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回马峡,地势狭长,两侧山势壁立,谷底道路崎岖,仅容三马并行,是伏兵围歼的绝佳战场。
司马桉的主力铁浮屠,一支以重装骑兵为核心的野战精锐,陈兵于峡谷东口。此刻,他的中军帐内,数名斥候都督正围绕着沙盘进行战情汇报。
“禀元帅,”一名斥候都督指着沙盘上的谷道,“我部前锋侦察单位已深入峡谷十里,沿途发现敌军丢弃的辎重车七辆、空粮袋三十余具,部分区域有被树枝拖拽以掩盖行迹的痕迹。据勘察,敌军撤退仓促,秩序混乱,判断其主力正向西侧谷口溃逃。”
另一名负责侧翼侦察的校尉补充道:“我部已沿南北两侧山脊搜索至五里范围,未发现任何成建制的伏兵。山林中植被完好,亦无大规模兵力调动所留下的践踏区。可以断定,敌军并未在两翼设防。”
司马桉听取了全部汇报。所有情报证据都指向一个清晰的结论:对面的讨逆都督在意识到铁浮屠主力抵达后,深知其麾下部队无法抗衡,故选择利用峡谷通道快速西撤。
“将主力集结于此隘口之前,乃兵家大忌。她这是为求生而自乱阵脚。”司马桉走到沙盘前,“如此狼狈的撤退,正是我军发挥骑兵机动优势,实施追击、分割、歼灭的绝佳战机。”
他当即发布了一系列攻击指令。
“前锋营三千骑兵,作为第一攻击梯队即刻入谷追击,不计伤亡,务必咬住敌军殿后部队,迟滞其行动,为主力展开创造时间。中军主力,步骑协同,以行军纵队跟进,与前锋梯队保持五里间距,一旦接敌,立刻由纵队转为攻击横队。后勤及预备队,固守谷口东侧高地,建立防御阵地,确保作战基地的绝对安全。”
然而,司马桉及其指挥体系未能洞察的是,他们所掌握的全部细节,包括持续数日的春雨,都早已被敌军精心编织进了陷阱。他们并非忽略了春雨。指挥体系确实评估了它的影响,但得出的结论是:连绵的雨水只会让敌军步兵撤退更加困难,泥泞不堪反而更有利于己方重骑兵发挥冲击力,在短期内强行通过,一举追上。他们更没有看穿,那些被斥候认为是仓促撤退留下的杂乱痕迹,实则是敌军小股部队利用春雨作掩护,反复通行刻意破坏路面并加以伪装的结果。此时,谷底深处的土壤早已不堪重负,在那些溃逃痕迹的伪装之下,形成了足以吞噬战马的致命泥沼。
军令如山。
前锋营的铁骑洪流率先涌入谷口,马蹄声在狭窄的峡谷中汇聚成雷鸣。
当铁浮屠前锋营冲至峡谷腹地时,战马速度锐减。马蹄深陷泥沼,每前进一步都需耗费巨大体力。迅猛的追击阵型在迟滞中瓦解,精锐骑兵被分割困在数个泥潭中动弹不得。
当司马桉的中军主力被完全引入峡谷,因道路阻塞而前后脱节,瞬间,两侧山崖传来数百根巨木被同时抽离,与岩石摩擦发出的闷雷般爆裂!
