嗓音说出冷漠的语句:“陈疏,这一次我就一个要求,不要管我。”
原来这次她的重点是这个。
演奏到达终点,准备谢幕,陈疏这唯一的观众也看懂了主旨,他听见自己回答:“好。"
然后转身离开病房,他觉得自己也有病,而且病的不轻。
乌狈看到陈疏出来,虽然和进去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同,但是就是感觉到了他周遭箫杀的气氛。
陈疏走出了医院,他越想越觉得这姑娘莫名其妙。
之前那两次帮她也仅仅只是出于人道主义,他还没有练就见死不救的本事,就算当时不是她,是别人,随便一个陌生人他也会伸出援手。
现在可倒好,对方不说感谢了,话里话外的还觉得他有点多管闲事,并且今天还特地把他叫过去让他后面不要再多管闲事。
陈疏,陈大少爷这辈子没吃过这种瘪。
这些年他接手了这些事,理所应当的经历了一些事情,心态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生更是走上了一条没有尽头的不归路。
他逐渐拨开这些迷雾,试图寻找事件的开始和原因。
从一个纨绔的有点吊儿郎当的大少爷到现在,他自认为情绪已经很稳定,心态已经放得很平和了,但是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还是影响了一点他本修炼到九层的情绪。站在她面前,跟她对话,他总觉得在压抑着什么。
孙悟空逃不出五指山的感觉?
他得压着火才能说话。
陈疏在医院门口点了一根烟,抽得粗糙而随意,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太适合抽烟了,低着头,注意力都在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他天生能驾驭这种浓烈的东西,在灰白的烟雾中沉默,那双幽暗的眼睛,直接而锋利,让人想依附在他的身体上,用打火机烧他的睫毛,而他只会笑着掰开你的嘴,把所有烟草的味道送给你,让你喘息,让你欲罢不能。
让你疯狂而醉生梦死的迷恋他。
抽完之后,陈疏把烟蒂丢在地上碾碎,随手掉进旁边的垃圾桶,一气呵成,得天独厚。
而周芜在病房里,回味着陈疏刚刚的眼神。
刚刚他们都没说话的几个瞬间,陈疏随意的姿态,结实的手臂,明晃晃的眼神,他一句都不想废话地掠夺风。
他没时间跟风捉迷藏,他会用自己宽厚的肩膀感受风的流动,让风主动地拥抱他,依靠他。
周芜又想起梦里的他,用低沉的嗓音平淡地道出——“我们有婚约,”还有“对不起。”
这跟毒品一样能麻痹人。
周芜细细地揣摩着,拿起手机,打了几个字。
走在路上的陈疏听到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一串号码发来的,内容是——“你跟你女朋友有婚约吗?”
这姑娘没事吧,没事就爱消遣人是不是?
陈疏立刻就打了两个字回过去。
——自重。
周芜看到那两个字笑了笑,又打了5个字回过去。
——那就是没有。
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
陈疏打开短信看了一下,没有再继续回复,他觉得无聊。
人怎么能闲到这种地步。
**
陈疏回到医院附近的旅店,啸谷正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吃着果干喝着饮料,津津有味地看着一个电视节目,听到陈疏开门的声音头都没转一下就说:“回来了?”
陈疏关上门,一把把黑色T恤从尾掀到头,头发被弄乱了,他随意抓了几下,再往下,就能看到他匀称的身材,腹部那几块微微凸起的腹肌,皮肤紧实而光滑,他将T恤随手搭在了沙发上,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啸谷继续惬意地说:“托了周芜的福,我好像没过过这种日子了,抬头就是娱乐节目,双手一抓就是饮料零食,好得我感觉像在做梦。”
陈疏打开黑色的行李箱,从里面找了一件简单的T恤,浅灰色的休闲裤准备进卫生间洗个澡,听到啸谷说这话抬眼往那边看了下,看到了啸谷清闲背后境遇。
这几年他们东奔西走,处理了一件又一件麻烦事,几次命悬一线,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两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就在这样动荡的生活里变得坚硬、理智。
少年的锐气被磋磨,名为狂妄的火苗没潇洒几年就断气了,断了气的狂妄闪着幽暗的鬼火,盛气凌人地踹开世界的大门,在一个十全十美的围墙里四处碰壁,艰难求生。一方面不想完全挫骨扬灰自己的锐气,一方面又懵懂地明白了周全,到底是锻炼自我还是坚持自我在年轻的上方悬着。
啸谷也从细皮嫩肉的小鲜肉变成了一块风干的腊肠,陈疏不由得觉得心酸,默默垂下眼皮,低声说:“辛苦了。”
而啸谷那货,好像没听到,一边看着电视里搞笑的节目跟着哈哈大笑,一边心不在焉地问:“你说什么?”
陈疏:...
刚升腾起的一点点内疚被撵成了灰,面色铁青地回复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