早已被掏空的山体失去支撑,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轰然崩塌。数万吨的巨岩与泥土倾泻而下,彻底封死了峡谷的东西两端。
司马桉惊愕回头,来路已成绝壁。他所在的指挥中枢被封锁在了绝地之中。
未等他做出反应,崖顶之上,王字帅旗与讨逆都督大旗同时展开。数十架部署到位的重型床弩发出怒吼,弩矢撕裂空气,覆盖了司马桉的指挥单位。在第一轮齐射中,司马桉的帅旗应声而断,数名传令官被连人带马钉死在泥地里。
指挥节点被瞬间清除,命令无法下达,信息无法传递。
一支强大的军队在失去大脑后,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与恐慌。
随后的围困,是一场系统性的心理摧毁战。
入夜,混合了湿柴与狼粪的浓烟被灌入谷底,刺鼻的气味不仅剧烈刺激呼吸道,更在黑暗中制造了极大的恐慌。无规律的鼓角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时而急促如冲锋,时而悲鸣如哀悼,反复折磨着被困士兵的脆弱神经。王女青的部队以小股兵力在崖顶制造出数倍于己的声势,却并不发动实质性总攻。
待死的压迫感比真刀真枪的战斗更能瓦解军队的士气。在被困的第三日,谷内已出现士兵因绝望而哗变。
回马峡战败的军报传回大本营石门坞,司马氏的核心将领全部被召至议事厅。沙盘上,司马桉部标记为“被围”。
司马崇元情绪激动,他指着西侧山脊的模型,“父亲主力建制尚存,王女青围困兵力羸弱。我请求立即动用破阵营,沿西侧山脊发动向心突击,与主力里应外合,一举破局!”
“此为兵行险着,断不可行。”司马承基当即反驳,“西侧山脊为一线天地形,我军优势兵力无法展开,攻击正面极为狭窄。敌军只需少量兵力依托地形优势便可层层阻击,破阵营只会陷入无谓的消耗战,最终力竭。这是送死不是救援。”
争论之际,一直沉默的司马复走到沙盘前。
“你们都陷入了战术层面的误区。”他拿起代表王女青主力的黑色令旗,重重插在蓝田的位置,“回马峡之围,不是她的战略目的,它只是一个诱饵。”
他环视众人,分析道:“她的主力至今按兵不动,就是在等我们做出反应。一旦我们调动破阵营离开石门坞,坞堡的防御将立刻出现缺口。届时,她的主力便会沿渭水河谷高速突进,直扑我们的大本营。攻其必救,围点打援,我们若动,正中其下怀。届时主力被牵制于山区,根本之地又遭强袭,不出十日,我司马氏将全线崩溃。”
司马复的战略分析让议事厅鸦雀无声。
“所以,”他做出结论,“我们不能救。从大局看,叔父的部队已经牺牲了。”
司马复独自进入后院小楼,面见司马寓。
小楼内,一局残棋,两盏冷茶。
司马寓捻起一枚黑子,久久不落。
“一头被困住的猛虎,”他开口,发出苍老一叹,“还算是猛虎吗?”
司马复跪坐于对面,垂首应道:“是。但其利爪已对错了方向。一头随时可能反噬的猛虎,比任何敌人都危险。”
他直接将司马桉定义为家族的威胁。
司马寓抬眼,鹰隼般的目光锁定长孙。“你的大都督,在等我们出价。你觉得,她要什么?”
“她要一把听话的刀。”司马复回答。
“是你吗?”
“是,也不是。”司马复抬头,迎上祖父的审视,“孙儿会带兵入汉中,解她南线之忧。但在此之后,天高水长,这把刀会指向何方,便不由她了。”
司马寓笑了。
手中的棋子,终于落下。
“啪”的一声,清脆,决绝。
棋局已定。
“她要价,你便给。司马家的东西,给了,就得连本带利拿回来。”司马寓起身,“你二叔的兵,都是好兵。别让他们白白葬送。他们需要一个,能带他们回家的主帅。”
司马复叩首:“孙儿,领命。”
司马复走出小楼,直接进入中军大帐。
司马承基与司马崇元早已在此等候。
司马复立于帅案之后,直接下令:
“破阵营即刻启程,目标回马峡,任务是接收与整编。后勤营加倍准备粮草、伤药,于峡谷外五十里建立接应营地。其余各部加强坞堡防御,进入最高战备等级。无我手令,擅动一兵一卒者,斩!”
司马崇元上前一步,“司马复!你这是背弃!”
司马复的目光转向他,带着威压。
“我是在拯救数万将士的性命和整个家族的未来。军事上的道理,承基已经懂了。你们若还有疑虑,便一起去问相国。”
司马崇元气势一滞。司马承基向司马复躬身行礼,“谨遵号令。”
一个时辰后,司马复一身戎装跨上战马。他回望了一眼那座小楼。那只苍老的雄鹰正在注视着他。他没有再回头,马鞭一扬绝尘而去。他不是去救一个失败的叔父,他是去迎接一个属于他的时代。
三日后,司马复的大军抵达回马峡外,就地扎营,阵列严整,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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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青的部队遥遥对峙。一名使者高举白旗,进入王女青中军大帐,呈上代表司马复的一枚凤凰玉佩,并转达了一句密语:“家叔乃猛虎。虎若归山,必噬主。大都督若愿为我拔此虎牙,我来日南渡之路,必会畅通一些。”
王女青看着沙盘,只回一字:“可。”
司马桉作为战俘被移交,成为她手中的政治筹码。其麾下所有士兵,解除武装后由司马复负责接收并带回。一场血流成河的歼灭战以政治交易宣告结束。
峡谷豁口,司马复亲自迎接劫后余生的士兵。
营地里,巨大的汤锅早已备好,医官在旁设立了救护站。他下达命令,所有归来的士兵,按原建制,先处理伤口,再领取食物和干净的衣物。
他亲自为重伤的士兵裹伤,又将第一碗肉汤递给一位老兵。
这些在峡谷中经历了绝望的士兵,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主帅沉静的面容,看着他带来的秩序、食物、药品和尊重,对比将他们带入绝境的指挥官。
那名老兵喝下一口热汤,沉默跪地,行了军礼。他身后,数千名残兵默默跪倒。这不是感恩,这是一个职业军人团体向一位值得他们托付生命与荣誉的更优秀的指挥官表达最高敬意。
司马复率领这支重获新生且军心归附的军队返回石门坞。
他径直步入议事厅,将自己的佩剑解下,双手置于帅案之上。
然后,他静立于厅堂中央,一言不发。
许久,后堂的门开了。
司马寓独自走出,他看了一眼司马复,又看了一眼那柄剑。他没有走向属于自己的主位,而是平静转身走回了后堂,将议事厅的权力留给了自己的长孙。
这是无声的退位。
司马承基起身,向司马复深深躬身行礼。
司马崇元脸色煞白,在长久的挣扎后,最终也随着兄长低下了头。
两日后,永都。
大将军府收到了王女青的捷报。
奏报言辞简练,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战果:
“回马峡一役,已生擒贼首司马桉,尽缴其麾下精锐械甲,溃其众万余。南线之患,暂平。”
一场辉煌的大捷,瓦解了司马桉麾下的司马氏嫡系主力,从根源上扭转了司马氏的战略方向。她为永都解决了腹背受敌的危机,更手握司马桉这张王牌,彻底巩固了南线。
捷报之后附有她的私信,字迹一如既往苍劲,但潦草不敬:
“兵戈已息,身心俱疲。师兄昔日之诺,言青青所欲,无有不得。然今大功告成,此心反觉空茫,不知所求,不知所归。南线已靖。此后行止,敢问师兄意。”
秦岭古道,蜿蜒如龙脊,横亘于天地之间。
司马复勒住缰绳,立于一处隘口。
他身后,是司马氏的数万步骑和大梁的宗室公卿。车辙之声,人马喘息,汇成沉闷洪流,在苍莽山脉中缓缓向前。数万人的命运,此刻都系于他一人之身。
他回望来路。暮色四合,群山已被染成深沉的黛青色,武关方向早已隐没在层峦叠嶂之后。风自此界分南北,从峡谷深处吹来,带着别离之意。
他知道,她就在那个方向。此刻,她或许正对着舆图,目光扫过山河城池,冷静筹谋着下一步大计;但也有可能,在运筹帷幄的间隙,正独自临窗,望着这片他们共同的天空,静待命运的结局一步步走近。
他闭上眼,在心中默念——
青青,我之南渡,虽九死一生,终为我所择,乃顺心而为。然你归永都,步步荆棘。我所忧者,非你不能胜,惟惧你不愿于胜,不屑于胜。大将军是你的劫难,也是你的执念。你若不能斩断,来日,他必毁你。
韩雍来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北方,“你在想什么?”
司马复道:“在想,汉中的路,好不好走。”
他没有再回头。马鞭一扬,车队再次前行。
青青,此去务必珍重。盼你我重逢之日。